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果敢回来,我就杀了他!”
那是于好对小姑姑说的最后一句话。
期间调和,警方要她道歉加经济补偿,于好拒不道歉,也不肯让冯彦芝给经济补偿,警察就怒了,不补偿也不道歉就拘留!于好一脸坦然,那就拘留吧。
然后就被少管所拘留了一个月,原先是三个月,后因为受害方那边多次要求,冯彦芝那段时间天天跑关系,加上于好表现良好不惹事,一个月就出来了。
出来后,于好才知道冯彦芝办好了所有的转学手续,小姑姑也已经带着那人离开了北京。
冯彦芝跟于国洋也不闹离婚了,一切好像忽然就回到了从前,只是不同的是,冯彦芝每周都带她看心理医生,发现没什么效果,于好出来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只是话少,后来是变成了整天整夜发呆,出神,对什么都很茫然。
冯彦芝一直以为是她跟于国洋离婚闹的,导致于好变得这么偏激,起初小妹跟她解释的时候她还不信,于好从小比一般孩子孤僻,但她不相信她会砍人,直到后来有一晚,在于好的抽屉里,翻出于好的日记本。
上面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红叉叉。
她不记录东西,是纯粹写字的发泄。
“死”“滚”“命”“离婚”“杀了你”……类似这种极端的字眼频繁地出现在她的本子上,冯彦芝才恍然醒悟过来,自己好像对她的关心真的太少了。
两人那晚在于好房间坐了很久,冯彦芝一边抹眼泪,一边跟于国洋说,不闹了,有这时间多关心关心孩子吧,你们家这趟浑水,我不想掺,以后老太那边爱怎么着怎么着,至少在孩子面前,别提这些事儿了。
于好出来后就跟着韩教授,在无数次的治疗失败后,甚至曾经站在顶层想一了百了的时候,都没现在这么绝望过!这种绝望莫过于被命运扼住了喉咙,她无法呼吸,喘不上气,胸腔积满的郁气几乎要让她窒息。
其实在云南的时候,她病症复发,沈希元临走时无意间的一句话,点醒了她,“我觉得你应该面对,而不是躲避,你不可能躲一辈子的,难道你一辈子就要被这事儿反反复复折磨?”
她想着面对。
后来回了北京,找了私家侦探调查,才知道,小姑姑跟那男人当初根本就没有离开北京!这几年仍是在这座城市生活。
她当时气疯了!大脑不可控制地崩出某个想法,甚至还买了刀具,藏在厕所的抽水马桶里。
晚上躺在病床上,天人交战。
脑子里混响着两个声音,步步紧逼。
一个劝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个在脑子里冷静地分析抛尸地点。
最后叮咚,脑子里崩出一张脸。
“陆怀征呢?你的陆怀征怎么办?”
黑黑的那小人却频频诱导她,声音如鬼魅在她耳边涡旋:“他说算了!他跟你说算了!忘了吗?!你是傻吗!他已经不要你了!他说他不要你了!你住院这么多天他来看过你吗?!”
结果当天晚上,陆怀征就来了。
那时她没察觉,是韩教授来看她时说的,于好想说,那就等等吧,在等几天。
那几天她恍恍惚惚,每天坐到夜里两点,可总也等不到他,他永远在她睡着之后才出现。
直到那晚,被她逮个正着。
他抱了她一整晚,答应她以后会每天来看她,每天都抱她。
于好贪恋他宽敞温暖的怀抱,便将计划一延再延。
出院那天,她下了决心,把手里的工作都交接完。
结果当天陆怀征就来研究院找她,说要保护她一辈子,她贪恋他的温柔,心想,再陪他几天吧。
一陪再陪,拖到了今天。
听说是小侄女,霍廷表情意味深长地在陆怀征跟于好之间打量了会儿,笑了下,“看来咱俩这缘分还不浅?”说完,提着西装的衣领调整坐姿,给对面几人介绍道:“这是我朋友,胡建明,胡总。”说完,看着一旁的胡建明,指了指坐在中间的陆怀征,“那也是我侄子。”
都是半截儿入土的人了,两人瞄一眼就知道陆怀征跟于好有事儿,主要是他俩气质太搭了。郎才女貌的,胡建明跟霍廷笑笑,也不点破。胡建明看着陆怀征,觉得这小伙子眉目英俊,模样长得好,估计跟隔壁那小子一样,也是个啃父母血的二世祖,没什么真本事,随口跟霍廷搭了一句,“你侄子帅啊,跟你有几分像。”
霍廷靠在椅子上,笑着摇摇头:“当兵的,跟我哪像,我就一铜臭商人,他不一样,精神品格比我高多了。”
胡建明一听当兵的,更看不起,不过对着霍廷仍是溜须拍马的紧:“您是过谦了,论精神品格,也没人能比得上您呀!”说完,胡建明看着陆怀征问:“在哪服役啊?”
