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镊子夹出碎玻璃渣的非人折磨后,他终于沉着脸开口:“付洒洒。”
“嗯?”她马上坐直身体,竖起耳朵。
闻泱眼睛朝门撇了下:“你出去。”为了尽快摆平这个缠人精,他破天荒地接了一句:“在门口等我。”
付洒洒的眼睛马上亮了起来,眼前仿佛刷过密密麻麻的弹幕:他怕我心疼不想让我看到他痛苦的样子他真的好好我要爱他一万年。
诊疗室的门再度被合上,牛皮糖总算走了,素来心如止水的冰山小王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女朋友挺有意思。”医生笑了笑。
“……”闻泱扯唇意思了下,黑漆漆的眼里闪过荒谬,他微微抬高头,配合着对方给伤口消毒,没有接话的意思。
有点冷场,医生大概也想到是自己猜错了,他弯腰仔细查看他的额头,有点迟疑地道:“你这口子稍微有点长,要缝针,之后也可能会留疤,还有右侧发迹线也要给你剃掉一些。”
“没事。”
这世上总有不在意皮相的人,他洗去了那些血污,惊人美貌显山露水,唯有额角一道刺眼伤痕,这就好比艺术品有了瑕疵,总叫人惋惜。
就连急诊医生都有点不忍下手,只吩咐身边的助手准备医用器械。
付洒洒已经偷听好一会儿了,小心把门拉开一道缝,她的眼睛才扫过去,就和闻泱的撞在了一起。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好看的眉皱着,这一次的语气可就不怎么友好了。
付洒洒在胸前比了个心,志玲姐姐附体:“别担心,你就算秃头也会很帅喔。”说完,她又跟医生护士打了个招呼,马上变脸紧张兮兮地道:“我就在门口,哪儿都不去,麻烦有什么紧急情况随时叫我。”
“啊,我们会尽力的。”护士小姐呆呆的,不自觉被她的表情感染了,莫名其妙产生了站在了抢救室手术台前的错觉。
“那什么,等下见哈。”付洒洒这会儿已经不敢看闻少爷的脸了,火急火燎地关了门。
接下来的时间,她识趣地没有再去撩虎须,乖乖坐在长椅上等着。只是才等了短短十五分钟,兴许是被过分担心的心情影响到了,付洒洒就有些坐不住了,看一眼紧闭的诊疗室门,大约估摸了一下时间,她又站了起来。
外头夜色浓重,肚子咕噜噜直叫,她这才想起两人原来都没吃晚饭。踟蹰片刻她去自动售卖机地方买了瓶阿萨姆,又把奶茶放到校服里准备捂热。
买完饮料穿过长长走廊,右边是急诊大厅出口,有少年从左侧诊疗室走出,步履匆匆,背着书包的颀长背影异常熟悉。
付洒洒愣了一下,然后朝那边跑了几步,喊道:“闻泱!”
那人充耳不闻,径自朝外走。
付洒洒震惊,他竟然敢骗她,还说叫她在门口等他,结果眨眼就想甩她!
“闻泱!你等等!”
付洒洒绝望地看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对方是存了心要躲她,任她喊破了喉咙也是铁石心肠不肯回头。
急诊大厅又来了不少新看病的人,付洒洒心一狠,就在众目睽睽之中蹲下身去,举起手,像是抑制不住悲伤捂住了脸:“前面那个穿白衬衣的人,你走吧,我们的孩子……”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新一批吃瓜群众纷纷驻足。
少年脚步顿住,不敢置信地转过头,医院白炽灯下,他的眉眼染上冷色,配上因为失血而泛白的薄唇,还真有点负心汉的意思。
付洒洒适时地把话卡在关键处,还蹲在那里,维持着沮丧的姿势没动,耳边脚步声愈来愈重,下一刻,她就被人用力拉起。
少年咬牙切齿:“走。”
手腕被拽得生疼,付洒洒还没意识到自己在花样作死,出了门不远处就是回廊,穿过那里就能出医院后门。
他在最后一个转弯处松开她,往前逼近一步,微低下头,警告道:“你……”
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打断。
“等等!”
她很自觉地把背贴到了柱子上,然后抓起他的手放到自己耳侧,害羞道:“其实我特别想试试被你壁咚的感觉。”
“……”
“最萌身高差要不要来一发?”付洒洒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把膝盖往下蹲了蹲,直接降低了十公分的身高,用自认为非常有诱惑力的低低语调,“现在是不是想要做点什么?”
想打死你。他浑身一僵,脸色更难看了。
“或者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付洒洒满怀期待地盯着他。
少年板着脸,最终垂下眼,叹了口气:“别喜欢我了,行吗?”
