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不能吟——青铜穗
时间:2018-06-19 09:11:46

  燕湳一回院子就把戚缭缭想去见陈国公的事给燕棠说了。
  燕棠确实忙,陈国公虽被指证为奸细,但仍有些线索套不上,这就很可能正合了戚缭缭的猜测,奸细另有其人,而陈国公是被诬陷。
  下晌终于有了些空,对镜看看脸上肿已经消了,淤青的地方也散了许多,便就整整衣襟让魏真来寻她,打算跟她再好好聊聊。
  哪知道魏真刚到门口就遇到两座门神,仔细一看还正是戚子煜身边的,愣了会儿便就连忙又倒回去把情况给禀了。
  “这戚世子看起来不像是盏省油的灯啊王爷!”
  燕棠深以为然。正想着什么时候找戚子煜好好聊聊,燕湳就回来了。
  听他把话说完,他略为沉吟,就道:“你去跟她说,戌初我在中庭大松树下等她。”
  燕湳再把话跟戚缭缭一回,嘴里塞了麻圆的戚缭缭就颇有些怪他多事。
  但燕棠有金林卫的牌子,又是皇帝的宠臣,他出手确实省了所有工夫,显然也没有什么理由可拒绝。
  罢了。
  戌时一到,她便就去往中庭。自然,戚子煜的护卫也自觉跟在后头,瞪都瞪不走。
  中庭大松树下燕棠依旧衣袂飘飘,玉树临风,挑着他最完美的侧脸角度对着她来的这边,精致周整得像去赴宫宴。
  戚缭缭立在廊下张望了一会儿才走过去,粗放地唤了声:“王爷!”
  燕棠温声道:“缭缭。”
  后方护卫们噗地一声漏了气儿,捂着胸口猛咳嗽。
  戚缭缭静默。半刻后她泄气,转身道:“走吧。”
  燕棠无视护卫们,顺从地牵着她往庑廊下走。
  戚缭缭把手抽出来。
  身后护卫们望见他们,脸色目光都有些凌乱。
  围场行宫自成一片,所有人都住在这小小的宫城里,今夜里又隔外不同。
  前后共四道门皆有重兵把守,皇帝早下了圣旨,细作未曾找出来之前,任谁也不得踏出宫去。
  女眷们住在西路,燕棠与秦王以及萧珩都住在离正殿最近的东北角,而在勋贵们住东路中间,余下将领则在东南角。
  到了东路,再顺着庑廊寻到陈国公院子,就见门前立着好些个将士了。
  燕棠有令牌,畅通无阻。
  进门后他指着护卫跟金林卫将士道:“别让他们进来。”
  护卫们:“……”
  戚缭缭率先进内,屋里点着油灯,油灯下的陈国公已经被上了铁镣,威武如山的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屋中央太师椅上,身上虽依然披着锦绣,却有说不出的凄凉。
  见到他们忽然走进,他颓然的脸色刹那间又布满被惊到之后的威严。
  “国公爷受惊!我是泰康坊的戚缭缭,同行的还有镇北王,我们是特意来见国公爷的。”
  戚缭缭执了个晚辈礼。
  泰康一煞虽然“臭名昭著”,但想来总归跟奸细什么的扯不上关系,陈国公默了一默。
  看到她后方进来的燕棠,他面肌轻轻颤抖了两下,眼神也开始变得急切而复杂,仿佛总算看到个能说上话的人了,他唤了声:“随云?!”
  燕棠也端正地行了个礼,而后道:“由于羽箭被换一案尚有些许疑虑,前来见见国公爷。国公爷这一日可还好?”
  陈国公怆然:“有什么好不好的?自古忠臣多为奸臣害,老夫若能沉冤昭雪,便死也无憾!”
  “国公爷言重。”燕棠道,“圣上英明,倘若实属诬陷,定然会还国公爷清白。”
  陈国公冲着上方拱了拱手,拖出一长串镣铁声。而后吐了口气,看向他们:“你们想知道什么?”
 
 
第232章 唯一疑点
  燕棠朝戚缭缭看过来。
  戚缭缭遂走近他,说道:“眼下证据对国公爷十分不利,我想请国公爷回忆回忆,这几日是否有可疑的人接近过您?”
  “或者说您也可能与谁给过什么梁子,有人暗地里想要报复您什么的?”
