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不能吟——青铜穗
时间:2018-06-19 09:11:46

  “从林氏屋里出来苏贼就开始着手销毁证据,那眼线本也没想到他会杀死主母,事后知道自己恐怕为他所忌惮而将灭口,因此在他焚烧折子的时候把它偷偷拿了出来!”
  “然后他自己又制造了一桩事故,把舌头给咬掉了,以此令他放松警惕。”
  “苏贼也怕弄死的人太多,动静太多,见此人不识字,便被打发去了庄子上,他已受我照拂有些日子了!”
  “至于那折子,如今就在我手上!但你们若想要,仍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说看!”戚缭缭对着苏士斟磨了磨拳。
  “你得让沛哥儿兄妹答应给云姐儿他们一条活路!不能让他们回头在他们身上施加报复!”
  “我答应!”苏慎慈站出来,“只要他们不再作恶,之前的事我一笔勾销!”
  “你立字据!”姚氏嘶声道。
  苏慎慈瞪她,接过纸笔写了起来。
  姚氏点头,遂转身进屋取出个烧去一角的陈旧折子来。
  “我已经确认过了,确实是林氏亲笔!上面还有她的指印。如今她人虽死了,但是当初她受诰的时候礼部文书上是有她的指印存档的。”
  “我曾经找由子去对比了一下,是一模一样的!至于人证,你们自己去南郊庄子上去提就是了!”
  “很好!”戚缭缭一拳捅在苏士斟胸腹上:“沛大哥你们可以进来了!”
  话音刚落,门外就倏地闪进来一群人!当先的那个不是苏沛英又是谁?!
  姚氏懵了:“你们还有人?!”
  “废话!”程敏之抬脚将她踹开,“要不然你以为那箱子里的镯子和银票怎么来的?!沛大哥,这老贼怎么处置?”
  苏沛英箭步冲到前方,红肿的双眼里血丝也已弥漫了一大片。
  戚缭缭揪着苏士斟衣襟将他拖起来:“知法犯法,人面兽心,好一个世家出身的苏士斟!”
  “你大约没有想过,林夫人纵然不能说话了,可有朝一日你会栽在她的儿女手上吧!”
  “就算我真这么做了你又能拿我如何?”苏士斟忿然冷笑,“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林氏早成了一堆白骨!”
  “纵然你们有证据,但你以为,我在大理寺呆了这么多年,在三司连这点应变及疏通的能力都没有吗?”
  “不会有人相信你们的说辞!相反,有慈姐儿那个镯子在,更能反证你们与她勾结想要诬告我!”
  “戚缭缭,你成日间横行霸道,我听说你从来久已不给自己留下麻烦,那么这一次,你怕是会要连累得戚家夹着尾巴做人了!”
  “你这么有自信吗?”
  戚缭缭也在冷笑,随后她击击巴掌,门外夜色里便又走进几个人来。
 
 
第281章 我也有恨
  苏士斟听到这声音时脸色已变了变,再看到门槛下那袭耀眼蟒袍,一口气便就顿在了喉咙里!
  “苏大人刚才说的话,碰巧我们所有人也都听到了,若是沛英兄妹要去御前代母申冤,我等恰恰好可以当个人证!”
  以燕棠为首的坊间年轻辈勋贵几乎都到齐了,除了他之外,他身后的戚子煜,程淮之以及邢烁个个神情漠然望了过来!
  苏士斟面如土色!
  面前这几个都在朝中担着官职,基本上是五军营里能独挡一面的将官了。
  他们的态度一定程度上还可以代表着几家勋贵府上的态度。
  眼下他们与燕棠联名作证,自然是可以将他的罪责定下大半的了,别说还有姚氏和她手里的人证……
  “你可真是丧尽天良!”苏沛英咬牙怒喝,接而疾冲过去,揪住他衣襟来:“苏士斟!你这个衣冠禽兽!”
  “你忘了我母亲是你亲自八抬大轿地娶进来府里来的,是与你拜过天地,生育了两个儿女的结发妻子吗?!”
  “一日夫妻百日恩,不爱则已,你是有多狠的心,居然下得了手杀她!”
  苏士斟被他揪得连打了几个踉跄,在苏沛英的逼视下,他别开了脸。
  “我不是成心的。不过是失手。”
  “那也是杀!”苏沛英怒吼,“别告诉我不知道她在病中时日无多,她口鼻里的血是怎么来的?”
  “是你动的手!”
  “你对着一个病弱女子动手,而且还是与你有结发之恩的妻子,你这不是蓄意让她死又是什么?!”
