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不能吟——青铜穗
时间:2018-06-19 09:11:46

  燕湳讷然摸了摸后脑勺:“有吗?他向来这样啊……”
  ……
  黎容已经去白音馆外问过真假,不想还真打听出来她带着苏慎慈往那小花园去过。
  但她跟乌剌人碰面的事却没人见到,少不得还得再问问究竟。
  燕棠本想找苏慎慈来问,想想她先前跟戚缭缭那粘乎劲儿,也没了兴致。
  那几个家伙包括燕湳苏慎慈在内,现如今全与她戚缭缭一个鼻孔出气,既是要问,那还不如直接问那祸害。
  戚缭缭到了庑廊下,黎容便转了身过来。
  听说完来意,她倒也没多话,便把遇见安达的始末跟他说了。
  黎容略想,颌首致意:“多谢姑娘。”
  戚缭缭把他唤住:“司礼监孙公公怎么没来?”
  他顿了下,回身微笑:“姑娘寻孙公公有事?”
  戚缭缭咧嘴笑笑:“无事。”
  黎容扯扯嘴角,进了屋。
  戚缭缭收起笑容在廊栏上坐下来。
  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孙彭,与她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两个月后因为马价狂压而引发的那场冲突,却与孙彭关系不小。
  因为就是孙彭给出的马价还远低于朝廷最初订下的价格,由此引起乌剌人不满,最后酿成了纠纷。
  但事情何以会走到这地步,孙彭何以会如此,她却不知道。
  估摸着孙彭眼目下也不知道,因为身为皇帝近侍的他,土库之战还未结束就被在朝的文官们给联手参倒,杖毙于宫门外了。
  文官们对此的依据是,孙彭与乌剌人有勾结,且在马市利益上产生了分歧,便在马价上狠命压价制衡,逼得乌剌逆反,进而发生了这桩事故。
  如果不是这件事,说不定贺楚还不会发兵攻打西北与辽东要塞。
  ——以上都是文官们在对孙彭口诛笔伐时的说辞。
  她后来也从萧珩处听到有关此事的看法。
  “满朝酸秀才们都不会喜欢打仗。一旦打仗,勋贵武将的地位会愈发重要。”
  “反战的这些人,并不是真的相信自己两张嘴皮子便能化干戈为玉帛,他们只不过是不愿眼前的利益失衡。”
  “大殷建朝两百余年,朝局变幻莫定,自先帝手里勋贵地位又重新占据高位。”
  “某些人就觉得,土库一战的失利,正是他们的契机。所以,孙彭成了他们逆袭的第一颗绊脚石。”
  那年他二十六。
  下着雪的隆冬,在薰笼烘得暖暖的王府水榭里请她喝茶。
  那个时候苏士斟已经凭借恩师杜尚书的东风入了内阁,而他也已经执掌了萧蔚死后留下的那两个营卫。
  基于皇子的身份,他不如勋贵们地位尴尬,与文官们也都保持着相对融洽的关系。
  但他素日也并没有关系格外亲近的官场同僚。
  提到被斩已久的孙彭,全是因为那日朝中正接到燕棠牺牲在辽东战场的消息。
  消息也传到她耳里。
  她在廊下望着飞雪发呆,闭上眼就是英年的燕棠血染黄沙的画面。
  等她转身,他就在水榭里泡了茶等她。
  她第一次知道他对朝局看法如此犀利。
  按照他的说法,后来与乌剌之间的战争,虽然与孙彭压制马价有一定关系,但却不见得全是这件事引起来的。
  除了一些特定的事件激发,还有朝廷内部潜伏的矛盾在推波助澜。
  今日孙彭未曾亲来,那么至少说明他与乌剌之间目前还未有什么瓜葛,否则阿丽塔用不着再从燕棠这边浪费表情。
  而按照他的说法,如果作为皇帝心腹的孙彭是某些居心叵测的人们想拔除的绊脚石,那么燕棠呢……
  “敢问这位可是戚姑娘?”
  正沉浸在思绪里,面前忽然又有人来,穿着外邦服饰的汉子捂着胸口躬身,以不甚流利的鞑靼话问道。
  “在下是巴图大人身边的勇士,也是安达勇士的好朋友。”
  “我们安达因为之前冒犯了姑娘,特地遣我来请姑娘往小花园一聚,想当面向姑娘赔个礼。”
  戚缭缭目光粘在他脸上足有半盏茶时分才挪开来。
  她微哂:“你是说先前在小花园扬言要灭我口的那个外邦人,现在他还想我?”
