“麻倉好!”
麻倉好微笑:“還有趣嗎?”
“有什麼趣?唔……”吹石眼前一花,身不由己的向前倒去, 失去意識前只感到自己被一個人接住, 接下來就人事不知了。
麻倉好抱起吹石將她放在沙發上面,仿佛面具一樣的笑臉如同被一只手輕輕摘下。
“比想象中的慢。”
冷淡的面容輪廓舒展出屬於平安京時期大陰陽師的絕代風華, 他看著吹石右手發出以上意有所指的感嘆。
“是身體承受不住嗎?”
將手覆蓋在吹石右手手背上面,麻倉好不意外的發現自己留在吹石身上的式神迅速失去靈氣, 變成再普通不過的一張白紙。
靈力,巫力, 式神,光是間接接觸就能消除掉它們的存在方式。
麻倉好再將手拿開,拾起那張用來監視全部過程的人形式神,捏在手裡,隨意一抖,再一次賦予它巫力,不多會兒,一個胖乎乎的小娃娃落地成形,慢吞吞挪動自己的身體扭到麻倉好身旁站好,對沙發上的吹石很是恐懼的樣子。
被消除的具有單獨意志的個體會保留記憶,巫力和靈力則能通過人體重復再生,不過……
麻倉好沉穩道:“不能保證未來會不會做到全部抹消的程度。”
試想一下,把一個人的存在從親朋好友的記憶裡除去,門牌姓氏消失,照片裡定格的瞬間則變成空白,名為“XXX”的靈魂不入輪回,不下地府,無神無高天,直白的在規則上抹去,命運的線也因此缺少一條,那麼淪落為被抹殺掉,不存在的存在的“XXX”又會怎麼樣呢?
答案是,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
多麼有趣啊……
麻倉好想著想著笑了起來,目光停留在昏迷的吹石身上,慢慢伏低上身在她耳旁說道:“何等殘酷的力量,你可要好好培養出來。夢幻草的花粉是我用來了解覺醒後的你的媒介,但你的表現意外不錯。不過區區十次,藥物這種需要進入體內發揮作用的異物都能被排除干淨,你的力量成熟的異常迅速。這次昏迷以後,你應該能做到類似戰斗之類的活動。吹石諾諾,不要讓我等太久,你今後的表現我將十分期待。”
輕飄飄的說完,他眼裡閃過戲謔的光芒,“我可是全部都告訴你了,”像是想起吹石三番兩次說他什麼都沒說的故意報復,麻倉好如此說完,懸掛在窗前的紗簾被吹到兩邊兒,原地只留一人,熟睡著的吹石在夢中似也有感應般的蹙起眉頭。
皎潔的月色懸掛冷夜,一叢叢云朵偶然飄過,輕易被賦予白紗般的縹緲模樣。
巨大的火紅色靈體在吹石家窗前一閃而過,已經修學旅行回來的齊木楠雄不悅的收回凝視麻倉好消失方向的視線,內心猶豫一陣,還是瞬移著來到吹石家裡。
前一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神明作怪,自己一向平靜普通的日常驟然多出不少波瀾,光是被照橋心美這等神寵愛級別的少女喜歡上就足夠他疲於應對,別說還有“笨蛋”(聽不見心聲)燃堂和一群小妖精時不時的攪局,搞的他想趁著修學旅行自由行動時間去找吹石解釋都不行。
吵架非他所願,但連續那麼多天沒法找人好好把事情解釋清楚就純屬於老天作怪!
快半個月了!
下定決心修學旅行結束後就去和吹石道歉外加說明情況,但是旅行時期的不順似乎根本沒因為回到學校而解決,反倒日益嚴重。
齊木楠雄覺得自己這幾天事事不成不說,光是最近路遇橫禍的次數就實在多到讓他忍不住懷疑起自己來,這些年一直害的吹石倒霉的經歷莫不是被誰轉嫁到自己身上了?
像是中國某句古老諺語說的那樣——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齊木楠雄忍不住腦洞大開,但在數次沒找到人反而撲個空後他也冷靜下來,找准機會一次出手,例如此刻!
吹石迷迷糊糊醒來一陣飯香在空氣中流動,撲鼻的煎蛋味道,還沒吃到嘴口水先分泌出來,廚房裡傳出的動靜是那麼熟悉,她連眼睛都沒睜嘴巴先張開喊道:“多加沙拉和番茄醬!”
廚房裡切菜的聲音一停,然後繼續動作起來。
吹石覺得老困了,恨不得再睡過去緩解精神上的疲憊,但是空空的肚子則告訴她必須吃東西,不吃東西是想餓的做噩夢嗎?
糟心的被身體喚醒的經歷不下於跑一趟廁所搞的早上沒法睡到自然醒般郁悶。
睡眯起來的眼睛轉動半周,終於掀開一條縫隙來。吹石抓著四翹的短發游魂似的坐直身體,目光發虛的晃來晃去,細看過去會發現她視線連焦點都沒有,完美擴散成睡眠不足的模樣。
“啊哈!”
