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瞬间被那女子逗笑了,十分宠爱的说:“还是锦儿会说话,哀家跟你说一会儿话,也就什么都不愁了。”
那给太后揉肩膀的,竟然正是苏锦儿!
薛长瑜从外面大步走进来,随着“踏踏”的跫音,太后和苏锦儿全都抬起头来,两个人不由齐齐一惊。
太后尖声说:“皇儿你这是怎么了?手怎么了?”
苏锦儿则是关切的说:“皇上,您的手流血了,快让锦儿帮您包扎罢!”
苏锦儿说着,趋步迎上去,想要抓薛长瑜的手,却被薛长瑜突然躲过去,苏锦儿抓了一个空,脸上顿时有些扭曲,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很快收敛了不甘不快的表情。
太后见薛长瑜那副表情,摆了摆手,说:“哀家知了,定然是苏怀瑾那个妖女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薛长瑜听到“妖女”两个字,眯起眼睛,额头上的青筋都暴突了出来,流着血的双手猛地攥拳,发出“咔吧!”的声音。
太后却不以为意的说:“皇儿,怎么的?还心疼了?这天底下的女子,千千万万,只要你喜欢,谁不是你的?何苦在意一个小小的苏怀瑾呢?再者说了,苏怀瑾嫁给你这么多年,连个子儿都没有,这是大不孝啊!如今苏怀瑾死了,皇儿还是赶紧斩绝苏家的叛乱罢!”
薛长瑜眯着眼睛,紧紧盯着太后,太后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似有些不确定,看向薛长瑜,这一看,才被薛长瑜的眼神吓了一跳,那神色,仿佛是一只暴怒的野兽!
薛长瑜嗓音沙哑,口气却淡淡的,说:“母后可知……怀瑾为何不能给朕生儿育女?”
太后眼神波动了一下,说:“她自己的怪病,哀家怎么能知道?”
薛长瑜冷笑了一声,淡淡的说:“母后向来不喜怀瑾,不是因为怀瑾不够贤良淑德,也不是怀瑾不够孝顺恭顺,而是因为苏家的外戚比您母后的王家外戚还要权大,因此母后看怀瑾总不顺眼。”
太后听到这里,吓了一跳,喝道:“皇儿!你胡说什么!”
薛长瑜只是淡淡的继续说:“母后一贯看怀瑾不顺心,却突然叫儿子给怀瑾每日送一碗养生的汤药去,还说是整十年才能找齐的药材药引,当时儿子还在想,或许是怀瑾的孝顺打动了母亲……”
薛长瑜说到这里,闭了闭眼睛,他似乎回想到,苏怀瑾临死之前,笑着问自己——“皇上,您可知,妾为何无法生育?”
薛长瑜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镇定自己,慢慢睁开眼睛,说:“母后还说,您与怀瑾一向不对付,若是自己送过去,怀瑾怕是赌气不喝,于是让朕亲手送过去,每日一盏……但朕却愚蠢到不知,就是这每日一盏的汤药,断送了怀瑾与朕的子嗣!”
“放肆!皇儿你说的什么,哀家根本听不懂!”
太后尖叫起来,气的直拍自己胸口,说:“不论说什么,如今苏怀瑾那个妖女都已经死了,如今之计,该当铲除苏家叛党,然后迎娶锦儿,皇儿,你的后宫该不该如此凋零……”
太后的话还没说完,薛长瑜已经打断,说:“够了,母后也说够了,朕不会迎娶苏锦儿……从头到尾,都是母后爱见苏锦儿,不是朕。”
苏锦儿一听,登时双目垂泪,一脸悲切,太后着急的说:“皇上!你还被那妖女迷惑呢么?!苏家没有一个好东西!你忘了,苏正!苏正是怎么通敌卖国的吗?!你忘了,苏正是怎么陷害忠良的吗!?你忘了,苏正是怎么让你亲手斩杀你的左膀右臂的吗!?”
太后一句一句的逼问,薛长瑜脸色阴霾至极,沙哑的说:“儿子没忘,全都没忘,但难道只有苏正通敌卖国?苏锦儿就没有么?”
苏锦儿被点到了名字,登时吓得颤抖起来,哭诉着说:“皇上……皇上……锦儿怎么是通敌卖国,锦儿那是用心良苦,不得已才做了他们的内应,为的就是揭发那阴奉阳违的苏正啊!锦儿也是不得已,锦儿心里有多苦,都不敢与旁人说。”
薛长瑜没有说话,只是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苏锦儿,苏锦儿的话音到这里就断了,打了一个哆嗦,不敢再说下去。
苏正……
薛长瑜心里自嘲的一笑,是了,苏正是三朝元老,三朝丞相,一直兢兢业业辅佐,苏怀瑾到死,都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叛国。
然而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薛长瑜能从四皇子登上太子之位,最后登基,很大程度都是苏正的功劳,不说一半功劳,但起码小一半都是苏正的功劳,在薛长瑜登基之后,苏正更是一手遮天。
薛长瑜登基后,也同样扶持苏正做了丞相,沿用苏怀瑾的兄长苏怀缜做了天下兵马大元帅,苏家在朝廷可谓一手遮天。
薛长瑜并没有怀疑什么,他就是要宠爱苏怀瑾,就是要宠爱苏怀瑾的家人,因为他们战功赫赫、忠心耿耿!
