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柳嫣收起了药膏,对着她的额头用力一点,“小芷不是个坏孩子,你平日里也很乖,明日你俩互相认个错……”
“我不!”阿恬一扭头,少见的闹起别扭来。
柳嫣拿她没办法,只好嘱咐她早点休息。目送着师姐离去,阿恬气哼哼地爬上了床,盖着被子把房梁想象成陈芷的脸“呸”了一声。
经历了一场激烈运动的身体很是疲惫,困意几乎是在她一沾枕头就围了上来,阿恬习惯性的把自己缩成了虾米,意识逐渐步入了黑甜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阿恬突然于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不对!
有人在房间里!
她伸出手去摸放在床头的万劫,却被不知道从哪伸出来的手死死的扣住了手腕。
借着外面洒落屋内的月光,阿恬眯着眼试图辨认站在自己身前的人影。
然后,她看见了陈芷的脸。
第93章
床头出现一张人脸该怎么办?
阿恬的对策是直接一拳打过去。
陈芷眼疾手快的接住了这一击, 就觉得双臂一沉, 白恬竟然将她的双手当作支撑点,整个人都从床上直接翻了起来, 直接越过了陈芷的头顶,在她的身后落地。
如此位置转换让陈芷再也抓不住阿恬的手腕,只是她刚一撒手就被后者反手抓住,攻守关系在顷刻间得到了逆转。
在打架这方面, 阿恬确实很有无师自通的天赋。
而陈芷也没平白担着师姐的名头,她身子向后压,身体腾空想要同样后翻, 迫的阿恬只能松手把她推开。
二人就这么对峙着,直到阿恬率先开了口,“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假设你很清楚,我的房间就在隔壁?”陈芷挑了挑眉。
阿恬用同样的句式怼了回去,“我假设你很清楚, 这是我的房间。”
“没错,”陈芷干脆的承认, “我就是来找你的。”
接下来就是相当令人难堪的沉默了。
阿恬与陈芷大眼瞪小眼, 老半天挤出来一句,“……我对中老年女性没有想法。”
“理智告诉我不应该深究, 不然我怕会忍不住打死你。”陈芷摆出了死鱼眼。
“那你到底找我干什么?想继续打一架吗?”阿恬皱着眉拉起了有滑落趋势的里衣, 这个天气里赤脚站在地上让她觉得自己是个煞笔。
“这个建议听上去还真的很有诱惑力, ”陈芷咧嘴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不过今晚我有正事, 就下次再约吧。”
然后她弯下腰,从地上拿起了什么,直接对着少女扔了过去,阿恬下意识的接住,发现是一个沉甸甸的酒坛,因为没有心理准备还差点脱手。
“我是来找你喝酒的。”
陈芷又扛起了两坛酒,阿恬怀疑她可能血洗了段煊的酒窖。
“找我?喝酒?”少女眨巴了几下眼睛,开始思考眼前的女人患有失魂症的可能性,会有人大晚上跑来找把自己打的鼻青脸肿的敌人喝酒?
“嗯,”陈芷扬了扬下巴,“就去咱们头顶上那间屋子喝。”
头顶?屋子?
这一排院舍上面只有一间屋子,那就是白心离的房间。
阿恬明白了,陈芷不仅要夜袭自己,还要带着自己去夜袭白心离。
真是太不要脸了!
她一下子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
就算要夜袭大师兄,这种美差她也绝对不会带这个奶奶辈的老妖婆的!
大概是阿恬的表情太过明显,陈芷顿时露出了牙痛的表情,“不管你想了什么都敢快给我打住!谁不知道心离师弟都呆在演武场的石室里?我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跟你聊聊而已。”
“聊聊?”阿恬狐疑不已。
“对,聊聊,”陈芷点头,“聊一聊你的好师父洛荔。”
洛荔。
一个阿恬不得不严阵以待的名字,自从她活着离开了酆都镇,就再也没有人会在她面前提起这位曾经的执法长老,更别说特意为此聊天了。
实际上,阿恬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顾忌这个名字。
洛荔对不起的是白恬,并不是北海剑宗,没必要因为她的个人恩怨就影响了整个宗门。
毕竟对于养育了她们二人的北海剑宗来讲,无论她和洛荔谁会死在这场恩怨里,都绝不值得庆祝。
“难道你不想听听我想说的话?”