  奸细想要迷惑众人视线,寻找无辜者背锅,必然也得找个靠谱的人。不是随便逮着个人就陷害的,所以或许有迹可循。
  陈国公凝眉:“没有。接近过我的人都是此行一道来的。”
  “至于结过梁子的人,这层我自然也是想过的,定国将军贺汶,去年因着庄子田地的事曾与我对簿公堂,后来他输了官司,一直对我有些成见。”
  “此外就是参将吴怀勇,他的原配是我夫人的表妹。”
  “原配吴夫人死得不明不白,内子因在吴夫人死前听她说吴的爱妾曾枉想害她小产,因此疑心是这侍妾害了命,曾经带着人怒打上门,将素日与吴夫人不对付的侍妾给打残了。”
  “吴怀勇后来也怒而来国公府告状,老夫虽然致了歉,但那侍妾被打得再也没法下床,想来他内心里多半也还是恨我的。”
  “但是虽然恨我,要说他们是通敌叛国的奸细,我却还是不太相信。”
  “咱们这些能得到军功荣誉的,哪个不是替大殷江山洒过血汗的,怎么可能舍得去当叛徒?”
  戚缭缭叹气:“人心隔肚皮。”
  不过都这个时候了,这老爷子还能保持端正不曾借机把仇家拖下水,实在也算是磊落了。
  陈国公摇了摇头。
  燕棠想了下,说道:“这两位与国公爷的梁子看起来确实够份量诬陷。”
  “但是正因为太明显,反而减轻了他们的嫌疑,否则一旦证据不利他暴露起来会非常容易。”
  “通敌叛国可是要灭族的,何况再加上诬陷忠臣?没有人承担得起这后果。”
  比方说现在他甚至都可以请旨提审贺吴两位,一旦审出有疑,这就很明显了。
  他接着又道:“世伯不妨再想想,这几日身边可曾有什么可疑的事情发生?”
  他改了称呼。
  陈国公眉头紧锁,缓缓摇了摇头。片刻后说道:“如果一定要说有,那么便是前天夜里我去营署寻铜牌那件事。”
  “那铜牌是我屯营里的令牌,素来我一直拴在腰上,那日在营署议事出来它还在,但随着后来在火堆旁坐了坐,等我回房更衣时就发现它不见了,而拴牌的绳子断口齐整。”
  戚缭缭道:“您的意思是铜牌落在营署,且是有人故意拿走的?”
  “我的确是有这个怀疑。”陈国公说,“因为当天夜里皇上兴致极高,大伙久未参与这样的活动,对翌日的狩猎都抱着莫大斗志,高兴得来走动得也多。”
  “我喝了不少,来来去去的都不知道有谁,后来细想,竟都想不出来是哪个干的?”
  戚缭缭看了下燕棠。
  燕棠沉吟说:“断口齐整,那自然是被利器割断的了。而随身带着利器的人,且还能不动身色行事的必然身怀武功。”
  “据我所知,此番随行的文官没有什么会武的,偶有一两个家里习武的,因着出门侍驾,每日里出入皇上身边也得经过金林卫搜身。”
  “所以文官基本上可以排除了。”
  “此外,既然这牌子属于人为,那与换我箭的人必定也是同一个。”
  “你的铜牌在围场里没有太多用处,但回京之后用处甚大。此人拿你的牌子,有两个可能。”
  “一是想借着这牌子准备回京之后做什么文章,二是只打算引你回营署,因为你半夜回了营署,必然会有人证,这样你的嫌疑便就大起来了。”
  陈国公不禁点头。
  戚缭缭沉吟道:“如果偷牌子是为回京行事做打算,那为何据金林卫的人说,国公爷的牌子又确实在营署被发现呢?他不是应该收着不放出来才是正理吗?”
  陈国公也道:“我回了营署四处寻找,兵器库的人也帮着找,最后在议事的桌子底下被找到的!”
  燕棠道:“所以就很可能是后面这种情况,他偷牌子放在营署,就是为了让世伯有个深夜来到兵器库的实证,用以混淆视听,目的就在于嫁祸。”
  “而牌子放在他身上,是有风险的,如昨日这般金林卫带着人搜房,很可能就被搜出来。”
  戚缭缭略想,又问陈国公:“国公爷在查找牌子的时候,兵器库轮值的所有人都去了?”
  陈国公略默:“老夫位列国公,他们一些小吏,倒也不好不跟过来帮忙行事。”
  戚缭缭听完没做声,思索了一会儿,就跟燕棠使了个眼色来到外头。
  月色下,她袖着手立在墙角:“我那天早上在问典史们的时候,他们说没有发现异常,也没有离开过岗位。”
  “但后来他们却招认说陈国公去过营署找铜牌。”
  “那么我想,换箭和割牌子的人要么就藏在兵器库轮值的那几个人里,要么就是他们压根没觉得陈国公回去找牌子的当口便成了贼人犯事的契机。”
  “但此人计谋生在狩猎分队名单出来之后,而名单定下后你们当时就已经走出屋来,留给对方筹谋的时间不多,所以我想,这个人又未必是独独冲着陈国公而来。”
  “换句话说,倘若我大哥或者吴国公护国公等这些有兵权在手且能作战的人有机可乘,对方也多半会挑他们下手,将他们引至营署套上嫌疑。”
  “只不过陈国公运气不好,那天酒喝多了点,便刚好被奸人盯上所利用。”
  “倘若迟迟找不到真凶,陈国公定然会被朝廷收入大牢,直至沉冤昭雪为止。”
  “若是罪证确凿,少不得被抄家灭族。”
  “到时候打起仗来,至少就少了一门能打的勋贵,而且国之良将倏然倒台,于朝局必然带来冲击。”
  “如此给贼人们带来的好处,可就不止是一桩两桩了!”
