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向死而生——南楼北望
时间:2018-06-23 08:51:01

  明月吃惊之下, “啊”一声叫出来,拽着鼬的袖子,跟他说:“看,那条龙!”
  她声音大了些, 边上其他几个人也跟着去瞧天上, 伸长了脖子来回看,最后却只狐疑地看回她——
  “龙?”鼬一个字说出了所有人的问题。
  其他人都看不见吗?明月怔了一下。就在这一怔之间,她听到天空中响起的隆隆声。来不及多说,她急忙转回目光,正看见天伯被一道闪电击中, 身躯痛苦地僵直;它爪上的镣铐凭空舞动, “哗哗”直响, 蛮横地拽着它往令乾门二楼而去。
  ——主上,那是天威。
  魇苍在阴影里对她说,隐隐显出些敬畏。
  人类对苍天的怒吼茫然无知,但妖魔能看见也能听到。整个黄海好像都不安地晃了晃,无边的树海无风自动,“沙沙”作响。
  ——传说在很多年以前,天伯本来是天神,但因为反抗天帝而被镇压。天帝将天伯囚禁在令乾门,命令天伯永远看守黄海和人间界的出入口,不容有失。之后,每年春分,天伯打开一次令乾门,就会尝试新一轮反击。天伯从来没有成功过;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成功过。然而,天伯还是年复一年地反抗着……
  年复一年的反抗啊。
  青天白日,却有条条蓝白色闪电一道接一道劈中天伯,很快它根本就是被无数电流给重重包裹住。巨龙痛苦地挣扎着,但即便这样它也拼命张开嘴,在痛苦中朝天空发出愤怒的咆哮;气流从它喉咙里呼啸而出,吹得它胡须倒竖舞动。以天伯的体型来看,那很可能是一场接近小型台风的吐息,然而相对整个天来说——整个天空!那依旧只是渺小得不值一提的微弱气流。
  宛如一声叹息。
  明月瞪大眼睛。她本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天伯反抗的这一幕却刹那间深深击中了她心灵中的某一处——无尽的抗争、死亡、挣扎着反抗;她突然有些轻微的头疼,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她快想起来了——和奥威尔有关的,但当她用力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时,那种模糊的闪念再一次消失了。
  明月懊恼地皱眉,却又若有所思起来。天伯造反吗……那天帝为什么不干脆杀掉天伯?她无声地向魇苍询问。
  ——……不知道。
  魇苍在她的影子里不安地游动了一下。据说使令们潜伏的地方大小取决于麒麟力量的多少,明月不知道自己力量几何,但看起来魇苍生活得挺自在。
  妖魔决不会向外人说出妖魔的秘密,因此才会在被人类捕捉的时候自行死掉。看来,即便是同为妖的麒麟,也无法从自己的使令那里得到任何解答。
  不知道为什么,明月觉得这条线索很重要。她将“令乾门”“天伯”“天神”这几个关键词记下来,准备日后再来寻访天伯。
  “明月?”
  见她久久愣在那儿,还神色不佳,鼬立即仔细看了看她指的方向,却也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那边的小妹妹,不要在黄海里吓人啊!
  有升山者因为白白被吓一跳,而将怒气用言语发泄出来。
  鼬眼神一动,偏了一下头;对方立刻就闭上嘴。
  哎,你怎么了?——他的同伴这么问。
  那个小哥的眼神……给人一种很可怕的感觉。
  明月心不在焉,没发觉这场小小的冲突,还敷衍地冲周围胡乱抱了抱拳,表示个歉意,这才随人流继续朝前走。
  连山安排的队形是,鼬和他自己各牵一匹骑兽走两边,还有一匹他自己的驳走在他们后面。原本连山很犹豫,因为中间是最安全的位置,按理该留给他的雇主,然而他看雇主的样子,是以他妹妹为重。在悄悄征求过雇主的意见过后,连山就让明月走在了中间。
  他以为那看上去天真可爱的小姐对此一无所知,心里还感叹鼬先生将妹妹保护得很好,却不知道那位“天真可爱的小姐”在对他笑眯眯过后,转眼就皮笑肉不笑地拉了拉雇主先生的脑后的小辫。
  脑门儿上顶个十字路口,明月靠在鼬边上,手里轻轻用力,探头冲他咬牙微笑:“哦哟,真的是个好·哥·哥·啊·宇·智·波·鼬·阁下!”
  鼬把头轻轻往后一仰,手背到身后抓住明月的手腕,又再轻巧地一偏头,就顺利拯救出了自己的头发。明月本来也没认真,顺势收回手……
  鼬突然伸手试图摸她头。
  明月眼疾手快架住,漂亮的格挡!
  明月即将露出胜利的微笑!
  说时迟,那时快,鼬伸出右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明月选手——K.O!
