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拔腿便选中了着银甲的将领奔过过去!
何忠拉弓对准了奋战的萧珩,于石缝里噗地射出一箭过去。
这一箭失手,被挥落了。再出一箭,正中侧转身子来的萧珩的右背!
但他反手拔出来,继而又开始厮杀的虎虎生威姿态,以及因为他的中箭而迅速围拢的侍卫,让何忠再也没有勇气下手。
他又迅速将它转瞄准了正以手里方戟撩倒了乌力吉的燕棠——
乌力吉倒在地上,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飞快往岩石地里蹿去!
燕棠紧追不舍,在岩石堆里步步紧逼!
但是因为地势显要,努箭不方便,骑马也不方便,只能持着方戟围追堵截!
当乌力吉成为了燕棠的剑下鬼时,何忠颤了良久的手松了。
一箭擦着他肩膀过去,恰在他门户大开刺入乌吉力当胸那一刹那!
燕棠只觉背上传来一阵剧痛,但他手下动作未有丝毫停顿,拔出长戟后斩下首级,迅速转身回来时,迎面却又直直射来一箭!
他抬起手里刚刚才斩过乌吉力的首级的剑将之挥开,让这一箭落了空!
但同时斜刺里却伸过来敌将的一把刀,堪堪好砍中了他左腿!
腿部传来的刺痛令他晃神,提着的首级也掉落在地上。
何忠擦了把脸收身,听着场下因着乌力士被斩而传来的震天价欢呼声,瘫坐在地不想动了。
他再也下不了手了,四箭出去,不管他们死不死,这都已经是他的极限。
“何忠?!”
燕棠看清了这张茅草后这张脸,情不自禁地暴喝出了声。
一个军营里呆了几个月,徐坤又是他重用的将领,怎么会不认识!
何忠听到声音惊魂抬头,与他就这么在半空对视了!
“你要杀我!”
燕棠目光陡然凛冽,那股子叱咤沙场的气势仿佛能让世间一切魑魅魍魉跪地臣服。
何忠身形不由自主地晃荡。
这样的燕棠让他害怕,太害怕了!
他看到他身后的战场仍然在厮杀,没有人能顾得了旁人,更没有人看向这边。
他一颗心在胸口狂跳,狠咽了口唾沫,看着他身后的岩石,突然一伸手,捡起脚畔的刀,当头便又朝正陷入重重眩晕中的他猛地挥去——
他只能这么做了,留下燕棠性命,他赔上的将不止他一个人的性命!
他只能变成个亡命之徒!
“何忠!”
刀与剑交撞的刹那,一声厉喝陡然传来,晃眼的当口他手里微抖,还未看清楚来人便已经当胸挨了一脚!
戚缭缭飞扑过来将剑刺向他:“畜生!果然是你!”
“缭缭!”
正举剑回击的燕棠倏地扔了剑,皱眉忍住了涌上来的眩晕:“你怎么来了……”
说完他身子一晃,却顺着摇摆的身势一头往后仰倒翻下了山坡!
戚缭缭随即拔剑追了下去!
山坡不陡,但是坑洼不平,就在将要拽住他的手臂时他身子突然往下一陷,整个人竟然掉入了茅草之下的窟窿里!
“燕棠!”戚缭缭急切的声音响彻在山谷,但是没有人听见,所有声音都在八月的山风与那边厢的厮杀声里淹没了。
“不要松手,我拖你上来!”
她几乎是挤出了吃奶的劲说出的这句话。
男人太沉了,别说身上还穿着那么沉一副盔甲!
她一双手都已经在晨光里变得青白,但是他还是一点点地往下坠。
“捡颗石头丢下来,看看有多深!”燕棠知道她已经吃不住这股力道,也竭力地指引她,“不要慌,这一带虽然山石多,却没有什么溶洞,也许不会很深!”
但也因为这句话,他又往下坠了坠。
戚缭缭趴在地上去捡石子,往下投石头的工夫整个人失了重心,随即就跟着他滚下去了。
前后也不过是几个喘息的工夫,坠落的瞬间她几乎都已经听到上方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但坠落的瞬间哪里还让她有机会顾及?
等到她闷哼出声,已经是跌落在燕棠身上了。
但好在触手之处不是水也不是什么别的东西,只是干燥的石砬地。
她不顾身下盔甲的坚硬,也顾不上小腹传来的隐痛,迅速捂着肚子看了眼足有一两丈高的洞口。
她爬到下方大声喊了几句救命,而无回应,又看看幽暗天光下空荡而并不太大的一个空间,爬起来扶他:“的确不算很深的洞,你伤在哪里?我先给你上药止血!等阿湳他们找过来!”