陈芷说完扛着酒坛踹开门走了出去。
“想听的话就跟我来吧。”
阿恬站在原地想了想,最后还是披上外套抱着酒坛走出了门。
北海剑宗的夜晚带着倒春寒独有的凉意,在素楹师姐去世之后,这一排院舍就剩下了阿恬一个人,现在突然冒出了一个陈芷,倒也让冷清下来的院舍有了几分活力。
站在木板桥上,阿恬向下看去,其他弟子依然沉浸在梦乡里,她向上抬头,看到了月光下攀爬的陈芷。
脚步踌躇了一下,阿恬还是提气跟了上去。
就像陈芷预计的那样,白心离果然不在院舍内,事实上阿恬也只在他养病的时候见他回来住过,可当陈芷随意的推开屋门的时候还是让她忍不住扁了扁嘴。
“怎么了?你不知道心离师弟平日里不会锁门吗?”陈芷一副“不要大惊小怪”的模样。
阿恬在她说到“心离师弟”的时候忍不住轻轻皱了一下眉头,这个小动作被陈芷纳入眼底,她突然提起了兴趣。
“……你很不喜欢我这么称呼你的大师兄?”她一下子凑近了阿恬,又在下一秒拉开了距离
,“啧啧啧,瞧我发现了什么,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嗯?”
阿恬抱紧了怀里的酒坛。
“既然如此———那我就偏要说,”陈芷拖着长腔吊足了胃口以后,语速立马就成了连珠炮,“心离心离心离心离心离心离心离……”
她一边说还一边得意洋洋的摆着头。
阿恬对此的回答是给了她一酒坛。
趁着后者被砸的七荤八素,她火速蹿进了房间然后找出了一根绳子帮白心离把门捆死,然后几步就跳上了房顶,等到陈芷从晕眩里回过神,就看到自己眼前被五花大绑的方块,配合着在房顶上耀武扬威的少女,一口老血梗在了喉头。
没事,没事,不要跟一个黄毛丫头计较。
陈芷如此自我安慰。
过了今晚再找个机会宰了她!
做了好一番心理暗示,陈芷才跟着阿恬爬上了屋顶,刚一上去,却直接破功笑了出来。
没办法,少女举这脑袋还大的酒坛东张西望的样子像极了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你不会,这么大还没喝过酒吧?”陈芷挪揄道。
“喝过,当然喝过!”阿恬冷哼了一声,然而作为一名大家闺秀,她就算喝酒也是盛在小小的酒盅里,喝的时候还要用袖子掩住嘴,这样直接把酒坛扔给她面前的还真的尚属首次。
你大概是在为难我胖恬。
在好吃好喝的供奉下长了几两肉的阿恬看着酒坛口的泥封一个劲的犯愁。
陈芷可没有好心到帮她解决难题,这人放下酒坛后就坐在了屋顶上,看着夜色里的北海剑宗,发出了怀念的感叹,“没想到这么多年没回来,宗门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明明多了个鲲鹏码头,你是瞎吗?
阿恬冷着脸看她。
“哎呀呀,如此月色,当浮一大白!”陈芷用手敲开泥封,举起酒坛往嘴里灌了一口,多余的酒水扑洒到了衣衫上。
阿恬看着她堪称豪迈的姿势,默默的往旁边移了移。
“李恪师叔跟我说了你的事情,”陈芷用手背一抹嘴,“老实说,洛荔那个家伙会做出这种事我一点也不惊奇,那个混蛋早就被七情六欲腐蚀成了一个筛子,干出什么事来都不稀奇。”
“混蛋?”
“喏,看那里,”陈芷抬手一指,对着正是她俩今天打架的地方,“差不多近十年前吧,我和洛荔在那里打了一架,打完之后,我就离开了宗门四处游荡,直到最近,她叛逃的事情在修仙界闹的风风雨雨,我才重新打起了回来的主意。”
阿恬不喜欢陈芷,但她也不喜欢洛荔,她想象了一下这两个讨厌鬼死战的样子,觉得那画面一定大快人心。
陈芷自然不知道身旁这个小兔崽子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在美酒的作用下,她已经完全陷入了回忆。
“我自小体弱多病,有夭折之相,娘亲绝望之下,在北海边跪了三天三夜,硬生生将已经斩断了俗缘的舅舅给跪了出来,舅舅发现我天生剑骨就给留了下来。”
“舅舅?”阿恬惊讶的问。
“对,舅舅,”陈芷又喝了一口,“我知道宗门怎么给你说的,说我是李恪师叔妹妹的后人,这也不算错,我可不就是我娘亲的后人吗?”
“可你的年龄?”
阿恬在心底算了起来,李恪师叔少说也有六七百年的修为,作为他的亲外甥女,陈芷怎么也不会现在的年纪啊!
