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打包的速度很快,但因为明月要的套餐里有一杯暖冬特供的蜂蜜柚子茶,所以他们又多等了一会儿。当她从店员手里接过茶饮时,鼬已然主动替她拿起装团子的透明餐盒。
“鼬先生真是非常体贴的好人。”明月捧着暖到有点烫手的柚子茶,满足地喝了一口。
“明月小姐太客气了。”
当他们走在木叶街道上的时候还好,进入宇智波族地过后,忽然就有很多人跟鼬打招呼,夸他是族里年青一代里最杰出、最前途不可限量的俊才。而面对这些盛赞,鼬始终都保持了沉稳的姿态。那并非少年得志者有意识做出的表面功夫,而是一种真正的、绝不会为这些夸赞而飘飘然的沉稳。
“鼬先生的人缘看上去很好哎。”明月咬着吸管,一口气吸光了最后一点甜茶,“宇智波一族的人都很喜欢你。果然挺了不起的嘛,鼬先生。”
“明月小姐太过奖了。”鼬说,“这只是族中长辈们对晚辈的一种夸大的褒奖,并非真实的我。假如不是年轻一代很多都出门在外,明月小姐也许就能听见对我的非议了。”
“是嘛?倒也是,人活在世界上,谁还能没点□□。”明月耸耸肩,“不过,这不是正好说明鼬先生果然很厉害吗?我记得那谁说过,最伟大的作品总是毁誉参半的,人应该也一样吧。”
“‘那谁’?”
“哦,不记得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听上去还真是不太靠得住的逻辑啊。”最后,鼬以这样一句带有轻微不赞同的话作为他们谈话的结尾。
因为,他们已经到家了。
“我回来了!”
“明月回来了吗……啊,鼬!”
手捧草莓蛋糕,又见到多日不见的长子,美琴的笑容简直比冬阳都要灿烂和温暖。明月看她高兴,自己也跟着笑眯眯,觉得晚饭的鸡腿肯定有着落了。
谁想,美琴一转眼看到鼬手上拿的团子外卖,立即就瞪了她一眼。“明——月!”她加重语气,“不是说过,出院后的半个月里都要饮食清淡,不可以吃糯米制品吗?”
明月笑容一僵:她还真给忘了。
“呃,这个……”她眼睛左右一秒,心生一计,顿时昂起头,“美琴阿姨误会了,团子的话,是鼬先生要买的!”
美琴:……
鼬:……
她那模样,要多理直气壮有多理直气壮,要多大义凛然有多大义凛然,要不是美琴深深了解这个女儿的性格,她差点就信了。美琴轻轻一眯眼,去看长子:“鼬?”
“……是,是我买的。”鼬眼尾一扫公主,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木叶的待客之道。
他居然认了?!明月当即感动不已,决定回头鼬先生说什么是什么,他说训练就训练,绝不带半分含糊的!
美琴微笑。“真是傻孩子。”她轻轻一摸明月狗头,充满怜爱,“今天晚上,你就喝白粥吧。”
明月:……
“我错了……”她悲伤地认错。
美琴依旧保持微笑。
鼬没有笑。他悄悄别过头,唇角抿出一个细小却深刻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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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
“鼬!你相信妈妈好不好,那绝对是明月,绝对不会错!”
“……”
“鼬!”
“……”
“为什么……为什么鼬也好,你们的父亲也好,都不肯相信我?就算不相信我,明月就在那里啊!她什么都没变,你们真的、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青年轻轻叹了口气。
“妈妈,对不起。但是,父亲和我都必须考虑更多的事情。公主……实在太巧了,您不觉得吗?”
“那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回答。身为火影的心腹,他知道的很多事情都是村中机密,就算是家人也不可以透露。比如雾忍村从来与世隔绝,大名和四代水影的辞世太过仓促,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敌人究竟是谁……他们暂时还没有定论。而公主身上的疑点实在太多了。号称是三尾人柱力,但分明一点查克拉都感觉不到。退一步而言,就算真的是三尾人柱力,如果在木叶掉以轻心的情况下,释放三尾、造成木叶大规模伤亡,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根据鼬的追踪,从雨之国逃出的“晓”的首领,目前应当就藏匿在雨之国。联想到曾经带土的计划——用九尾来损害木叶,这种挖空村子防备、从内部下手的手段,也的确符合“晓”的作风。
所有那些大大方方摆在表面的巧合。所有曾经发生的、为他所知的现实。在“感觉”和“事实”之间,作为木叶的宇智波鼬,他必须——足够理智。
母亲态度激动:“鼬!你们真的没有感觉吗!”
