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就走到了一棵柳树下,这柳树极大,就遮掩了视线,谢婉宁一时没防备就脚滑了,差点儿摔在地上,还好手臂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应该是山栀在扶着她。
她松了一口气,转头却看见了赵彻,他立在雨中搀扶着她,没有打伞,发梢都被打湿了。
谢婉宁这才明白过来,山栀原在后头给她撑伞,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赵彻……扶了她。
山栀连忙过来给谢婉宁撑伞:“姑娘,奴婢方才晃神儿了,”她脸上都是自责的神情。
谢婉宁拍了拍山栀的手以示安慰,这之后才行礼:“见过晋王殿下。”
晋王身后的小厮也着实吃了一惊,方才一眨眼间晋王就冲了出去救那夫人,然后连忙赶过去给赵彻撑伞。
赵彻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起来吧。”
谢婉宁自然是要道谢的:“多亏了晋王殿下,若不然臣女怕是要摔倒了。”
雨丝打湿了谢婉宁的发梢,她的眉眼间犹存着红晕,玲珑轻灵,不说话就有一股子艳色,她整个人弱不胜衣,在这漫天雨帘里显得好看极了。
赵彻有些恍惚,然后“嗯”了一声。
谢婉宁觉得赵彻有些不对劲儿,不过她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儿,因此就请辞了:“晋王殿下,若是没有旁的事,臣女就先走了。”
赵彻忽然间想笑,好像每次她都是这样说,若是没有别的事,她就先走了。
可是这次他有事,她不能走,赵彻眉眼间的冷意又逐渐起来了:“等等。”
谢婉宁很是惊讶,赵彻这是怎么了,不过他到底是晋王殿下,她自然是要听他的话的,只能站在这里乖乖等。
这之后赵彻却不说话了,他只是立在伞下静静地看着谢婉宁,一声不吭。
别说谢婉宁了,就是山栀和赵彻身后的小厮也都好奇,他这是做什么呢,看着怪吓人的。
谢婉宁有些不耐烦了,这时一阵风裹挟着雨丝吹过来,茗都茶社仿佛在雾中,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檐铃声,清脆悦耳,那样熟悉。
谢婉宁就想起了畅音园,那里的回廊下满是这样的檐铃,怎么茗都茶社里头也安上了这檐铃,她有些纳闷,赵彻的衣诀飘飞,他也抬眼望着檐铃。
谢婉宁的声音清冷:“王爷,您平素里不是最不喜雨天了吗,怎么今日竟一直站在这里。”
她想起了许久以前,也是这样的雨天,京郊的庄子里也被他安上了好些檐铃,叮叮当当的,赵彻把她揽在怀里,然后用下巴抵着她的头:“我最不喜欢这样的雨天了。”
她自然是好奇的,就问为什么。
赵彻看着窗外的雨说:“我母亲生下三弟那天就是这样的雨天……”说完这句话就再也没说别的了,揽住她的力道却更大了些。
此时,茗都茶社里,谢婉宁说完这话就陷入了寂静,只有雨滴拍打在地上的声音。
赵彻看着谢婉宁,神色由原本的怅惘迷茫变的坚定,他甚至还笑了出来:“是啊,我最不喜欢这样的雨天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忽然拉住了谢婉宁纤细的腕子,然后拉着她往一侧的屋子走,谢婉宁走的跌跌撞撞的,她只觉得手腕好疼。
这边山栀和那小厮都惊呆了,场间的变化当真是一瞬之间,山栀反应过来了,然后就要大叫往那里跑过去,那小厮见状就捂住了她的嘴。
山栀的力气和男子比还是太小了些,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婉宁和赵彻消失在门后。
谢婉宁只觉得天地旋转,再张开眼就是在一间装潢精致的屋子里了,只不过赵彻还握着她的手腕,像是烙铁一般。
谢婉宁被赵彻甩在美人榻上,她有些害怕,赵彻这是怎么了,先前不是都说好了吗,难道他反悔了,想要强迫她?
