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宁姝闻言,搬石头的动作一滞,手指头颤了颤。
说来也奇怪,最近总觉得张辽看她的眼神叫她头皮发麻、十分的不对劲。
就跟见鬼了似的。
这张文远在传闻里头不是很靠谱的吗……
果然传言不可信,就跟曹操的传言一样!
……
就在吕宁姝跟张辽学的差不多的时候,曹操把她传了过去。
吕宁姝以为曹操要调兵,对他拱手一礼后便立在原地等待号令。
可曹操却笑着唤她上前,命身侧亲兵奉上一杆光洁地发亮的画戟到她面前。
吕宁姝一愣。
异常熟悉的感觉。
这杆不是那日她躲避追捕,被袁绍治下的军汉拿走的画戟吗!
吕宁姝抬手接过画戟攥紧,默默无言。
曹操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似的,继续笑道:“它似乎很适合你。”
吕宁姝微垂下头,双唇微颤,神色复杂。
半晌,她呐呐道:“殊多谢主公。”
曹操颔首,又命人牵上一匹一看就是神驹的马来:“宝马赠英雄,你立下大功,虽论功行赏还要在战后,可它却能助你一臂之力。”
这会儿的吕宁姝已经懵了。
其实每个武将心里头都有那么一匹梦中情马。
尤其是曹操送的这匹马还颜色光亮,从头白到尾,没有一丝杂毛的时候。
这匹马颜值超高!
看着吕宁姝感动的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一旁的曹丕轻咳一声。
吕宁姝疑惑地循声望过去。
曹丕见她望来,下巴微仰,示意吕宁姝瞧着他边上那一箱一箱被人搬走的竹简。
这些是曹军从近日的战役中得来的孤本典籍,极其珍贵,而这回曹操几乎把大半都送予了曹丕。
瞧着他罕见的露出了莫名显得有些得瑟的幼稚神情,吕宁姝冷笑一声——不就是几箱破竹子,至于么?
曹丕瞧见她不屑的反应,微微一怔,下巴也不抬了,就这么盯着吕宁姝——一杆破铜烂铁而已,至于么?
郭嘉无意间瞥见了二人对峙的样子,停下了扇扇子的动作,眼皮狠狠一抽,默默地往后挪了两步。
怎么这么微妙呢……
一旁的荀攸见了,无声地抬手轻轻拍打着郭嘉的肩膀,以示安抚。
淡定。
☆、才不是呢
无功不受禄,战功那是战后封赏的,可这战役还没结束,曹操怎么就又送武器又送马的呢?
吕宁姝是这么想的,她也很耿直地就这么问出来了。
没想到曹操居然也非常耿直地告诉她——你主公我只是不希望你像关云长那样跑路啦。
说起来,这会儿的关羽早就已经跑回旧主刘备的身边尽忠去了。
吕宁姝闻言,正兴致勃勃捋着马鬃的手一顿。
她耿直就算了,毕竟她自认为耍心眼耍不过这群聪明人,可你曹孟德怎么也那么耿直啊!
虽然曹操的意思吕宁姝都懂,但是直接一个直球打过来这种做法……主公你崩人设了好吗!
曹操才不知道吕宁姝心里正默默吐槽他,他说话的时候语气非常真诚,仿佛这就是他心里所想的一般。
事实上这就是他心里想的,但曹操选择直接说出来而不是把话说的更漂亮一点,也是有原因的。
在他的眼里,“吕殊”虽然不聪明,可若是有人认为她蠢那就大错特错了。
说得好像曹操吹得天花乱坠吕宁姝就会信似的。
事实上,吕殊这家伙心里头明镜着呢。
既然如此,曹操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出来呢?
他又不是那种以忽悠人为爱好的渣主公!
要知道忽悠吕宁姝是很费脑细胞的。
前线的压力渐重,对峙僵持着的战事已经弄得他焦头烂额了,其他事情上的脑细胞自然是能省则省。
曹操觉得自己的想法完全没啥问题——很有道理嘛不是!