陆怀征非常冷静地答:“xx特种旅。”
胡建明一听,挑了下眉一边拆文件袋,一边问:“特种兵?哟,卖命的活儿?女朋友能同意么?”
胡建明的左手只有四指,小拇指没了。
陆怀征那眼神像在一看一滩死猪肉,波澜不兴,忽然低头笑了下,就是不接话,连霍廷看着今天的陆怀征都觉得有点奇怪,他向来对陌生人得体礼貌,这轻蔑地笑是鄙视谁呢。
陆怀征仍是不疾不徐如清风明月般笑得肩发颤,连家冕都忍不住拿手肘搡了搡陆怀征的肩,小声问:“疯啦你——”
等陆怀征笑够了,抬起手看了看,盯住胡建明,恢复淡淡的表情。
“救过不少人也杀过不少人,确实是卖命的活,女朋友是不太喜欢。”
不知道为什么,胡建明看着那冷淡的眼神,却忍不住汗毛一栗,拆文件袋的手都怔住了。
霍廷从桌下踹了一脚陆怀征。
“搁着吓唬谁呢你?”
胡建明也呵呵一笑,“军区么,我跟你们栗参谋长认识,关系不错,要不要帮你引荐引荐?让他关照关照你?”
男人间不吹嘘两句,似乎就不是男人了。这男人几乎是汇集了所有男人身上的毛病,连家冕都忍不住被他脸上那一脸的小人样给恶心到了。
除开这个狗屎苍蝇。
跟霍廷的畅谈还是很愉快。
于好一言不发地坐在旁边,霍廷几度把眼光挪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发现人低着头自始自终都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霍廷问家冕,“这姑娘一直这么沉默么?”
家冕摇摇头,“脾气古怪嘞。”
霍廷看了眼陆怀征,眼神就没从于好身上离开过,有时候帮她捋捋头发,眼神格外缠绵,霍廷看得挺奇怪的,桌下又是一脚,“专心点!”没效果,陆怀征仍是心不在焉。
于好对胡建明的厌恶和恐惧几乎到了颤栗的态度。
她应该立马站起来走的,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屋子里呆了整整一个小时,她一忍再忍,告诉自己不能走,不能走。
家冕已经很讨厌她了。
如果因为她把这桩生意搅黄了,家冕以后只怕是不想看见她了。
她不想再看到陆怀征为了她跟家冕的关系为难。
她忍着眼泪,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只要再忍一下,再忍一下就好了。
时间漫无目的的走着,滴滴答答,像个老太太,格外缓慢。
于好嗓子眼里止不住的颤意,心像是坠进了无边地狱,没有着落。
她紧紧攥在腿上的手,忽然被人包住,是一双温热的大掌,骨节突出,清秀而有力,紧紧裹着她,似乎看出了她的害怕和颤栗。
终是忍不住,紧紧闭上眼,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瞬如雨下。
“啪嗒啪嗒”落在男人的手背上。
然后于好听见,陆怀征在她耳边柔声说:“别哭,我在。”
于好当时心里在想,陆怀征怎么能那么好呢,为什么总是无条件纵容她,好像在他眼里,她所有的情绪都应该得到理解,她有那么一瞬间,血涌上头,甚至,让她为他去死,她都愿意。
合同签一半。
霍廷捏着钢笔,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几人,点了点说:“一起吃个午饭,难得碰上了,我请客。”
陆怀征直接拒绝。
霍廷嘿一声,觉得这小没良心的:“我还没质问你的,这么久没回家就算了,怎么跟你姑父吃个饭就不愿意了?”
