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禧顶着的身份,在宫里面没有人乐意和她亲近,参加这种宴会,大家也是看起来客客气气却绝不与她多说一句话。她不去攀谈找不痛快,一个人去往了别处。
已是夏天,荷花都开了,粉嫩的花朵被田田莲叶称得娇美。池边停着提前准备好了的小舟,苏禧扶着宫女的手上得了小舟,有宫人撑起竹篙让舟从岸边荡出去。
苏禧乘着小舟穿梭在荷池中,不客气的摘了两朵莲花抓在手里面,好似兀自玩得兴起。不经意往岸边看过去,她正巧见远远有个年轻男子朝这个方向走了过去。
“这莲蓬倒新鲜。”苏禧目光迅速收回来,落到近处。
宫女在一旁附和:“而今这个时节的莲蓬,当得上是最为新鲜的。”
苏禧抿唇笑一笑:“那可是稀罕了,我要趁机摘一些带回去才好。”她说罢不管不顾似的站起身,探着身子便去够那莲蓬,船身左右摇晃起来,人也载到水里。
宫人吓得顿时尖叫一声,只他们这会离岸边不算远,也没有到很深的地方,苏禧人从水里钻出来,无奈的说:“水不深的,哪有那么容易出事啊。”
她却没有再上船,举着两支荷花往岸边走,宫女忙让宫人将小舟给撑回去。等到宫女回到岸边时,苏禧早已上了岸。她手里攥着花,望向眼前立着的年轻男子。
苏禧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见到这个人。两眼扫过去,剑眉星目,长身鹤立,倒不失一个翩翩好儿郎。光是身上这份光风霁月的气质,便比张景张诚要好上几百倍。
齐昭是她早就看准了的计划一份子。张寿那德行,即便过去是为临江王,也得不到群臣拥簇,而在内乱时期,也恰恰有那么一个更得朝臣推崇的人存在。
这个人,恰好是齐昭的父亲齐如山。齐如山曾是西夏的大将军,为西夏立下过汗马功劳。西夏皇帝一日比一日糊涂,且想斩杀他,齐如山为保命便也发动叛乱。
在那个时候,齐如山和张寿尚且各自为营,相互没有牵扯。只到了后来,两边碰上以后,齐如山无心为帝,有意相让张寿,张寿却觉得他碍事,寻机取他性命。
旁人都看到齐如山和张寿志同道合,张寿取他性命自不会叫任何人知道。那时齐昭不同齐如山在一处,只以为自己父亲是被他人所杀,而张寿也做一副好人状。
战事平定后,为显示自己对齐如山的惋惜,也同样为安抚齐昭,张寿将齐昭封为武安侯,且赐了府宅,以及金银财宝无数。齐昭一一受了。
资料来自于系统,而苏禧在分析过齐昭这个人之后,她做出的判断是,齐昭或许远不是什么都不清楚。哪怕没认定,心里也不会没起怀疑。如此,事情好办了。
如果齐昭是一个没有什么能力的人,他便没什么用。不过,作为将军之子的他,在沙场上也是个战神,很是了得。这对于苏禧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
张寿、张景、张诚包括冯皇后、萧淑妃一干人,全无外乎是鹬蚌相争。苏禧想做得利的渔夫,光靠自己是不够的,她需要有人,齐昭这样的,正正好。
“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在此处?”苏禧蹙眉警惕问。
年轻男子不看她,客气回答:“臣武安侯,应皇后娘娘之邀参加今日赏花宴。”
苏禧听到武安侯三个字,挑了下眉。
她问:“你是……齐昭?你是……齐大将军的孩子?”
齐昭不意眼前的人会提及自己父亲,回想她的容貌,方窥知其身份。
轻拧了眉,他没有否认:“是。”
苏禧恍然,上下打量他,却笑,轻声说着:“武安侯,才十九岁的年纪便得封侯爵,有多少人一辈子也达不到。只是齐昭,认贼作父的滋味,好受么?”
这话说得过了且不免阴阳怪气,齐昭眸光凌厉望向眼前的人。
他沉声道:“话不可乱说,是会出人命的。”
苏禧不以为意的笑:“西夏亡,我早就该死了,还在乎这些?但是我同你说的,并没有半分假。张寿有次醉酒,不小心在我面前吐露了一些事……”
背后听见宫女喊她的声音,苏禧匆匆道:“有机会再同你细说。”
她转身往回走过去,没有再看齐昭。
齐昭也知不好多留,抬脚离开。
然而这一个照面间,听到的这些话,却深深埋在他心里。
宫女没有看清齐昭的样貌,探头望了两眼他的背影,依然辨不清身份,唯有直接问苏禧:“才人,这人是谁?他同才人说了些什么?”
“我怎知他是谁?”苏禧像不知说什么才好,“方才你尖叫出声,他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赶过来想要相救。既是一番好心,总要解释一声,难道还能说别的?”
