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出自曹丕《燕歌行》
☆、一亲芳泽
吕宁姝不至于那么傻, 她的确看懂了这两句写了什么,但就是因为看懂了才要问。
诗是极好, 曲调也很新颖, 就是……兄弟你想表达的意思是啥呀!
她的好兄弟这回倒是不跟她讲情面了,把画夺过来之后就立即卷了起来, 面带羞恼的看着她。
见他不答话, 吕宁姝忽而眯眼,左手接过佩剑反握抵住他的胸口, 右手扣住他的手腕,调侃道:“……贱妾?”
“譬喻罢了。”曹丕垂眸道。
本来只是一首他觉得很正常的诗, 结果被吕宁姝这么念出来……不知怎的就带起了一丝狎昵的意味。
眼前的女子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姿态把他抵在墙壁上, 微眯的凤眸带着极强的侵略性, 带着笑意的朱唇仿佛下一刻便要凑上前来。
他瞄了一眼吕宁姝的动作,忽而腾升起一种直觉性的危机感。
等等这个姿势是不是有点不对?
吕宁姝闻言“哦”了一声,似乎有些失望。
——她还以为曹丕真的喊她夫君呢, 结果连调侃的机会都不给她。
不过若是譬喻的话……这意思也是不变的罢?比如说想她什么的。
曹丕就知道她会想歪,但吕宁姝倒也不是完全想歪。
至少他把诗题在上面的时候确实是盼望着她征战归来的。
文人表达情绪的方式一般都比较隐晦, 借物言志也很常见。
写闺怨诗,或是不喜战事,希望这天下早日平定, 或是由己及人、同情那些丈夫远游或是出征的怨妇,再者……
这个贱妾只是隐喻罢了。
从个人情感上来讲,他确实更希望吕宁姝就这么呆在邺城,平日里练练兵, 休沐时就与他呆在一块儿,即使是相对无言也安心,至少人在。
可他却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太平盛世,在这个年代不过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天真想法而已。
何时没有战事?
战无不胜者,古来又有几人?
吕布的前例已经敲过警钟了,再勇的人也敌不过千军万马,当年吕布手底下的并州铁骑如此不可一世,到头来还不是兵败于下邳了?
最怕的便是有一日大军班师归来带回一具冰冷的尸体,甚至若她兵败便有可能会死在敌人毫不留情的砍刀之下……
莫说发生了,这样的结局曹丕甚至连设想都不敢设想。
至于那些隐秘的小心思与不知何时生起的情意,又怎么能够启齿呢。
满室静默,各怀心思。
此刻的吕宁姝聚精会神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俊秀男子,目光专注描摹着无暇的侧颜与棱角分明的五官。
呼吸间盈满淡香,耳垂似是精心雕琢出的艺术品,令人不忍触碰。
清澈的眸子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深色的衣衫半遮半掩地挡着颀长的脖颈。
吕宁姝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目光丝毫不舍得离开片刻,愣愣地凑上前去——
轻咬了一瞬那片莹润,而后像是嫌不够,还顺势埋在他的衣领中深吸了一口香气。
此刻吕宁姝脑内一片混沌,她自然没有注意到曹丕眼中闪过的一丝得逞笑意。
简直焉坏。
淡色的薄唇牵起了一抹纯良的笑容,他轻声提醒道:“子绥?”
吕宁姝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紧接着身子便猛地一僵,如遭雷劈,凤目无措地睁圆,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向来随心所欲的她,生平第一回露出了不知所措的惊恐神情。
卧槽她刚刚在干什么啊!!!
这下是真的完了,做出了这么过分的事情,好兄弟这回肯定是不会再理她了!
曹丕的目光十分纯澈,似乎自己方才什么都没干一般。
只听一声巨响。
于是刚准备见好就收的曹丕只看见眼前的吕宁姝倏忽惶惶然跳起,神色慌张地从窗户踉跄着翻了出去,落荒而逃。
连送她的佩剑都没拿。
就这么跑了……
跑了……
曹丕:“?”
好像玩脱了,下次不若换种方式罢。
这回他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
吕宁姝是慌不择路翻墙出去的。这回就连森严的守卫都没能拦住她。
“哎呦。”程昱被她撞得差点人仰马翻,还好吕宁姝立即反应过来把他扶稳了。
这两鬓斑白的老人家掸了掸衣衫上的折痕,第一反应倒不是生气,而是关切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虽然知道吕宁姝不是沉稳的性格,可程昱也是第一回见到她如此慌张的样子,连路都不看。
吕宁姝都快哭出来了:“多谢仲德,我无事,无事。”
程昱狐疑地看着她:“真的无事?”
