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缭缭觉得戚子煜简直是个变色龙精。
萧珩才刚开口的时候他就立刻换了副阳光明媚的笑脸,等他说完他已经笑呵呵地拱了手:“原来是王爷。”
“王爷有所不知,我小姑姑胆儿小,学艺又不精,这林子里到处是野兽,万一有个闪失,我这身皮肉都不够家父家母给拆的!”
萧珩笑了下:“学艺不精怕什么?若是怕有野兽,小王倒自认学过几手粗浅功夫,护住令姑应是不成问题。”
戚子煜略顿,随即又笑呵呵:“那是自然!既然王爷有雅兴,那子煜就陪着王爷走两圈!”
说完已背转身使了眼色给冯升。
冯升会意,随即带着护卫们把戚缭缭给前后左右围成了一个圈。
萧珩倒也没有再说什么,扬唇走在戚缭缭侧前方,不远不近,不紧不慢地前行,只偶尔不时地与她说一两句。
但每每他一开口,戚子煜就总是从容又恰到好时机地把话头岔开了。萧珩显然是只狐狸精,跟变色龙精周旋到中途,他话题又会扯回到戚缭缭这边。
戚缭缭抬头看鸟。
如此走了两三里,戚子煜余光扫了扫萧珩,就将冯升又招了过来,压声道:“去看看镇北王在做什么?”
第236章 王爷去吗?
皇帝将计就计关押了陈国公混淆视听,这几日看似是在审讯,但宫内宫外金林卫及燕棠的耳目却无处不在,甚至已经严密到了某房某院某人午膳吃的什么,最近三日出了几回恭都掌握得清清楚楚的地步。
此刻燕棠正在御书房里面见皇帝。
皇帝道:“人只有这么多,跑不出围场去!所有有嫌疑的人全部严查,他不冒头,就查到他冒头为止!”
燕棠与金林卫指挥使鲁林同领旨。而后鲁林道:“到眼下为止,有嫌疑的目标最终锁定三人。臣以为,奸细基本就出在这三人当中。”
“哪三个?”皇帝点了颗香投进香炉。
“徐坤的夫人秋若水,辽东来的昭毅将军于盛,以及就是秦王府的侍卫长孙仁。”
“说说情况。”
鲁林遂道:“宣武将军徐坤本身没有任何通敌迹象。”
“但他的夫人却到过兵器库,她不会武功,而且是女眷,当夜很多人都力证她并没有接近过陈国公,按理说可以排除。”
“但是她前往那日早上出现在兵器库的理由,却不如同在兵器库的泰康坊几位勋贵子弟们令人信服。”
“秋若水虽会骑马却不会武功,同行几乎女眷都留在热河,她却执意跟来。”
“而且据兵器库的人表述,秋氏还提示了一些失踪弓箭的线索。”
“然后,徐坤有求调京师之意,据臣所知,在热河的时候他还曾经走镇北王的关系提出了这个请求。”
皇帝往燕棠看来。
燕棠俯身:“确有此事。臣在西北历练受伤的时曾借住过徐家一段时日。对徐家情况有一定了解。”
“秋若水少时生活在南方,约十岁时流离去到的西北,被徐坤的父亲所救,后来就留在徐家,长大后与徐坤结成了夫妻。”
“秋若水有内疾,不惯大漠气候,所幸其幼时通岐黄,悉心将养,方为无碍。”
“徐坤与之感情极好,便求到臣,想调回中原任职,以利秋氏身体,而臣因问过兵部,中军营里确实有个参将职位于他合适,便答应了。”
皇帝凝眉:“她还有这样一段经历?”
“正是。”燕棠颌首。
“可知她祖籍哪里?”皇帝又问。
燕棠略显迷朦:“这层臣却不知。”
“据说秋氏跟随家人北上寻亲,半路遇到劫匪,父母双亲皆亡,她流浪了有两三年。”
“徐老将军救下她的时候她已经是将近饿死的状态,问她祖籍在哪里,她也已经记不清了。”
“但是确定她在南方居住过,徐家说当时她说的话里带着些南边口音。”
皇帝望着窗外沉吟半晌,又说道:“她既是十岁就到了徐家,若徐家能作证她不会武功,便是真不会武功了。”
“——昭毅将军于盛呢?”
“于盛事发之前的那天夜里,曾经接触过陈国公,有机会拿他的牌子,而且,翌日早上他到校场集合也来的最迟,说及理由时却是有些躲闪。”
“至于孙仁——”
说到这里鲁林目光凝重起来:“这个人就可疑了。所有可疑之处几乎都有他!”