宫女心觉有理,点一点头,看到苏禧身上的衣裙沾满淤泥,忙道:“才人的衣裙又湿又脏的,得快回去好好清洗身子、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才好。”
苏禧低头看看自己脏兮兮的一身,也点点头:“走吧,这个样子,身上难受。”
她拿着她摘下的荷花,带着宫女直接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睡了睡了。
第58章 一笑百媚生(五)
三皇子方才十五岁, 现在就相看皇妃说早是有些早,提前做准备倒也无不可。只是这一次,冯皇后在宫中举办宴席,主要却因张寿交待的让她帮齐昭相看夫人。
齐昭如今是十九岁,已是可以娶妻的年龄。对于张寿来说,作为齐如山儿子的齐昭若成家有了妻儿,往后行事无疑会要多一些顾虑,也比现在更容易对他忠心。
虽然张寿做的是这个打算,冯皇后也依他的意思去办的事。但是这件事,最后因齐昭言称想为父亲守孝三年而作罢。孝字当头, 非要强求反而是不美了。
这场在宫里举办的宴席过去不多久,大皇子张景便挨了张寿的训斥。事情的起因在张景皇妃的父亲,亦即是他岳父。张景岳父往日便放纵, 而今又越来越跋扈。
一位官员骑马从张景岳父的府宅门口经过, 因张景的岳父往日就看此人不顺眼,这次被他撞见之后,直接命家仆把人从马背上拽下来便是一顿痛殴。
张景的岳父以对方见到他却未下马行礼为由把人打个半死,直到把人打折一条腿才肯放过。这事传了出去, 没过多久便被二皇子一派的官员传到了张寿的耳朵。
除去此事, 连同先前张景岳父强占他人良田的事情,一并都叫张寿知晓了,且暗示是有张景这个大皇子在背后做倚仗,对方才敢如此嚣张。张寿自然责骂张景。
张景想为自己辩驳,张寿却一句不听。他知晓这些, 为不使别的臣子寒心,将张景的岳父惩治,以儆效尤。变成这个样子,即便知道有人暗中捣鬼,却没办法。
挨过训斥的张景心情不佳,回到自己宫殿,却也没有好转。因为他的皇妃知晓自己父亲被罚了,心生不满,认为是张景不肯帮助自己父亲,故而同他大吵一架。
当初张景娶她为妻,乃出于父母之命。彼时他们尚在打仗,需要她父亲的援助,才有这门亲事。如今变成这样子,张景倒嫌被拖累,见她无理取闹,更是厌烦。
烦闷之下,张景想起苏禧,便悄悄摸到她的住处寻些安慰。他来时,苏禧正在摆弄一盆艳红的茶花,小脸孔半掩在花叶后,莞尔而笑间越顾盼神飞。
张景一看到她,压在心底的不痛快便自己散了一半。他立在原地没有动,宫人已退到外面。苏禧的注意力从茶花移开,扭头见张景,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
起身走到张景面前,苏禧笑着仰头拿一双明亮眸子望住他。见他皱着眉,她抬手指腹摁住他的眉心:“殿下怎么这般愁眉苦脸,难不成是不高兴过来见我么?”
张景握住苏禧的手,勉力一笑道:“怎么会呢?是遇到了一点烦心的事。”
“倒不曾见殿下这般模样。”苏禧牵着张景到桌边坐下来。
她取过杯盏,替张景倒了一杯提前准备好的莲子心茶:“是很严重的事情吗,叫殿下心情不好成这个样子?只是我什么都不知,也没办法同殿下分担……”
把茶杯往张景面前轻轻搁过去,苏禧笑一笑说:“莲子心茶,好下火的,殿下喝一些,许是心情能好一些。我这会儿,怕是连这杯茶的作用都不如。”
张景听着苏禧的轻声细语,再有她贴心的举止,一颗心早熨帖得不行了。何况是刚同自己的皇妃吵过一架,两相比较,越发觉得眼前的人要好上千百倍。
他这个时候正需要有个人能听他说话,对苏禧越来越防备的他,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将她选为这个对象。张景喝了一口茶水,方说:“是被人给摆了一道。”
苏禧做好一个倾听者本分,对这时候张景说的这些话不予评价,只时不时与他添上一点茶水。直到他说罢,才拧眉道:“以殿下所言,这是故意针对殿下么?”
张景沉着脸,点了一下头。
苏禧说:“也难怪……殿下这般聪明英武,又是大皇子身份,难免遭人记恨。”
她将朝堂大事一本正经说得过家家一样的,张景忍不住笑了。他捏捏苏禧的脸,无奈道:“有些事,同你说你也不懂。”
“是不懂啊。”苏禧佯作生怒,“我既不如皇妃那般的聪慧,也帮不上殿下,说不得还要拖累殿下。要依我看,往后殿下是不来这地方为好。”
“瞧你……我说你什么了,你要置气?”张景知她不过使小性子,笑着伸手过去抱她说,“不管懂不懂,总之同你说了我心情便好了,还不够么?怎会嫌弃你?”
