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宁面不改色,但喝水时一直吞咽的喉咙弧度,暂停了两秒。
关玉早想问了,挑眉,“肯定的。”
初宁放下水杯,往皮椅里一坐,整个人陷进去,疲惫地直掐眉心。
“为什么吵呐?跟姐说说。”
“你能不八卦吗?“
“不能,我要听我要听。”关玉走过来,抓着她的胳膊一顿猛摇。
初宁被摇得头昏眼花,“怕你了怕你了。”
她喘了口气,眉间神色难平,决心倾吐的这一刻,失落立刻写在了脸上。
平铺直叙前因后果后,初宁懵懂地看着关玉,”……我也知道是他生日,但我也不能不要工作不是?“
关玉嗨了一声,还以为什么事呢,“太正常了,一个只想谈爱情,一个生活里不止有爱情,分量不对等,迟早出事儿。”
初宁瞪着眼睛望着她,心情阴郁。
“你在决定接受他的时候,就应该把这些想明白呐。你得到,必然会舍弃一些别的,这才公平。两边都想要,又侥幸的认为,对方一定会来迁就你,我问你,凭什么?啊?凭什么好事儿全让你占光了呐?“
关玉情史丰富,天性乐观,她的人生乐趣,就是辗转在各色男人之间,她曾大言不惭地说:我这是体会人性的真善美!
真善美个屁,纯属男色诱惑。
不过初宁这下还真把她的话给听进了心里。
“其实我挺不赞同你玩什么姐弟恋,一男的,还在上学,没毕业,没社会经验,没稳定收入,换句话来说,就是没有共同语言。”
初宁不服,立刻纠正:“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话题聊不完。”
关玉也不说了,啧了声,手肘撑着桌面,笑眯眯地凑近脑袋,“哟,我们宁儿真的动心了耶。”
“我要不喜欢他,我不会做这个决定。”
在一起的决定。
初宁身上就是有一股劲,不管是做事,还是做人,有机灵,有手段,有方式,也有原则。
她不羡慕游戏人间的潇洒,她只想守住属于自己的栖息地。
关玉感叹道,“女人到了咱们这个岁数,多少有点患得患失,本来一个很小的事儿,偏偏要放大,要多想,这叫,叫……对,叫初老症。”
这话说到初宁心坎里去了。
她神色不自然,别过头轻咳两声。
“好啦,放宽心,你俩要真有缘分,打不走,骂不散,兜兜转转,该是你的,还是你的。”关玉说:“宁儿,我希望你能真正享受爱情,让它成为你生活的润滑剂,而不是负担和工具。”
豁然开朗!
初宁抿了抿唇,真心实意地点了点头,“我记着了。“
知心姐姐时间结束,两人又聊了些家常话,说到冯子扬,关玉问:“都多久没他消息了,他最近嘛去了?”
“别提了,”初宁往椅背一靠,叹了口气,“他和他那位小青梅闹得厉害,好像还蛮严重,他昨天给我打来电话,说是去法国了。”
“去法国干吗?”
“躲人。”
“……天,他俩都闹掰成这样了?”关玉不可置信,“去年还爱的要死要活呢,连地下情这种艰苦朴素的方式都能坚持,怎么现在这么想不开啊?”
“好像是他女朋友提了太多要求,具体的我也不方便问。“
也是。
初宁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句话,在世间本就是各人下雪,各人有各人的隐晦与皎洁。
感情也不例外。
“我看最近股市不错,你上回的补仓操作做对了。”初宁闲聊。
关玉啊了一声,波澜平静,“嗯,凑合吧。”
下班晚高峰,京城大塞车。
两人也不想趟这趟浑水,索性坐地铁去后海九门,在那儿胡吃海吃一通,然后就地分别。
初宁回公司取车,八点。
她坐上驾驶座,想了很久,最后心一定,扶着方向盘往南边儿开。
——
C航正校门周边的绿化植被覆盖得不错,路灯也敞亮,树荫繁茂,投下来,像是一地的斑驳光影。
初宁把车停好,坐在车里看了会进出的学生,后又心思不明地低头笑了笑。
挺蠢,还真以为能撞见他啊?
她拿出手机打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就睡了?