 
 
第052章 另眼相看
  汉子顿了一下,又鞠躬:“是的,为向姑娘赔礼。”
  戚缭缭扯扯嘴角:“中原有古话说不知者不罪,既然他先前并不知道我是谁,那么就算是得罪我了我也不会怪罪他。”
  她站起来,要回屋去。
  那安达先前在她面前趾高气昂,阿丽塔一回去他就来给她赔礼?
  就冲面前这人知道她姓戚,这要是没点算盘她还就不信了。
  “戚姑娘,”这汉子略略上前半步,又说道:“大殷的戚家在我们乌剌勇士们心中拥有很高地位,我们都非常祟拜他们。”
  “今日有幸在此地得见姑娘,我们也想当面表达一番祟敬之情。”
  “倘若姑娘实在不肯移步,那么也请允许我让安达过来见见您。”
  “靖宁侯英雄盖世,姑娘将门虎女,想必不会畏惧于受我们一见才是。”
  这汉子嘴巴倒狠,把戚家捧到这么高,弄得戚缭缭要是再拒绝,就成小家子气了。
  她站定想了想,再看了这汉子两眼,就扯了扯嘴角:“既是这样,我不应邀倒辜负了二位勇士一番美意。”
  “那劳烦勇士在这里等等,我回去跟同伴打声招呼就过来。”
  汉子见她答应,也料不到一个在城内没落下什么好名声的她会出什么夭蛾子,当下欣然应允。
  戚缭缭转身跨进门槛,飞步回到了座位上,敲着桌子与程敏之他们道:“你们想不想知道先前我跟燕棠在廊下说了些什么?”
  废话!当然想知道!
  要不是燕湳险些被拖回去然后又惊险地留下来这波冲击太大,他们还需要时间缓缓,不然早就缠着她追根问底了!
  “快说!”他们几个俱都把注意力转过来。
  戚缭缭就把安达的事跟他们说了,然后道:“现在那家伙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突然约我去小花园里见面。”
  “我不愿让人家给小瞧了,但是又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猜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你们想不想去看看?”
  “当然去!”程敏之拍起桌子,“竟敢在我大殷京城里喊不给我中原人活路!我大殷子民哪怕是个平头百姓也不是能给他们随便动的!”
  “这会同馆并非寻常之地,能在此地出没的绝没有庶民,他难道会不知道?”
  “他若不是傻就是根本没把我们大殷放在眼里!小爷当然得去会会他!”
  邢烁皱着眉说:“先前王爷就不高兴了,我们直接过去——”
  “我都没怕,你怕什么!”燕湳拍了一下他的头。
  说着已是第一个蹦起来。
  戚缭缭见着邢烁与程敏之也要跟着站起来,连忙道:“别慌!先听我把话说完。”
  说着压声道:“你们也别露面,就在门外等着好了,他若只跟我言语几句,也就算了。”
  苏慎慈忙道:“那我呢?”
  “你别去。”戚缭缭瞅了眼席上,说道:“全都走了那家伙势必会怀疑。”
  “你就留下来,他要是问起,你就说我去净房了,他们几个遛弯去了。这边就交给你!”
  她都这么说了,苏慎慈即便是心痒痒,也只能留下来。
  出门到了廊下,那汉子还在。
  汉子殷勤得恨不得直接把她给扛过去,偏生她慢吞吞,经由先前原路又回到了那园子里。
  不远处的石桌畔就坐着安达,手里握着杯子看过来,桌上还另摆着有茶具。
  “安达见过戚姑娘。姑娘请坐。”
  草原汉子确确实实身姿彪悍,彪悍到很有些过头的地步。
  面前这大块头口里虽然用着敬语,但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压不住的傲慢,简直让人想忽略都不能。
  她坐下来,笑眯眯道:“听说勇士要寻我赔礼?”
  安达相信阿丽塔不敢说谎,既然她说戚家小妞夸赞过他威猛帅气,那就肯定这么说过。
  女儿家这夸奖一个男人,除去爱慕之心,还能有别的什么意思呢?
  但是看着面前大方自如的她,他又有些不确定了。倘若她真对他有意,不是应该借机接近吗?
  怎么看他的目光就跟看旁人般没什么分别?还直接说到“赔礼”?
  嗯,中原人都惯喜欢绕来绕去,她这莫不是故作姿态?
  这么想着,他就清了下嗓子,望着戚缭缭鞠了一躬:“安达为先前在园门口对姑娘的唐突深感不安,请姑娘不要怪罪。”
  戚缭缭反倒对他的用意好奇了:“勇士一向这么知错善改?”