第14章
这一晚对闻泱来说,实在是有些不走运。
一年有六个月时间都在当空中飞人的闻郁竟然在家,这位生意场上以铁血手段著称的男人根本不懂什么叫做心慈手软,就连唯一的儿子都不能例外。
此时,翻了一半的财经杂志被搁置在茶几上,他看一眼衣衫狼狈的少年,淡淡道:“打架了?”
“恩。”闻泱不置可否。
闻郁连原因都没问,直截了当:“去反省。”
听到父亲的话,他倒是没什么意外,冷着脸把书包放下,直接往负一层的小祠堂走,只是还没来得及迈步就被迎面而来的女人紧紧拉住了手。
“反省个屁!”闻太太救世主一般杀出,怒瞪着丈夫:“闻参瑾,你没看到你儿子受伤了啊?”
闻郁一脸严肃:“又没断手断脚,叫他面壁思过而已。”
听听,这就是闻家男人的思维。闻太太觉得太凄惨了,三代单传的闻家长孙,饭都没吃上一口,头破血流地回家,居然还要受惩戒。
夭寿啊!怪不得闻家的后代都给养成冷血动物了。
“我不管,我不听,我不准。”闻太太三连完毕,看着儿子头上的纱布,有些心疼地道:“严不严重啊?是不是破了个大口子?”
闻泱任母亲捧着自己的脸上看下看,语气很无奈:“妈,就缝了三针。”
闻郁点头,一脸“我就说没事”的表情。
闻太太懒得理他,拉着儿子坐下,忧心忡忡:“你跟你爸一样,性格差劲到死,就一张脸能看了,现在破相了还会有人喜欢你吗?”
“……”被妻子点名性格差劲的闻郁只能默默拿起杂志继续看。
闻泱也懒得解释那么多,脱掉外套,换上佣人递来的干净衣物。
闻太太忽然想到了什么,暧昧地拿手肘顶了顶儿子:“对了,和你在一块的女孩子是谁啊?”
一提到付洒洒,闻少爷黑了脸,斩钉截铁:“是护士。”
……没劲。
没有挖到八卦,闻太太又换了个方向,对着老公叹气:“以前就算是你,每天都能收到情书,为什么临洲这么不受女孩子欢迎啊?”
自从小学开始,她的儿子,就从来没有往家里拿回过一样小女生送的礼物,这不应该啊,怎么说也是校草级人物,还是说现在小姑娘的审美变了?
闻太太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她哪里能想得到,不是没有礼物,也不是没有情书,只是都被闻泱无情拒收了。
闻郁招架不住妻子稀奇古怪的问题,站起身来,指着儿子道:“你打赢没?打赢抄家训十遍,没打赢就去跪半小时。”
这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闻泱面无表情地想,打到一半城管来了怎么算呢?话说回来,要是没有被付洒洒抱住挨了一个酒瓶子,他又怎么会拖那么久都解决不掉几个小混混?
那么勉强算是……打赢了吧。
于是他心照不宣地抄家训去了,闻太太被闻郁拖着回房间,只来得及嘱咐阿姨烧点粥给儿子垫垫肚子。
书房里,紫檀木桌铺了宣纸,已经泛黄不知有多少个年头的《闻氏家训》架在古风书立上,他手执羊毫,沾了一点砚台新墨,悬着手腕洋洋洒洒往下写。
过去都抄了几百遍了,便是闭着眼都可以,只是这一晚,当他抄到“仁心不可失,礼仪不可废,静思不可忘”时,笔尖的墨滴了下来,黑幽幽在纸上渲染开来,很是突兀。
脑子里忽然就回想起方才少女的回答——
“要我不喜欢你,除非你现在亲我一下。”
……神经病。
闻泱搁笔,难得迷信了下,是否被那个缠人精逼急了,最近急躁易怒,连祖宗都来警示了。
接着,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什么时候自己也会被不相干的人影响情绪了?
放在一边的手机震了一下,他瞥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点开来后,什么家训家规带来的平静buff全都消失殆尽了。
短信就一条——“我的新号码,你知道我是谁。没错,就是那个你奋不顾身流血流泪都要救的心爱女人。另:明天你还会去看学校组织的电影吗?”
付、洒、洒!