他低下头。
“对不起,妈妈。”
“但是,我跟您保证,我一定会想办法证实的。”
无论是雾忍村的真相,还是姐姐的真相。
他一定会找到的。
——以他所拥有的一切起誓。
第99章 记忆
鼬在火影那里汇报完最新的工作情况,又处理了一部分其他事情, 就回了家。路过蔬果店的时候, 他想起今晚会在家里和佐助一起吃饭, 就买了几个新鲜的番茄,同时礼貌地回绝了店主夫妇赠送苹果的好意。
虽说美琴是一个绝对完美的主妇, 家里一定早就准备好今晚的食材, 但身为一个合格的弟控,鼬对让弟弟吃上自己亲手买的东西,还是有一点小小的执念的。
刚刚遇到几个宇智波的忍者, 装作不经意的样子, 试探他最近为什么老是出现在村子里。这些问题都被鼬冷淡地一言带过(“无可奉告”)。他知道这些人想问什么。鼬是暗部的人——这件事在族里不算秘密。尽管理论上, 暗部的身份必须对外人保密, 但当年鼬加入暗部的时候,宇智波一族还有些心思涌动, 对于任何跟村外的联系都很紧张;在那种情况下,鼬不可能瞒着族人加入暗部。
用牛皮纸袋装着的番茄被他稳稳抱在胸前, 红润饱满的果实散发出新鲜的香气。鼬一手拿着番茄, 另一手还另外拎一个小小的塑料袋。以这番模样行走在街道上,他看上去真的非常像木叶最近大力宣传和提倡的“居家好忍者”的形象。
——鼬君回家吗?还买了东西,真是好孩子呢!
他在心里默默打了个叉。十九岁(未满)早就过了一个“孩子”该有的年龄, 但很多长辈还是喜欢这样来称呼他。或许,是他尚未成家的缘故, 也或许……只不过是因为, 姐姐以前成天“我家小鼬”、“我家小鼬”的这么称呼, 给大家留下的印象过于深刻,至今也难以忘怀吧。
“我回来了。”鼬推开房门。
这栋宅邸是从先人手中继承来的,后来内部几经改善,变得更加舒适,但外表看上去还是传统的式样。房门前些时候重新补了纸,正是最崭新发亮的时候。鼬突然想起,小时候他还和姐姐一起,从外面商店买了新纸回来,仔细地糊在门框上。有一次姐姐心血来潮,非要从另一边给鼬表演手影戏,结果不小心把新纸戳破一个洞,惹来父亲的白眼。当时佐助已经出生,在他们旁边爬来爬去,还天真无邪地“咯咯”笑。
那真是十分令人怀念的时候。在十六岁搬出去单独居住过后,鼬就再也没有纸门需要修补了。
母亲正在洗衣房忙碌,远远对他说了一声“欢迎回来”。鼬把番茄放到厨房,拿着另一个塑料袋走向庭院的方向。
构成他最近频频回家的最主要原因,就在庭院那里。她那么弱,一进门就能感受到那未经训练的、毫无规律的呼吸。
庭院里的池塘反射着灿灿金光,一走到庭院一侧的走廊上就能看到。那位公主正坐在走廊边缘,披一件外套,毫无形象地晃着腿,低头奋笔疾书。
“日安,明月小姐。”
“哟,是鼬先生回来了啊,日安日安。”她正拿笔的另一端抵着下巴,没有抬头,“今天回来真早。美琴阿姨说你可能加班,我还以为我今天能逃过训练呢。”
多不上进的答案,就像之前信誓旦旦说着要变强的人不是她自己一样。然而,望着她唇角那一缕漫不经心的笑容,鼬就明白,自己是无法在在心中任意评价她的。“今天的话,明月小姐可以休息。”他说。
“哇,这么好?”
“病人稍微享有一点特权没关系。”
“哈哈哈,那我可真是松了一口气。喏,我正在记账。”她在本子上写写停停,不等他问就解释,“作为一棵没有经济来源的小白菜,还好我从老家带来了嫁妆——虽然也不是我赚的,不过这些细节就不要在意了——我算了一下,现金和其他东西加起来,应该足够我当一段时间米虫。”
“好,写完了。”她这才抬起头对他笑一下,“要不要先坐下来聊会儿天,鼬先生?”