  安达坐下来,深深望着她:“也许只对姑娘如此。”
  戚缭缭讷然……
  “勇士的意思是,只对我戚缭缭分外看重?”她眯了眯眼问道。
  安达唇角一勾,说道:“在下尚未大婚,身边虽然有几个服侍的,但是从来不曾被我青眼相待。”
  “但我很欣赏姑娘的率性,安达愿意对姑娘另眼相看。”
  靠……
  墙外传来只能神会的一片呲牙声。
  邢烁手里还捏着的两颗核桃险些就飞进了墙头去!
  见过脸大的没见过脸大成这样的,这意思是他们泱泱大国的勋贵女眷还得求着他个小邦汉子垂青?!
  “先看看!”程敏之啐道,“吃牛羊肉长大的可能皮是比较厚!”
  戚缭缭望着安达那双略略上挑的鹰眼半晌,也是半晌才回神。
  “那我真是分外荣幸了。”她喃喃道。
  转而又啧啧望着他:“难怪之前就觉得勇士与别的勇士不一样。”
  “你站在人群里,显得格外的出众,还以为方才那一别便与勇士没有了再见面的机会,没想到勇士居然也还记得我。”
  “早知道,我真应该跟阿丽塔小姐多夸赞勇士几句。”
  安达心下受用,嘴角藏着轻谑道:“现如今安达就在这里,姑娘有什么话,当面跟我说显然更好。”
  戚缭缭眯眼看着他脸上浮出来的傲慢,心里又一次称奇。
  阿丽塔对燕棠的大胆还可说是有政治使命,面前这莽汉又算是怎么回事?
  打量她戚家二小姐有个稀烂的人品,就连审美底线都没有了?
  ……是了,就连朝夕相见的杜若兰她们都把她当成十足十的傻子,这外邦来的男人,不过经由道听途说了解她,自然因为先前她与阿丽塔那番话而把她当成了囊中物!
  但别的倒好说,独独是男色这块,别说是阅男无数的她,就是真的戚缭缭在此,搁家里那么多老少美男在侧,泰康坊还有以燕棠为首的诸多赏心悦目的男子,还能跟没见世面的村妇般见着个男的就往上扑?
  偌大个京师,她什么美男没见过!不想今儿倒被这蠢货给狠狠恶心了一把!
 
 
第053章 有动静了
  她略想想,就清嗓子道:“我想勇士可能是误会了。”
  “我虽然跟阿丽塔夸赞过勇士,但那仅限于正常范畴的夸赞,平时我也经常这么夸我们府上的护卫和厨子,他们就从来没有过任何误会。”
  “何况,我也仅仅只是赞过一句勇士威猛,并没有说别的,请你千万别多想。”
  好想跑去看看燕棠先洗洗眼……
  不过,阿丽塔回去后立刻去见过他,这事是没跑了。
  阿丽塔既然一回去就去见了他,可见她之前猜测是有谱的,他身份的确有问题。
  “戚姑娘何必遮掩?”安达鹰目微凛,倾了上身凑过来:“我可不是没有遇见过倾慕我的姑娘。”
  言下之意是肯给她倾诉的机会是肯给她面子?
  戚缭缭看着面前这张脸,过了足有半晌脸上肌肉才恢复正常。
  “这样啊,”她沉默够久,然后喃喃道,“那我有点不好意思啊,怎么说我都是个女孩子。”
  “你们中原人就是这样,扭扭涅涅拖泥带水。”
  安达轻哂道:“我们乌剌女子但凡遇见有喜欢的人,向来都是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我早就听说戚姑娘不拘小节,在坊间行事向来洒脱不羁,怎么,让你承认一句对我有倾慕之心,就那么难吗?”
  戚缭缭笑着望他:“勇士就认定我是在倾慕你?”
  安达肃颜未语,神情却说明了态度。
  戚缭缭正色:“阁下口口声声说中原女子扭涅作态,其实阁下实在是误会我了。”
  “不是我不想直接,而是怕太直接了阁下受不住。”
  “我是上邦的贵眷,你不过区区一个小邦的侍卫,论地位在我戚家门房面前都得矮身三分。”
  “即便我对你看上眼,顶多也就把你带回去当个面首……”
  “可当面首也得有条件,就勇士这样的姿色,我是怕呆不了三日就得被扫地出门!”
  乌剌人尊祟英雄,并没有甘心当面首的男人,听到戚缭缭这番话,安达脸色倏地青了!
  戚缭缭却还没说够,跷着二郎腿,接着道:“我戚缭缭不说出身衿贵,可也算是实打实的锦衣玉食。”
  “打量我没见过美男子?”
  “阁下五官不怎么样,个子也太笨钝。”
  “放在屋里不养眼,留着当护卫又不见得强得过我几个大小侄儿,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好值得我倾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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