“我的身体实在太弱了,舅舅把我封在了他的剑鞘里,吸了我体内的病气数百年,后来把我放出来以后,身体生长也变得出奇缓慢,为了避免麻烦,宗门对外就宣称我是他妹妹的后人,但其实长老们和年长的弟子基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你长不高的真相吗?”阿恬犀利的点出了重点。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陈芷气呼呼的把喝空的酒坛丢向了阿恬,被后者侧脑袋闪了过去,酒坛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好好好,那你是怎么跟洛荔打起来的?”发现对方已经带有醉意的阿恬顺着她问道。
“因为我发现了洛荔的秘密……”陈芷拿起了另一坛酒开始拆封口,“你应该也知道吧,你的好师父其实早就不是剑修了,她被人打断了剑骨,虽然不知道是怎么起死回生的,但也不可能继续修炼了,更别说身上日益浓烈的鬼气,说她是个徘徊在人间的厉鬼也不为过……”
阿恬想起了酆都大帝说的话,点了点头。
“可你难道就不奇怪吗?”陈芷突然扭头看向她,“为什么宗门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她的异样?一个断了剑骨的剑修凭什么瞒天过海了三百年?”
“因为有人在帮她,帮到甚至耽搁了自己的修炼。”
“而我,撞破了这件事。”
第94章
“你猜是谁?”
陈芷扭头看向阿恬,微醺的眼睛在夜空下亮的惊人。
“反正肯定不是李师叔。”阿恬干巴巴的说道。
半夜找一个只见过一面的讨厌鬼倾诉自己舅舅的秘密, 只有疯子才会这么干。
“以你这贫乏的脑子绝对猜不出来, ”陈芷猛的凑近少女, 手指揩掉了嘴角的酒液, 神秘兮兮的说道, “毕竟我撞见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呢。”
阿恬对此的回答是打了个哈欠, 她真的是很困了,“……你要不说我就走了。”
“啧啧啧,真是没耐性,完全不知道你这样的小丫头是怎么从洛荔手中活下来的,”陈芷又灌了一口, 发出了“咕嘟咕嘟”的声音, “哈……还是说, 她良心发现了?”
阿恬二话不说举起了手中的酒坛。
“好吧好吧, ”把嘴边的酒液舔掉, 陈芷在挨打前给出了答案, “我是在升仙镇碰上的他们……直接说出名字未免太过无聊, 不如咱们猜一猜吧?你知道,咱们修仙界有一个宗门极度擅长炼制丹药, 门中有一位成名经久的大人物,身形极有辨识度……”
她几乎是在明示阿恬了。
是魏舍人。
方仙道的魏舍人。
这个答案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浮现在了阿恬的脑海里,并且让她真真切切的吃了一惊。
“怎么会?”她脱口而出, “他们两个根本不是一路人……!”
“那又怎么样?”陈芷冷哼一声, “我的眼睛可不会撒谎, 自那日之后,我就一直盯着洛荔,终于确定了他们每月都会碰面的事实,当然了,法修的不善战斗和洛荔日渐衰弱的能力都帮了我大忙人。”
“你说他帮洛荔,是怎么帮的呢?”白恬又冷静了下来,她学着前者的口吻,故意不直接说出魏舍人的名字。
“用丹药,”女子伸出食指摇了摇,“每月初五,他会为洛荔炼制一炉丹药,吃下去以后,会把她的死气锁在体内,并用浓郁的生气掩盖她的异状,让我们的好师叔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从三百年前到现在,一月不落。”
阿恬屏住了呼吸,如果陈芷说的都是真话,这实在让人背后发凉。
三百年,就是三千六百个月,这背后是常人绝难比肩的毅力、耐心和谨慎,而费这么大的功夫,难道仅仅是魏舍人善心大发?
那阿恬宁愿相信母猪会上树。
发现了她的动摇,陈芷趁机火上浇油,“你就没想过吗?他作为修仙界的大前辈,就连他的师兄弟都早已飞升,为什么他还连渡劫的边都没摸到?”
“那家伙在当年也是有名的俊彦,绝非扶不起的阿斗。”
说到这里,她的话锋又一转,脸上也带出了几分茫然,“说来也奇怪,我曾多次见过那位前辈,可我觉得,那时候的他……跟往常很不一样,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陈芷皱着眉头思索魏舍人的奇怪之处,随后又干脆的选择了放弃。
“然而,我当时毕竟修为大不如今,很快就露出马脚被洛荔抓住,可比起被我发现了秘密,她似乎更愿意相信是我舅舅发现了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