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卷(重生)——落日蔷薇
时间:2018-06-20 09:22:31

  秦婠便抱着裙子展眼看院子,反问:“这么多的脚印,你怎么知道哪些属于他?”
  “此地荒芜,平日没人过来,昨夜只有我追入,事发之后我就让人将此地围起,以备天明之后勘验,所以这里的脚印不是我的就是他的。人的脚印根据身量体重步法习惯年龄皆不相同,你看我的脚印……”他说着抬起一边脚,引她对比,“我的脚印显然比他的要短一点,下陷的深度也略有不同,虽然差别细微,但都是至关重要的。再加上我的鞋底有侯府特制花纹,而他的并没有,凭此很容易就可以区分开来。”
  秦婠微微张嘴,愣愣看他,他解释浅显易懂,语速疾缓恰当,极有信服力。
  这样的沈浩初,她从没见过。
  “根据他留下的脚印,可以判断出此人应该比我瘦,身高在五尺七到六尺之间,比我高半个头左右。”他放下脚,看着铜尺上的刻度,在心里计算一番方道,语毕发现秦婠在发呆,不由又敲敲她的脑袋,“你有没在听我说话?”
  “听着呢,你别老打我头。”秦婠摸上脑袋,怒回,“五尺七的身高在京城可不常见,大多是关外胡人,不过关外胡人虽然高,但也壮实,不可能比你更轻。”
  沈浩初已经算高的男人了,比他还高?那得什么模样?恐怕她只到那人的胸口吧。
  “还有,这里是侯府废旧园子,别说外人,就算是咱们府里人都未必认得路可以半夜凭黑摸来,照侯爷刚才的意思,那人来无影去无踪,昨晚护院们已经第一时间在园里围捕巡查,可还是让他轻而易举地跑了,我猜他应该是对咱们府里的格局非常熟悉才是,甚至比一般人要来得更熟,但是咱们府里没有这么高的人。”秦婠斟酌着说完一番话,才发现沈浩初已经盯着自己看了许久,“你盯我做什么?”
  她从地上站起,抖抖裙上沾的泥沙,沈浩初跟她站起,点头道:“孺子可教。”
  大约她自己没有发现,她言行已经不是初时小心翼翼的口吻了,他还是比较喜欢这样无拘束的她。
  “你想怎么查?”她问他。
  沈浩初已迈步往外走,若按常规也不是没有查的法子,但现在他有个更为大胆的猜测,导致他无法按照常理去判断,故而并没正面回答她,只道:“从长计议。”
  “你怎会这些勘验技巧?”秦婠又问他。
  “我不是说了我想进大理寺,这几天看书看的。”沈浩初挑眉。
  秦婠意味深长地“哦”了声:“现学现卖啊,难怪了……”
  难怪讲不出查探的法子。
  “难怪什么?”他止步看她。
  “没什么。”秦婠越过他往前走去。
  沈浩初两步跟上,眉梢动了动——不错,知道怼他了。
  “走吧。”他在她耳边道。
  “去哪?”秦婠看着与自己并肩而行的男人。
  “去当你的挡箭牌,陪你见老太太去。这么晚过去,你不怕被人责问?”
  “……”秦婠忽然想把这人的皮囊撕开来,看看里面到藏着谁。
  ————
  丰桂堂里肃静非常,沈老太太板正地坐在榻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堂下坐的人。
  堂下已经坐满人,二房三房都来得齐全,宋氏林氏坐在下首,邱清露在宋氏身后站着,几个姑娘也端正地坐在锦凳上,轻易不敢出声儿。
  雁哥沏了碗茶送来,小陶氏忙接了恭恭敬敬递给沈老太太,秦老太太接了茶,要开碗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撇着浮叶,发出扣扣的脆响,低垂的眉眼看不出喜怒,有几分当年老太爷的气势,震慑得众人不敢说话。
  喝了两口茶,她又将碗递给小陶氏,小陶氏接过后犹豫片刻,咬牙小声开了口:“老太太,她怕是有事耽搁了,要不让媳妇出去看看?”
  “你快坐下吧,别丢人现眼,这天下哪有做婆婆的在外头迎接儿媳妇的理?”老太太冷睇她一眼。
  小陶氏噤声回了座。
  “到底年纪还轻,行事没个分寸。昨夜出了那么大的事,老太太早上得了消息必是忧急如焚,满宅的人都来了,单等她一个,她做晚辈的能有什么事比替老太太排忧尽孝更重要的?”二太太宋氏捻着佛珠开口,语气温柔,却字句诛心。
  老太太的眼又冷了几分。
  气氛正僵凝着,屋外的婆子一扬声:“侯爷,夫人。”
  沈浩初与秦婠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负能量爆炸,多谢你们治愈我。么么哒。
 
 
第14章 保护
  满堂注视下,秦婠与沈浩初并肩步入丰桂堂。堂上气氛冷凝,老太太面色不佳,其余人都噤声坐着,不复往日热闹景象。沈浩初大步迈到老太太跟前作揖,秦婠随其福身,一同向沈老太太行礼。
  看到孙子,沈老太太面色放缓:“浩初,你怎么过来了?今日不是与小郡王约了去落星山狩猎?”