“那天夜里分队名单出来的时候,他正就在营房门口。后来烤肉场上他曾给陈国公及秦王倒过酒。”
“再有今早又查得,那日孙仁说奉秦王之命去催请陈国公,事实上也是他主动提出来的,秦王顺他的话才让他去的陈国公院子。”
“这就说明极有可能是他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去往陈国公院里做手脚。”
“而陈国公出来之后,他又隔了有片刻才回到校场。”
“因而这三个人里,又犹以孙仁嫌疑为最!”
皇帝脸色渐寒:“果然是他么?!”
鲁林俯身:“臣不敢确定。”
“但以臣手头所掌握的线索来看,目前可以锁定他。但此事事关重大,还是需要提审。”
皇帝快步走出帘栊,立在殿中顿半刻,他倏地转身:“先不要声张!着你的人从此刻起严密盯住孙仁的梢!”
“他不过是个侍卫而已,而且远在京外,想要传出消息去乌剌,搞不好在燕京还有个中间人。”
“先稳住他,看看他背后还有没有人!”
鲁林先领了旨,而后又凝眉:“然而秦王府远在京外,便是再有同伙,多半也不是在秦王府内,那么十有八九未曾随行前来围场。”
皇帝沉吟。问燕棠:“你可有法子?”
燕棠看了眼窗外阴沉天空,凝眉道:“眼下已入冬,围场气侯愈发寒冷,再呆久了恐于回程不利。”
“此事还需速战速决,拖久了也恐生变。”
“臣也没有特别高明的法子。如果一定要破案,那臣也只能建议来招简单的,避开所有人悄悄擒住孙仁,直接逼供!”
皇帝微眯眼:“这么粗暴?这手法有点眼熟。”
燕棠垂眼:“臣是觉得事急从权,倒不如快刀斩乱麻。”
皇帝挑了挑眉,负手又想了片刻,又问鲁林:“你觉得呢?”
鲁林道:“臣附议王爷。”
皇帝点点头,说道:“朝廷里居然出了通敌细作,而我们居然到事发了才知道,这真是个要命的漏洞。”
“试想,倘若不是有校场大阅那件事激了他冒头,将来真到了打起来那一日,可就远不是争个狩猎排名这么简单了!”
燕棠二人均未吭声。
皇帝扭转头,望着鲁林:“就照王爷说的办!先擒孙仁,记着,就是审不出来也别让人死了!”
鲁林朗声应是,旋即走了。
皇帝又望着燕棠:“余下别人,都没有嫌疑了么?”
燕棠缓缓摇头:“清查过无数遍,不光是臣暗中细查过,鲁将军也仔细审核过,应该是不存在还有人了。”
皇帝点点头,遂道:“倘若没有别的人了,那你也别闲着,去摸摸那个秋氏和昭毅将军于盛的底,也不要惊动任何人。”
“这两人既有嫌疑,总归得把他们身上的嫌疑弄清楚才是,不能不明不白地就这么撂下了。”
“遵旨。”
……燕棠出了门来,就在院门口遇见了急得直探头的冯升。
冯升立马冲过来:“王爷可算露面了。”
“找我有什么事?”他惯常漠然脸,慢吞吞低头理袖子。
冯升呵呵道:“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就是刚才楚王约着我们家姑娘上林子里打猎去了。”
“我们世子爷差小的来问问王爷,看有没有兴趣一起?”
燕棠停手抬头。
第237章 是
在戚缭缭眼里,抛去之前对萧珩的种种猜测之外,眼下的他就是闲得没事儿干。
经过这么多天的适应调整,她已经完全能够游刃有余地面对他各种借口的接近。
“三人行”走了半座山,野兽没猎几只,天南海北地话倒是瞎扯了一箩筐。
当然,基本上都是戚子煜在陪着萧珩说。
燕棠面对冯升静默了有一瞬,居然掉头又回了大殿。
冯升看不出来他什么意思,等了会儿不见人影,便只得先回到围场禀报戚子煜。
戚子煜有些不理解:“不是说他为了得手现在装的变了个人似的?怎么会没有反应?”
冯升道:“那是在姑娘面前变了个人,对咱们这些人,他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
戚子煜脸色不善。
燕棠打戚缭缭的主意,他还可以跟他明里暗里或软或硬地过招。
可萧珩是皇子,他要接近戚缭缭,碍着他那个爹,他却是没法儿强硬阻止的。
但他明显看起来也是盯上了戚缭缭,他却又不能不阻止!宗室规矩可比外头严格多了,这个坑是万万不能跳的!