吕宁姝慌张摆手:“无事,真的无事。”
对好兄弟做出这种不轨之事,此刻怎么可能有脸开口嘛!
程昱点点头:“日后须得沉稳些。”
他怀疑吕宁姝也许是跟吕布呆久了,智商都受了影响。
以前的吕将军虽然喜欢搞事,但相对而言还是很靠谱的。至于她的官职为什么升迁得这么快,先前阴差阳错拿下荆州的事情绝对占了很大的分量。
吕宁姝对他道了谢后便失魂落魄地朝着将军府走去,背影十分孤寂。
真是催人泪下哟。
……
不久后,远在并州的吕布便收到了吕宁姝的来信。
他在募完足够人数的骑兵之后便借着鲜卑人来训练军队,如今已经取得了些许成效。
至少这群新兵蛋子能从一开始被鲜卑人打的鼻青脸肿变成把鲜卑人打的鼻青脸肿了。
吕布方才得了空闲,把方天画戟搁在一边,打开信函把信拿出来看。
结果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就是“阿翁我犯大事啦!”
还能有甚么大事?
吕布摇头甩了甩紫金冠上的两根红须须,继续往下看。
“我把一个很要命的人轻薄了!他以后肯定不会再理我了!主公说不定也要打死我呜呜呜。”
吕布轻哼一声,唰唰唰开始写回信:“你个小兔崽子轻薄了甚么要命的人,难道还能是公主不成?哎呀,你要记得你可是个女娃儿啊!
不过没关系,只要是‘公主’而不是‘主公’,阿翁都能给你搞定。”
至于怎么搞定么,当然是动武了。
这年头汉室的公主还真不怎么值钱。
很快回信就来了“不是公主,阿翁你想哪去了!但轻薄他比公主还要命一点,我现在正在琢磨着跟主公争取去荆州驻军,逃一段时间。
哎对了,我看见主公还有仲德他们都特别爱护自己下巴上的须须,怎么阿翁不蓄须?”
蓄须?
吕布一摸下巴,继续回信:“比公主还要命,难道是天子?我跟你说那个小皇帝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啊,甭管是谁,若是过不下去了就来并州找我,阿翁护着你。
还有,蓄须会挡脸,你阿翁这么帅气怎么能容忍须须挡住脸呢。”
收到信的吕宁姝在十分感动之余面对吕布的自恋倒是有些哭笑不得,随即想起了另一个自恋的家伙。
吕布是毫无遮掩、宣之于口的。而那人通常都是暗戳戳的,嘚瑟的同时还不忘附带着一句谦虚的话,虽然并没有什么用。
一想到好兄弟永远都不会理自己,吕宁姝就心塞极了。
即使这两天曹丕来找她也没开门,想都不用想,好兄弟肯定是过来骂她的。
于是吕宁姝就趁着曹丕处理公务没空出来的时候,跑去找曹操了。
曹操这时候正在设小宴款待益州别驾张松。
张松是个极有才干的人,他甚至还有过目不忘之能,把益州的军备、地势记得一清二楚。
可同时他又对自己的上司刘璋不满,早有另投他人之意。
一开始张松想选择实力最强的曹操,可上回来邺城的时候他却受到了曹操的冷落,于是便心怀暗恨,联合友人法正暗中向刘备靠拢。
但又因为他明面上还是刘璋属下的缘故,即使张松对曹操不满,可这回出使邺城的还是他。
曹操端起酒樽,对他笑道:“张别驾别来无恙啊。”
张松也是一脸客套的假笑:“一别五载,丞相愈发英明神武了。”
至于曹操上回为什么不礼遇张松……
要知道曹操看人的眼光一向毒辣且一针见血,这样卖主求荣、又偏偏有着极强才干的人他当然礼遇不起来,何况门阀士族的势力盘根错节,曹操自然是谨慎地不能再谨慎了。
曹操不想用张松,却又杀不得他。
吕宁姝偷偷溜到后面,却在齐整有序的人群中,瞧见某个侍女的腰间闪过了一道刺目的寒光!
她睁大眼睛——刺客啊!
吕宁姝不敢轻举妄动,她见曹操身边的侍卫还算严密,便继续混入人群中,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那些侍女。
好像……都有利器。
她屏住呼吸等待着时机。
侍女的罗裙轻盈飘动,看上去赏心悦目极了。
只有吕宁姝知道她们有多危险。
半柱香后,吕宁姝绕到后面,骤然伸出一掌狠狠拍向极粗壮的柱子!