赵彻的心里只觉得如烈火焚烧一般,他看着近在眼前的她玲珑如江南的眉眼,然后又轻又慢地道:“谢婉宁,果然是你……”
谢婉宁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个不可能的念头,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赵彻在她耳边呵气。
“谢婉宁,你骗了我这么久……你怎么敢,”他一字一顿道。
第116章
赵彻太过粗鲁,谢婉宁的背脊不小心就撞到了美人榻的靠背上,她禁不住闷哼了声。
可是现在她几乎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赵彻方才的话叫她齿骨生寒,她的面色一瞬间就白了起来,他难道是想起了前世的事?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谢婉宁用力去甩开赵彻的手,却怎么也甩不掉:“晋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臣女什么骗过你了,臣女根本听不明白您说的话,”她只能装傻充愣。
赵彻把她抵在美人榻上,两个人离的极近,他能看见谢婉宁眼中的慌乱,可还是那般熟悉,和他记忆中的一般无二:“你会我独创的腿法,知道檐铃,甚至还知道我不喜欢雨天,谢婉宁,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声音又低又冷,竟带着一丝嗜血的疯狂。
谢婉宁终是害怕了,不会的,这怎么可能呢,她的眼睫如蝉翼一般微颤。
赵彻用手慢慢勾勒了她的眼睛:“以前我总是好奇,怎么我们都没怎么见过,你竟知道这么些事情,现在我知道了,因为离的太远了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然后停在了她的眼尾处。
谢婉宁的心陡然间就凉下来了,他竟然真的都想起来了,前世那种恐惧又一次重来。
“前些日子我便开始做梦,梦里面都是你,谢婉宁,”赵彻顿了顿又说:“后来我才明白过来,那是已经过去了的前世,还好,你现在还活着。”
梦里面谢婉宁浑身湿淋淋的,在那个夏天永远停止了生命,那样安静,他再一次梦见的时候只觉得心都被人扯碎了,那种仿佛失去一切的感觉太让人难受。
赵彻像以前一样把她抱在怀里,那样熟悉的触感,他叹了一口气,这样爱逾性命的人终是回到了他的身边,而他也将一切都给记起来了。
谢婉宁只觉得肩骨都要被他握断了,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赵彻,”谢婉宁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地说道。
赵彻松开了手,他低下头去吻她的眼睛,这一声跨越了两个世界,他自从记起后不知道有多期待。
那时他不过是在议事而已,再见面的时候她却安静地躺在青石板上,那天的阳光那样烈,她却再也回不来了,从此后,这世上就剩下他自己了。
谢婉宁用尽了力气终于推开他,她嘴角满是嘲讽的笑意:“赵彻,你现在演的这般情深是做什么,有意思吗,”她忽然不怕了,大不了就是再死一次。
赵彻忽然间离了她的身旁,然后愣了下,他不明白她的话,他那样爱她。
谢婉宁的手腕和背脊处都疼的紧,她看了一眼就发现自己的手腕青青紫紫的,看着很是吓人,她的声音里满是厌恶,她也是前世那个无助的小女孩:“你最喜欢扮演情深的样子,看着就叫人恶心,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
赵彻的眼神有些迷茫:“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是真的不明白。
谢婉宁的声音极度平静:“我确实是谢婉宁,那个被你强迫了一辈子的谢婉宁,其实我觉得那时候死了也是一种解脱,总好过在你面前受苦。”
谢婉宁什么都管不了了,她继续说:“你趁我父母身死,孤苦无助,将我强夺进王府,你娶了陆雅怡,然后就把我关到京郊的庄子里,不见天日,那么长的时间啊,那时候我几乎都分不清时间了。”
“后来呢,你又把我接回王府,你说你爱我,你给我建长乐宫,满王府的小丫鬟都说王爷可真爱侧妃娘娘啊,可是我依旧半步走不出去,陆雅怡她更是时不时跟我立威,这样的日子我为什么还要活下去,如果不是我哥哥,我一刻都忍受不了与你在一起,”到底不能无动于衷,谢婉宁说着话眼泪就流了下来,可她的神情还是那般的冷静。
赵彻下意识伸出去想去握她的手,可是徒留满室的空气,他向来冷峻的眉眼也显出了几分不解的痛苦:“不是的,我那都是为了保护你。”
谢婉宁甚至笑了一下:“保护我,这样叫保护我,我受了那些苦,你何曾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满足你的私欲,”前世那些积压的苦痛一下子都出来了,纵使她想忘记,总是忘不了。
赵彻眉心的皱痕明显:“谢婉宁,为了保护你,我做了那么多,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谢婉宁闭了闭眼,那么些年的朝夕相对,或许有几分真心,可早被他一点一点给耗没了。
“你所谓的保护就是没有尽头的把我关在屋子里面,从京郊的庄子到王府的长乐宫,那么多年啊,我几乎都忘了我是谁,我对你来说算什么,一个得趣儿的小玩意儿吗,我也是个独立的人,不是你的金丝雀,”谢婉宁说。
赵彻喃喃道:“原来你竟是这般想的吗。”
他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然后才道:“我可以跟你解释,那年元宵节后,我知道了赵令想得到你,他那样的人,除非我娶了你,若不然你就要落在他的手中了,”赵彻脸上的神情变得很是痛苦:“至于其他的,陆雅怡她性子不好,我为了保护你,才让你不出府的。”
谢婉宁倒是愣了一下,她倒是不知道其中的这一桩事,原来这其中还有赵令的手笔。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这也改变不了他是那样一个人的事实,谢婉宁直起身子,想要出去。
赵彻却一把拉住了她:“谢婉宁,你往哪里走,你是我的妻子,”那么多年的事可做不得假,她只能待在他身边。
谢婉宁却笑了下:“赵彻,我已经嫁人了,我再不是你的妻子了,我有自己的丈夫,”陆起淮才是她的丈夫。
赵彻闻言浑身的气息都暴戾了起来,是啊,她这样胆大,竟敢瞒着他嫁人,他想到这里就觉得喘不上气来,她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一字一顿地道:“你是我的妻子,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
谢婉宁却道:“不是了,赵彻,我早已经嫁给别人了,你放过我吧,”她是真的想让他放过她,她现在有了很好的生活,她有了陆起淮,她喜欢的不得了。
赵彻气急反笑:“放过你……那谁来放过我呢,”她一幅拒绝抗拒的样子,像是早已放下了过去,那岂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停留在原地。
赵彻忽然用力把她抵在美人榻上,他凑近她的脖颈:“他碰了你没有?”
