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排中间空了个位置,电影院座椅的间距不算远,付洒洒怀抱着大桶爆米花和饮料,又怕影响到别人看电影,只得弯着腰小心翼翼摸索着走。
屁股终于挨到软椅的那一刻,她都有点出汗了。稍微平复了下心跳,她鼓起勇气把可乐迅速放到了隔壁那位的杯架里,对方犹豫片刻,拿起来喝了一口。
这时,电影里的先辈们已经攻入了敌人的碉堡,大吼:“同志们,胜利的曙光近在眼前。”
没错,近在眼前。付洒洒在心里猛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她不动声色地微微侧了侧脸,身边的人戴着兜帽,看不见脸,身形倒是和闻泱一样。
呃……刚才他穿的运动外套有帽子吗?
付洒洒有些恍惚,又努力低头去辨认他的鞋子。
是黑的,颜色一样,放心了。她舒了口气,讨好地把爆米花递过去,那人伸出手,相当自然地抓了一把。
付洒洒猥琐地想,你一把我一把,到最后快吃完了,两只手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在爆米花桶里十指相扣了……
为了目标快点达成,她吃得飞快,身边的人不知道是饿极了还是怕被她吃光,也拼命往嘴里塞。
幸好这是超大size的爆米花,还够吃上一阵子。付洒洒不想旖旎的氛围变成大胃王比赛,先行放慢了速度,对方看她这样,也不再狼吞虎咽了。
只是,原本想好的牵手画面并没有机会实现。那人开始变得非常规矩,等她拿完了一颗后才会伸手过来。
付洒洒急得要死,眼看着电影片尾曲都响起来了,她再也按耐不住,试探着碰了碰对方放在腿上的手。
谁知道他反应很大,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此时散场的灯也亮了起来,他摘下帽子,翘着兰花指控诉:“你竟然占我便宜!”
妈蛋,这是谁啊?!付洒洒震惊地看着那张青春痘均匀分布的脸,百口莫辩。
痘痘少年还在gay里gay气地抱怨:“哼,我就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零食,便宜你这个女流氓了。”说完,他夸张地跺了下脚,跑走了。
周围的同学哄堂大笑。几个实验班的人交头接耳:“这两个都不是我们班的吧?”
“对啊,那个女的好像在追泱神嘛,这么快移情别恋了?”
付洒洒听着风言风语,无地自容,恨不能立刻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同一时刻,影院的最后两排,传来低低的笑声,闻少爷手背抵着唇,忍得很辛苦。
“喂,泱神,什么事这么开心啊?”周围同学莫名其妙,这么英勇凄壮的片子,不哭就不错了。
“没什么。”闻泱收起笑意,目光落到面红耳赤往外走的少女身上,她几乎是掩面而逃的姿态,毛衣外套滑落到肩膀,原本披散的长发也变得毛毛躁躁,明明不是娇小柔弱的类型,此时看上去却有点可怜。
不知轻重的青春期少男少女们一直在对她指指点点,有同情,有好奇,有奚落,也有嘲讽。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刺耳极了。
他皱了皱眉,盯了她一会儿,直到人影消失不见后,缓缓收回了视线。
第15章
没什么比当众被羞辱后还要去学校补考更惨的事情了。
付洒洒恍恍惚惚咬着笔杆,脑子里一幕幕慢动作回放,痘痘男的肆意嘲笑,周遭同学的奚落,还有……不知道坐在哪个角落看她笑话的某个少年。
一定是他猜到她换了票,然后又把自己的票和别人掉了包。
可恶可恶可恶!
她是有多不堪,才让他这么避之若蛇蝎。
感觉眼睛涩涩的,活到十七岁都没哭过几次的付洒洒感受到了泪水在召唤,她死命睁大眼盯着试卷,不想让眼泪落下来。
陈芬芳坐在她对面,见她磨磨蹭蹭半天,一题都没写,火就上来了:“你想让我陪你到什么时候?全班五十四个人,就你缺考!”
付洒洒低着头,一声不吭。
没有察觉到她的反常,陈芬芳加重语气:“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周四干了什么,你去实验中学找闻泱了是吧?”她冷笑了一声,继续道:“你的月考总分加起来都不够他一门成绩!高考近在眼前,你却还在肖想一个遥不可及的人!”