只是让薛长瑜没想到的是……薛长瑜后来扶持了一批新人,一些年轻的大臣,没有背景后台,从民间选拔而来,一个个都有经世之才,薛长瑜不忍心见他们埋没在市井之中,提拔到了朝堂之上。
就是因为这个,动摇了苏正的根基,苏正觉得自己的势力受到了阻碍。
起初薛长瑜根本不相信,毕竟苏正已经是丞相,万人之上,朝臣之首;他的女儿已经是皇贵妃,薛长瑜还做了担保,只要苏怀瑾怀孕,立刻封她为皇后,那便是一国之母;他的儿子更是手握天下兵马大权……
可以说整个朝廷都是苏家的,苏正还想要什么?他还能怎么往上爬?
后来陆陆续续有人检举苏正,起初只是贪赃,后来是枉法,最后变成了叛国。
甚至是大将军苏怀缜身边的一个得力副将,冒死检举苏正叛国,薛长瑜令苏正过来对峙,苏正哭的老泪纵横,差点横死金殿。
最后的结果是,苏正联合半个朝廷上疏,逼迫薛长瑜大辟苏怀缜的副将,斩首之后还不算,薛长瑜听说,苏正令人将那副将的尸首带走了,曝尸荒野,尸首最后被野狗蛇虫啃噬,连死后都不能归于黄土……
薛长瑜当时并没有觉得自己错杀了忠良,因为他和苏怀瑾一样,相信身为三朝元老的苏正。
直到苏锦儿的检举……
苏锦儿和苏正一样,同样都是叛国的细作,只不过苏锦儿一心想要高攀薛长瑜,所以最后和苏正反水检举了苏正,拿出了苏正的大量死罪证据。
薛长瑜简直是暴跳如雷,苏正这个三朝老臣,自己的岳丈,千真万确的叛国投敌,将大量的国防国政交给了周边敌国,不止如此,在将近三年之中,苏正检举的各种罪臣,包括苏怀缜身边的那个副将,都是忠心耿耿的忠良。
而薛长瑜就因为深信苏正,错杀忠良无数!
薛长瑜的目光在太后和苏锦儿身上淡淡的扫过,笑的有些自嘲,又有些讽刺,说:“苏正和太后的王家挣了这么多年,最后反而是朕做了这个错杀忠良的刽子手……太后不必劝了,朕不会纳苏锦儿,恐怕……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太后一脸狐疑,说:“这是什么意思?”
薛长瑜淡淡一笑,没说一句话,转头离开了太后寝宫。
自然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苏正的目的就是灭国,苏正让薛长瑜斩杀苏怀缜的副将,其实是另有目的的,就是想要断掉苏怀缜这个常胜将军的左膀右臂,令边关空虚,再加上苏正偷偷运出去的兵马布防图和国政图,薛国的边疆已经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因此薛长瑜才将这一腔怒火,强加在苏正的女儿苏怀瑾身上,苏怀瑾到头来不相信父亲叛国的事情。
薛国还能坚持多久?
五年?三年?一年?
还是半年?
薛长瑜已经不能考虑……
半年后。
薛长瑜坐在瑜瑾殿残存的台矶上,那扇千年古木的殿门斑斑驳驳,被火烧的满是灰烬,却依然兀立着,让悲靡的瑜瑾殿显得无比苍凉。
“皇上!”
一身铠甲的苏怀缜大步从远处跑过来,他脸上满是污泥,还有鲜血,手上执着宝剑,剑锋染血,说:“皇上!禁军已经崩溃,还请我皇撤离皇宫!”
薛长瑜突然笑了一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苏怀缜,说:“撤离?去哪里,朕是一个亡国之君,该去哪里?”
“皇上……”
苏怀缜张了张嘴,但话头卡在嗓子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隐隐约约的,一片杀声,那杀声冲破了皇宫的围墙,一阵阵透进来。
薛长瑜伸手轻轻抚摸着斑驳的殿门,然后慢慢长身而起,“嗤——”一声,从腰间引出宝剑,看了一眼苏怀缜。
眯了眯眼睛,薛长瑜声音沙哑,十分低沉,竟然笑了一声,说:“朕哪里也不去,就在这儿……陪着瑾儿。”
苏怀缜心口一跳,提起他的妹妹,苏怀缜没来由眼睛一酸,立刻抱拳,猛地跪在地上,沙哑的低喝:“誓死保护我皇!”
