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言记得清清楚楚,激动地复述一遍:“你说,一个人灵魂的高低贵贱,并不应该受到出生的家庭、社会地位的影响!说得多好!薄荷,你很了不起!”
薄荷长长地叹息了声。
的确。
救赎,THE REDEMPTION。
以此作为英文演讲的题目是怎好不过了。
“好,我就用这个题目来拟稿!”
“嗯。”
楚言点头,激励她:“你一定可以的,薄荷,虽然我认识你的时间不长,但真心觉得你特别优秀,你英文很好,也很有思想,只要演讲的时候更加自信一点,一定不会有问题的,记住,你是最棒的!”
“哈哈。”
薄荷情不自禁笑了,虽然知道楚言向来夸张,当不得真。
但她真的很需要旁人的鼓励。
“谢谢你,楚言。”
薄荷保证道:“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
图书馆。
陈子期单手托下巴、一只手无意识地转着笔,眼神望向窗外,不知在看什么,更不知在想什么,面无表情,神色冷淡。
“子期,在听吗?”
裴初河没了耐心,质问道。
他一直在走神。
陈子期倏地停下转笔的动作,抽过裴初河手中的稿子,提笔在纸上快速修改稿件中的语法错误,并不需要思虑,仅仅听她念过一遍,就知道何处有问题。
“好了。”
把纸还给她,撑着脑袋又开始发呆、转笔。
“……”
裴初河很不爽,撅起嘴撒娇道:“你根本就没在认真听。子期,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肯定赢不了,所以不需要你白费力气?你不要看扁我!”
“没。你想多了。”
陈子期缓声道。
以裴初河的实力,这比赛于她而言就像囊中取物般轻而易举。真正需要担心的,该是她的对手。
也不知——
那丫头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还有事。”
陈子期猛地拿起书包,挥了挥手机,“还有问题,发信息吧。”没等她回答,起身着急地往外走。
“等下!”
楼梯间里。
裴初河突然叫住他,追了上来,挡在男生身前,气恼的问:“你去哪儿?”
陈子期轻笑一声,没说话。
“你去找薄荷对不对?你也要帮她修改演讲稿,对不对?”
裴初河早看出来了。
他的心不在她这里。
是不是薄荷跟他说过什么?是不是叫他不要跟自己呆在一起?
一定是!
薄荷绝对没表面上那么单纯!
……
陈子期皱紧眉,冷冷地看着裴初河任性地说:“我不准你去!不准你帮她!子期,我不要!”
“什么意思?”
裴初河红了眼眶,泪水在打转。
“你可以不跟我在一起,但我也不要你跟别人在一起。子期,你还不明白吗?我喜欢你,不能接受你跟另一个女生走得这么近。”
这话,裴初河是放弃了全部的自尊才说的,从未如此这般真心实意过。
但。
陈子期可不这么觉得,他走近几步,压低嗓子,在她耳旁轻声道:“请问你是我的谁?凭什么命令我?”
极残忍。
没留半分情面。
“……”
裴初河定在原地,像有人在头上重重地敲了一下,意识都模糊不清了,只知道他最终擦身而过,头也不回地离去。
有人说:
少女傲慢、撒谎、残酷、多变、凶暴、过激、反抗、背叛、坏心肠......那么多品质只有在少女时代,纯洁无瑕而又美丽地体现在同一生物体上。
*
陈子期倚在门外,静静地看着薄荷的背影。
她短发长了些,发梢有点儿翘,最小码的制服衬衫穿在身上也显得过于宽松,身子歪在桌上,抬起手腕在写字。
应该。
是在写演讲稿。
陈子期打娘胎出来,对“女孩”这个词最初的认知就来自于她。
在关于薄荷的诸多印象中,无疑乖巧、懂事占了绝大部分的时间,虽然偶尔她也会发脾气,但绝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相反,她太讲道理了,甚至有点轴。一是一、二是二、很有原则,也很有魄力,谁也改变不了她的主意。
是昨日。
薄荷亲自打破了陈子期的印象。
“我本来就是你不喜欢的这样。我就是嫉妒她、即使讨厌她!”
原来——
一直活得规规矩矩的女生,被认为是乖巧、懂事,有原则的女生,也只是个普通的“少女”。也会妒忌,也会不满,也会残暴、过激、压抑、痛苦、自私。
而男生,即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男生,对于少女这些复杂的情绪,也什么都不懂。
陈子期在门外想了很久才走进教室,抽出椅子坐在她旁边。
“薄荷——”
她没有抬头,握笔的手腕子细得像是很容易就被折断。
他侧身伏在桌上,脑袋枕着胳膊,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脸,藏在心中一整天的话终于说出口:“原谅我吧,我错了。”
“……”
薄荷停下笔,心揪了一下。
她认识的陈子期是不会说对不起的。
他骄傲自大、目中无人、自以为是,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说我错了?
她一定是听错了。
但陈子期接下来的话,马上就证明她没听错。
他说:“你不喜欢裴初河,那我就不再跟她说话。只要你讨厌的人,我也无条件地讨厌。行吗?”
“……”
薄荷惊讶地看他,问:“为什么?”