  以上来自明月的脑内小人唾沫横飞、激情四溢的现场直播解说。
  “喂!”明月赶紧揉自己脑门儿,没好气道,“你真把我当佐助啦?我可是姐姐,请维护我作为姐姐的威严!”
  捉弄她成功的青年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漆黑的眼睛泛出真切而纯粹的笑意。他才不会说,这是因为他常在梦里见她对弟弟这么干,所以一旦有机会就产生了恶作剧式的报复心理。
  “可以啊。”他这么说。
  在明月信以为真,而要满意地点点头时,鼬又以同样平稳的声音加了一句:“作为兄长,这点器量我当然具备。”
  “……那真是谢谢你了,幼稚的兄长大人。”
  鼬的眼睛愉快地弯了一下。
  这是旅途最开始的一个小插曲。今年是芳国升山的第二年,前来拜见蓬山公的队伍还相当庞大,其中不乏车马众多的官员,比如小庸。全部的人加在一起,大约在四百五十人左右。官员、商人各有队伍,剩下零散的升山者也渐渐形成了团队。到第三天的时候,明月他们就成了人数最少的一个小队。
  虽然小庸那边派人来邀请,说为了报答明月之前的奋不顾身,希望能照顾她和她的同伴,但这份善意被连山拒绝了。他说虽然对方位高权重,护卫众多,但也正因为如此,队伍的重心一定在小庸身上,假如真的遇到危险,最好的可能也是顾不上保护他们,而最坏的可能是把他们当作弃子。
  连山告诫道:“升山者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好自己。”
  连山说的话很快应验了。第四天的傍晚,升山者的队伍蜿蜒前行,途经一个很大的湖泊。天色不早,且湖边有明显人工开辟的场地,大家决定在此露宿。湖水非常清澈,一丝杂质也没有,就像把一块最纯净的宝石化作液体放置在这里,但就是这样才反而可疑。
  附近没有别的取水地点。然而走到这里,大部分人携带的水都不大够。
  该怎么办?会感到犹豫的都是没有雇请向导的人。于是,他们选择和之前一样,打算看带有向导的人会怎么做,再跟着有样学样。
  走在整个队伍最前面的是小庸,他的人在这里取了水;很多人亲眼看到的。还有那些同样带了几十辆马车物资的升山者,也都陆续在这里取了水。
  明月三人所在的位置靠近队伍末端,所以取水也是最后取的。当他们来到湖边,开始为了这一晚的露宿而做准备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
  稍微把时间往前面拨一点。当时鼬在生火,明月抱膝坐在火堆旁边,不动声色把鼬挡住,不让别人看到鼬的生火方式(当然是火球术,不然呢?)。连山从湖边取了大半罐水回来,往罐子里加了几块石头,静置片刻,才把水倒在锅里,架在火上打算煮一种黏糊糊的粥。
  粥里有肉末,明月不大想吃,就探手拿了两个水果,顺手倒了点水把果子表面擦擦,递给鼬一个,自己那个张嘴就啃。连山被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发现那是可食用的,不由狐疑道:“这个从哪儿来的?”
  明月答曰:“路上捡的。”
  实际是魇苍孝敬的。
  看他将信将疑,明月就又递一个果子给连山,又指指水罐,问:“那个石头是什么?如果是净化的话,是不是太简单了,不再来点砂石什么的?”
  她嚼水果嚼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相较而言,边上的鼬吃得比她优雅多了。连山接过水果,没舍得用水,在衣服上擦擦就咬了一大口下去。
  “满瓮石。”连山含混不清地说,“这里的水有剧毒,但是之后没有水源补给点,所以必须拿这种石头把水净化了才能喝。”
  靠近明月那边的灌木丛很不自然地动了一动。刚好起了一阵风,那细微的不和谐完全隐匿在风声里,经验丰富的连山都没发现,但是鼬的目光已经投向那里。
  他和明月对视一眼。明月点点头。
  连山就看见,他那年轻却沉稳的雇主扬起手,把手里那颗已经吃完果肉的果核用力朝旁边一扔;小小的果核在半空划出一条美丽的抛物线,然后准确地“啪嗒”在一颗正鬼鬼祟祟探出灌木丛的脑袋上。
  ——哎哟!
  他们从灌木丛里砸出来个小孩。那孩子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连头上也一重重缠了头巾。他刚才正要钻出灌木林,却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中脑门,一下跌坐在一堆碎枝乱叶上。连山熟悉黄海,深知不能轻视任何一个外表无害的生物。他手按在刀柄上,同时示意雇主后退,又分身去观察骑兽的反应,发现三匹骑兽都依旧悠然坐在地上,这才放了心——不是妖魔。
  这只被连山警惕的“生物”抬起头,露出张清秀瘦弱的小脸,目光怯生生,却张嘴就问连山:“那那些没有满瓮石的人呢?”