不至于吧。
初宁又打了一遍,还是原话。
她天生是个操心命,喜欢把任何事往深处想。想了一会,莫名的心浮气躁。重新拿起手机,找到祈遇的号码。
“喂,宁姐?”倒是很快接听了。
“对不起啊,这么晚了打扰你。“初宁客客气气,又难掩焦急,直接问:“请问迎璟在宿舍吗?他手机关机了。”
祈遇很惊讶:“他没告诉你吗?学校昨天临时通知,航科部对我们团发出了邀请,去丹巴参加一个项目的跟踪学习。他中午走的,那地方挺偏僻,估计没信号呢。“
初宁懵了懵:“……啊。”
啊?!
第63章 (第一更)寻夫
离北京远不远?
他怎么会突然去那儿?
学习的又是什么东西?
初宁脑子里冒出一连串问号, 然后问了祈遇一个她最关心的——“迎璟什么时候回来?”
“没个准信儿,宁姐, 航科部隶属中科部, 太详细的,上头也不会告诉我们。”
初宁心下了然。
中科部那是天朝直管的部门, 简而言之, 咱国家最先进的科学技术全集中在那儿了。很多保密性的项目,几年、十几年, 甚至一代又一代,很多荣耀, 美名传千里。但更多的, 是俯首甘做孺子牛。
初宁心里滋味一时难辨。
祈遇咳了两声:“宁姐, 你别介意,这消息来得特别突然,说走就走, 迎璟还落下好多东西,都得我帮他带过去。您别怪他啊, 那边纪律挺严的,手机能不能用还不知道呢。”
初宁:“你也要去?”
“对,后天, 我们是分批的。”
初宁定了定神,问:“机票定了吗?”
“订好了。”
“那你把信息发给我。”初宁咽了咽喉咙,声音在车里格外清晰:“我跟你一块去,我住外头, 就当是去旅游的,绝不打扰你们。成么?”
初宁这一决定,虽是一时兴起,但也不是头脑发热。
这恋爱谈起来,目前来看不太省心,可她也能诚实面对自己,喜欢就是喜欢,生气,但绝不赌气。她不能确认迎璟是不是这样的感情观,所以,她只能先做好自己。
山高水远的是路途距离。
但,绝对不能是彼此的心。
不过这个临时决定,还是冲撞了挺多事。公司这段时间忙,基本上天天加班,初宁硬扛着魏启霖的不悦,将手头事匀给副总,空出了档期。
公事儿还好说,头疼的是母亲陈月。
赵家一叔伯六十大寿,派头十足,生日宴就在她出发的那一天。陈月千交万代,让初宁务必准时到场贺寿。结果初宁一说去不了,陈月态度十分尖锐:“天大的事儿你都给我往后挪!你大伯那边必须去。”
初宁好说歹说,硬是借口要出差给推脱掉了。
陈月气得啊,指着她的脑门儿:“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女儿,什么女儿是小棉袄,简直就是个精钢炮!”
初宁赔笑脸,任她数落。
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句,陈月的台词她也摸准了七八分。
等她骂够了,歇了会气,“对了。”陈月又想起一件重要事:“子扬去法国了你知道吗?”
初宁佯装惊讶,“啊,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我不知道啊。”
“去了个把星期了,据说是和他那个新欢闹得厉害,躲清静去了。”说到这,陈月眉间稍稍松解,跃跃欲试道:“那女孩儿特能折腾,好像还上他公司堵人,看来得分。欸,你,你给我上点心啊,别脑子不清不白的。”
初宁真是哭笑不得:“我又哪里惹你了?”
陈月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呐,指着她急急道:“你俩复合的概率很大,男人一时贪欢那是想尝新鲜,真正结婚,还是要找个能撑得起门牌的。”
“打住打住。”初宁都要翻白眼了,“好马不吃回头草你懂不懂啊!人家都不要我了,还死乞白赖干嘛呢?送上去让人糟蹋,妈,我话撂这儿了,我就不是会干这事儿的人!”
“你这孩子,怎么死活说不通呢!”陈月往沙发上一坐,双腿交叠,下巴抬得老高,像一尊贵妇人雕像——是真生气了。
初宁这回可不打算顺着这位贵妇人,她扬眉,没点儿退让:“我也不可能永远不交新的男朋友。”
陈月一顿,侧头望着她。
“胖的瘦的老的年轻的,比我大的比我小的,全凭我乐意。您要看不过眼,就拿眼罩遮住眼睛别看。我不希望到时候又听你乱七八糟的讲歪理。”
语罢,初宁拿起包就撤。
这也算是打了一剂预防针,嚯!舒坦。
万事安排妥当,就等出发。
没想到的是,祈遇那边又出了变故。
初宁接到他电话时,正在公寓收拾行李。
祈遇蛮为难,“宁姐,真对不住你了,那边临时通知,我两小时后的飞机就得走。”
这消息让初宁懵了懵,“你今天就走?”