曹丕倒是看出了些端倪,但他机智的选择了与一众谋士在边上保持沉默。
吕宁姝歪头望着他。
她的身高一直在窜,而这个年纪又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会儿的她已经接近曹操的高度了。
曹操望向她的眼神十分平静,正等着她的回应。
半晌。
吕宁姝抿了抿唇,真心实意的对曹操郑重的行了一个大礼:“殊必不负曹公。”
这话说的其实有点含糊,更像是万金油句子,似乎怎么理解都行。
不过这句话里头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她绝不会恩将仇报不辨黑白。
吕宁姝始终坚信她能把曹操对她的恩给报了。
曹操见了她的动作,微微颔首,而后又摆手道:“去吧。”
吕宁姝拱手,而后缓步退了下去。
……
她把那匹颜值极高的良驹牵到马厩,深深叹了口气,对着它发愣。
吕宁姝无意识的用食指敲着木栏杆,仰头道:“起什么名字好呢。”
那马似乎颇有灵性,对着她哕哕了两声。
“白毛……怎么样?”吕宁姝托腮,睁大眼睛看着它。
白毛?
那马骤然伸出前蹄刨地,扬起一片尘土,愤怒地哕哕叫了起来。
吕宁姝连忙顺着它的鬃毛轻轻安抚:“那先不起了,等我想到好的再给你起名字,乖啊。”
这下那匹白马才安静了下来。
还没等吕宁姝松口气,她却敏锐的捕捉到了身后传来的一声极轻的嗤笑。
她回头——怎么又是你?
只见身后不远处立着一位面如冠玉的少年……正是曹丕。
他手里头还拿着一块马鞍,似乎刚才听到了吕宁姝起的那堪称毫无水平的名字,嘴角的弧度微微扬起。
“你的马鞍,忘了。”曹丕见她回头,解释道。
吕宁姝把马鞍接过来,感谢道:“多谢二公子。”
……
又是四眼互瞪了一会儿。
吕宁姝见他还立在原地,疑道:“还有什么事吗?”
曹丕沉默了半晌,颇有些郁闷的声音传来:“阿翁夸赞你的骑射好,让我来跟你学学。”
吕宁姝颇有些无语地看着曹丕摆出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她有那么可怕么……
吕宁姝自己不知道的是,她的名声自偷袭曹营险些把曹丕射死那日起,就已经在曹军中传开了。
毕竟那样特殊的箭和力道还是很好辨认的。
再加上她甫一来曹营就得到了曹操的看重与赏识,又射杀颜良立下了大功,即使她的眉眼堪称清俊好看,可在那群军汉的眼中的地位还是等同于先前已亡故的典韦一般。
尤其是没见过吕宁姝的人,那传言都快把她传成三头六臂的妖怪了。
至于见过她的士兵……虽然一开始表情都很诡异,可熟悉了之后便星星眼开始崇拜了。
“骑射并不是我最擅长的。”吕宁姝老实道。
在练习久了之后,她发现射箭这种东西最需要的还是手感,可手感这种东西不是教了就有的。
“我觉着我的骑射也挺好的呀。”
曹丕丧气:“可阿翁偏觉得你更好。”
他把最后半句话说完:“既然阿翁觉得你更好……那我便应了,随你学。”
吕宁姝挑眉。
这话怎么听着一股酸味儿呢?
曹操的态度倒是传达到了——吕宁姝既然想要报恩,那就给他帮忙教儿子。
“你既然要学我这样的骑射,首先……”
吕宁姝眯眼,伸手一指他的浅色衣袍:“熏香不能用。”
说来也奇怪,这时代的文人怎么都喜欢熏香,她之前看见好几个了……
据说曹营里还有一个极其出名的“留香荀令”,不过他管的是内政,而吕宁姝则是待在前线,至今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不能用吗?”曹丕疑惑。
他之前用了也没出什么问题啊。
吕宁姝耐心地对他解释:“有些熏香会惊马。”
曹丕认真听着,而后点点头:“那我学骑射的时候便不用了。”
意思就是平时还是要用的。
吕宁姝嘴角一抽:“这么喜欢熏香啊。”
虽然香喷喷的确实怪好闻的,不过他们不嫌麻烦吗?
曹丕往外头瞧了一眼,确认没人后才垂眸低声道:“阿翁极欣赏荀尚书令……”
他后面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低到吕宁姝压根儿听不见。
吕宁姝却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他又不是欣赏荀令君的熏香。”
曹丕抬眸望了她一眼,衣袖被他骤然攥紧,又轻轻放了开,偏过头不出声,样子十分别扭。
吕宁姝笑到一半,忽然就反应了过来——难怪她老觉得这家伙不对劲呢!
感情这家伙以为曹操就是喜欢荀彧那种持重沉稳的样子,所以才装得很沉稳?
“才不是装的。”曹丕朝她瞪眼睛,反驳道。
他本来就很乖的好不好!