“谁叫——”
陈子期笑道:“我更喜欢你。”
*
他想了很久。
还是觉得不能再失去她。
人生哪里有那么多个十年用来蹉跎。
开撕
“嗯。”
薄荷眉梢一扬,平淡的答了句。
陈子期瞠目结舌, 就这反应!不惊喜?不意外?!
“嗯。”
薄荷又来了一声, 继续低头写稿子。
“……”
陈子期气道:“老子的喜欢就这么不值钱?”不掉泪就算了, 连个笑都没有,倒贴到这份上,男生头回觉得自己可能姓贱。
薄荷朝他瞄一眼, 昨天脱口而出的话, 扭曲了本意,陈子期用那句话来求原谅,真是颇为讽刺。
“如果你是说,比起裴初河,更喜欢跟我玩,那你还是去喜欢裴初河吧。”
薄荷呐道:“我、不、稀、罕。”
呵。
好一个不稀罕。
陈子期歪着身子笑, 撑后脑勺, 拿起一支没削的铅笔在女生脖间挠, 然后,抵住她的下巴,轻轻一抬。
问:“真不稀罕?”
薄荷斜眼看他。
转动眼珠, 翻了个惊天大白眼赏给他。
陈子期弹了下舌头,拿笔抵住她右边的脸颊, 戳出一个酒窝来,笑道:“那我帮你写演讲稿也不稀罕?”
薄荷正襟危坐, 刚正不阿地说:“不稀罕。”
演讲稿她是要自己写的。
就从没想求过谁。
“啧啧,长进了啊。”
陈子期直起身子, 朝薄荷微红的耳垂,呼出一口热气,轻言道:“那我把那天的事情,说出去,你也无所谓?”
……
“什、什么事?”
“就是,你洗澡的时候我看见了——”话没说完,薄荷狠狠扇了他脑门子一下,愕然道:“你敢说出去,我要了你的命!”
“嘻嘻。”
陈子期捂住头,皮道:“不敢,我命都是你的。”
“臭不要脸。”
“脸也是你的,别骂。”
“陈子期,你没节操!”
“节操是什么?能吃吗?”
他最会装傻,黏过来软软地说:“你看我,命也没了,脸也不要了,节操还被狗吃了,你就不要生气了。”
“我没生气。”
薄荷拒不承认,硬硬的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生气了!我为什么要生气?我一点也不生气!”
“……”
陈子期哑然。
谭定说过什么来着,不要得罪女人。
*
比赛这天。
陈子期拉开家门,与同时步出家门的薄荷不期而遇。
她将要齐肩的发又只到耳朵的长度,估计是自己在剪的,跟陈子期的头一样,发尾长短不一,刘海短到露出眉毛,很有个人风格。
陈子期昧着良心说了句:“嗯,新发型不错。”
薄荷得意地昂起下巴。
“那是自然,我自己剪的。”
“呵、呵呵。”
陈子期尬笑两声,问:“演讲比赛准备得怎么样了?我们班的荣誉可全靠你了。”
薄荷撸起书包往他屁股上抽了一下,大喊:“不要给我压力!我已经很紧张了!”
“好好好。”
陈子期扯住她的手臂,哄道:“随便玩,拿不到第一也没关系,不管发什么奖品,我都给你买一模一样的。”
“我才不要呢!”
不就是唐诗三百首、步步高家教机吗?
薄荷犟嘴道:“才不需要你给我买东西!”
“哦?”
陈子期挑眉道:“你现在脚上穿的,不就是我给你买的。”
嗯。
白球鞋。
“……”
薄荷脸一红,撸起书包又抽他,陈子期赶紧跑,躲避她的追打。
风吹过,扬起女生的裙摆,灌进男生的衬衫,凉爽、轻盈、满载着青春 下午三点。
全校师生都涌入礼堂,最前一排主席台坐着校长和评委,后面是年级主任和老师,以及学校请来参观的贵宾。
薄荷拉开幕帘朝外偷看,乌压压的全是人,她找了找自己班所在的位置,看见秦绵绵朝自己大力挥手,并带领身旁的同学一起大喊了声:“加油!”
薄荷会心一笑。
比紧张更强烈的是跃然的兴奋。
加油。
说出这两个字很简单,几乎所有人都时常会听见,考试的时候、计划减肥的时候、想要跟喜欢的人告白的时候,都会提到的两个字。
因为太常被提起,大家也渐渐忽视了它的力量和意义,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的。
真正用心体会过才知,它并不简单,或许还赋予了很多期待:你是被需要的,你可以的。别泄气,要努力、坚持下去、不要随便放弃。
*
后台。
薄荷排在倒数第二个出场,所有参赛的选手按出场顺序坐在一起,裴初河恰巧在她前一个位置,就坐在她旁边。
房间里其他选手都在看自己稿子,抓紧时间再背几遍,直到烂熟于胸。
唯独裴初河低头玩手机,显然是胸有成竹了。
薄荷闭着眼,嘴里快速发出一连串英文,也在碎碎念念。
一个多钟头过后。
房间里的人越来越少,上台参加完比赛的选手都回到自己班级里去,只剩零星几个还在候场的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