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与热花雕——临渊鱼儿
时间:2018-06-19 09:03:45

  这次以198的高分毫无悬念地拿下物理竞赛S市一等奖, 大家看陈年的眼光似乎又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根深蒂固约定俗成的观念里, 女生在理科学习上是比不上男生的,天赋使然,就算后天再多努力也是做无用功——陈年的勤奋也是出了名的,几乎每天早出晚归,教室的灯总是最后一个关,周末也不回家,还有人看到她在路上走着走着,忽然蹲下来,拣了一根树枝在软土上演算公式。
  所以基于认为陈年是靠勤奋补天赋,也有小部分人心里暗搓搓地期待她在竞赛中被尖刀班其他男生实力碾压,最好能让她认清自己根本不配待在尖刀班并主动退出。
  谁想到事与愿违,人家非但没有在分数上被碾压,反而扶摇直上让三剑客垫底做了陪衬,按理说陈年用实力证明了自己并非虚有其表只会死用功的花瓶,质疑声应该渐渐消失才对。
  然而……
  中午吃饭时,陈年亲耳听到有几个女生在毫不避讳地议论自己,甚至在见到她时故意提高音量,她们做得这么明显,陈年心里哪有不明白的?
  性子里从来没有胆怯退缩的成分,有的是光明磊落、勇往直前,所以陈年若无其事地坐下来吃饭,她能管住自己的心,可管不住别人的嘴巴,那些声音还是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不是听说这次物理竞赛泄题了吗?你们觉得有没有可能……”
  “很有可能!198分耶,还差两分就满分了好吗?竞赛题目难度那么高,连我们学校最厉害的张玉衡都才拿了196分,要说她没有事先看过题目,我是绝对不信的!”
  “之前我就怀疑了,你说她一个不知哪个偏僻小镇冒出来的,连校园卡都不会刷的土包子,怎么就能空降尖刀班呢?说不定当初要是没有她,进尖刀班的就是小颖了……”
  这个女生提到的小颖,本名肖颖,她此时也在现场,是张玉衡以前班上的同学,物理学得很不错,是之前筛选时最有希望进入尖刀班的女生,这次她也参加了物理预赛,不过只拿了二等奖。
  女生见肖颖脸色微变,也自知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补救,“我怀疑啊,她背后肯定是有什么靠山,不会刷卡穿着朴素什么的都只是障眼法。”
  肖颖是小团体中的核心,照顾她的感受自然是最重要的,其他人纷纷附和,“这么一说还真的有可能。”
  有个齐刘海的女生压低声音,“你看她跟迟芸帆都能玩到一块,两人几乎天天一起吃饭呢,迟芸帆那是什么人,眼睛长在珠穆朗玛峰上,要不是背景相当,她能看得起她?”
  齐刘海女生的话非但没有安慰到肖颖,反而更像戳中她心底隐藏得最深的痛,她脸上已经是暴风雨来临前夕的表情了,几个女生都不知道怎么惹到了她,面面相觑。
  俗话说,晚上不要提鬼,白天不要提人,因为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耽误了时间姗姗来迟的迟芸帆出现在她们身后,就算只听到了一丝半点,可看到肖颖,她心里就有底其他几个女生都是些什么货色了,又想到话题和陈年有关,前因后果都联系起来了。
  她冷冷一笑:“长舌妇。”
  “你骂谁呢?!”