  几人都愣了一下。那孩子被他们看得缩了缩肩膀,却还是坚持着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
  “那关我们什么事。”连山回答得非常冷漠。
  此时夕晖尚未收尽,就在明月他们斜后方,西方山峰顶上尚有最后一片天光。突然,从前面传来一阵喧哗,紧随而来的是空气中很淡却很新鲜的血腥味。那孩子本来正待说话,脸色却猛然一白,不由自主往后连退几步,一下靠在树干上。
  周围的人也被惊得纷纷站起,试图通过眺望来了解发生了什么;当然一切徒劳。有人留下一句“我去看看情况”,便鲁莽地往出事地点跑去。鼬也瞥了一眼那个方向,只问明月有没有事——他记得麒麟怕血。明月摇头,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那个从灌木丛里跌出来的孩子,走过去。
  “死人了吗?”明月问。
  “你、你也感觉到了?”孩子吃了一惊,小脸更白几分。
  明月看鼬,后者点点头。
  连山听到他们的对话,大惊失色,眼神飞快看向鼬:“鼬先生,这是真的吗?”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他会直觉去询问雇主。
  “嗯,死人了。”鼬说。
  混蛋!连山脸色难看至极,低声连骂好几句脏话,手里急忙开始收东西,还不客气地指挥鼬和明月一起参与这份工作。周围有人听了他们的话,其中有请刚氏的也毫不犹豫跟着收拾行李,剩下些人呆呆望着他们,又去徒劳地瞪大眼睛窥探事发之地。然而普通人只看得见深蓝天幕下的山影湖光,和晃来晃去的人影轮廓,好像一出皮影戏。
  冷风“嗖嗖”地吹过,沙沙轻响的是树海,哗哗低吟的是纯净如宝石的湖泊。那一块刚刚爆发出极大喧哗声的地方,现在突然没了声响,只有匆匆来去的人影证明那里的人正忙着做什么。
  “我们要赶快离开。”连山神情阴沉得可怕,“快!”他把骑兽的缰绳塞到其余两人手里,照着先前的队形排列,连连催促他们快走。明月转头看小孩还站在树下茫然地看着他们,就招手让小孩和他们一起走。
  “明月小姐!”连山恼火地瞪眼,“绝对不能带上别人……”
  鼬打断了他:“连山先生,没关系的。”
  连山脸颊狠狠一抽,却来不及争辩,只得咬牙暂时认下,挥手示意他们快走。进入黄海后他坚决不让使用骑兽,这时却命令所有人骑上去,明月和小孩儿一起乘坐孟极,他和鼬一人一匹骑兽,不能飞,只能在地面疾驰。
  奔出一段距离后,他又让所有人都从骑兽背上下来,重新用走的方式到了一处新的空地。这个地方没有刚才的湖畔宽阔,却也林木稀疏,显然是前人用过的。不久,伴随着车马急急的行进声,又陆续有其他升山者到了这个地方——都是请了向导的。
  明月也在其中见到了小庸的队伍。但是,没有那名护卫队长。她想了想,起身朝那边走过去。那来路不明的小孩儿一直紧跟在她身边,见状也牵着她衣角跟着走过去。
  连山伸手想叫住她,却被雇主按下了手臂。
  “没关系。”鼬说。
  连山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低声怒道:“鼬先生!真为了你妹妹好,就别让她在这种地方肆意妄为!”
  就算是面对朱氏的怒火,青年的神态也还是毫无变化。“如果是担心之前的血腥味的话,还请放心。”鼬说,“他们已经把味道处理掉了。”
  连山喉头滚了滚。鼬那漆黑的眼睛,无论是刚才说出“死人了”,还是现在说出“处理掉了”,都一直那么平静,让人看不出一丝一毫情绪的波动。这时候,连山才有空感受其中的诡异之处:鼬先生是如何知道那头发生的事情的?连骑兽都没有反映,而人类的嗅觉明明连普通的野兽都不如……
  朱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强行命令自己不准再多想。
  鼬只是趁此机会闭目养神。他可不知道自己的向导刚刚在脑海里转过了多么离奇的猜测,或者就算他知道了,也根本不在意,连觉得好笑的心情都不会有。过去的十多年复杂的忍者生活,终究是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那一头,明月正再一次拜访小庸的队伍。
  “刚才都发生了什么,队长呢?”
  “有人来偷满瓮石,被我们的人发现了……混乱中起了冲突,队长杀掉了两个人。”
  “所以?”
  “刚氏说,决不能将血腥留在队伍里。所以,队长决定一个人留在湖边。”
  “和那两具尸体一起?”
  “和那两具尸体一起。”
  “其他没反应过来要离开的人呢?”
  “非常抱歉,我们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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