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向死而生——南楼北望
时间:2018-06-23 08:51:01

  茨木兴趣缺缺地“哼”了一声。总体上来说,人类执念形成的妖魔鬼怪没有茨木、酒吞那种天生异族强大,对唯强是尊的茨木而言,姑获鸟也好,别的什么也好,不够强就是没意思。
  明月知道他的性格,笑笑说:“姑获鸟里也有很强的存在。”
  那只新生的姑获鸟惘然地看着他们,既不逃跑,也不靠近,只是无所适从地站在那里。明月试探着对她招招手,她就往这边挪了两步,立刻又谨慎地站住,歪着细长的脖子打量他们,最后目光放在小虫丸身上。小虫丸脸上带着泪痕,茫然地回视,想上前,身后巨型猫又却叼住他的衣服,警告地嚎叫一声。新生的妖怪什么都不懂,只凭本能行动,对人类来说是很危险的。
  唰啦——
  这时,茨木神色一动,目光倏然锐利起来。明月也听到了,抬头往天上看去,“咦,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那是一阵拍翅的声音。
  满月的边缘,有一个纤细的、优雅异常的身影,朝着这里缓缓落下。淡淡的妖气中,出现在几人眼前的,是一个身量高挑的女人。她披着华丽的金色唐衣,长长的白发挽成复杂的发髻,凤眼妩媚,上缀两点蛾眉。一把长长的伞剑悬在她腰间,散发出铁血的味道。
  强者之间自有感应。茨木盯着那位不速之客,脸上流露出一股战意,而那个女人也看过来,细长的眼睛轻轻眯起。一时间,院中的空气凝滞了,满满都是无形的压迫感。
  “你是茨木童子?”和妩媚的外表不同,女人的声音偏低哑,说话时干脆有力,“虽然足够强大,但作为式神恐怕很麻烦吧。”
  茨木额头上猛地跳起一个十字路口;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被说麻烦了。他很不爽,很想打一架来泄愤。
  但他的阴阳师拍了拍他的肩,从他身后走出来。“希夷,好久不见。”明月问,“你怎么在京城?”
  “我正好有空,想不如过来看看你。这就是你倚重的式神?看上去不太妥当。罢了,你喜欢就好。”金衣白发的女人点点尖尖的下巴,有些嫌弃地看看茨木,而后走到新生的姑获鸟身边。“没想到正好遇到新的同类啊。”她抬手挥了挥,从那纹饰华丽的衣袖中露出的并非人手,而是鸟翅的羽毛尖,“不介意的话,她我就带走了。”
  她显然比新生的姑获鸟更高挑也更有力;后者瑟缩了一下,垂下头去表示臣服。
  这段话信息量有点大,茨木一愣,眨巴几下眼睛,迟疑地看向明月,“你们认识?等等,”他反应过来,“那个女人也是姑获鸟?!”
  对于强者的气息,茨木绝不会错认;和那只新生的、惘然的姑获鸟相比,那个金衣白发的女人明显要强太多。
  “所以才说姑获鸟也有强大的嘛。”明月一笑,“啊,以前在上贺茂山里认识希夷的。希夷,别担心,茨木这家伙虽然中二了一点,关键时候还是挺靠得住的。”
  “哦,终于肯正视我的强大了吗?哈哈哈……不,”茨木笑声一顿,不满地强调,“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最强的!当然,吾友除外。”
  希夷冷淡地瞄了眼茨木,说:“明月,你的式神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你真不打算换一个么?”
  茨木把这话的意思理解为,希夷想取他而代之,成为明月的式神。“哦,你难道觉得自己比我强大吗?”他眼睛里开始弥漫黑色的妖气,声音里也碰撞出杀意,“要试一试吗,被我杀死的感觉?”
  女人微微眯起凤眼,想说什么,但看看明月又放弃了。“算了,反正不关我的事,明月你喜欢就好。”她干脆地说,“告辞。”
  “呵,想逃跑吗?”茨木被激怒,无数黑焰凶猛地扑过去。金衣白发的姑获鸟拔出腰间伞剑,尽数将火焰挥开。“你的脾气怎么比小婴儿还反复无常?”她皱眉道,“不过,你当然远不如小婴儿可爱就是了。”
  说完,她不再理会其余人,展开双翅扶摇而上。新的姑获鸟笨拙地跑了几步,也摇摇晃晃地跟了上去。
  “母亲……母亲!”小虫丸再也忍不住,哭喊出来,奔跑着追赶远去的妖怪,然而人类的步伐不可能追上翱翔的鸟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妖怪的背影,拼命抹着脸上的泪水。“阴阳师大人……”他哽咽着问,“我的母亲……她还算活着吗?”