谢婉宁的脸色就变了,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想对付陆起淮?可是陆起淮现在还没成长为日后的陆大首辅,如何能对付得了如今的晋王殿下,她竟然把这茬儿给忘了,她该怎么回答。
赵彻瞧的清清楚楚,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的声音寒冷至极:“他竟真的碰了你……”
谢婉宁整个人显得非常瘦弱伶仃,她缓缓地说:“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与陆起淮毫无关系,你要有什么就冲着我来,”她只希望赵彻能放过陆起淮。
赵彻听了只觉得满心的苦楚,他怎么记起的这般晚,他竟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陆起淮,看着她与那人朝夕相对,他一想起来就觉得浑身都疼的不得了。
赵彻忽然凑上前去吻她的嘴唇,却只吻到了她的唇角,谢婉宁把脸侧了过去。
谢婉宁这回是真的害怕了,他想做什么:“赵彻,我们之间的一切都过去了,那甚至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我也有了新生活了,我们都放过彼此吧。”
赵彻却不管不顾,然后扯开了她脖颈处的盘扣,她纤长如白玉的脖颈就这样显露出来。
谢婉宁就感觉到了赵彻炽热的气息,她慌乱中就扯下了发上的发钗,然后抵在脖颈上,嘶哑着声音道:“赵彻,你再敢过来,我说的出就做得到……”她说着就用了力,那发钗很锋利,很快她脖颈上就流下了鲜血。
赵彻离开她的身子,她皎白的脖颈上血丝流下来,红与白,却显出一股子妖异的美感,她为了那陆起淮,竟做到了这种地步,他只觉得自己的心空荡荡的。
谢婉宁并没有说假话,他若是真的再敢靠近一步,她真的会做出那种事。
赵彻自嘲地笑了一下:“你走吧……”以他的身手,随意就能制伏了她,可她都这般做了,他算是什么都看清楚了。
谢婉宁犹自不放心,她手上的发钗握的极紧,然后推开了门。
外面还在飘着雨丝,分明还是那个世界,她却觉得有种新生的感觉。
山栀还在奋力挣脱,此时就看见姑娘完整无损的出来,她一下子就放了心,那小厮见状也就放开了山栀。
山栀连忙跑过来,然后就瞧见了谢婉宁脖子上的伤口,她的声音有些哆嗦:“姑娘,这是怎么了呀。”
谢婉宁却缓慢地笑了下:“走吧,回府。”
山栀一时看呆了去,雨丝打湿了谢婉宁的发,乌沉沉的发丝半贴在脸侧,苍白的脸上是那样舒缓的笑意,尤其纤白颈间缠绕的血丝,太过妖气的漂亮,这份美丽甚至显得惊人。
谢婉宁想,如果没有这件事,她根本就不知道她有多喜欢陆起淮。
第117章
在回陆府之前,山栀带了谢婉宁去离的近的医馆包扎了一下。
回去的路上山栀很担心:“姑娘,您这些伤可怎么解释啊,姑爷见了该怎么说,”那时候老爷被关进天牢里,姑娘就去过晋王府求情,而今晋王又这般……
山栀很怕谢婉宁和陆起淮的感情因此而受损。
谢婉宁的右手现在还在疼,赵彻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她不敢去碰右手,就道:“就说雨天路滑不小心摔到了好了,”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陆起淮知道。
……
赵彻始终没有动弹,他失神地坐在美人榻上,右手微微张开,都合不上了,他自嘲的笑了一下。
门外面还在下着雨,一刻也不曾停歇,倒是小了许多,赵彻以为他告诉了谢婉宁他想起前世的一切,告诉她他所有不得已的苦衷,告诉她他到底为什么做了那些,她会原谅他,会回到他身边。
他们两个人会像以前一样在一起,他会给她寻好多她喜欢的话本子,在一切相似的春日里,她靠在软枕上,看着话本子,眉眼都带着笑意,他则是坐在一旁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