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年春——耳东兔子
时间:2018-06-23 08:57:10

  听见楼梯上的响声,向园转头看过来, 一笑:“怀征哥!”
  陆怀征点点头, 牵着于好下去。
  他独子, 家冕也就这一个妹妹,这帮人是都拿她当亲妹妹疼,宠着惯着。一脸大哥做派:“这么晚过来?”
  “我们飞行队过来集训。”小姑娘说完, 余光瞥见后方的于好, 眼神亮盈盈、声音响亮地贼机灵喊了声:“嫂子好!”
  两人都不解释, 嫂子在这基地里几乎是默认的称呼了, 于好也笑:“你好。”
  陆怀征走过去,捡了瓶水,拧开递给于好,看着向园道:“什么飞行队?”
  不等向园回答,林一辉过来勾着向园的肩, 吊儿郎当地挤兑陆怀征:“你难道不知道咱妹子前阵子考了飞行执照吗?”说完又跟在向园耳边挑拨离间道:“不是你辉哥说,你怀征哥啊,自从有了嫂子之后,对我们这些人啊,薄情的很。”
  薄情两字几乎是咬着牙说。
  虽是开玩笑的口气,但向园对于好的第一印象很舒服,怕于好听了这话心里不舒服,拿手肘狠狠捅了下林一辉,“开这飞行基地的时候,怀征哥可拿了不少钱,哪里薄情了!人跟你算账了么?!白眼儿狼。”
  林一辉捂了捂胸口,小声:“开个玩笑嘛。”
  陆怀征笑笑,把于好拉过来,介绍:“这是向园,家冕的妹妹,也是从小跟我们一起玩大的。”
  向园再次冲于好露出一个大笑脸,特别热情。
  飞行队八个人,房间安排不过来,其余六人被家冕安排在隔壁的度假村,那是个私人度假村,一般不对外开放,除非这边挤不下人,才会开放,其实是向老爷子的度假村,向家冕不愿意动老头子的东西,平日里也都关着。
  向园还带了一个朋友过来,那个男人很酷,一晚上冷冷淡淡地坐在沙发上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偶尔看手机,偶尔去门口抽烟。
  林一辉挤到向园身边,指着门口抽烟那男人问:“那谁啊?我怎么以前没见过,不是咱们的学员吧?”
  “不是。”向园说。
  林一辉急了,“不是你往这带?昏头了吧你?”
  向园也急了,“哎呀,说不清楚,以后再跟你说吧!”
  林一辉看透:“切,你就是看人长得帅,想留在身边吧,小心我跟你哥告状。”
  向园挤出一标准八颗牙的笑,特别认真地看着林一辉,“辉哥,你真误会我了,我一正经孩子,怎么会有这种思想呢,是吧?”
  ……
  十二点,陆怀征洗完澡,关了水,听见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明天走吧?”是向园的声音,有点小心翼翼。
  “嗯。”
  “别摸。”
  “别摸什么?”男人轻笑,“进我这房里不是早该有觉悟了么?”
  “我哥在隔壁呢。”
  “那你过来找我做什么?”
  “我就过来问问你,需不需要被子……”
  “口是心非。”
  “徐燕时!”
  “在。”漫不经心又懒洋洋的。
  “别撕,撕坏了我没得换。”
  “已经撕了。”
  “……混蛋。”
  隔壁房间简直有毒,陆怀征没耳朵听,囫囵擦了两下就打着赤膊出来了,只裹了条浴巾在腰间,连头发都没吹干,还在湿漉漉地往下滴水,胸肌线条分明,轮廓硬朗,小腹鼓起的一包包像是山丘那般厚实,一身腱子肌衬得整个人修长有力。
  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他的胸线和紧实的腰身滑入腰口的浴巾里,中间那突起的一点格外显眼。
  他靠着厕所的瓷砖抽了根烟,也没让那家伙下去,最后叹着气无奈地从厕所出来,结果,发现于好醒了。
  昏暗的房间里,姑娘侧躺在床上,两眼睛乌溜溜地盯着他。
  陆怀征第一反应是去捂她眼睛,可两人距离太远,如果躲进厕所里也太不像样了,在他做反应之前,于好已经下意识把眼睛闭上了,闭得紧紧的,还拿手牢牢捂着眼睛,侧躺改为平躺。
  陆怀征拿起沙发上的衣服去厕所换上,再出来时,于好靠在床头看他。
  陆怀征过去靠着床头坐下,把她抱进怀里。
  “怎么醒了?”
  于好没敢说自己做噩梦了,她这些年,夜里总睡不踏实,梦境里都是一些绝望又撕心裂肺的场景,她一遍遍做,一遍遍醒,惊醒时一身大汗,房间里空荡荡的,心有余悸地看着窗外的月亮。
  “我感觉现在太幸福了。”
  于好在他肩上枕了个舒服姿势:“不敢相信,我总觉得不真实。”
  陆怀征摸她头。
  于好仰头看他,男人刚洗过澡,头发还渗着水,眉目却温柔地跟她对视。
  “什么时候初筛?”