  齐刘海女生一下炸毛了,本着想在肖颖面前多刷好感度的心,她正要破口大骂回去,只是一转头看见站在后面的是迟芸帆,气势上就完全弱了,两片唇也似乎很有意识地抿得紧紧的,把所有顶到喉咙口的话全都吞了回去。
  肖颖看到迟芸帆,眼里飞速闪过一丝恨意,牙根也咬得紧紧的,在场的人只有迟芸帆能读懂肖颖的眼神,她照单全收,牵起唇笑得清清淡淡的,声音却透着冷意,“看来你们爸妈好像没有教过你们,背后妄议别人是非,死后是要被拔掉舌头下十八层地狱的。”
  不仅被讽刺没有家教,还被诅咒死后下地狱,说这话的要是换了别人,早就推进厕所,用尽各种办法去整治了。
  女生们都不敢得罪迟芸帆,自然是个个畏畏缩缩,敢怒不敢言,肖颖见状,脸色更是差到了极点,连饭都没有吃一口就匆匆离开了。
  其他几个乌合之众也是作鸟兽散,她们一走,浓重的香水味也跟着散了,顿时连空气都变得清新很多。
  迟芸帆在陈年对面坐下,“你不要把她们的话放在心上。”
  陈年没想到迟芸帆会为自己出头,但又觉得不是那么意外,她是一个看起来不可亲近但内心柔软善良的人啊。
  陈年俏皮地眨眨眼,“我早就左耳进右耳出啦。”
  只是心里多少还是会觉得悲哀。
  虽然随着社会发展,男女平等也得到了一定的重视,但是在实际生活和工作上,女性还是没有享受到公平的待遇。陈年没有想到,这种性别歧视不仅来自男性,原来连女性都在其中推波助澜。
  她们没有自信,总觉得自己在男性面前低人一等,可怕的是,她们认为这是非常正常且自然的事,对于那些想要打破性别枷锁谋取平等权利的女性,她们是嗤之以鼻的,甚至觉得这是吃饱了没事干,就算真有人做出了什么成就,在她们眼中,无非就是靠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或者背后有什么靠山……
  就像陈年这次拿了198的高分,她们也不会相信她是靠实力得到,反而妄加揣测她是借了泄题的东风青云直上,更有心思狭隘者,盼望着她从高空坠落狼狈不堪地跌到泥里,到时还能凑上去踩一脚。
  连女人都看不起女人。
  这才是真正令人沮丧难过的事。
  不过,陈年并没有感到灰心丧气,她更加坚定了要在不久后的物理复试中拿到更好成绩以打消所有质疑的念头。
  ***
  这段时间程遇风飞国际航线,加上公司还有事务要处理,他几乎忙得分身乏术,好在9月18日这天终于有时间飞S市,可天公不作美,A市遇上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台风。
  A市机场三防预警由橙色升级为红色。航班大面积延误,甚至取消。
  机场里滞留了无数乘客,怨声载道,其中大部分怨气都对准了机长和乘务人员,抱怨、骂骂咧咧和诅咒还算轻的,遇上些没素质的,嘴上没把门,连祖宗十八代他都能一代代地用生殖器去问候。
  可天气的事,谁能做得了准?
  截至下午2点,A市机场航班共计取消66架次,延误169架次。
  陈年从新闻上看到消息,打了几次程遇风的电话,想让他不要过来了,可机械女声一直提示不在服务区,她的心开始慌了。
  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她又安慰自己,机长那么成熟稳重的人,他一定会把所有事都安排妥帖,不会让自己发生什么危险的。
  但还是担心,很担心。
  S市并没有受到台风太大影响,只是零星下着小雨,陈年特地和曾老师请了一个小时的假,准备去跟住在附近酒店的叶明远打听一下消息,他是昭远航空公司的总裁,一定比她有更多办法联系上程遇风。
  出校门,往右走了几百米远,陈年的手机就响了,看到屏幕上跳动的“机长”两字,她呼吸一滞,手忙脚乱接通。
  “机长,你现在在哪里?!”
  “我看新闻说A市刮台风了,很危险,你不要过来了,充电只是开玩笑的,我只想要……”
  她说不下去了,眼圈慢慢变红。
  我只想要你平安无事。
  回应陈年的先是一阵沉默,然后才是她熟悉的低沉声音,“陈年,你回头。”
  陈年怀疑自己听错,木然地站着,或许每个字都听到了,只是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她慢慢转过身去——
  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简单的白衣黑裤,一如初见时的清俊模样,两人的目光隔着薄雨轻轻碰上,他微扬唇角笑了笑,目光温柔,像一张铺天盖地的网,笼罩住了她。
  “可我还是来了,怎么办?”
  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无奈,但更多是不自觉的宠溺。
  陈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过去,又是怎么用力抱住了程遇风,她只知道,在他怀里的那一刻,闻着那令人安心的清冽气息,她已经拥有了整个世界。
  原来,如果一个人真的想见你,不管怎么样,他都会有办法。
 
 
第34章 第三十四坛花雕
  他一路穿过风和雨, 只为她而来。
  陈年感动得几乎要落泪, 她揪住了他后腰的衬衫,抓出一片褶皱,紧握的实物和源源不断传过来的体温,都在提醒她,他是真实的。
  然而, 时间和地点都不是很合适,陈年抱了一会儿就准备松手了, 尽管心里很不舍。
  前一秒还在担心的人, 就这样出现在面前, 对陈年来说是惊喜, 但更多的是心安, 这两种蓬勃又柔软的感情相互交织,给予了她巨大的勇气, 在松开之前, 她仰起头,按捺着失去规律的心跳,嘴唇飞快地在程遇风喉结下方碰了一下……
  就跟蜻蜓点水似的,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感觉到?
  陈年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 眸光带了几分羞意去看程遇风的表情,一丝不落地观察着, 可到底在这方面几乎白纸一张, 根本无从分辨。
  要不要……问问他?
  在陈年百般纠结时, 程遇风出声打破沉默,“这时候不应该在上课?”