陆怀征正要拒绝。
于好豁然站起来,“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霍廷看着那姑娘匆匆的背影,没一会儿,陆怀征也起来跟了出去,摇摇头跟对面的家冕说:“这姑娘一看就是胡同妞。”回头看了眼胡建明:“你这侄女看上去很怕你啊。”
胡建明却阴森森的看着门口道:“劝劝你侄子吧,这姑娘虎的很,别着了她的道了,不是什么好丫头。”
霍廷来了兴趣,呵了声:“说说。”
连家冕都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我这手,看见没,她砍的。”胡建明把那四指摆到桌上,断的一截小拇指格外突兀,狠声说:“进过少管所,霍总你人脉广,不信你让人查查,别让你这根正苗红的侄子给人糟蹋了。”
第57章 第六卷 敬你风流潇洒骨(03)
风顺着窗子一缕缕灌进来, 胡建明的话里渗着阴森森的诡异。
霍廷跟家冕听后, 先是诧异的互视一眼, 家冕低头没说话, 霍廷则是大方地一笑,半开玩笑地说:“那你肯定干了什么让人恼火的事儿,人才拿刀砍你,我不是很相信一个姑娘无缘无故会拿刀砍你。”
说完, 他又笑着补充:“你那姑娘我不太了解,但我侄子我可太了解了,他选的人,不会错。”
胡建明见他们不信, 以退为进, 无奈地摇摇头:“算了, 你们当是我胡说吧。”
家冕心里在想,这胡建明也真够能空口瞎编的,于好会砍人, 他打死都不信。
霍廷跟胡建明认识有些时日了, 他在商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 胡建明是什么样的人他非常清楚, 如果不是念在于老爷子的面上,霍廷也不会跟他来往这么久,当年于老爷子在商圈也是一呼风唤雨的人物,霍廷跟了他十几年。可惜,天妒英才, 于老爷子走得早,五十出头查出胃癌,没撑过半年就走了。人就是这样,一旦被命运宣判了死刑,心里的防线被击溃,之后的每一步,都往那坟墓去。
得知于老爷子病危那阵,董事局里就已经不安分了。霍廷是见证过那场商界的巨变,也在一夜间,看清了人情冷暖,世间百态。被昔日并肩作战的好友拿着枪杆推到了风口浪尖,逼他做出选择……
在于老爷子死后,他主动辞去了财务总监的位置,下殡那天,几位德高望重的元老都劝他留下来了。毕竟这圈内能跟盛华比的企业没几家,而且后进那位也表示非常欣赏他。
那天灰蒙蒙,下着淅淅沥沥的绵绸雨,公墓里都是穿着黑西装撑伞的人,庄严肃穆。
元老劝他:“情义两难全,所以商圈,只谈利益,不谈情义。”
霍廷当时回了句,看着青石碑上那张慈祥的笑脸:“对他而言,我已经是不情不义之人,他曾经救我于水火,我却陷他如此境地,您也甭劝我了,秉持己心,这早已经不是当年的盛华了。言尽于此。”
之后便离开盛华自己带了一帮子人开始创业。早些日子,胡建明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听说他们公司最近在倒腾飞行器,需要一个飞行基地,三人搭上线后,胡建明跟霍廷要了百分之三的股份,霍廷没拒绝。
念着于老爷子的面子,答应了,算是偿还了当年老爷子的知遇之恩。他后来东山再起,但于老太太恨他入骨,不肯见他。胡建明是于家唯一的突破口,他大方表示,可以给股份,但必须以他老婆的名义。
虽妻子再三叮嘱,不要跟霍廷扯上关系,但胡建明咬牙切齿表示,有大腿不抱,就是傻逼,不管用谁的名义,有总比没有好,只要他不跟妻子离婚,股权永远就有他有份,便答应了。
所以,对霍廷来说,胡建明是个外姓女婿,于好才是本本分分的于家人。这俩要是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他帮谁还不一定呢。他垂下眼,钢笔漫无目的地在纸上敲着。
想到刚才于好那反应,越想越觉得不正常。
想到这。
霍廷忽然改了主意,一摸口袋,神色焦急:“我好像公章忘带了。”
家冕啊了声,“不是吧?”
霍廷收好笔,在他们面前认认真真找了一圈,还把文件袋全娄出来翻了个遍,“昨个开会我估计落秘书那了。”
家冕倒也不急,他十分信任霍廷,再仔细一瞅他,发现他好像给他使了神色,家冕揣摩他的意思,试探:“那下次?”
霍廷笑了,表情赞赏:“那下次吧,你去看看那俩个,咱们先去吃个饭,合同我再找时间约你。”
家冕不知道霍廷葫芦里卖什么药,倒也挺听话地站起来去找陆怀征他们。
胡建明在一旁收了笔,“今天不签了?”
霍廷反问:“你着急啊?你着急你先签,完了我带回去,让人盖了章之后你那份再给你?”
胡建明面儿上爽快一笑:“倒不用这么麻烦,霍总既然没带章,那就改日。”
霍廷点点头,出去打了个电话。
家冕是在角落里找到两人。
陆怀征正压着于好,摁在墙上亲她,一边亲,还一边在她耳边说着什么话,低声哄她,于好始终低着头,陆怀征一只手撑着墙,然后把人搂进怀里,手摁在她后脑上,脑袋搭在她的脑袋上,轻声哄着。
走廊里就亮着一盏晕黄的灯。
男人声音温柔如水,修长的手指在她后脑上轻轻拍着,一下一下:“明天带你去吃牛舌好不好?”
怀里的女人不说话,精神有些涣散,良久才说,“明天?你不是要初筛么?”
陆怀征听着,转头看见家冕站在不远处,然后低头又不知道在于好耳边说了什么,姑娘朝他这边看过来,窝在陆怀征怀里,俩眼睛水盈盈的,这场面谁看谁心动。
家冕就觉得这丫头是不是太矫气了点儿。
天天要这么陆怀征哄着,这恋爱谈着也忒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