  陆怀征:“后天。”
  “初筛如果没事,能排除多少?”
  邵峰跟他说过,初筛如果显示阴性,可以排除百分之九十七,三个月后如果还是阴性,在原先百分之九十七的基础上可以再乘以一个百分之九十七,如果半年后复查显示为阳性的话,相当于两个小概率事件要同时发生,这在概率学上称为不可能事件。
  基本上三个月就能排除。
  陆怀征解释完,于好懵懵懂懂的点点头。
  但为了以防万一,这半年内他还是要小心观察。
  于好却心头梗着一根刺,这根刺是她从头到尾都没办法拔除的,她尝试过很多次,想要彻彻底底把它从自己心头拔出,可总是被它扎得遍体鳞伤。
  她没有办法跟陆怀征启齿。
  她至今都找不到开口的勇气。
  她想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逃离这根刺了。
  她甚至害怕,如果陆怀征知道,会不会不要她?
  这一瞬间的幸福,让她觉得是海市蜃楼,不过是黄粱一梦。
  醒了,那便是一堵南墙,是她无论怎么拼尽全力、歇斯底里都冲不破的障碍!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这天竟然这么快就来临了!
  ……
  翌日。
  于好醒得很早,难得主动说要跑步,陆怀征人还躺在沙发上,一只长腿搭在地上,双手架在胸前,懒洋洋地瞥她一眼,挑眉,声音还带着点惺忪:“真的啊?”
  于好认真地点头。
  他慢慢坐起来,整个人松散地靠在沙发背上,仰着头醒神,揉了揉鼻尖,这才站起来说:“行。”
  等他们回来,基地全然天翻地覆。
  向园跟向家冕吵起来了,向园这姑娘也是从小被这几个哥哥宠大的,向家冕就这么一个妹子,这么多年都没舍得跟她急过眼儿。
  那天第一次众目睽睽之下甩了向园一耳光,那一耳光,一下子就把这么多年深厚的兄妹情谊给甩生分了。
  向园被打偏了头,五个手指印赫然地印在那白皙粉嫩的小脸儿上,她何时受过这个,当下被打出了眼泪,满眼委屈,却始终梗着脖子不肯看向家冕一眼。
  林一辉急得面红耳赤当两人中间,一个劲儿劝俩祖宗:“哎哟这事儿给整的,亲兄妹哪有过不去的坎儿。”
  向家冕铆足了劲,咬着牙,狠着劲儿:“这事儿我跟你没完!从小到大,什么都惯着你,我他妈给你惯出毛病了,这合同你都敢给我撕!”
  向园却跟疯了似的,一边声嘶力竭地哭,一边急赤白脸地骂:“我就撕!我就撕!我不许你把基地给卖了!”
  向家冕爆喝一声:“你给我松手!”
  林一辉也劝:“园园,这事儿你哥跟我们商量过,别闹了乖。”
  向园死命拽着手上的合同书,已经被撕了一半,两兄妹谁也不肯让,牢牢拽着,都是两头犟驴,脾气拗得很。
  基地要卖这事儿很早前家冕就跟他商量过,他没意见。家冕很坚持,这基地一直在亏本,连本都没捞回来,家冕原本是打算再坚持两年,但眼下有人肯接手,再适合不过。
  陆怀征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那晚家冕要把所有人叫一起。
  谈起过去跟理想,难怪那晚,家冕喝多了抱着酒瓶不肯撒手。
  起初刚建这飞行基地,他们是有个不着边际的英雄梦。
  比如汶川地震那年,陆怀征和向家冕几个刚好在四川旅游,所有交通都堵了,只有飞机在头顶轰轰作响,他们是见过那梦魇般的场景的,荒烟滚滚,满天飞尘,一转眼,一个繁华世界,变成黄沙遍地,哀嚎遍野,穿破长空。
  他们当时本来一路北上的,地震发生后,毅然决然地加入了当地的志愿者搜救队。
  几天几夜的不眠不休,等他们恍过神来,看着新闻报道里不断增加的伤亡人数,那种无助感,悲愤感,甚至从废墟里挖出尸体来时,从衣服里掉出个手机,躺着一条尚未发送成功的短信:“我很想来,可我来不了了……”
  从四川回来,陆怀征入了伍,向家冕几个便去考了飞行执照,组建了这飞行队,他们没有垂范千古的志向,这些年固定会给山区一些留守儿童做飞行表演,尾翼在空中划过,他们会留下一个w的记号。
  这是这些男孩心中的英雄梦。
  不曾拿出来与人说道的,虽然也微不足道,但仍在以一己之力尝试改变这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好多人给我私信说很丧,希望你们要相信,世界上真的是有像家冕怀征这样的一群男孩子,不拘于皮相,心藏大爱。
 
 
第55章 第六卷 敬你风流潇洒骨(01) 