“嗬——”
薛长瑜嗓子里一阵痉挛,猛地睁开眼睛,他额头上全是冷汗,双手微微发抖,被深秋的冷风一吹,更是有些骨子里泛寒的感觉。
薛长瑜从梦境之中挣扎出来,还有些失神,沙哑着嗓音,低声叨念了一句:“瑾儿……”
“王爷?王爷可是有事吩咐?”
因为房间里的声音太大,门外侍奉的从者过来敲门,隔着房门询问。
薛长瑜这才算是真真儿清醒过来,他在做梦,又梦到了上辈子的过往……
而此时,他还不是太子,不是新皇,不是错信奸佞、斩杀忠良的昏君,更不是断送薛国的亡国之君……
薛长瑜喘了两口气,压下心里的阵阵心悸,只是那心里泛寒的感觉怎么也挥之不去,他现在很想看看苏怀瑾,迫切的想要看看苏怀瑾。
看看他的瑾儿是不是还好?有没有受凉?春秋换季是不是又起了疹子?用膳饮茶是不是又贪凉快了……
薛长瑜快速的摩挲了两下手上的红玉扳指,随即站起来,打开门,说:“本王无事,苏家那面儿怎么样了?”
从者恭敬的说:“回王爷,小人正要禀报此事,苏大小姐与苏二小姐,似乎……似乎有些冲突。”
薛长瑜眯了眯眼睛,说:“冲突?”
那从者说:“是了,小人听说,苏大小姐要将苏二小姐扭送官府呢。”
薛长瑜快速思量了一瞬,但是在脑海中却没有找到这出,他不记得当年怀瑾与苏锦儿有这样的冲突。
薛长瑜顿时有些不放心,说:下拜帖,去苏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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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魅力一重
苏锦儿一脸惨白,大叫着:“不能送官!”
苏怀瑾幽幽一笑,突然说:“是了,现在还不能送官。”
她这话一出,苏锦儿登时松了一口气,但是有些狐疑的看着苏怀瑾,不知她怎么突然松口了?
就听苏怀瑾淡淡的说:“先请御医过来,验一验这糕点,看看到底有毒无毒,若是送了官再验,恐怕要叫人调包!”
苏锦儿听到这里,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昏死过去。
苏怀瑾则是不紧不慢的挥手说:“去请御医来。”
“是,小姐。”
身边那些看热闹的丫头赶紧应声,忙不迭的跑去请御医。
苏锦儿吓得不行,这要是去请了御医,那岂不是尽人皆知了?恐怕不消明日,整个京城都知道她的丑事儿了!
苏锦儿更是哭闹不已,用手帕柔柔的擦着眼泪,哭诉说:“姊姊,大姊姊,你为何要陷害于锦儿啊……难道,难道就因着锦儿与四皇子,是真心相恋的么?”
苏怀瑾一听,不由“嗤——”的笑了一声,说:“我管你真心还是假心?好心还是歹心?我要查的是这碟糕点,妹妹怕是又犯了老毛病,听不懂人话了罢?”
苏锦儿气的脸色煞白,她本想哭一哭,装柔弱搅局,但哪知道苏怀瑾浑然不动,完全不被搅和,而且还出言羞辱她。
旁边好些丫头都在叽叽喳喳的小声议论着,有大小姐苏怀瑾身边的丫头,也有二小姐苏锦儿身边的丫头,不过不管是谁的丫头,以前儿可都没见过柔弱的苏锦儿打人掌嘴。
不只是苏府上下,就连整个京城都知道,苏府的养女二小姐,那可是真真儿的菩萨心肠,走路都躲着蝼蚁,若是踩死了蝼蚁,能把那一双桃花眼给哭肿了,但凡有个落花落叶,都能忧愁上三天三夜,怎么会尖叫打人呢?
丫头们乍一看二小姐打人,全都懵了,也不敢上前,但是没有散开,全都在旁边小声议论着。
那面儿御医很快就来了,御医来了没多久,因为这边声音太大,苏老爷和苏夫人也被惊动了,全都过来看看究竟。
苏锦儿眼睛一动,见苏正和苏夫人走进来,连忙膝行向前,扑倒在地,哭诉着说:“父亲、母亲,锦儿心里好苦,父亲当年为何要救锦儿,还不若让令锦儿就那般死了,也算是干干净净。”
因着苏夫人是续弦,又没有子嗣,所以总见不得苏怀缜和苏怀瑾这俩兄妹好,如今苏怀缜是天下兵马大元帅,苏怀瑾则是越长越明艳动人,还有京城第一美人儿的名号,苏夫人怎么能甘心?
苏夫人一心做着苏府的搅屎棍子,眼见这光景,自然出头来搅和。
苏夫人一见,立刻挤出眼泪,说:“哎呦喂!我的锦儿,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苏正听那两个人哭的天崩地裂,顿时头疼不已,说:“都不要哭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