闻泱深吸一口气,感觉头上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他抿着唇,血液里的好战因子开始叫嚣,原本不想理会的念头拐了个弯,他回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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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五的天气,格外寒冷。影院大厅里,十九中高二年级的学生乌压压一大片,几乎每个人都换上了冬装。
当然,付洒洒是例外的。衬衫短裙,光腿长靴,外罩黑色粗针毛衣外套,不得不说,这一身还挺显瘦的。
“洒哥,不冷啊?”管甜搓着手,半张娃娃脸藏在毛茸茸的围巾下面,只露出一双大眼。
付洒洒冻得鼻头通红,还在死要面子:“冷吗?我觉得还好啊。”
“大佬今天绝对燥热难耐。”陆绛梅暧昧地念起了旁白:“啊……骚动又火辣辣的心,任你风雪再大,又能怎样。我要见你,就是现在。”
最后一句像是有着魔力,悄悄把那朝思暮想的人引了出来。
理重实验班的学生姗姗来迟,明明是看电影,大部分好学宝宝还是带上了习题册争分夺秒。就因为这样,走在最后空手而来的少年就更显眼了。
他双手插兜,卫衣运动裤配了双复古球鞋,还是那张精致又稍嫌冷淡的脸,煞风景的是额上那一块纱布……
付洒洒清楚听到了隔壁班女生的窃窃私语——
“天啊,他怎么了!”
“暴殄天物啊,为什么伤在脸上……”
“怎么伤到的呀,他那样的人不可能打架吧?”
怎么不可能?付洒洒回忆昨晚,他那股子狠劲都能和三中那个梁变态相提并论了。
管甜把围巾往下扯了扯,一脸八卦:“洒哥,你知道内情吗?”
付洒洒一脸高深莫测的微笑,等到两个跟班急到要跳脚,这才附耳过去,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
她说得眉飞色舞,绘声绘色。情节跌宕起伏,好一场大戏!
“卧槽。”自诩文艺小仙女的陆绛梅都忍不住骂了脏话:“你是说,他帮你挡了暗器,把你紧紧搂在怀里,然后你们一起去了医院,最后他还摸了你的头发和你说晚安?”
擅自改了剧本的付洒洒脸不红心不跳:“唔,差不多吧。”
“好浪漫,没想到冰山小王子的内心这么火热。”管甜一副要昏过去的样子。
不知不觉就成了浪漫电影男主的闻少爷感受到了三束异常炽热的眼光,扭头就看了过来。
“哇,在看你在看你。”管甜比付洒洒还紧张。
“我的妈,眼神很宠溺啊。”阅文无数的陆绛梅已经开始脑补了。
“你们冷静点好吧。”付洒洒咳了一声,本来还没觉得怎么样,被她们大呼小叫的一闹,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前面几个班开始检票进场了,实验班的几个男生来得迟,就落在十班后面。
脸皮堪称铜墙铁壁的付洒洒故意磨磨,直到能看到闻泱的侧脸才又欲盖弥彰地放慢脚步同对方拉开了点距离。
周墨从她身边走过,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肩膀,观察了一下前方同桌的位置,这才打探道:“搞到票了?”
付洒洒比了个OK的手势,脸上满是掩不住的得意。那天发帖没什么收获,第二天竟然有个神秘人雪中送炭,还留了个纸条希望她务必追到闻泱,最好能让他从此荒废学业,一蹶不振。
看起来实验班的竞争压力很大嘛……这么一想,果真还是做个学渣更轻松点。
周墨被她的情绪感染到,笑起来:“我看到他的票了,是六排十七,预祝你近水楼台先得月。”
付洒洒心情颇好地弯腰福了一下:“借公子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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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不想搞出什么大动静怕打草惊蛇,付洒洒选择了晚一步检票,等到影厅拉灯正片放映再进去。
双手搭在影院贩卖零食饮料的柜台上,她扫了扫贴在墙上的套餐清单,毫不犹豫地下单:“情侣套餐。”
工作人员打了爆米花和可乐,变戏法似的又翻出一张粉色卡片递过去,“小姑娘很幸运哦。”
“啊?”付洒洒接过卡片,发现是张集邮卡,上面有五个框框,第一个框已经被爱心贴纸占了位置,她又翻到反面,后面印着影院二维码。
“您是今天第三百位购买情侣套餐的客人。按照我们影院的规定,您可以免费再享用四次情侣套餐,等到这张卡贴满爱心后,把您和男朋友的照片上传给客服小姐姐,还能获得IMAX首映影票。”
还有这等好事?!
付洒洒念初中那会儿沉迷于巨款零花钱的梦想,坚持不懈买了一学期的彩票,结果连个两块钱的安慰奖都没中过。
看来闻泱果然是她的幸运男神。怀着这样令人兴奋的想法,付洒洒悄悄推开了百花厅的门。
里头一片漆黑,只有大荧幕一闪一闪,上面枪林弹雨,正放着我大天.朝革命前辈们的英勇事迹。她伴着大炮坦克的背景音乐前进,心情莫名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