遥不可及……
这四个字彻底压垮了乐天派的付洒洒,颓败气息瞬间淹没她全部思绪,原来在别人眼里她的追求一直都像痴人说梦,她与他的距离,已然是巨大的鸿沟,怎么都跨不过去。
不知怎么她就想到不知哪里看来的那句话——
你我之间本无缘,全靠我纠缠。
想起那人自始至终都冷淡疏离的态度,她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啪嗒一声砸在了试卷上。
物以稀为贵,平时没心没肺的小霸王哭起来足以让灭绝师太都忍不住反思自己,是否刚才把话说重了。
“哎,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有些尴尬地拍拍少女的肩膀,“你现在应该努力学习啊,是吧,等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咳咳……”
话没说完,付洒洒抬起头来,长睫毛沾着泪,乌漆漆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湿润,她吸吸鼻子,嗓音有点沙哑:“对不起,陈老师,让您费心了。”
还算有救,陈芬芳很安慰:“那赶紧把卷子写完了吧?”
闻言付洒洒一哽,闭了下眼睛,两行清泪缓缓划过白嫩嫩的脸上,她的声音听上去更伤心了:“老班,请允许我整理一下绝望的情绪,明日再战。”
死丫头又耍花招。
明知道对方在装可怜,陈芬芳也没办法对着真·苦情戏影后·洒硬下心肠说不,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就让她回去了。
走出办公室,楼梯最下一阶坐着两个靠在一起取暖的妹子,听到脚步声齐齐回头。
付洒洒愣了一下,赶紧撇过头,飞快抬手擦掉眼角的泪痕。
陆绛梅装作没看见,拍拍屁股站起来:“洒哥,很快嘛,二十分钟就结束了战斗。”
付洒洒恩恩应着,走到她们中间。
管甜凑近,疑惑地道:“洒哥,你怎么眼睛红……唔。”嘴巴突然被人捂住,她恼怒地拍了下始作俑者的手臂,示意对方松手。
这白痴,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绛梅早就从一班熟人处打听到了消息,此刻怎么可能让迟钝的某人再戳大佬的伤心处,死命给她使眼色。
管甜后知后觉地领悟了什么,站到三个阶梯高的地方,张开双臂,居高临下地把付洒洒抱到了怀里:“大佬,别慌,你还有我。”
陆绛梅拿脚在地上蹭了一下,很轻地说了一句:“其实我觉得,像他那样轻贱女孩子真心的人,根本不值得你那么喜欢。”
是啊,这样道理她都懂,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付洒洒苦笑了下,转开话题:“都没吃饭吧?走啊,我请。”
结果三个人在小吃街兜了一圈还不尽兴,陆绛梅强烈提议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需要一杯小酒来一醉解千愁:“洒哥,去喝酒,喝完就忘了他!”
“没错。”乖乖牌的管甜一反常态地投支持票:“去城北的那家VANILLA NIGHT!我来买单!”
中文名叫香草之夜的酒吧,只接待女宾,据说调酒师们全是善解人意的大美人,不但能调出口感惊艳的鸡尾酒,还能倾听情感类烦恼。
美中不足的是……稍贵了一点。
付洒洒坐在高脚椅上,随意看了眼酒水单,上头几乎没有小于三位数的软饮,更别提酒精类的价格了。
管甜很阔绰,对着中性打扮的酒保妹子微笑:“你好,麻烦给我们……”她停了停,又仔细研究了下单子上奇奇怪怪的名称,斩钉截铁:“三杯[失恋万岁]!”
付洒洒很想吐槽,这还没恋呢,怎么就失了。
酒保妹子眨眨眼:“酒精度很高哦,你们好像还没成年吧。”她又从柜台下抽出一本甜品MENU:“我们这里还提供各式各样的冰淇淋,试试吗?”
有病吧,来酒吧吃冰淇淋。陆绛梅刚想拒绝,就听到大佬发话了:“给她们一人一个香草球,给我一杯[敲你大爷]。”
别怀疑,真的有这杯酒,还在最后一页的隐藏菜单里。里面全是用来发泄的词组,不爽的时候点一杯应该挺尽兴的,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了。
“再来一杯[敲你奶奶]!”隔壁座的女孩子也哭着下了单,抓着调酒师的手不放:“他甩我,他竟然甩我!”
调酒师软言相劝:“他一定是瞎了。”
女生根本没在听对方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喊着:“梁修睿,你混蛋!梁修睿,你去死……”
付洒洒三人非常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抬起屁股朝这位失恋的妹子坐近了一个位置。
女生大概已经喝过一轮了,眼泪鼻涕一起下,说话都语无伦次:“我在他家看到了校服裙子!我多问……几句,他就叫我滚。”
调酒师也很愤怒:“渣男,脚踏两条船,不得好死。”
“没错!”女生用力捶在酒桌上,嚷道:“十九中的狐狸精,不要让我找到你!”
……我说,这位同学,你骂谁呢?