捂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用力揉揉臉,吹石方打起精神並一眼看到桌面上擺著的紙條。
桌面上便簽本裡扯出來的一張紙卻因為書寫人優秀的字跡增加無形價值。
不用想,吹石認識的人裡面有一手好字的不少,但結合實際情況,這紙條十成十出自麻倉好之手。
我看看都寫了什麼……
吹石沒啥心思的拿起紙條仔細端詳,過了一會兒,她把紙條摔在桌上,果然自己昏迷和麻倉好有關系!
憤怒在吹石這裡就是無柴的火焰,她幾乎是剛在心裡罵完這句話,很快就被飢餓奪去注意力,捂著肚子在沙發上滾來滾去,直到這時,她還沒意識到廚房裡忙碌的那只剛和自己吵過架。
沒辦法,青梅竹馬嘛,兩人間的關系太過親密和默契,所以許多狀況放到他們身上壓根不可相提並論。
麻倉好把她昏迷的原因是夢幻草食用過多,人類身體一時承受不來所以昏迷調節的字樣通過留書的方式在吹石這裡過過一遍,省的她明天特意跑一趟醫院檢查身體,但他得出來的更深層次的東西卻一點兒沒有透露,包括吹石昏迷時他說過的話。
這一點兒也不知道吹石發現沒有,但光從她悶不吭聲的找出漫展後弄到手的電話號碼就知道她也不是沒有防備。
“學姐說她遠方堂弟看得見妖怪,家族也是蠻大的除妖世家……”吹石一面把電話號碼輸入手機裡面,一面嘀嘀咕咕著目前所知的信息,當保存兩個字在屏幕裡彈出來後,她突然想到有關於未來日記的問題。
沒記錯,自己也應該有個“日記”?
抱著不明覺厲的心態點開從沒使用過的手機日記,頓時一排記錄接連不斷的蹦出來,乍看起來和企鵝群似的。
一個個看起來不像是人名的名字迅速在吹石眼前飛速閃過,包括他們當前所做的事情,所說的話,以及部分內心想法。
三明治做的很快,齊木楠雄端著盤子和牛奶上桌時,吹石只來得及掃到一句“三日月,你是要弒主嗎?”的質問便匆匆把手機合起來,乖巧等投喂。
圍著圍裙的齊木楠雄盤腿坐下,把盤子往吹石那邊兒推推,等她拿起馬克杯才暗地裡給自己打氣。
不過是個解釋,沒問題的,你可是無所不能的超能力者!
齊木楠雄深吸一口氣,破釜沉舟的喊道:“吹石……”
“和好吧。”
吹石淡定的喝著牛奶道,反襯出齊木楠雄背後的電閃雷鳴。
好快!為啥?一杯牛奶嗎?做的很好喝嗎?不是說女孩子是很容易生氣,很難消氣的類型嗎??
槽點太多,齊木楠雄選擇沉默和面無表情並給畫面賦予一排“……”。
過了好一會兒,吹石已經開開心心啃第二塊三明治了,齊木楠雄艱難的聲音遲遲傳來。
“為什麼?”
“和好了你不高興?”
吹石瞥他。
齊木搖頭,他本來就是來道歉的,怎麼可能不高興,只是……
吹石收回視線,不以為意道:“你是覺得我應該再生氣點兒?”
齊木迅速搖頭,他可不想自找麻煩,就是……
吹石“啊嗚”一口吃掉最後的蔬菜火腿雞蛋三明治,舔舔手指上的番茄醬。
“本來想著你不來見我的話,就讓冷戰無限延長下去吧!”
齊木楠雄:“……”
“但是你來了。”吹石抱著腿噗噗笑道:“我也沒有理由替你做出決定了啊。”
齊木楠雄意識到吹石說的是什麼意思後臉上飛快閃過一絲詫異,吹石看他一臉吃驚的樣子發笑。
吹石道:“我前桌說的對,打著為你好的名義剝奪你自身選擇的權利是最惡心的了,所以你來見我,我也將這個權利還給你,齊木,你會選擇不顧自己安危的保護我嗎?”