燕棠平躺在地上,蜷起一条腿,急喘着气说道:“不重,别慌,别怕,先帮我把盔甲取下来。”
伤在身上数不清的地方,但他现在不想强调这个。
戚缭缭连忙帮他除了盔甲,看到背上的箭伤,又看到胸肋下的刀伤,以及腿上的那道被砍得皮肉外翻的大口子,忍着眼里酸涩,将牙槽咬了又咬,平缓着语气说道:“我给你拔箭,上点药,你不要动。”
箭伤没在要害,在要害反是胸下的刀伤和腿上,四处都在不住的冒血。
她颤着手将箭头扯出来,将止血平他的药先伤了,再解开他衣襟来看胁下。
半尺长的一道口子,肋骨应该都伤到了几根。
她看看他惨白而无血色的脸,手下颤抖的更加厉害,但还好还好,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至少他现在还活着。
第479章 有答案了
她火速地拿帕子把伤口周围血迹先擦了擦,然后才抹了一层薄薄的预防化脓的药。
伤口太多,不能封闭,眼下也没有任何办法爬出去,她只能等人来救援了。
“丘陵!燕湳!”
她复起身走到洞口下,朝着上方大声地呼喊。
但任凭她怎么声嘶力竭,声音似乎大半都回旋在这只能容一人通过的狭小洞口内。
“别叫了,外面听不见……先过来跟我说说话。”
燕棠被药物刺激得清醒了一些,跟她招了招手。
戚缭缭走回去,跪坐在他身边,抬手覆在他额上,将他一只手合在两掌之间。
“别怕,我几年前在西北,那次比这次还要严重。”他声音缓慢,但还算流畅。
戚缭缭想起来,那次他是在徐家养的伤。
“冷吗?”他回握住她的手,发现触手冰凉。
“不冷。”戚缭缭有些哽咽。
她还不能确定徐夫人究竟在这中间发挥了什么作用,她还不能瞎猜。
可回想起刚才的凶险,再迟一点,也许她就又要看他重蹈前世覆辙而无能为力了。
眼下这想哭的心情,既有因他的重伤生起的心疼不忍,更多的是一切还不算太坏的庆幸。
虽然她这么说,燕棠还是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抬手给她抹了抹眼泪,说道:“傻子,你跑过来干什么呢。不是说了身上不舒服吗?西北的条件已经很艰苦了,身上不好还不好好养着。”
这么一说,戚缭缭眼泪却是又冒了出来。
这一个昼夜里承受的冲击真是太多了,到了此刻见到他才有了一丝放松的感觉。
如果她说是因为徐夫人指使了何忠来杀他,他必然又要分神思考。眼下这些都是其次。
“我有话跟你说。”她不说,燕棠却将她冰凉的两手塞进自己胸怀里。
“回头再说。”她吸了下鼻子。
“不能等。”他将她的手上移,挪到他炽热心口上,“那天你问我的问题,我已经有答案了。
“我想,如果你遇到了危险,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能活着。
“我不在乎你会不会跟别人好,我只要你能平平安安地回来,好好活着,我比什么都满足。
“缭缭,是我愚昧了。我不该把有些东西看得太重。
“我接受你任何情况下的无奈之举,只要你心里依然只有我就够了。”
答案也许是早就有了,只是终归未能有机会明白自己的心情。
贞节与性命孰轻孰重呢?
把目光放远些,看到沙场上遍地的尸体,也许就会知道没有什么比还活着更重要了。
看他人的亲人尚且如此,看自己的亲人岂非更如是?
他爱的不只是还有贞操名节存在的她,也不是被人“玷污”之前的她,更是不管什么情况什么遭遇都能回到他身边来的她。
她只要还爱他,一切又还有什么要紧呢?
人生那么长,能将爱慕与守候坚持到底,本来就是一件需要不懈奋斗和努力的事情。
所以虽然不愿意她来,但又幸好她来了,不然的话这席话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告诉她。
戚缭缭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这件事。
憋着的眼泪倏地涌出来,她直身坐起:“瞎说什么?如果我死了,我可是不会希望你再娶的!
“我可没有那么大方,我会要你一生一世只有我这么一个人,你不许多看别的女人一眼,更不许碰她们一下!”