吕宁姝一愣,这才发觉自己恍然之下居然把刚才心里头想的话宣之于口了。
她倒不觉得有什么可尴尬的,这会儿笑容里颇有些放肆的意味,猛一拍曹丕的肩膀:“别这样,年轻人么,还是有点活力比较好。”
作者有话要说: 分享一个曹丕的囧事儿。
“帝将乘马,马恶衣香,惊啮文帝膝,帝大怒。”
出自《三国志·朱建平传》
嗯……这句话的意思嘛,就是曹丕的衣服太香,结果招马咬了,咬的还是膝盖。
关于曹老板的身高在正史上还真没具体记载。
有说高的,也有说矮的,各种史料相互矛盾。
本文有私设啦。
☆、程昱此人
吕宁姝这一搭用的力气可不小,险些把曹丕的身子拍了个趔趄。
不过也只是险些而已,曹丕身形一晃还是站稳了。
吕宁姝咦了一声:“没看出来,下盘还挺稳的啊。”
曹丕闻言似乎心情不错,眨了眨眼,唇角牵起一丝弧度,笑道:“那是自然。”
若是武艺不好的话,他十岁那年怎么可能在从宛城的混战中逃出来嘛!
毕竟那会儿的张绣可凶了,曹操那一仗打的可算是十分憋屈。
吕宁姝瞧着他终于显露了些少年时期应有的活力与朝气,满意的一点头:“基础不错,无需我教,我只能教你些对敌经验了。”
曹丕对她郑重一礼:“讨教了。”
吕宁姝一巴掌拍向他的背:“走罢,你怎么又开始一本正经了。”
曹丕抬眸瞧了她一眼。
……他讲点礼数又怎么了。
……
袁绍到底是兵强马壮,有十足的底气与曹操僵持,而曹操的兵马虽然质量上比袁绍的好些,可相较而言数量实在是太少。
又僵持了整整四个月。
建安五年九月,官渡。
吕宁姝最近清晰地感觉到了曹操焦灼的心情。
这几日曹操每天都与谋士议事至深夜,茶不思饭不想,整个直接人瘦了一圈儿,就连执军法时都严厉了不少。
虽然他们的初战赢得了胜利,但这显然不能左右整个战势大局,如果没有足够的兵力相持的话,因初战告捷提起来的士气也很快会低落下去。
袁绍命人建了箭楼,这玩意是用土建的,想烧也不着,只要曹军一靠近就放箭,死伤无数。
好在曹操这儿还有个叫刘晔的人,制造了投石器反击箭楼,才取得了一些成效。
又相持了一个月。
曹军的粮草已经快支撑不住了,士气陷入了极度的低落之中。
吕宁姝的鼻端充斥着无尽的血腥味,挥舞着画戟又斩下了一个大将的头颅。
她随意抹去脸上沾着的血迹,往后方担忧地望了一眼。
兵力不足带来的直面感觉就是——只能望着自己这方的人死伤惨重,却无法减少丝毫损失。
因为战争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一群人的事。
曹营。
曹操负手而立,神色复杂地与其他人一道望着面黄肌瘦的运粮人,深深叹了口气。
这些粮草最多只能撑一个月。
望着快要见底的军粮,就连曹操也不禁心生动摇。
可远在许都的荀彧却来信建议他坚持要把这场战役打下去,而且还要打赢。
“十五日,再给我十五日的时间。”
“主公……”
“就十五日!”
***
就在吕宁姝也禁不住心生焦躁的时候,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曹营渐渐低迷的气氛。
来人自称许攸,是袁绍那儿过来的谋士。
吕宁姝认得他,这人还是袁绍发起官渡之战的谋主之一。
于是吕宁姝目瞪口呆地看着曹操连鞋都没穿就大笑着直接跑出去迎接了。
忘履相迎,主公这是……太过激动所致罢。
许攸一来就被曹操热情迎接,然后第二天就爆出了一个大料——袁绍命淳于琼率万人护送军备粮草,就屯在官渡。
这个信息是非常重要且机密的,并且许攸还建议曹操以骑兵去烧了袁绍的粮草。
其实之前曹操已经用荀攸的计策烧过一次袁军其他地方的粮草,这回如果要烧,可以说是驾轻就熟了。
而就在这时,人群中走出一男子,率先向曹操提出了质疑:“此人来自袁营,深受那袁绍信任,如今却好端端的便跑来我们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