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不能吟——青铜穗
时间:2018-06-19 09:11:46

 
 
第240章 是我不好
  戚缭缭笑道:“夫人果然一针见血。不过正如夫人所说,我能被排除嫌疑,而夫人不能,这就是差异了。”
  “我也愿意相信夫人不是细作,但是夫人如果能把这些疑问解释清楚,岂非更能证明你的清白——”
  “她不是细作!”
  正说着,门外陡地走进来一个人,快步地到了徐夫人身边。赫然正是去会友了的徐坤……
  徐坤刚毅的脸沉下,不假辞色地怒视过来:“我不知道戚姑娘是受谁的命令前来,但不管是谁的委派,来查我夫人之前都绕不过我!”
  “内子幼年失怙,这不是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权宦子弟能随意拿来谈论的!我也不许任何人来戳她痛处!”
  “夫君——”
  徐夫人连忙站起来。
  徐坤一把将她扯到身后,就跟瞪夺妻仇人般怒视着戚缭缭:“内子不过内宅妇人而已,倘若她是奸细,那我徐坤岂非更说不清?!”
  “皇上若疑她,那更应该疑我!她若要自证清白,我徐坤更应该在她之前受皇上之审才是!”
  戚缭缭承认他说的非常有道理。
  她说道:“将军别激动,我就是来串串门。”
  徐坤横眉怒斥:“我这里不欢迎你!请你走!”
  戚缭缭看到他这模样,反倒是笑了:“将军真是耿直,将军既然猜想我是奉命而来,那我又哪里会走得那么容易?”
  “跟你说白了吧,你就是把我赶出去了,也还是会有下一拨人过来。您还不如跟我交了底呢。”
  徐夫人看向徐坤。
  徐坤咬咬牙:“那我去见皇上!”
  戚缭缭琢磨着:“那也行。”
  她也不是非得要揪着人家的痛处不放。
  徐夫人却扯住他手臂:“不要!”
  “娘子!”徐坤握住她的手:“如果非得要说,为什么不直接跟皇上说?至少不必多一个人知道!”
  戚缭缭好奇心起……
  徐夫人面色泛白,望着戚缭缭:“我宁愿跟戚姑娘说。夫君回避一下吧。”
  戚缭缭挑眉看着他们俩。
  徐坤狠瞪了戚缭缭一眼,耷着双肩出去了。
  徐夫人把门关上,抬起苍白的脸望着戚缭缭:“十八年前,我家公家婆发现我的时候,我不是快饿死了,是快被凌辱死了。”
  “戚姑娘,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成亲多年不曾生育,是因为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活在噩梦里!”
  戚缭缭交握的双手倏然松下来……
  徐夫人眼眶微红:“不知姑娘还能记得十几年前的事情吗?”
  十八年前的记忆正是戚缭缭前世里六七岁之时,近二十年的事情,她当然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
  “如果你不清楚的事,又何必强求我一定要记得呢?”
  徐夫人走近她,在离她两步远的位置停住:“那一年我所有的亲人全部死于非命。”
  “我被贼人掳走,半路逃出来,如无头苍蝇一样乱走到了西北,后来在河边洗脸的时候被人盯上了。”
  “七八个二十啷当岁的男人,把我拖到小镇的巷尾欺辱。那可真是生不如死一样的痛苦!”
  “外子左前臂有道很深的牙印,那是我初初在徐家醒来后把他当成了欺辱我的恶徒时咬下的,当时左邻右舍都知道徐家捡了个疯疯癫癫的女孩儿的事情。”
  “不瞒你说,我到徐家之后约摸两月还曾落过胎!”
  “如果姑娘不厌麻烦的话,或许还可以找到沧田镇上那个瘸腿的大夫求证,是不是十多年前徐家的老太太曾经去那里给亲戚开过落子汤!”
  “那会儿我不过十岁孩子,只稍稍会用药医病,方子是大夫开的,他当时虽然收了封口费,但如果你给他更多的钱,他应该还是会告诉你实情的!”
  “后来家公家婆双双离世,我们也搬到了驻地,但是徐家的根源很容易查到!”
  “我失身的事情承蒙翁姑的善心捂住了,外人虽然不知,但我去徐家之后是如何情形,想必许多老人还记得!”
  “不知道我说的这些,能不能令你们满意?!”
  戚缭缭觉得自己再问下去只怕要遭报应……
  她望着顷刻眼睛已经布满了红红血丝的徐夫人的凄然的脸,如同有巨石压在心口。
  “如果你还是不信我,我这里又还有证据。家公家婆虽然良善,当初外子一心要娶我为妻的时候,他们却也是反对的。”
  “我深觉自己不堪,暗地里曾经自刎过。刀印在这里!”