霎时间,整坐宅子都震动了起来,吕宁姝趁此大好时机一掌一个,把那些侍女全部拍倒在地,紧接着便急急忙忙冲向曹操所在的地方。
按理来说,主公应当是无事的。
甫一进门,眼前的一幕让吕宁姝不禁后退了两步。
由于屋子震动的缘故,曹操捋须须的时候不慎扯掉了半根胡子,此刻他正默默地朝吕宁姝的方向看来,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而张松就更惨了,他刚才低头吃菜,结果屋子一震,整张脸直接埋进了菜里,此刻抬头看吕宁姝的时候脸上还吧嗒吧嗒滴着汤水。
吕宁姝讪讪道:“主公啊,我……我刚才在打刺客。”
说罢,她伸手一指身后躺得四仰八叉的侍女们。
曹操呵呵一笑:“……那是丞相府的侍卫。”
场面似乎有那么一瞬的寂静。
吕宁姝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心虚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深思啊,吕将军。
有种说法是曹操志得意满看不起张松,但细想就有很大的疑点啊。
1.曹操之前礼遇了刘璋的使者,但是偏偏到了张松就不礼遇了。
2.曹操一向看人毒辣,而且很惜才,就算没看出张松的才华,他也不可能这么肤浅,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崩人设了。
3.私以为曹操应该是看出了张松是个卖主求荣的人,再加上要平衡各种门阀的势力,所以才不礼遇他。
为什么这么说?纵观三国历史,其实曹操一直都是讨厌这种人的,卖主求荣的人到了曹操手底下也基本上不被重用,没什么好下场。
☆、郭嘉献计
望着曹操手指间夹着的半根被不慎拔掉的胡须, 又瞧了一眼后面爬都爬不起来的侍卫,吕宁姝的后背登时腾升起一丝凉意。
主公好像很宝贝这些小须须的啊……
要命!
要知道拔曹操的须须无异于在老虎头上拔毛, 她这回铁定完蛋。
“是殊鲁莽无礼, 还请各位姑娘们恕罪。”吕宁姝先是对被她误伤的侍卫行礼道了歉,接着又可怜巴巴地望着曹操, 颇有些讨饶之意。
那些被打倒在地的侍女倒是自己爬了起来, 其中一个好奇望了吕宁姝一眼,忽然小声对同伴道:“我认得她!是吕将军啊!”
“原来是吕将军, 难怪能把我们都一齐撂倒……”
这句话就跟炸了锅一样,那些侍女碍于曹操在场, 只能面面相觑保持静默。
不过这些人看吕宁姝时亮晶晶的眼神……简直让人不知所措。
——啥情况啊?
“邺城学官, 学武的。”吕宁姝身侧的姜冏极有眼色地凑在她耳边悄悄道。
女子学官设在邺城, 平日里也唤作邺城学官。
黄月英掌管的邺城学官里面学文的基本都是世家子弟,可学武的里面就基本上都是寒门了,这也是黄月英试探着那些世家门阀态度的做法。
不过很显然, 她成功了。
在外头关于吕将军的性别问题一直争论不休,不过在邺城学官里头的观点倒是出奇的一致, 都认为吕宁姝是女的。
尤其是武馆,简直把吕宁姝当成了偶像一般的存在。
丞相府的这批侍卫是黄月英的提议,毕竟曹操的安全确实很重要, 而旁人对侍女的注意力显然不如侍卫,被行刺的概率自然会小一些。
被深深摧残的张松已经被丞相府的侍人带下去沐浴更衣了,于是吕宁姝这会儿正与曹操面面相觑。
曹操搁下手中的酒樽,对她招了招手, 示意吕宁姝过来。
吕宁姝忐忑不安地挪了过去:“主公我不是故意的……”
曹操挑眉:“日后还敢不敢如此莽撞了?”
吕宁姝可怜兮兮道:“自然是不敢的。”
曹操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点头笑道:“去罢。”
——就这么放她走了?
吕宁姝简直是十足的惊喜,也没敢再跟曹操提去荆州的事,逃也似的想要立即离开丞相府。
何晏的伤终于好了,正在丞相府里散步消食呢,谁曾想一抬头就看见了上回把自己揍得哭爹喊娘的人。
吕宁姝瞄了他一眼。
何晏一脸惊恐——你别看我我害怕!
吕宁姝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待吕宁姝走后,散步的何晏又撞上了曹植。
曹植跟他兄长一样,直接把何晏当了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