  沈浩初答道:“不过玩乐之事,几时都能去的,哪及府中要务重要。昨夜家中遇贼,至今未明,孙子不放心,也恐祖母担忧,所以亲自过来回禀祖母。只是昨晚护院巡宅回复,孙儿怕还有变故所以守着,天明时才撑不住闭了会眼,倒累得秦婠服侍我整夜未眠,又为了等我起来而错了时辰,让祖母、二婶、三婶 ,几位嫂子妹妹久等了,是我的不是。”
  话说到这份上,他又将错都揽到身上,谁还能责怪秦婠?老太太眼眸早就软下,又是心疼又是欣慰:“真真没想到,你这猴儿竟会放弃玩乐,安分呆在家中。”
  “祖母,保家卫国,男儿本分,何况孙儿承爵,是这镇远侯府的一家之主,焉有弃家寻乐的道理。”沈浩初正色道。
  老太太既惊且喜,不禁站起:“你们听听,听听,他竟然能说这番话来……”
  “老太太,咱们侯爷长大了。”许嬷嬷忙过来扶她。
  秦婠不动声色扫过屋中众人,发现众人皆已露出各自复杂的神色,不论是欣慰还是激动亦或嫉妒,都逃不掉惊讶之色。
  她垂头腹诽——这有什么可奇的?但凡有责任心的男儿都该明白的道理,也就只有在沈家才会掀起惊诧,由此可见沈浩初平时为人多顽劣任性。
  似乎心有灵犀,沈浩初转头看了眼秦婠,她看起来恭顺温柔,也不知在想什么。
  “侯爷能有这样的想法,是咱们府的福气,老太太也可宽心了。”宋氏露出笑容,那张喜怒不惊的脸染上些许慈爱。
  秦婠很快扫过一眼收回目光。宋氏在沈浩初面前,总是这副慈爱相。沈浩初幼年丧母,小陶氏未入门前是跟着老太太的,沈老太太对他管教甚严,他小时候也不亲近祖母,只有宋氏待她亲切温柔,又素来投其所好,刻意讨好,倒让他心存感激,将其视如母亲。秦婠在侯府五年,冷眼旁观,倒看出些不对来——沈浩初与小陶氏关系不睦,疏远祖母,甚至于和她夫妻疏离,多半都逃不开宋氏有意无意的教唆。沈浩初会长成那副顽劣脾性,恐怕与宋氏有大关系,要养废一个孩子,捧得越高摔得越狠,是为捧杀。只是宋氏手段太高,连老太太那样火眼金睛的人,都没瞧出来。
  她与沈浩初夫妻情分没有恶化时,她也曾好心提醒过他,不料却被他斥责心肠恶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那以后,她再没管过他。
  简直是个傻子!
  沈浩初没来由感受到身边人传来的嫌弃之意,看她时她却还是老实乖巧模样,不由挑眉。
  “既如此,你派人向小郡王说明原委了吗?”老太太又想起一事来。
  “一早就派人去郡王府上了。”沈浩初点头。
  “南召郡王那人……你未赴他的邀约,岂非下他脸面,只是派人说明恐怕不够。”宋氏边说边将邱清露叫过来,又嘱咐道,“清露,你替侯爷备份赔礼送到……”
  “二婶娘,不必麻烦清露嫂子了。”秦婠此时方开口,绵甜的声音被刻意压沉,“小郡王猎奇,恰好我手上有套十八件机关檀木套匣,才刚已经打点好命人送去给小郡王作赔礼,想必他不会再怪责侯爷。”
  说完话,她看到沈浩初递来的疑问眼神,便又解释:“侯爷操劳一夜早上方阖眼,我不想打扰你,直接命人送去的,后来赶得急便忘了知会。”
  其实是沈浩初去勘验现场时她命人送去的。那南召小郡王霍谈出了名的霸道,全京城他排第二,便没人能排第一,便是沈浩初,纨绔之名还在其之下。霍谈可是个惯会胡搅蛮缠的主,一个不顺意就能把人家搅得天翻地覆,秦婠可不想沈浩初得罪这个主,毕竟如今他二人在外是夫妻一体,若出了差子还不得她帮着收拾。
  “好孩子,过来坐。”沈老太太的怒气早已消失殆尽,看秦婠目光前所未有的温柔,秦婠上前后她便拉着人坐在自己身边,仔细端详,又赞道,“难为你年纪轻轻行事稳当,昨个儿夜里累着了吧?”