她穿了一件毛茸茸的纯白毛衣,披在肩上的黑色羽绒服也有毛茸茸的领口和袖口,看上去非常暖和;阳光温暖且懒散,裹着她的毛织物也有一层懒洋洋的丝光。
“妈妈说你感冒才好,最好不要待在户外吹风。”尽管这么说,鼬却依旧选择在她隔壁坐下,保持一个足够有礼却也不会显得过于冷漠的距离。
“一个人待在屋里,那我不是闷死了。”她踢踢腿,往前面挪了挪,好让更多阳光落在身上,“说起来,稍微有些意外啊,鼬先生。我本来还以为,按照鼬先生这样严肃的风格,会恭恭敬敬地称呼‘父亲’和‘母亲’呢,没想到是亲切的‘爸爸’和‘妈妈’呀。”
她转动手里的笔;细长的圆珠笔在她手指间飞来旋去,有几次好像险险快要飞出去,下一刻却被她漫不经心地转了回来。灵动,而且收放自如。
“这个莫非就是所谓的‘反差萌’吗?”她轻快地打趣。
鼬盯着那支圆珠笔。
“明月小姐的猜测是正确的。”他淡淡地说。
实际上,直到现在,他也更习惯那样的称呼。
“但是,发生了某些事情之后,我认为现在的称呼更合适。”
圆珠笔停下了。
“噢,这样啊。”她点点头,却没有追问更多。
鼬将手里一直拿着的东西轻轻放在他们之间。“蜂蜜柚子茶。”他说,“有一些凉了,但应该温度正好。不介意的话,请明月小姐用吧。”
“咦咦咦,给我带的?”
她一下露出惊奇的神情,但立即就笑眯眯地捧起了那杯蜂蜜柚子茶,打开后大大喝了一口,对着面前的庭院心满意足地长长吐出一口气。“人果然是喜欢收礼物的生物啊!”她愉快地宣布,“非常感谢,鼬先生。下一次我会请你吃点心来作为回礼的。”
“不,这个就当作我的赔礼吧。毕竟,明月小姐是在训练中受凉才导致感冒卧床的。”
“哈?这个你也能揽到自己头上?”她更加惊奇,盯着他瞧个不停,“好啦,鼬先生,这个分明是我自己身体太差,跟你没关系。”
“这个的确是我的失误。作为指导者,我应该全面把握明月小姐的身体状况才对。由于我的误判,让明月小姐染疾,还耽误了训练进度,这无论如何都是我的失职。”
鼬非常认真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但他自认是在认真地、客观地、冷静地指出自己的不当之处,很奇怪地,她却忍俊不禁,好像他刚才讲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一样。他侧眼看她,只看见她脸上那毫无掩饰的、灿烂的笑容。
“哈哈哈……所以重点到底是我的感冒,还是训练计划被耽误?不过,不管是哪一个,好吧鼬先生,你的歉意我的确切实收到了。”她戏谑地冲他晃了晃手里的茶饮,“我学到了。下一次如果我想送鼬先生一些小礼物,一定先仔细琢磨一下自己有什么行为值得道歉。我现在就能想一个……唔,你觉得,‘一直以来我脆弱的身体和差劲的天赋,都给您添了太多麻烦,现在请容许我通过这份小小的礼物来贿赂……哦不,给您道歉,未来还要请您继续无奈地被我添上各种各样的、无数的麻烦,真是非常感谢。’这个怎么样?”
她说话时眉飞色舞,到后半段就故作低眉顺眼之态,最后又是一个哈哈大笑。这种随心所欲和无忧无虑之态,就好像她既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此刻也没有寄人篱下,而是一个过分活泼的人待在自己家里嘻嘻哈哈似的。
究竟是散在天地间的阳光太刺眼,还是她笑容里的明朗洒脱太刺眼,以至于他几乎要觉出眼球被灼烧的热感。那种几欲泪下的冲动,是他还太幼稚、太不会克制自己无理性的情感所致吗?鼬不知道。
“公主大人,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像和平时全无区别,但他知道所有那些冷静全是假象。他甚至仓皇到了叫错称呼的地步;每一个从他自己身体里发出的音节都无比遥远。
“她以前有空的时候,就很喜欢坐在这里。”
不止。她也喜欢和他打趣,喜欢哈哈大笑,喜欢在有阳光的时候懒洋洋地晒太阳;她会送他礼物,会给母亲带蛋糕,会和父亲斗嘴,把他气得眉毛倒竖然后笑嘻嘻地把他哄好;她曾耐心地陪伴他,从他学走路到学忍术,还曾背着他走过铺满落日的木叶街道。
所有关于姐姐的记忆,每一个细节、每一件小事,都深深烙印在他记忆中,未敢有半分忘怀。
“明月小姐,你们真的……很像。”
太突兀了。太突兀了……不,或许这样也刚刚好。如果公主真的别有用心,如果她真的是雾忍村那只黑手的一部分阴谋,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