这一次之后,张景再来苏禧这里的时候,便会和她说一些朝堂上的事。只当她什么都不明白,又没有任何依傍,说与她听也是无妨,对她已几无戒心。
至六月,苏禧吩咐宫人做的秋千做好了。一个午后,午休醒来,她在小花园里荡秋千时,瞥见墙头上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她认出来,这人是她等了挺久的齐昭。
苏禧没有马上从秋千上面下来,只是对宫人说自己一会去书房,让他们去提前准备一下。宫人应声去了,她慢吞吞下得了秋千,却知道齐昭肯定听见了她的话。
磨蹭过半晌,苏禧才往书房去。她让宫人守在门外,没带人进去里面。进得书房之后,她立在书案后面,准备着自己该准备的东西,齐昭也现出身形。
瞥见齐昭想要说话,苏禧忙示意他噤声,指一指门口的方向解释隔墙有耳。齐昭便没有出声,安静看着她寻到一处机关,打开了一扇暗门,而后当先走了进去。
齐昭跟在苏禧身后进去,发现这地方藏着一条密道,心中不是不惊讶,面上维持着镇定。走在前面的苏禧拿火折子点亮了一盏油灯,才转过身来看他。
“侯爷终于来找我了,是发现了什么吗?”苏禧笑问。
齐昭一手背在身后道:“你上次的话只说了一半,所以你到底知道一些什么。”
苏禧一笑:“告诉你也无妨,可告诉你,于我有什么好处?”
“你不说,我自己照样能查得出来真假。”齐昭冷冷说道,丝毫不买她的帐。
“不,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我和你的立场是一样的。”苏禧平静道,“我活下来只有复仇一个目的,你若报杀父之仇,那么我们的仇人便是一致的。”
齐昭说:“我现在对你没有任何的信任。”
“我知道。”苏禧说,“所以我会告诉你你父亲的事,你可以去想办法求证。”
“你父亲生前有一个结拜兄弟姓伍,两个人是出生入死的交情。以我所知,是这个人如今被封为卫国公的人伙同张寿杀害了你的父亲,你想查可以从他下手。”
苏禧见齐昭紧拧着眉,笑道:“是真是假,一试便知。他当初是被张寿拿家人做威胁才做下的这件事,恐怕一直心中不安。如此,你若去试他,十分的容易。”
齐昭沉默了半晌,方才发问:“你和张景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苏禧挑了挑眉,“原来,那个时候的那个人是你。”
“我和他怎么回事还不够明白么?”苏禧似笑非笑道,“我和你不一样,你能上战场杀敌、手下能有万马千军,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只能用最委屈自己的法子。”
第59章 一笑百媚生(六)
齐昭对苏禧的话不置可否, 转而道:“对我说这么多,你倒不担心什么。”
苏禧笑笑:“你敢来找我,我还有什么好担心?”
“我同你说这些,是希望我们可以联手。至于要不要这么做,选择在你,我强求不得。书桌上的那盆茶花方才看见了吗?日后消息我会藏在里面,你自己取。”
苏禧大大方方的,还把以后两个人的联系方式都先定下来了。父亲之死,齐昭确实有所怀疑,但他对眼前正和他说这些的这个人仍无法信任, 总觉得不太对劲。
“你若是不信我,那么不论我做什么、说什么,或许你都会怀疑。”见齐昭没有应声, 苏禧又说, “但你也应该明白,他们若要对付你,完全犯不着绕弯子。”
齐昭沉默半晌,终于发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不用你做什么。”苏禧看着他, 脸上笑容淡淡, “至少现在,不需要。”
苏禧和齐昭从密道出来后,一个人离开,一个人留在书房里面。到此时,他们已达成基本的共识。而当下, 苏禧确实不需要齐昭做什么,他只需好好提防张寿。
之后,时不时的,苏禧会自己待在书房,不要任何人跟着进去。因是次次如此,引得张景安排在她身边的宫人不怎么拿得准情况,将事情禀报给了张景。
张景听宫人说似乎听见她在同别人说话,即便原本不觉得有什么事,也生出了查证的心思。他心中想着,有没有事,看一看自然清楚,特地寻个机会过去找她。
这天,苏禧和之前的那段时间一样,自己去书房,不叫任何人跟着。张景过来之后,悄没声响到书房外,确定她在里面,兀自推开门。
书房的门被推开的一刻,发出些许响动。
动静传到了里面,叫正在书房里的苏禧听得一清二楚。
才往书房里面走了两步,张景听到一阵慌乱声音,还有美人娇喝质问没有通报便擅自进来。眸光微闪,他脚下步子越快走了两步,想到宫人的话愈发有所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