  说着她把衣领往下挪了一些,露出颈窝侧方一道近两寸的老疤。
  戚缭缭手指头有些发僵。
  “我自刎不是因为家姑他们的反对。是因为生无可恋。”她幽幽流下两串泪,“姑娘备受宠爱,一定不会有这样的感受,但我会。”
  “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看上去熙熙攘攘活生生的,但他们的人生与你无关,你的喜怒哀乐,你的痛苦磨难,也与他们无关。”
  “这种孤独和痛苦,你有过吗?”
  戚缭缭缓缓吸了口气,吞了口唾液。
  她扭头看了眼院子里远远站着,却仍然忧心地望着屋里的徐坤,然后道:“这些话对于徐将军来说很重要吧?”
  “夫人为何不选择让他跟皇上坦述,而是要说给我听?您就不怕我年轻嘴不稳,把它说漏了出去吗?”
  徐夫人怆然笑道:“就是告诉了皇上,姑娘就不会怀疑我了么?只要姑娘还对我存有疑惑,你一定有办法阻止我夫君调职的对吗?”
  “你就那么想调进京师?”
  “不是我想,是他想。”她定定看着她,“他为了这件事已经奔波好几年,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办成,我不想看到他失望。”
  她又道:“还是那句话,如果我想进京,其实并不用等十八年这么久吧?十八年前我就应该倒在京师街头,让人捡走了。”
  戚缭缭望着她,长久未语。
  ……燕棠审完于盛后走到中庭,就见戚缭缭正没精打采地坐在廊栏上。
  他走过去:“怎么样了?”
  戚缭缭撩眼瞅了下他,蔫蔫道:“到徐家来的过程听不出什么疑点。但西北离这里也不是很远,你让人快马前去徐家老宅周围打听一番她也成。”
  说着她便把徐夫人话里涉及的几个人证,以及徐家老宅地点告诉了他。还道:“徐坤说要去见皇上,后来没让他去。”
  燕棠点点头,即刻就安排了人去西北。又望着她:“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还不是因为你?”戚缭缭拉长音,慢吞吞站起来,“让我去当这讨嫌的人。”
  燕棠不知是徐夫人那些难堪过往引起她心思,只以为是因徐坤回来对她态度不好,便温声哄道:“是我不好。我想的不周到。”
  戚缭缭瞥眼瞅他,扯嘴笑了笑。
 
 
第241章 也是巧合
  半刻后她抬起头,敛色道:“她说的那些我都可以忽略,都可以相信,她所承受的痛苦,她到徐家的前后,事实上都可以说是能站得住脚的。”
  “但有件事却还是绕不过去,她所有的回答都回避了她的出生地。她的苦痛是真的,却跟我问她的问题没有必然关系。”
  作为同样有过不堪过往的她来说,她能够很容易辩认出她眼底的痛色。
  她相信那些过往不是假的。
  正打算抬步走的燕棠缓下来的神色又变回凝重:“你是想说她还是有重大嫌疑?”
  戚缭缭眯眼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缓缓道:“我不觉得她是细作。”
  “首先十八年前她是个十岁孩子,也许奸细应该从小训练起,但是一个十岁孩子就放出来单兵独马单干,这变数太大,乌剌冒不起这个险。”
  “而且根据乌剌的情况,那时候也的确没有形成对大殷那么早放下棋子的条件。”
  “如果她离到徐家的时候只有一两年,或者三四年还好说,但十八年,太久了,在徐坤当时还不是将军的情况下,硬要说她有所图谋实在太牵强。”
  “而如果说是后来才叛变成奸细——别忘了,他们是住在驻地的,驻地住的全是护边将领,她如要跟敌国接触,无论是她出外还是敌人进来,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更别说下定决心叛变。”
  “所以要证明她是奸细的根据很少,但要证据她不是奸细的证据却太多了。”
  “但毫无疑问,这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懂得如何控制情绪,如何利用情绪,她能毫不吝啬跟人展示她的小幸福,小满足,也不会失态到因为我的打探和被揭疮疤歇斯底里。”
  燕棠凝眉:“什么疮疤?”
