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代的栗烁，肆无忌惮，成年之后虽然变得性子冷淡，却依然任性。只是她这种任性不同于小时候，现在的她更像是掌握了两个人命运的女神。
他忽然不想死了，为了她，也要再努力活一次。
蒋正阳开始接受艰难地复健练习，因为全身都无法动弹，就先从手部训练开始。
每次都要拼命集中脑力，才能让手指稍微动一动。
再过半个月后，他的手指渐渐可以握了。第一个握住的，就是栗烁的手。
这是令人欣喜若狂的事情，栗烁离开病房，跑到洗手间，关上门大哭了一场，再回去继续帮他练习。
主治医师找到栗烁，一脸惊喜：“他的求生意志又回来了，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总而言之，这对于他的康复非常有帮助。康复教练也一直称赞他进步很快。说不定明年就能坐起来了。”
“没事，我有耐心，不着急。”
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谁听，更像是自我安慰。
那么多年都等了，还差现在吗？
这期间，黄爸爸病情稳定，可以回家慢慢理疗了，黄莹莹终于忍不住把蒋正阳的事情告诉了父母。
两个老人当时就哭了，黄妈妈推着轮椅带着丈夫去看蒋正阳。
在病房里，他们第一次见到了栗烁，黄妈妈喜欢得不得了。
“这么好的姑娘，能等正阳吗？”她悄悄地问黄莹莹，“一看就喜欢。”
“肯定能。妈，您别担心，烁姐可不是一般人。”
黄妈妈喜极而泣，又对着蒋正阳说话：“快好起来，别耽误人家姑娘太久。”
接下来的时间里，蒋正阳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即便是康复教练没有安排训练，他也会自己加时间去做。有时候半夜也不肯睡觉，仍然艰难地动着手指。
渐渐地，他发觉有部分肌肉和骨骼开始收到大脑的讯号。
他的手终于能抬起来了。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信号，他每天都会来回举起放下数百次，为了让肌肉恢复力量。
栗烁默默地守在旁边，当她拿起毛巾想帮他擦脸的时候，蒋正阳把手伸向她，示意她递给他。
于是那一天，蒋正阳完成了自己的擦脸动作。
栗烁两手颤抖着，把这段视频录了下来。
她曾经无数次想象过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却没有想到日夜相伴的时光是这样度过的。
如果说，十七岁的时候，他们对彼此是懵懂美好的喜欢，那么这一次，他们互相学习的，是爱。
度过这次难关，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够再让他们分开。
两个人可以算是过命的交情了。
崔梓旭偶尔路过的时候，会默默地看一会儿再离开。
他最近请假远行了一次，走了半个多月，跑到国外去跋山涉水。
回来之后看见蒋正阳的病情在逐渐恢复，虽然很慢很慢，但是的确在转好。
那一刻，崔梓旭的内心竟然有种莫名的欣慰。
后来，他就习惯隔两天站在外面看一会儿，如果蒋正阳有新的进步，他回去还会做笔记记录。
就像是在观察一只小动物一般。
有一次，崔梓旭在门口遇到了黄莹莹。
女孩子还记得他之前没收诊疗费的事情，每次看见他都有点不好意思。
“嗨，崔医生！”她热情地打招呼，如同两个人从来没有发生过不快一般。
“嗨。”崔梓旭不由自主地回应。
“来看栗医生吗？”
“……不，”崔梓旭指了指病床上的男人，“来看他。”
“我哥？”黄莹莹愣了一下，接着不怀好意地笑，“难道崔医生移情别恋了？”
“啊？”崔梓旭有些茫然。
“莫非你被栗医生抛弃之后，感情上受到了重创，觉得女人不可爱也不信，转而喜欢上了男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崔梓旭有点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那些脆皮鸭文学里面都是这么写的。”黄莹莹嘿嘿笑。
崔梓旭决定不接她的话，虽然她说的话每个字都认识，但是合在一起他就不认识了。