  苏慎慈尚且可以在他庇护下安然做着苏家大小姐,他却不能不一路顶着压力,在苏士斟与姚氏的合力排挤下艰难生存。
  而造成他这些年背负着苏家大公子的名声,却过得比寒门士子的日子还不如的人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但这些跟生母冤死比起来的锥心之痛又算得了什么?
  他根本不敢想象在他们的不公平背后会有这样丑陋血腥的真相!
  “你不懂。”苏士斟扭头避着他的目光,说道:“被逼着娶亲的感觉太难受了。”
  “我年轻的时候也奢望过郎情妾意红袖添香,可是你们的母亲不是,云姐儿他们的母亲也不是。”
  “这也就罢了,你们的太祖母还要逼着我娶你们的母亲,她们婆媳相斗,结果我成了彻头彻尾的牺牲品!”
  “我也有恨啊!而你们的母亲临到死了还要背地里害我一把!”
  “你就没想过是你无能吗?!”苏慎慈冲他怒吼着,“但凡你像个男人,把在仕途上付出的那些精力分个几分到内宅,怎么可能出现这种局面!”
  “你不想当牺牲品,所以就让我们和母亲成为你们的牺牲品吗?!”
  在这之前戚缭缭提醒她说林氏的死因可能有疑时,她虽然信,但却还是抱着一种负气的想法,并不曾当真认定林氏的死一定跟他有关。
  眼下她亲耳得到证实,又让她如何能不激动愤怒?!
  “你这样的人,从来就不配为人父!”
  苏沛英撒开手,寒凉地望向他。
  林氏死时他已经略为懂事,早些年忙于在生父与继母手下周旋,无暇去想这些,也缺乏能力。
  等到大了些,见着林氏带过来的人在苏家已所剩无几,便偶尔也会有些忿气的想法,觉得生母的死跟他们有关。
  但终归属于没有根据的猜测。
  后来年数久了,读书入仕已成为他的人生目标,也不曾去平白无故地挖掘。
  乃至于苏慎慈初初跟他说及时他还把她当成是胡思乱想的当年的自己。
  可到底死的那个是自己的母亲,此事无异常倒罢,若有,那岂非让她蒙受了不白之冤?
  林氏死后这么多年,苏家虽是对他们兄妹没少过什么吃穿用度,但是苏士斟到底身为生父,他及第之后他态度还对他有所转好,然而后来与姚氏他们撕破脸,他反倒是处处提防着他们来。
  他在防备什么?就算他们父子有嫌隙,身为苏家子孙,他也不至于跟生父断绝父子关系。面上总还得维持家族大局。
  那他为何还要处处针对?
  因而,苏慎慈说到苏士斟有续弦之意的时候,他就开始深思了。
  只不过也仅限于想想而已。
  直至眼目下,真相被戚缭缭一步步引导,自姚氏嘴里挖掘出来,他整个人血液都已经在燃烧了!
  “我定要让你尝尝恶果,以慰我母亲泉下之灵!——淮之,你帮我把他押起来,我要写状子去告他!”
  苏士斟冷哂,掸掸袍子站直:“告状?满朝文武都知道你们几个素有交情,又知道苏沛英与我父子不睦,便是到了公堂上,我告你们合谋陷害我也不是不行的。”
  “苏沛英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苏家的声望还掌在我手上,王爷与几位世子为他出头而不惜得罪整个苏家,你们觉得值得吗?”
  “苏大人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邢炙忍不住走出来:“哪怕你不是沛英的父亲,凭你这样的作为,我们难道还会袖手旁观?!”
  程淮之接着道:“苏大人不知道什么是人伦道德,自然理解不了我们的想法。”
  “而若要照苏大人的话说,我们得顾忌你声望的话——苏大人该不会还有十足的信心能打赢这场官司给自己洗脱罪名吧?”
  “只要你洗不脱,那么你跟苏家声望可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苏家历经十几代,祖上积下多少辉煌,苏家人都以恪守祖训维护家族尊严为荣,你莫非觉得你事败之后,苏家族人还会站在你这边容许你抹黑整个家族不成?”
  戚缭缭笑道:“你们都想岔了,他这只不过是在提醒我们,等他罪行败露了,苏家嫡支的掌家人就是沛大哥了。”
  “所以我们大家帮助沛大哥,不是更加顺理成章而且于我们家族有好处吗?”
  左右立着的燕棠及戚子煜同时瞥了她一眼。
  苏士斟咬牙沉脸。
  “算了,跟他磨叽什么?”戚子煜垂眸看着手掌心,说道:“咱们大小几个基本上都到齐了,可苏大人你难道没发现这里少了个人么?”