  “我再累,又怎比得上清露嫂子累。从昨个夜里就带人在后园各处巡查,早早又要料理家事,照管各园各房,她才是最辛苦的。”秦婠柔声道。
  “哎哟,我这糙皮糙肉的早就习惯了,你快别臊我,我这人经不得夸,一夸可就该忘形了,按老太太说的,我那猴尾巴要藏不住了。”邱清露笑着走出来打趣自己,迎得满堂笑声,一扫适才冷凝气氛。
  “好了,我虽然上了年纪也没老眼晕花,你们都是好的。”老太太笑出声,又吩咐雁歌开库,“去,把宫里赏下的灵芝与那几盒血燕取来,包了给这两个丫头带回去。”
  “谢老太太。”秦婠忙站起行礼,被邱清露给按住。
  “快别谢了,老太太这是哄咱们多出百倍的力替她看宅子呢。”邱清露趣道。
  秦婠明白,这阖府上下也只有邱清露能这般与老太太说话,一来她是老太太娘家外甥女,又深谙老太太脾性,说起话来便少了顾忌,更添亲近。
  打趣了两句,话题又绕回正事,老太太敛了眉目开始问及昨晚之事,沈浩初掩了几个要紧之处,将事情一一禀明。说了半晌,老太太才松开眉头安下心,遣众人回各自院子,又免去秦婠的晨昏定省,只叮嘱她好生服侍沈浩初。
  ————
  众人一走,丰桂堂就静下来,屋里光线昏昏,照得满堂金玉锦绣陡生暮色。沈老太太板正的背在最后一人出去后便佝偻下来,□□两声直接歪倚在锦榻的迎枕上。许嬷嬷见状忙将点的艾灸熏炉拿来,送予她敷膝,淡淡的艾香弥散,沈老太太一声叹喟,道:“老了,才坐一个时辰就撑不住。”
  “坐着不舒坦就倚着,都是自家人,您又何必强撑。这几年为了侯府劳心费神,您也该松松手了。”许嬷嬷坐到她身边,一边劝慰,一边端来热茶。
  “我倒也想松手,只怕一松手就把祖宗这百年积业给毁了。都道百年世家,也就和那用旧的被褥一般,锦绣仍在,内絮早散。”老太太摇摇头,面现戚色。
  沈府不过外强中干罢了。积年之家,三代而衰。
  就着许嬷嬷的手饮了口茶,她又道:“我能不愁吗?你看看咱们这一大家子人,谁是能撑起家业的?老二心思不在正道上,老三与我隔着肚皮,要是老大没死那么早便好了,这么多孩子里也就他能指望得上。”
  “如今不是有侯爷吗?”
  “浩初?小时候看着倒好,越大越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大房就剩他一个男丁,也不知长进,那小陶氏又不堪重用,我想扶都扶不起,倒是二房人丁旺盛,可惜心野,想得只有自己。”老太太又叹口气,浑浊地看着满屋朽色,不免悲音大作,“我还能看顾他们几年呢?只怕两眼一闭就是松手的时候。”
  “老太太春秋正盛,可别说这样的话。我瞧侯爷娶了妻,如今是长进了,就看昨日那事,我听外头的人说,他处变不惊,不仅有勇还有谋,应对之时极是稳妥,行事滴水不漏,甚至还要亲自去应天府衙找中城兵马指挥使洪统领问情况,颇有当初老太公的风范。”许嬷嬷取来帕子拭找她唇角,继续劝慰,“再看那秦婠行事也像个沉稳的,正压得住咱们侯爷那毛躁的脾气。”
  许嬷嬷说着又把近日里蘅园里发生的大小事宜都给老太太说了一遍,那院里多的是眼睛,那园里没什么能逃过老太太的耳目。
  “听你这么说,秦婠品性倒不像外人说得那般不堪。”老太太摩挲着熏炉上的纹路道。
  “人言可畏,总有那起嫉富嫌好的人添油加醋,京里的传言,哪能尽信。”
  “这倒也是,外人都道秦家二姑娘好,我遇见几次,总觉得不太对。”老太太沉吟。
  “就看她把咱们侯爷迷得疯疯颠颠,自个儿还能没事人般干干净净地在各府走动,便知道她手段心计必然不浅,没进府也许是好事。”许嬷嬷又道。
  京中但凡与男子有些瓜葛的姑娘,闺誉多少都会受影响,偏偏这秦舒不止丝毫未损,甚至名声更响,好像所有的错处都让别人占走——譬如沈浩初的疯执,秦婠的毒计。从来没人提过秦舒的问题,且不论这其中对错,至少证明此人必有些非常手段。
  老太太点了点头,不予置评,许嬷嬷便继续劝道。
  “我看秦婠也不错,成亲后这几日侯爷人都静了不少,也没再念那秦二姑娘了,刚才你也瞧见,这小两口在堂上一唱一和的,互相遮掩,倒是恩爱。”许嬷嬷将她的盖毯往上掖了掖,“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看您啊也别操心太过,既然大房那小陶氏不堪大用,不如让秦婠试试?”
  “才不过四五天,能看出什么真的来?再瞧瞧吧。”沈老太太闭了眼。
  许嬷嬷便不再多劝,刚要离去,却见老太太又睁了眼。
  “下月初三是徐太妃的寿辰,昨日祁王府上已经派人送帖过来,你替我回个帖,就说我犯了痹症不好前去,让秦婠带两个姑娘替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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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席话说到近午,沈浩初才与秦婠回蘅园。日头辣辣地晒,路上的树荫窄得只够笼住一人,沈浩初全让秦婠走在里边,自己倒被晒得满头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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