明明年龄也没差多少啊，怎么会有代沟？
然而崔梓旭不知道的是，他跟黄莹莹之间相隔的并不是代沟，而是次元壁。
黄莹莹一个人脑补了半天，吃吃发笑。
崔梓旭觉得她笑得不太妙，只好岔开话题：“你男朋友最近没来？”
“哎？你怎么知道？”黄莹莹说道，“他最近出去执行任务了，大概得一个月吧。”
“哦。他走之前把你爸爸的住院费用都结清了，我刚才想起来，跟你说一声。”
“不是吧……”黄莹莹皱着眉头，“我明明去找医院批了欠条啊，从我工资里面慢慢扣来着，怎么又被他抢先了。”
“他来付钱也没什么不好，你以后还给他就是了。”崔梓旭看着她，“你最近好像瘦了。”
“有吗有吗？”黄莹莹用手捧着自己的脸捏了捏。
“至少瘦了一圈吧，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崔梓旭完全没发现自己似乎有些过分关心了。
黄莹莹并没有注意到，她开心地原地转了个圈：“真是太好了，我正想瘦一点呢，栗医生就是我的目标！”
“她现在瘦得风一吹就飘走了，你不要跟她学。”
“哈哈哈哈！”黄莹莹才不管这些，她乐颠颠地跑洗手间找镜子去了。
崔梓旭目送她消失在拐角处，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像是猛地反应过来，抿了抿嘴角，把手放进了口袋里。
差点就……没控制住。
第42章
秋去冬来, 等窗外飘起第一片雪花的时候，蒋正阳终于坐了起来, 能够自己吃饭了。
得知这个消息，所有的亲朋好友, 每个人的心里都是一阵激动和开心。
主治医师负责治疗的病人也很多，但是他的注意力几乎都被蒋正阳吸引了。
这个男人实在是一再令人感到惊讶。
“比预期的时间早了几个月啊！”他看着病理报告, 两只手微微发颤, “简直就是我院里历史上的奇迹！”
栗烁微笑：“您是不是要写一篇学术报告了？”
“对对对！”主治医师的年纪稍微大一些, “我近期要把他的案例好好整理写下来，真是一份宝贵的医学记录，只怕不会出现第二例了。”
他多少也明白, 蒋正阳的康复进度，和栗烁有着直接关系。
“我也希望不会再出现第二例，这样的康复训练实在是太痛苦了。”
蒋正阳是如何努力, 栗烁都是看得到的。
他现在腰部以下还是没有知觉，无法行走，却能利用手臂的力量，把自己挪到轮椅上去。
虽然能发出一些声音, 但是由于不能正常讲话, 所以仍然非常沉默，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
让栗烁非常感动的是，他仅限的几个发音里面, 除了“我”, “你”等简单发音, 他能说得最清楚的是“烁烁”。
虽然有时候平翘舌不分，但是能够感觉到，他在努力叫她的名字。
每次被他含糊不清地叫一声，她就觉得整整一天都是开心的。
蒋正阳向警队提出了离职申请，一群队友哗啦啦都跑来看他，小陶当然又是哭得不像样子，黄莹莹却没有笑话他。
一个人被横来的灾祸逼得不得不离开自己心爱的岗位，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最终，警队批准了他的申请，但是保留了他的军衔。
蒋正阳离职了。
那两天栗烁一直都陪在他身边，什么都不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实际上，栗烁是很紧张，寸步不离，怕他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
蒋正阳一直在做康复训练，大冬天练得满头大汗，晚上快要入睡的时候，他忽然拉着栗烁的手。
“烁烁，”他口齿不清，指着自己，“我……”
他用手摆了半天，费力地说了两个字：“不死。”
栗烁忽然一下子抱住他。
从这一刻开始，蒋正阳决定，他不再为其他人而活，这条命，就是栗烁的。
黄莹莹带着陶铸见了父母，黄爸爸不能走动，坐在轮椅里，看着小伙子笑得合不拢嘴，黄妈妈把家里最好的饭菜都端了出来。
“都是家常便饭，尝尝阿姨的手艺。”黄妈妈有些局促，她知道隔壁家见女婿的时候，都是直接在外面的大酒店里请客吃饭的。
陶铸倒是吃得很香，一边说道：“真好吃，怪不得莹莹吃得有点肉嘟嘟的。”
“你说什么？”黄莹莹直接揪住他的耳朵，“我哪里肉？”