  “所以我更加有理由怀疑陈国公是被诬陷的。且诬陷他的这个奸贼,必然就出现在那天的烤肉场上!”
 
 
第233章 有目标吗?
  因为那天夜里可行事的时间总共只有那么多,如果贺吴二人有足够的证据支持不是奸细,那么他们蓄谋报复的可能性不大,因为他们不可能知道翌日会发生什么。
  而奸细既然是冲着两国军事而来,那他当然更有理由以削减大殷战将实力作为目标,而非私仇。
  前世里土库之战后,朝廷局势迅速恶化,文官势力骤起,且还掀起了一场又一场权力之争,当时的官场气氛哪里有如今这般平安祥和的一半?人人都在削尖了脑袋找寻安稳的路子明哲保身。
  而这些都是与目前的平衡被打破有着密切关联的。
  陈国公的牌子在烤肉的院子里被割,而且迅速有了动作,可见当时他就已经知道了分队人员的名单,那么不会是朝中将领,也定然会是将领们身边的人。这岂非又正暗合她之前的某些猜测?
  她说话的时候燕棠就一直定定地望着她。
  她便问:“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他点头,“是非常精辟的总结。”
  戚缭缭略觉哑然。便又道:“那你说说看?”
  燕棠抻了抻身子,说道:“兵库房的人作为重点嫌疑,已经所有人都受过刑,且至今还在被羁押,在有更多证据证明之前,目前应该不像是他们所为。”
  “而那日在院子里烧火的除去你们那帮人,就是在营署里议事的十位主将及皇上的人,最多就算上他们身边的近侍。”
  “十位主将是我,靖宁侯,吴国公,护国公,英国公,东安伯,西北及辽东两位副将,还有秦王,剩下就是陈国公。”
  “皇上身边的几位官员都是文官,基于此事需得身怀武艺的人方能做到,故此文官本身暂且可以排除。”
  “而主将们身边的人,也不难查到。但是那天夜里人多,却难保没有这些人之外的人混进来。”
  “现在至少可以确定,这个人会武功,曾经到过那夜的烤肉场,能够在第一时间得到分队名单的消息,而且是随身携炭进入的兵器库。”
  “他带进去库房的炭,应该就是陈国公屋里失踪的那一半炭,也就是说,他必然是到过陈国公屋里取过炭的。”
  “能够领炭的都是有资格去围场的武将以及家眷。”
  “如果这个人是事先自陈国公屋里取炭才去的兵器库,那么就说明他是没有资格领炭的这批人,他的身份就有了圈定,很可能是随从侍卫护卫类的人物。”
  “反之,如果是自兵器库出来之后才去陈国公屋里取炭作假,那么则可以推测此人是将领。”
  “但此人进兵器库的时候也是陈国公去寻牌子的时候,那个时候陈国公一直是清醒的,他要混进去不容易,足见他并不可能是在去兵器库作案之前到的陈国公屋里。”
  “于是可以猜想他是先拿炭去的兵器库,回来后才去往陈国公屋里弄走的一半炭,作为陈国公作案的证据。”
  戚缭缭沉吟:“这么说来,他会是朝中将领和家眷?”说到这里,她蓦然想起:“是了!出事那天早上,徐坤的夫人到过营署!”
  萧珩她就没说了,他出现在那里的事已经没有人不知道了。
  “徐坤的夫人?”燕棠微顿之后也想起来,黎容说及当时情形时徐夫人确实在场。“她当时有什么表现?”
  戚缭缭回忆了一下,摇头说:“除了出现在那里让人有点意外之外,其余表现都很正常。”
  燕棠凝眉:“宁可错认,不可放过。”说完他又道:“但她身为女眷,显然不可能接近陈国公偷牌子。”
  “如果她还有帮手呢?”
  燕棠望着她,说道:‘是有这个可能,但我们为什么不先直接从这个‘帮手’处着手呢?
  “他能那么快得到分队名单并且着手行事,即便是个属从,至少也会是个身份不低的属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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