  “实话跟你说了吧,湳哥儿现如今就在承天门外等着,只要咱们这里去个讯儿,他立刻会执着阿棠的牌子连夜进宫面见皇上。”
  “沛英说的告状,可是告御状!你大约是不怕我们的了,皇上你怕不怕?”
 
 
第282章 千金小姐
  苏士斟扫了眼人群,原先还残存的一丝侥幸也幻化成灰。
  “你们真要逼死我?”他抬头将他们一个个扫过,停在苏慎慈脸上片刻,最后落在苏沛英脸上:“你乳臭未干,不要以为眼下得意将来就定然得意。”
  “朝堂水那么深,你觉得光凭你一个人就能在朝上屹立不倒?没有我,你会寸步难行!”
  “你想多了!”苏沛英含泪冷笑:“这么多年难道不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在走吗?”
  “就像你不理解阿棠子煜他们为什么过来一样,你永远也不会懂,我要报仇从来不关乎利益权势,只关乎我身为儿女的尊严,关乎我是否能够给生母尽孝的决心!”
  “我不是你,我也庆幸这些年是跟妹妹相互扶持走过来的,不然的话我要是被你教养成你这样一副嘴脸,该有多么恶心!”
  “让我变成你,或者说让我有那么一些像你,才是更让人绝望和感到可悲的事情!”
  “将来我或者能在朝中独挡一面,又或者因涉世未深遭遇坎坷,我都绝不会后悔跟你决裂!”
  “你不想我告御状,可以,我给你的路有两条。”
  “一是当着族中老辈们的面供认罪行,辞官退隐,而后自苏家族谱上除名!二是由我带着这些证据去见皇上,请圣上定夺!”
  苏士斟仰天大笑。
  笑完了他深深看了眼他们兄妹,然后抓起手旁针线篮里一把剪刀,蓦地插在了自己胸口上!
  血流如泉涌一般喷出来,瞬间浇湿了他胸前衣裳!
  戚缭缭全身惊麻,随即冲过去:“快请大夫!快!”
  “为什么要请大夫?不准去!让他死!”苏慎慈尖叫。
  “你别捣乱!”戚缭缭一把将她推开,随即看向燕棠:“快请大夫!不能让他死!”
  燕棠扭头跟院里侍卫们打了个手势,随后也与戚子煜他们一道上来帮忙!
  屋里乱起来,除了苏慎慈仍咬牙切齿站在那里瞪着抽搐着的苏士斟,其余人都在行动!
  “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让我死吗?”苏士斟半靠在桌腿上,望着漠然定立的她,扯扯嘴角道:“因为我死了,你哥就得丁忧。”
  “丁忧三年,谁也不知到时候朝上什么情况。就算太子殿下还惦着他,他一切也还得从头再来。”
  “而且我死了,满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杀妻,苏家别的人固然恨我,但同样也不会放过你们。”
  “他们只会觉得,是你们自私地把苏家的丑闻散布出去,让他们也跟着丢人。”
  “没有了他们支持,你依然也会在朝上孤零零艰难挣扎。更何况他丁忧完了,还得从头开始。”
  “仕途经济远不是你想象得容易。世家,承蒙祖宗的恩德庇护,家族势力,世家固然比起寒门要占据不少优势。”
  “但在朝为官,永远不是只凭学问就能所向披蘼。”
  “慈姐儿,你修为还不够,你被私仇蒙蔽了眼睛,你居然连她,一个武将家的姑娘的见识都比不上。”
  苏慎慈热泪滚出来,大吼道:“所以就连他们大家都在帮着我们着想,你这个当爹的到了最后也还要害我们一把吗?!”
  苏士斟又笑了下:“你错了,我这是在帮你们。”
  说完他抬眼望着苏沛英:“你想叫我在苏家族谱上除名,无非是不能杀我,又不能让我再压制你。”
  “所以我成全你。”
  “从今以后,我就算不死,也管不了你了。我知道你也不会再给我机会插手苏家。”
  “身为世家嫡支的掌家人,你应该以大局为重,应该有运筹帏幄的能力,有力挽狂澜的魄力,有凝聚家族的魅力。”
  “拥有这些,哪怕是你不当官,也能带领着整个家族从容向前。”
  “苏沛英,你学问好,悟性也高,但是从此往后,你要面对的麻烦也不少。”
  “你说你庆幸从来不像我,不曾受我教育,因为嫌我人品恶心。”
  “那么以上,就是我抛却父子血缘,仅仅作为苏家后代之一送给你的一席话,你,好自为之。”
  说到这里他长长抽了一口气,看了看门口,又说道:“我虽然从来不喜欢你们的母亲,也常挑她的刺,辱骂她,羞辱她,但是真的没有想过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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