她坦然直視齊木楠雄的雙眸,黑色眼珠像是瑩潤易碎的黑曜石一般分明,清澈的讓齊木楠雄少有的生出躲避的念頭。
但是齊木心裡也有一股意志存在,所以他沒有躲避,視線相對,臉上的表情是無奈的縮寫,但嘴角卻翹起肯定的弧度,接著,他發下在知情者眼中異常沉重的諾言。
“是。”
齊木楠雄回道,並在這一刻,將一名少女的安危和地球畫上等號,成功的在超能力者的世界裡分別擲於天平兩端,保持近乎荒謬的平衡。
吹石對他的回答毫不意外,眼也不眨的回道:“我也一樣。”
齊木楠雄見狀松了口氣,他可不想再惹吹石生氣了,然而事實證明他放松的太早。
“我想保護你,齊木。”
吹石坦然的說著自認不是情話的情話,“你可以說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我即使比你晚的踏入這個超常的世界,我還是想要保護你,但光是初初接觸所察覺到的東西就足夠我意識到,與超人的能力相伴而生的是何等可怕至極的危險。而我既然已經被卷進去了,可你還沒有。齊木,我想保護你,真的,叔叔阿姨也不想看到你遇見危險。”
“……”
說是不感動是不可能的,但是槽點……齊木楠雄盡力面無表情,十分想說一句——你怕是不知道什麼叫力量。
可是吹石向來懂得怎麼讓自己的青梅竹馬無言以對。
“就像是我出事你會擔心,我也是一樣,”手掌覆蓋到齊木楠雄放在桌面上的手背上面,低垂著的眼睛在齊木的角度看來是靜謐的深度,她平靜中帶著無法動搖的堅定,“我發誓我會回到你身邊,也請你再給我一些信任,保護好你自己。”
吹石:“可以嗎?”
“……”
都說道這份兒上了,怎麼拒絕得了?
齊木楠雄一臉無表情,在吹石看來已經成了。
“好吧,你也要照顧好自己。”
成了!
吹石喜笑顏開,搶過齊木給自己做的三明治小口小口慢慢品嘗,時不時來一口牛奶愜意的不行。
齊木楠雄看著這樣的她,默默想著,就當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好了。
如同吹石了解齊木,齊木楠雄怎麼可能不知道吹石對自己的擔憂也是真心實意的?雖然不清楚自己的實力這件事充滿槽點,但吹石的決定並非不是個辦法,不說別的,她的力量已經無法再被自己封印。
沒錯,上一次麻倉好的意有所指,以及之後的種種跡象表明,本該十四歲覺醒的吹石為何延遲到十六歲才出現異常,正是因為有著擁有神的力量的青梅竹馬齊木楠雄出手。
嚴格算起來,那也是吹石自己同意後的舉動。
具體場景是這樣的。
照舊拿著自家媽媽給的東西來敲門的齊木楠雄在吹石開門的一瞬察覺到她身上比以往更加活躍的氣息,出於謹慎考慮,他問起吹石如果自己有著能夠顛覆世界的力量,她是選擇當個普通人還是干脆做個超人?
不得不說,他們兩個之所以能成為青梅竹馬還友好相處多年,骨子裡有一定程度的相似是不用說的。
吹石當時咬著大福含糊一陣,果斷回道:“普通人!”
妥了。
當天晚上,齊木楠雄夜闖少女閨房把她干脆利路的封印上。
時隔兩年,再一次被迫回想當年,吹石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先不說你大半夜的跑我房間裡,看到我的睡衣,就說你是怎麼想的?一件閒聊的小事能當真嗎?”
聽到睡衣兩個字,齊木楠雄耳朵紅了一下,低咳一聲,故作鎮定道:“正因為是閒聊才可能是自己的真實想法。”
“……說的也沒錯,不過是不是太獨斷了?”
“我說是就是。”
“暴君啊!”
吹石笑得癱軟在地,沒一會兒,磨蹭磨蹭到齊木身側,一後背撞齊木身上形成背靠背的姿勢,仰著頭說道:“齊木啊。”
身姿筆直承擔吹石全身重量的齊木楠雄面不改色道:“什麼事。”
吹石嘿嘿笑了兩聲,“沒啥,就是想叫叫你。”
齊木楠雄:“……嗯。”
吹石抱著暖暖的牛奶昏昏欲睡,齊木楠雄單手托著馬克杯沉默一陣,轉頭對她道:“我該走了。”
“現在?不留下來嗎?”
“……”
就是知道她什麼都沒想才郁悴的齊木楠雄無情的站起身,任由背後的人差點倒在地上,居高臨下的俯視道:“別對別人說這麼容易讓人誤會的話。”
吹石抱著牛奶純潔眨眼:“誤會在哪裡?”
齊木楠雄語塞,但是和吹石相處多年的嘴炮也不是吃素的,當場反問道:“你理解的留下來是什麼意思?”
吹石歪頭,在這個時候她表現的分外乖巧。
“當然是你在客廳打地鋪,我在主臥睡覺嘍。”
你看?和她較真可以嗎?!
齊木楠雄心塞的搖頭,再一次重復,重音:“我走了!”
“好啊,不送。”
吹石揮爪子。
“砰。”
大門開合的聲音不算響,但對吹石來說卻襯得房間裡更為寂寞,她懶洋洋的像是一只蛞蝓一樣委到地毯上面,馬克杯順手放到不礙事的地方,轉過身,平躺著望著屋頂,伸出手指把雪白的天花板當做畫紙畫著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