  本来是应该在上课。
  陈年呐呐地说,“我有跟老师请假的。”她不是拐弯抹角的性子,也藏不住事,“一直联系不上你,我很担心,所以想去找叶伯伯问问情况。”
  在看到她独自走出校门往酒店方向走去时,程遇风已经猜到了八九分,但听她说出来,心底最柔软的那个角落还是不设防地被击中了。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
  在离地面三万英里之处,天高云阔,自由肆意,是程遇风此生追求,飞上云巅,云下之事看得淡之又淡,可如今好像不一样了,他被一个小姑娘牵挂在心里……
  将近二十八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人给过他这样的感受。
  云层厚薄不一的缘故,透下来的阳光也不怎么均匀,有些是灰色,有些灰中带着白,呈现出一种朦胧的银灰色,陈年觉得映在程遇风身上的是最亮的光,他的轮廓看起来那么清晰,眼底仿佛也有光华跃动。
  “机长,你怎么会在这里?”半晌后,陈年才想起来问,“ 从A市来S市的航班不是都取消了吗?”
  这次的台风来势汹汹,A市全城戒严,进出不得,成了一座被风雨锁住的孤城,连高铁也停运了,那他到底是怎么来的?
  她实在太好奇了。
  程遇风像是存了心想吊陈年胃口,盯着她看了好几秒,这才不疾不徐地说:“我坐了别的航空公司的航班。”
  虽然过程有点波折,好在最后还是顺利抵达S市。
  之前天气预报就预测到了将有强台风登陆A市,公司连夜开会就是为了商讨应对措施,昭航飞S市的航班取消是意料中的事,所以天刚亮,会议结束,各方面也做了妥善安排后,趁着台风还没来,程遇风直接就坐了其他航班飞往S市。
  他又压低声音:“这件事别让你叶伯伯知道。”
  陈年不禁疑惑。为什么?难道是怕叶伯伯担心?想想也是,就算没有正面遇上台风,可天气不稳定,还是有一定的危险性。
  程遇风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会被扣工资。”
  陈年扑哧笑出声来。
  因为坐了别的公司的航班所以就要被扣工资?叶伯伯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这是把她当三岁的懵懂小孩骗吧?
  不过,因为程遇风开的这个小玩笑,陈年的心情也像此时头顶的天空般晴朗起来,乌云散开,天光在周围各处涂抹得更均匀了,视野中一片明亮干净。
  她也看到了对面男人脸上无法遮掩的疲色,不需要去问他为什么这么辛苦,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她面前,此时他站在她面前,这就是最好的答案。
  相对论诚不欺人,和程遇风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好像才眨眼间的事,一个小时就快过去了。
  好在两人就在学校附近,走几分钟就到,进校门之前,陈年又回过头,映着阳光的小脸莹白如玉,脖颈抬着优美的弧度,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机长,你再等等我。”
  没头没尾的话,彼此都心照不宣。
  程遇风目光柔和地锁着她。
  小姑娘的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些许的紧张害羞,如清晨林间薄雾,掩在薄雾后的是坚定坦然,太阳出来,云雾终将散去,他和她那颗坚定坦然炽烈的心相对,拿不出任何的盔甲去抵御,两手一舀,只能舀到一缕清风,握不住,指间散去,只剩无尽空虚落寞,他不甘心,再次伸出手去……
  这次,程遇风的手搭在了陈年细肩上,他一愣,随即又勾唇笑了起来,“嗯。”
  这一声“嗯”,意味深长又缱绻不已。
  陈年用力点头,笑容明媚,眼底风神,像落过一场雨后被阳光重新照耀的山,清新怡然,充满生机。
  ***
  9月19日下午,在曾老师的带领下,尖刀班的四个学生来到了G省省城,第二天上午九点整,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复赛理论笔试在省理工大学物理与电子工程学院准时举行。
  正式考试前几分钟,陈年坐在座位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被周围严阵以待的环境感染得也有些紧张,于是把脖子上挂着的红线牵出来,用力握住底下的玉坠。
  这个玉坠是以前观音庙祝时买的,当时妈妈花三十块钱买了一对,分别刻上“如”和“意”字,陈年这块是“如”,妈妈那块是“意。”
  合在一起是妈妈的名字如意。
  当年那位须发全白的的庙公还笑呵呵地说,这两个字好,如意如意,即心想事成之意。
  陈年从小随身带着这块玉坠,就像妈妈陪在自己身边一样。
  思绪被考试铃声拨了回来,陈年的心情缓和不少,她拿到卷子,心无旁骛地投入其中。
  三个小时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十二点整,复赛理论考试结束。
  陈年最后一个走出考场。
  叶明远和容昭站在校外等待的人群里,目光关切又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看着她从远处走来,又看着她慢慢走向远处,夫妻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陈年对此一无所觉,她吃了午饭,回到宾馆沉沉睡了一觉,一直睡到曾老师来敲门,恍惚醒来,原来外面天色已经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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