祈遇忙不迭地解释,听得出来,是真愧疚,最后他说:“宁姐,要不您取消行程?有个伴儿还好说,现在就落你一个人,太不合适了。”
初宁深吸一口气,单手压了压行李箱,说:“没关系,我自己过去。”
祈遇又劝了两句:“那边可远了,下了飞机还得转车,青藏高原边上,海拔又高,你身体也吃不消啊。”
还是那句:“没关系。”初宁语气平静,“谢谢你提醒,我会注意的。”
都到这份上了,再劝也没用。
祈遇心思细,顾虑重重,蛮不放心,“那好吧,宁姐,您路上要是有什么情况,给我们打电话,我今晚上就能和迎璟碰面,我一定告诉他,让他来康定接你。”
初宁独立惯了,也没那么讲究,说:“他忙,我一个人可以的,别给他添麻烦。”
电话挂断,祈遇很快发来短信,详细地址,路线转乘,甚至当地的政府救助热线,事无巨细。
初宁把它们一一存好,回:“谢谢。”
——
第二日,从北京飞至康定,康定去丹巴没有固定的大巴,纯靠自驾。
初宁下飞机的时候,是中午十二点半。
川西,温度比一般地方要低,在北京还能穿短袖,到这里,一件外套都有点扛不住。初宁先是给迎璟打了个电话,但提示依旧关机。她又打给祈遇……邪了门,也关机。
罢了,先到目的地附近安顿下来。
从康定到丹巴,还得四五小时的车程。拉人的私家车倒是蛮多,全是五六万的低配家用车,肤色黝黑的当地汉子带着口音拉客,碰上磨磨唧唧的,心态一急,话就有点饶舌含糊了。
初宁只身一人,自然成了被“抢夺”的对象。
她气质冷,又不苟言笑,冰山美人一个,唬退了不少车主。最后,她仔细观察了一圈,选了一个看上去比较老实的司机。
关键在于,他的车是个小型越野,比别的可要扎实得多啊。
初宁把地名告诉他,开价一千二,成交。
这车主一脸大胡子,憨憨厚厚,没想到一路上话还挺多。可他普通话又不标准,夹杂着乡音,叽里呱啦听起来可费劲。
起先初宁还能认真听,听了半小时,人就疲倦了。干脆撑着额头,拧眼看风景。
去丹巴的路不好走,坑洼,山区,急弯。
过了甲蒙路段,手机信号基本没有。
高原山脉,天黑也早,五点刚过,天色就以可见的速度在变暗。
胡子司机也突然不讲话了。
空旷的天空,开阔的原野,如一块巨大的幕布,压得人心慌慌。初宁有点儿紧张。尤其车子颠簸,突然慢下速度时,她以为司机是要停车。
“…………”
没想到的是,过了两分钟,车子还真停下来了。
初宁提高警惕,本能地往车门边上挪。
这车常年拉客,一股子怪味儿。乱七八糟的东西搁椅背后头,还有两根羊骨头。胡子司机转过头,盯着初宁。
初宁心塞,握紧了包。
司机忽地一笑,脸上横肉挤出了两条褶皱。
初宁心想,完了。
前后左右都是山,跑都没地方跑。
“下车吧。”司机说。
初宁眼神像刀刃,凶神恶煞地瞪他。
大胡子蛮不高兴,重复:“下车咧!!”
初宁是真怕了,谋财还是害命,或者别的歹念?她看了眼手机,无信号。最后心一横,决定先用包上的链条做武器,他要敢来碰她,趁机先勒住男人的脖子咔擦死他!
大胡子没耐心了,也是个脾气暴躁的,一声吼:“爆胎了!!下来推车啊!!”
初宁懵了懵,“啊?”
大胡子翻了记销魂的白眼,仿佛在说,啊你个毛线。
左后轮扎进了根尖石头,司机常年跑这条路,驾驶经验丰富,开的时候察觉出了不对劲,果然,车胎漏气儿了。
大胡子检查一番,用蹩脚的普通话告诉初宁:“陷在坑里,不能换备用胎,得先把它推到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