  戚缭缭看了眼他,依旧望向前方:“她去徐家之前,被多人强暴过。”
  燕棠微愕。
  戚缭缭张嘴吹了吹落在栏杆上的落叶,接着道:“她会极力回避,有两种可能。”
  “一是在经历那些不堪,又拥有珍惜她爱护她的徐坤之后,的的确确是想要摆脱过去,安心跟丈夫孩子过日子。”
  “所以什么原籍,什么家人,这些徐家人不知道的事情她统统不想再说。”
  “因为说了,很多事情就会像温书一样,一层层一段段全部又浮上来,那不过是徒增痛苦。”
  “而她在到徐家之前还曾流浪过两三年,谁知道那两三年里是不是还发生过其它不好的事情?”
  她没有经历这样的人生,但她也有不愿再去重温的苦楚。
  且也不难想象,一个相貌出色的流浪的小女孩,如果她拒绝凭美色换取便利,那么她又能遇到些什么好运呢?
  有好运,就不会导致被徐坤的父母目睹那一幕了吧?
  燕棠凝眉望进她眼底:“还有呢?”
  她沉默了一下,眉头微锁:“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她的身世确有问题,所以才费尽心思地隐瞒。”
  说到这里她看过来:“你还记得许潜吗?”
  他目光微沉:“当然。”
  戚缭缭缓缓扬起唇角:“她虽然很擅于避重就轻,但话里却几次提到十八年前。”
  “当时她说的时候便等于提醒了我,据她所说,到徐家之前她在外流浪了有两三年,也就是说她们家出事的时候,大约也是在二十年以前。”
  “而许潜也是二十年前被赐死的,而且据孙彭说,许潜被皇上闭门怒斥的时候还正是在围场,而距离大约同期遭难、两年后徐夫人又出现在的西北,也不过两三日路程而已。”
  “仔细想想,这还真是有趣的巧合。”
  她笑了笑。
  燕棠听到这里,神色忍不住一点一点逐渐顿住……
  戚缭缭吐了口气,又幽幽道:“刚才等你的时候我就在想,二十年前的这个围场,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想,就觉得挺没劲的,那秘密还在,如今来到这里的人却再也不会想起许潜这个人。”
  “如果不是因为我刚好认识孙彭许灵莺,又被徐夫人多次提及十八年前,我也不会想到他。”
  燕棠盯了栏杆半晌,自思绪里恢复:“你想查她吗?”
  她沉吟半晌,摇头道:“不想。”
  “为什么?”
  她轻哂:“不关我的事。”
  只要最终能确定徐夫人不是奸细,那么她是不是许潜的什么人跟她有什么相干?
  而奸细究竟是不是她,皇帝会比她更急切地想知道的,也会比她更有办法。
  燕棠凝视了她一会儿,忽然道:“你知不知道你偶尔有时候,会冷静到近乎冷漠?”
  戚缭缭抬头。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轻轻扣在胸前。
  ……
  戚缭缭在阐述对徐夫人的看法时,燕棠一直都被她眼底的幽光锁住了注意力。
  毫无疑问,她有很多面,热情的,顽皮的,暴躁的,爽利的,肆意张狂的,这些都和在一起都还算和谐。
  唯独是她时常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那种类似于无所谓的眼神,那种看透表象般的冷静,让人觉得陌生,想替她拂去,或者沤暖。
  她或许不是最出色的,最能干的,但她的这些所有特质综合起来,却一定是最能打动他的。
  放开她后,燕棠直接去了大殿见皇帝。
  皇帝听说完他已经着人去西北查徐夫人底细,便点点头:“回头让徐坤过来一趟。”又道:“于盛又是怎样?”
  燕棠面色微沉:“于盛也招了。也去找人对过质,那天夜里他酒后乱性,跟别家女眷的丫鬟苟合了。”
  皇帝微顿,随即目光就有些冷。“纵然不是细作,此人也不堪大用。”
  燕棠俯身。
  ……邢小薇和程如娴她们不知从哪里找到一副叶子牌,正好天气也阴冷起来了,几个人这几日便就围着炕桌消遣起来。
  戚缭缭静等着真相揭晓。
  皇帝召见过徐坤,说了些什么外人不知道,但必定跟徐夫人有关。
  去往西北的侍卫快马加鞭,数日后也带来消息,徐夫人所述全部属实,甚至还带来些徐家老宅热情的左邻右舍们新的佐证。
  原来徐夫人当年并不是多么好看,小时候又黑又瘦,后来越发出落,才有如今模样,而且还很不好相处,后来徐坤总是不离她左右,她才又逐渐开朗。
  戚缭缭歪在炕上啃着酥饼,把她跟孙彭和许灵莺以及许潜同放在心底某个角落安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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