  明月想了想,说:“一个人如果没有了记忆,性格也不一样,连物种都变了,那么很难说是原来那个人还活着吧?”
  “……是吗。”小虫丸悲伤地说,“阴阳师大人,这么说着的您,是不可能真正明白我的痛苦的吧?我除了母亲之外,再也没有亲人了……我什么都没有了。真过分啊;一无所有的痛苦,身为贵族的您是不会明白的吧。”
  明月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满月,按住不满的茨木。“也许吧。”她没有多说什么,“茨木,小九,走了。”
  小九“嗷呜”一声,重新变回小小一团猫球,灵活地爬上茨木的头顶。
  六街鼓歇行人绝,九衢茫茫空有月。就算是月光明亮的夏夜,到了这个时分,平安京也彻底安静下来。
  茨木看了明月好几眼,问:“明月,你心情不好?”
  茨木童子性格直爽,想什么说什么,再加上他自视甚高又自我中心的性格特质,就让他常常显得不通人情,离“体贴”这个词差了十万八千里。这样的大妖怪居然也会关心别人心情好不好,这让明月有点意外。
  “没事。”她笑笑说。
  “难道是因为刚才那个小鬼?呵呵呵呵,明月你竟然也会有这么脆弱的一面……”在被头上的小九恨铁不成钢地挠了好几爪之后,茨木愣生生把声音放得柔和几分,“不,我是说,你脆弱的样子也还算能看……”又被小九挠一爪子,茨木有点气恼,干脆直接问:“明月,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明月顿了顿,突然改了主意,“茨木,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没错,有什么就说好了。”茨木很满意,心里还有点雀跃——所谓秘密,不就是别人不知道的事吗?但他知道。
  “希夷,就是你刚才看到的又强又美的姑获鸟,她啊……”明月又笑了笑,“在她成为姑获鸟之前,是我现在这个身体的生母。‘希夷’这个名字,就是她先前作为人类时的名字。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对,其实本来的那个人早就死了,只剩一点执念和力量,化为了姑获鸟。她是难产死的,所以很喜欢婴儿。”
  “……哦?”茨木憋了半天,只能发出这一声。他觉得明月的用词有点怪——“这个身体的生母”?当然,他茨木童子没有父母那种东西,也说不定人类就是那么描述的?茨木回想了一下刚才小虫丸的表现,突然明白过来,问:“这样的话,那你是不是应该很难过?”
  小九愤怒地拍打着大妖怪的头。
  “难过吗?”明月认真思考了片刻,“不。应该说,我挺同情她本人的遭遇,不过我自己的话没什么好难过的。”她轻轻笑一声,“小虫丸说得对嘛,我好歹是个贵族,比奴仆和平民的日子好过太多了。”
  茨木心里想,没错,这种强大坚韧的心志才是他的阴阳师该有的。但同时,另一种陌生的、柔软的心情悄悄跃动了一下,让他说出来的话变成了另外的样子:“如果你真的难过的话……我现在就回去把那臭小鬼揍一顿好了!出完气你心情就能好了吧,这样怎么样?”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越想越兴奋,几乎迫不及待地就要动身了。
  “喂喂,茨木你去欺负人类的小孩子干嘛?你‘大妖怪的尊严’不要啦?”明月哭笑不得地拉住他。
  “为了让你振作起来,勉强欺负一下弱者也是可以接受的。”茨木理所当然地说。在清亮的月光中,他长长的白发,还有暗金色的眼睛,都折射出了人类所没有的光泽。
  明月愣了愣,唇边泛出一个微笑。“……哦,听上去我好像突然和酒吞童子有了一点相同的待遇嘛。”她垂下眼,“谢啦茨木,我振作起来了。我们回去吧。”
  她行走在夜深人静的街道上。茨木遗憾地回头看了一眼,紧紧跟在她身边。他看看两人之间的空隙,皱皱眉,又往旁边挪了挪,看着那道缝隙约等于没有,这才神清气爽地昂起了头。
  “明月。”
  “嗯。”
  “不,我只是确定一下你是不是真的振作起来了。呵,不过就算是逞强,看上去也意外地可口。”
  “……茨木,你真的不知道这样说话很让人误会吗?”
  “误会?什么误会……!不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奇怪了,你慌什么?你不是一直自诩坦坦荡荡,不用掩饰吗?”