付洒洒已经没心情听下去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晚好像就是自己把裙子甩给梁修睿了吧。
死变态,没想到竟然还有收藏女性私人衣物的癖好。
付洒洒一阵恶寒,又看了眼隔壁醉醺醺仪态全失的狼狈少女,她赶紧给自己敲了下警钟,可真够难看的,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她可万万不能这样,以后就算要放弃,也要潇潇洒洒地走。
半小时后——
付大小姐亲身演示何为实力打脸,伴随着惊人的怒骂:“闻泱,你个负心薄幸的混账!”她捏着酒杯,一副买醉姿态。
“洒哥,洒哥,别喝了。”陆绛梅和管甜两人一人一边扯着大佬,想让她站起来。
付洒洒把脑袋拱在桌上,晃来晃去:“闻泱,闻泱……临洲哥哥!为什么……”
管甜费劲地把杯子从她手中夺走,扭头问同伴:“洒哥到底叫的是哪一位啊?”
“你别管了。”陆绛梅焦头烂额,看到付洒洒已经在拿头撞桌子了,赶紧用手垫在她额头上,无奈道:“平时酒量不挺好的吗?怎么三杯就这样了。”
酒保小姐姐适时地解惑:“[敲你大爷]是我们这里最烈的酒哦,其实她刚才喝[敲你爸爸]会好一些。”
……服了。
香草之夜,应该改名叫日他全家之夜才对。
匆匆忙忙买了单,两人扶着付洒洒站了起来,小丫头们没什么力气,个子又都比她矮了那么一截,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最后给她灌了两大瓶冰水,才稍微好一些,只是表情依旧很茫然,也不知道到底清醒了没有。
管甜试着松开勒手:“洒哥,自己能站吗?”
付洒洒使劲按了几下胸口,答非所问:“心很痛,不能呼吸!”
“洒哥!”陆绛梅恨铁不成钢,忍不住用力拍了拍她的脸:“你遇上他之前活得很好,请你立刻回忆一下我们叱咤风云的日子!”
管甜猛点头,她抱着大佬的手臂,感觉很心疼,又安慰了几句:“其实我觉得他对别人都挺冷淡的,就是对你还稍微有点活人气息……”
陆绛梅听得心惊肉跳,这傻白甜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十九中几乎所有人都清楚,闻泱对女生有多敬谢不敏,再鲜活的美人儿,在他地方都是一律碰壁,更何况是胡搅蛮缠的付洒洒?
他一定是心里是厌恶极了,只是碍于风度不能表现出来而已。
心里下了结论,陆绛梅的口气就很笃定了:“放弃他,你们不合适。”
刚说完,原本垂着脑袋的人就陡然挺直了身躯,眼角脸颊一片红,一手搓着衣角,一手揪着发尾,很是矛盾的样子。
“怎么了?”两人吓了一跳。
她抬起头,还有些口齿不清:“我、我要死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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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十九中,早没了白日的热闹劲。除了实验班的学生看完电影又回来自习以外,其他人早回家打酱油了。
此刻教室里后排位置上,几个男生围着最中间的少年,眼巴巴地道:“泱神,帮忙猜下月考题呗。”
“哪门?”他停下整理书包的动作,又随意坐回位置上。
周墨被推了出来,尴尬道:“最好是……每门都要。”
语数外,再加生化物,一共六门,每本教材都很厚,想猜题没个把小时是下不来的。这个要求,可以说是非常厚颜无耻了。
男生们都有些不好意思,互相看了一眼嘿嘿笑着。
闻泱耙了下头发,语气很散漫:“行啊。”
众人大喜,互相击掌之际又听到不咸不淡的威胁:“以后我桌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信……”
“保证不会再出现。”男生们一致摇头,怒表忠心:“就算有,也一定不是我转交的。”
“恩,那最好。”他扯了下唇,从桌子里翻出习题册,红笔在手里转了一圈,开始勾勾画画。
少年效率很高,不到半个小时,就把经典例题和必考范围全部列出来了。
周墨欢天喜地捧着这本册子,犹如收到了皇帝御笔签名的公文,激动得不得了,看来下个月的男女双打,可以稳稳避开。其他人都把关键处拍了照走了,他拥有同桌的权利可以拿走整本回家好好复习,实在是美滋滋。
“不走吗?”他关好后门,拉了灯,正要出去时发现闻泱还坐在原处,清隽的侧脸隐在阴暗处,神色难懂。
少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刚才给谁发微信呢?”
周墨一下子就紧张起来,结结巴巴:“怎、怎么会,我一直在看你划重点啊。”口袋里的手机似乎变得滚烫,他很慌张地往外走:“那个什么,我家里有事,先撤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