  向园早上起床送走徐燕时, 再回来时, 看见向家冕西装革履手上拎着一透明文件袋, 急匆匆要出去。向家冕很少穿这么正式, 除非有重要场合,向园留了个心眼,便瞧见那文件袋上,若隐若现透着股权两字, 她立马把人拦下来,一盘问,才知道,这基地要卖了。
  向园从小是跟着这帮哥哥混大的, 也知道当年她哥为了这基地跟老爷子闹翻了无数回, 闹得满城风雨, 整个京城都知道向家大公子无心家业又败家,天天可劲儿作,不把老爷子那点家产作没了怕是不罢休, 开飞行基地?可不就是地上跑的、海里潜的玩腻味了, 这不整到天上去了么?外头传那些闲话家冕不当一回事, 反正他身上早就透透彻彻地写满了纨绔二字, 这富二代的标签他撕不下来,索性也懒得撕。可这么些年下来,经历了多少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其中曲折的故事他也不屑像个女人似的跟妹妹去说道。
  开这基地他跟兄弟几个凑了不少钱,没拿家里一分一毫, 但之后还融资过两轮,一次是他用向家的面子去找了老爷子的一些旧时伙伴,人紧着他这向家大公子的身份,到底是给了几分薄面。第二轮,是向老爷子亲自发话,谁也不准帮他,他迫于无奈,拉下脸回去跟老爷子周旋。
  因为这基地的事儿,这几年跟老爷子的关系势同水火,都是向园从中调停,加上家冕这年纪大了还没结婚,向老爷子看见他一回是恼火一回。前些日子,家冕回了趟向宅,老爷子难得没翻脸,第一次认认真真坐下来跟他心平气和地谈,意思是希望他回去接手向氏。
  向家冕打从生下来就对这个家业没有半分想法,他大约是跟陆怀征处惯了,性子也随了三分像,自由懒散惯了,结果没想到老爷子说,要么向园回向氏工作,要么他回向氏。向家冕了解向园,让她去向氏上班,她可能宁可把头割下来,让你带着她的脑袋去,这其中牵扯的又是另一门家庭秘史。
  向家冕当下沉默。
  老爷子又抛出一杀手锏:“你那破基地去年亏了三百万,我听说你兄弟那几个分账都还是你从私人账户上划出去?你心中什么想法,你以为我不知道?傻小子!每年去白山给那些孩子做飞行表演得费多少钱,你不会算?自己翅膀还不够硬呢,妄想当什么英雄!”
  向家冕刚要骂铜臭,被老爷子抢了先:“别说我铜臭,你还欠我一千万呢,这钱明年连本带利不还给我,我直接把你基地给抵押出去!”
  向家冕回基地想了很久,老爷子是言出必行之人,就像当年借钱给他融资,说借就借。与其等着被他抵押,不如自己先找好下家。还有就是,如果他跟向园必须有一个要回向氏的话,那就他吧。
  向家冕卖基地,有一半是为了向园。
  而向园不让卖基地,有一半也是为了向家冕。向园知道这几个哥哥这些年就在倒腾这些事,她开始也跟京城里那些人似的,以为哥哥玩这个真就是一时兴起,后来她跟着他们去过白山,塌方救险,她才体会这些人心中对飞行的热爱。不到迫不得已,她哥怎么会把基地拿出来卖。
  向园死死拽着那份被撕毁了一半的合同书,眼泪吧嗒吧嗒落在那份合同书上,视线渐渐模糊,就听她小声哽咽着问:“哥,是不是资金的问题?”
  家冕不答,红着眼睛看向别处。
  向园急了,“你说呀,你要是真缺钱,我去跟爷爷要,爷爷会给我的!”
  看这妹妹哭成这样,林一辉心里是一抽抽的疼,也跟着劝:“家冕,你要不再考虑看看?”
  家冕:“闭嘴!”
  林一辉不敢说话了,回头看看陆怀征。
  这会儿,陆怀征才牵着于好过去,于好弯腰从矮几上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向园,向园接过,攥在手里没擦,陆怀征让林一辉把向园带走,推着家冕进了一旁的器具室。
  围观的人也纷纷散了。
  林一辉让他们该上课上课去。
  向园坐在沙发上眼泪止不住,涕泗横流,哭狠了索性趴在于好身上哭,鼻涕眼泪一股脑往她身上擦。
  于好从没有跟陌生人这么亲密过,就算是赵黛琳,两人也走在一起也都是并肩,不会这样勾勾搭搭地抱在一起,她俩都不是爱撒娇的人,再加上认识的时候都已经过了小女生那个年纪,也不会像小姑娘似的互相撒娇。
  但向园这姑娘完全没把她当外人,亲亲密密地搂着她的脖子哭,显然是拿她当自己人了,仿佛有一股奇异的电流穿过于好全身,这种被人接纳的感觉特别好,心里也越发喜欢起这小姑娘来。
  第一次,僵着身子,小小心地伸出手,在向园的背上安抚似的捋了捋,动作生涩极其不自然,却也尝试安慰道:“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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