于是原本还想着他得罪不起的人,燕棠肯定得罪得起,让他们俩先自个玩儿去,哪料燕棠居然不上当!
不但不上当,居然还连点反应都没有,这哪里有什么想当戚家女婿的诚意?!
他拉下脸:“继续把姑娘围起来!”
戚缭缭发现了对面小树林里一只极美丽的鹿,旋即瞄准它。
但可惜箭歪了,本来要射中心口的,结果射中了屁股。鹿嗖地一下带着箭跑了。
“太可惜了!”她摇头。
“你持弓姿势有问题。”萧珩扬唇,然后抬起自己手上的弓,支给她看。又问:“谁教的?”
戚缭缭道:“自学成材。”
萧珩笑:“那很聪明。”
说完他噗地射出一箭,小树林里立时传来阵悉梭。侍卫跑过去,远远地喊道:“射中了!”
他便翻身下马,往前方走过去。
戚缭缭从来没见过他出手,也不知他武功深浅,平日里看他武枪弄棒,只当是些花拳绣腿。
如今亲见他隔着十来丈远居然射中了猎物,便也不由下马小跑了过去。
便只见刚才被她射过尾部的鹿一箭穿喉,落点不偏不倚正中颈中央。
她不觉看了眼他。
他环胸道:“这鹿最多半岁。拖回去你拿去烤着吃,极鲜嫩的。”
戚子煜回到原地,一抬眼发现他们竟去了前面小树林,不由拔腿到来。
但人没到跟前,斜刺里却陡然闪过来一骑,如龙卷风般抢先隔开了并排站着的萧珩和戚缭缭!
马背上的人神情端肃,正气凛然,赫然是刚才收到消息后“置之未理”的燕棠!
“圣上有口谕,缭缭你快过来听旨。”
戚子煜旋即在他这语气下打了个哆嗦!
萧珩则张口结舌抱着胳膊冲燕棠看过来。
戚缭缭懵然下马。
冯升刚一离开她就猜准戚子煜有夭蛾子,但想过燕棠眼下正忙,哪有功夫理会他们?因此没放在心上,打算溜个两圈就直接跟前面程敏之他们会合之后开溜。
谁知道他老人家不但来了,居然还正儿八经过来传旨……
“臣女接旨!”她当然跪下来。
燕棠下了马,目光自微眯着眼的萧珩和咬着半边牙的戚子煜脸上接连漫过,而后道:“皇上有很重要的密差交给咱们去办,现在跟我走吧!”
戚缭缭听完就乐了。
不管怎么说,能摆脱身后这俩,好事儿啊!
她随即爬起来,凝重地对着后方:“既是如此,你们好好玩!”
说完一路小跑回到马旁,上马往原路走了。
戚子煜凝眉看着她如出了笼似的远去,不由看向燕棠:“你又玩的什么花样?皇上怎么会有旨意给我姑姑?”
燕棠目光深深落在萧珩脸上:“当然是机密,怎么能告诉你。”
……戚缭缭在将近围场门口时停下,等到燕棠上来,就远远冲他笑起来:“王爷胆子见长啊,居然都敢以权谋私了!就不怕皇上知道治你的罪?”
燕棠脸上并没有什么笑容:“在你眼里我就随时随地会跟无关紧要的人争风吃醋?”
戚缭缭摊手。
他没吭声,下了马摸马鬃。
戚缭缭略想了下,便也下了马:“开个玩笑而已。”
燕棠扭头望她:“那你说我说的对吗?”
“什么?”
“‘无关紧要’的人。”
燕棠定定望过来,半垂的眼眸里看起来藏着隐隐潮涌,又如同燃烧着的火焰。
戚缭缭凝视他半晌,缓缓直起腰来:“当然。”
燕棠定立半刻,浑身渐渐松了。
他垂头看了下脚尖,冲她笑了下,然后大掌温柔包住她一只手:“进去吧。”
……燕棠房里。
魏真端来了晾到刚刚能入口的毛尖,以及又温热又好消化,看起来还又香又糯的点心。
戚缭缭抬眼一扫,拿了颗糖炒栗子刚剥开,除了外袍的燕棠就在对面坐下了。
戚缭缭望着他松得甚有分寸的襟口内,若隐若现的颈根:“王爷为什么说皇上有旨意给我?”
燕棠倒是也没绕弯子:“皇上让我去查查徐夫人和昭毅将军于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