“我错了我错了……”陶铸讨饶，“哪里都不肉，又苗条又婀娜多姿。”
黄妈妈连忙去拉女儿：“干什么呢，快把小陶的耳朵扯破了。”
“没事阿姨，”陶铸面不改色地笑，“耳朵拉得大一些，有福气。”
黄莹莹低下头抿着嘴笑，黄家爸妈也乐了。
一顿饭吃得很满足，黄妈妈也打消了疑虑，这未来女婿，靠谱！
等饭后收拾完毕，几个人坐在一起谈话。说着说着，很自然地就说到了蒋正阳的身上。
“我哥好多了，已经能坐起来。医生说他很厉害，说不定再等等就可以走动了。”
“医生说，他的腿复原会很慢，几年之内都不太可能了。这话我还没敢告诉他。”
“嫂子知道吗？”
“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没听她说起过。”黄莹莹叹道，“烁姐真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女人了。”
“是啊。”陶铸点头。
一旁一直听着的黄爸爸忽然说道：“有件事情，我想提前跟你们商量一下。”
“怎么了爸爸？”
“我看你们俩交往得挺好的，也许有结婚在一起的念头，对吧？”
陶铸白净的脸上微红：“是的，叔叔。我很想把莹莹娶回家。”
黄莹莹难得露出羞赧的模样。
“你们俩的事情自己做主，我们不会反对。但是，希望你们能等到正阳结婚之后……”黄爸爸平时不太爱说话，此刻说话很慢，字斟句酌，“他很不容易，栗烁也很不容易。”
他翻来覆去说了两遍，大概是找不到词语来表达得更贴切，就不再说话了。
陶铸和黄莹莹对视一眼，说道：“我们也是这么打算的，除非他和嫂子举行婚礼，否则我们俩也暂时先不结婚。
谁都不想用自己的幸福去反衬这对恋人，甚至不愿意去打扰他们的努力。
蒋正阳能够坐起来之后，栗烁就不用再给他擦身子，可以直接推着他去洗澡了。
她给蒋正阳安排的病房带有浴室。他只需要坐在轮椅上，她拿着花洒给他冲洗，或者有医护人员帮忙，把他抬进浴缸里。
这样的病房自然会比较贵一些，但是环境和条件都非常好。
不但蒋正阳住着舒服，栗烁看护的时候也会感觉舒服一些。
她到底是个不爱委屈自己的女人。
蒋正阳知道这是栗烁特意安排的，但是他连抗议的能力都没有，到现在还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花洒里的水从头顶流下来，一双手轻柔地帮他按着头皮。
等把头发洗干净之后，那双手开始帮他涂沐浴露。
这是蒋正阳最为尴尬和难熬的时刻，因为他这一点身体反应并未消失，虽然两条腿不能走动，但是第三条腿却每次都会抬头，然后坚强地矗立着。
这种时候，他真的很想顺着下水道爬走算了。
然而，栗烁开始发挥她身为男科医护的专长。
“你之前的炎症都已经消了，应该不会疼痛。”
“有反应，说明你的身体还在恢复中，说不定这里就是你下肢恢复的契机。”
“……”蒋正阳一声不吭。
她的手……在摸哪儿……
栗烁摆弄了一会儿，说道：“你要是不舒服，我可以帮你。”
她倒是没有别的意思，有时候给病人检查，也会有这种需要。
蒋正阳摇了摇头：“不……”
栗烁看了看他：“你可以控制？”
蒋正阳点头。
栗烁觉得挺有意思，站直了身子：“那我等着。”
然而，这种东西越努力控制就会越无法控制，特别是被最爱的姑娘注视着，他只觉得浑身都热起来了。
结果，仍然……雄赳赳气昂昂。
“憋着会生病的。”栗烁说道，“快一年了，你再不做点什么，这东西可能要废了的。都是正常生理现象，我都没什么感觉，你害羞什么？”
蒋正阳指了指门：“你……”
“你想让我出去？”栗烁撇嘴。
蒋正阳点头。
“我就偏不。”她不由分说走上前去，欺负他坐在轮椅里面不能动，手就伸过去了。
“不……”虚弱的抗议完全无效，男人闭上眼睛，浴室的水汽氤氲一片。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坐在一片涨潮的海水之中，起起伏伏，最后被一个巨浪卷起，在空中一阵炫目的坠落感，然后被抛在岸边。
“好了。”
花洒的声音再次响起，蒋正阳不肯睁眼。
“以后隔段时间帮你疏导一下，要不然，就算不得生理疾病，也要得心理疾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