  “……”
  一人一妖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深夜的街道上。
  ******
  被森林包围着的上贺茂神社里,神主居住的殿舍里还亮着灯。贺茂津仓单手拿一卷《阴阳术数》顾自读着,不去看坐在对面的不速之客。
  保宪苦笑了一下。“伯父,”他说,“白天的时候希夷来了一趟京城。她是专门来看明月的。”
  “哦。”津仓淡淡地说,“那又如何?随她去吧。”
  “伯父……”
  “那只是使用希夷名字的妖怪,和希夷本人没有一丝关系,明白吗?”津仓从书里抬起眼,毫不留情地呵斥,“保宪,作为贺茂一族最有天赋的人,你应该明白这一点。”
  “是,我当然明白。”保宪说,“但是,我看希夷的样子,不像完全对明月没有感情……”
  “那是因为她是执念的聚合体,是真正的希夷的一点感情所化。”津仓放下书,枯瘦的手上青筋毕露,“保宪,难道说,已经到了现在,你却后悔了?哼,后悔也没用了。从明月生出来的那一刻起,事情就无法挽回了。”
  “……”
  “还是说你突然对这个女儿有了感情?”津仓嘲笑道,“算了吧,保宪,我们都知道,‘贺茂明月’这个人本来就是我们用来封锁阴川、掠夺妖族气运的工具,她注定要为这个目的献出生命。不然的话,我为什么要尽心尽力地教导她,我们又为什么要给予她如此多的特权?”
  “但是,伯父……”保宪艰难地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只有狼狈地低下头。
  “连希夷都是我专程去唐土找来的。连希夷都只是这个计划的工具,你还在期待什么?”津仓冷酷地说,“真要反对的话,一开始你就该这么做。保宪,你跟晴明一样,从年少的时候开始就淡泊名利,对什么都无所谓。但是你要知道,你所不屑的权力,你不去行使,就有别人要来行使。你自愿成为别人棋盘上的棋子,最后就不要有怨言!”
  屋里的灯火“毕毕剥剥”地跳动着火花。
  保宪黯然地闭上眼睛,“是,伯父。”
  津仓灰黑色的眼睛里映出两点灯火,却像两道无敌的深渊,没有折射出丝毫情感。
 
 
第67章 神社的地下室
  秋季的上贺茂山有一种格外明净浓郁的色彩。一大早, 巫女小群就患上崭新的水干,跑到神社门口等待着。她没有等太久,就在山路尽头看到了那个人的身影;小群高兴地笑起来。
  “明月大人!”她用力挥舞双手。
  神社门口的一段路被反复整平过,很容易就能走过来, 不过即便如此,明月走完这段路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明明刚才还在那一头, 却忽然就到了眼前。
  “好久不见,小群。”明月笑着把手上提的纸包递给小群, “来,给你带的点心。”
  “哎呀, 这样不就像是我为了吃点心才来等您的吗。”小群撅噘嘴,但接过点心时又笑得一团甜意, “好香!是桂花糕吗?谢谢明月大人!”
  “马上就要二十岁了吧, 小群?看上去却和十岁时没什么两样, 还是很孩子气嘛。”明月揶揄道。
  “哪有……”小群脸红了。
  明月走过朱红的鸟居,径直往前方走去。小群跟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这一年来神社里的事情, 不时扑哧扑哧地笑,又赶紧自己捂住嘴,生怕被神官们说不敬神灵。她比明月大一岁,却是圆圆的娃娃脸, 又比明月矮半个头, 看着果然还像个活泼的小姑娘。但说到最后, 小群却忽然叹了一口气, 天真快乐的脸上出现一抹伤感和迷茫。“二十岁啊……唉。”她轻声说,“大家都已经离开神社啦。等过了二十岁生日,我也要离开这里了,想一想,就算是我也会伤感于时间的流逝呢。”
  “说什么‘就算是我’啊,明明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会产生这类感慨嘛。”明月顺手摸摸巫女的头,“往好的方面想,二十岁就是大人了,以后也会有新的人生,而不用待在这个无聊的神社里了。”
  “明月大人!”小群嗔笑,但脸上的伤感却更浓起来,“话是这样说,我却很舍不得这里,也舍不得明月大人呀。我不是为了照顾明月大人的生活起居才来到这里的吗?可是,明月大人不仅独自去了平安京城里生活,就连以后也不要我了……”
  说着,小群眼睛就红了。
  “别哭别哭,哭多了不好看。”明月揽着巫女的肩,安慰她。
  “大人……您不是会接任神主吗?”小群可怜兮兮地请求,“等到您成为神主,就把小群召回好不好?我保证不嫁人的!”
  “这个嘛……”
  明月摸着下巴,拖长了声音,等小群眼里的期待越来越闪亮,她才笑眯眯伸出一根食指,斩钉截铁道:“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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