“你怎么这么霸道。”燕棠闭眼忍了下疼痛。
“我一直很霸道。”她说,“我不光自己霸道,将来还让给你生很多个又霸道又不衿持的儿女,我们围成一圈,每天把又古板又严肃的你烦得要死。
“我们的儿子会是京师最霸气的纨绔,我们的女儿也会是大殷人人都说惹不起的煞女。
“然后你大概就只能天天忙着应付登门来告状的人。”
她语气又轻松又平和,这使燕棠眼前立刻展开了一幅画卷。
他想象了一下长得像他的儿子和长得像她的女儿全围着他转的场景,原本涣散的目光莫名的浮上了一层柔光。
其实,他也不是那么严肃吧?
对长得像他的儿子可能凶得起来,可对着像她的女儿,他可能根本会没有一点办法呀!
如果能那样,该是多么美的人生。
但是——
“我们不会有儿女的。”他道,“我不会让你生的。”
戚缭缭拿袖子给他擦额上的汗:“那我如果已经怀上了呢?”
“没有如果。”
这几个月他分明都严格地按照了她说的日子来,照铃兰的说法,不可能怀上。
“这种事情看来也说不准。”戚缭缭意味深长地收了手,“不如你先说说看,怀上了又怎样?”
眼下外头应该还在打,她就是再叫他们也是听不到的。
但燕湳找不到他们俩,一定会四处搜寻,他们找到何忠,不管何忠是死是活,他们都会在附近展开搜寻的。显然到那个时候她再使力气呼救会比较好。
燕棠拧眉闭上眼睛:“如果真有,那就不要。”
如果这样都怀上了,那他以后绝对不会再碰她!
戚缭缭冷眼望着他,蓦地把手抽回来:“王爷,虎毒不食子!”
居然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下得了手!
燕棠没有吭声。
他何尝想下手?
可是两权相害取其轻。
虽然同样也不免伤害,可是他只能将风险减到最低。
至于他的过错,只能拿余生慢慢弥补了。
戚缭缭看了他半晌,垂眼脱下外衣覆在他胸口上,到底没再说什么。
小腹其实还在幽幽的作痛,甚至已经有略略加剧的趋势了。
她不知道孩子会不会有事,能不能撑到她回到清水营见到铃兰,但是眼下她只能不顾一切去保住他的父亲。
她不想给自己留什么后路,觉得就算燕棠不在了还有个孩子做念想,她不容许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因此一路狂奔终于赶在最后关头到来。
孩子是其次的,因为是先有了燕棠才会有孩子。
如果身为孩子父亲的他保不住,她的遗憾终究是遗憾。
孩子的存在,只能说是另一种补偿,永远也代替不了他。
她想要把气氛放轻松些,分散他注意力使他坚持到人来。
但是越是想要如此就越是害怕万一会出现的结果。
心里憋得刺疼刺疼,面上却还是得保持平静。
第480章 改嫁跟我
“是不是很害怕,”他握住她冰凉的手说。“当初在小黑屋,你怕成那样。”
没想到再次被困住,濒死的那个人变成了他。
“不是。”她摇头,忍泪道:“来之前不是跟你说了,我快来小日子嘛。”
说到这里她又看着他,温声道:“我肚子有点疼,要不你帮我摸摸吧。”
燕棠把头侧转过来,支着身子坐起,伸手覆在她小腹上。
热源趋上的那刹那,戚缭缭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他掌心下方就是他们的孩子。她孩子的父亲,正在抚摸他。
她心里升腾出一种异样的感受,这一刹那间觉得即便是让她放弃自由一生的愿望,为他们一辈子洗手做羹汤也无怨无悔。
“回京后让太医好好调理调理。”他脸色苍白地望着她说,“每次总是这么不舒服,怎么行。”
想要换只手覆上去,她却不肯,两手交按在他手背上,人也偎了过来。
燕棠心里被她给予的温柔填满,一面思索着怎么让她出去。
伤口还在潺潺流血,伤药带的有限,又无正经大夫在场,如此拖不了多少时辰。
而倘若他出不去,便无论如何也要把她送上去。
但身上的血腥味更浓了,他有了不太妙的感觉,如果救援的人来的太晚,他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最后。
“有件事我先告诉你。”
正想着是不是憋足一口气将她架着顶上石壁爬出去,她忽然抬头了:“皇上到西北来了。他告诉我,你的生父是忠勇王,你的母亲,是容家的小姐容敏,容姬是你的姑祖母。”
燕棠手停下,半晌才抬眼对上她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