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绞着绣花帕子在依兰殿中团团转,她知道那个父亲到了最后关头绝对不会管她,她的退路在哪里!
“环儿?”谢宣走进了殿,似是想要拥抱她,却被她不动声色地假装转身而闪过了。
刘环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都怪这个男人,要不是他,她早就能嫁得一如意夫君,并且凭借刘家的势力,高枕无忧,而不是在这里伺候一个懦弱无能又愚蠢的男人!那因自身无用而一直瑟缩着的肩膀在她眼里是那么丑陋,使得那清秀的容颜也大打折扣,尽管内心几近作呕,她努力笑出声服侍着他坐下喝茶:“陛下,您可算来了。”
“恩恩,母后唤朕过去了,因而迟了些。”他品茶的手因为提到母后二字而瑟缩了下。
刘环心中冷笑一下,刚想让人上菜,但是万万没想到听得一声茶杯落地之声。
谢宣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仿佛想要听她解释,又仿佛在求救,双手紧紧遏住脖子想要阻止什么,依稀吐出些古怪的“呵呵”声,但是片刻间嘴唇处已经流下了红色的鲜血,继而双目紧闭,手也不甘地垂了下去。
“啊!!!!”身边的侍女把手中的餐盘打翻,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尖叫,刘环顾不得申斥这个自乱阵脚的侍女,赶紧伸出手去探谢宣的鼻息。
手指不死心地停留了许久,却未曾查探到任何生命的气息。怎么会!怎么会!这是怎么回事!谢宣怎么可能死!刘环陷入癫狂,这件事绝不是她能包住的!也不是她能承担的,她不想死!不想死!
逃!对,赶紧逃!
可这后宫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刘环收拾金银珠宝的手一下子停了下来,忠于太后的禁军已经察觉不对,铠甲的摩擦声与奔跑声让她绝望。
“什么!”刘氏听到消息,由于震惊,手一松,一粒粒佛珠由于牵引线的断裂滚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赶紧通知禁卫立刻封锁皇城,还有把德妃和她那儿子控制起来,一部分禁军现在马上就去查抄刘府!”
刘氏一下子想到的就是刘平动手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选在了这个时候,但是既然对方已经起了不死不休之心,她也决不能再忍下去!
刘氏这手不可称不快、狠、准,但是由于先前一番阴差阳错之下,刘平已经对刘氏产生了高度防备,早就布置好了严密的对禁军行动的探听。
于是在巷弄中,禁军前去抄家的大部队遭到刘平手下的伏击,损失惨重。另一头,刘平已经夺城门而出。
“这个毒妇!竟然连她的亲生儿子都下得手!本侯的大军早已经整顿完毕,待本侯回来之时,势必斩下刘氏的头颅!”刘平一边痛骂刘氏,一边仓皇奔向距离长安不过数十里的封地。
刘氏在坤德殿中得知刘平已经逃走,气得差点晕厥,她尽管可以依靠长安城之固,禁军武器之利来对抗刘平的大军,但是那绝对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争,也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一番深思后,她一边起草圣旨立德妃之子为帝,并派人联络各路谢氏藩王还请他们派兵前来维持谢氏王朝,一边说服了原本在家休养的妹夫屠文青担任了保卫长安城的统帅。
另一头,谢宣的葬礼这才开始举办。由于被弃置于鸣鸾宫许久,尸身已经开始腐臭,几个禁军随意的将他扛起,丢入了一口棺材中,草草地布置了一个灵堂。
朝堂已经混乱,百官哪里还记得这个早已不堪被称作帝王的帝王。刘氏装模作样地来了一次后,就因为灵堂内的臭味再也不曾看望她的儿子。
屠文青倒是哭成了泪人,数次想要见谢宣最后一面,但都被刘氏阻止了。这样简陋的灵堂,依照屠文青的性子还不得大闹一场,但现在哪有时间给他闹!
与外面不同,冷宫中消息闭塞,再加上刘氏用铁血的手腕地稳住了流言,因而连中午鸟儿的鸣叫都与往常并无两样。
迪雅如往常般去求了些饭食,尽管有些奇怪当时宫人的态度,但她也没想太多,路上走着还兴奋地想到:难得这次那位心善的宫人给得多了许多,得赶紧给娘娘端去。这气温回暖起来了,春天过几天也该到了,到时候再央着娘娘出去走走,那时候娘娘大概便会同意了罢……
塔娜见到丰盛了许多的饭食并没有迪雅般的兴奋,但是在迪雅期待的眼神下,还是勉强多吃了几口。
哪知,在第三次动筷时,她眼尖地在饭中发现了一个纸条。
不顾饭菜被倾倒在地面上,她双手紧攥着纸条,害怕着什么,又期待着什么。
终究,期待胜过了害怕。塔娜颤抖着打开了卷成一条的纸张。
“见字如晤,”
看见熟悉的四个字,塔娜的眼泪又忍不住奔流了出来。
他曾教过她书写,尽管有些潦草,但是她万分确定,这就是他的字迹!
太好了,太好了,她就知道,他怎么会不要她呢!
现在不能哭,不能哭,不能打湿纸条,塔娜贪婪地往下读……
同时,在长安城附近的山峦中,一人解下了斗篷,露出了俊美无俦的容颜,似有感应地往长安城望去。
他轻轻念出了那张给爱人纸上的下一句:“塔娜,等朕。”
身后的大军如林伫立。
第9章 懦弱帝王要崛起(完结章)
春天已至,万物焕发生气,长安城城头却是一派肃穆之气。
“大将军,咱们真的守得住长安吗?”望着远方密密麻麻的营帐,副将伴随着屠文青巡视城墙时有些忧虑,忍不住问出声。
禁军总共也就五万,本来负责京都守卫的还有一支铁骑兵,但是由于谢留北征匈奴的失败而致使整军葬送,自此以后由于朝堂纷争重整铁骑兵的事项一直没有提上议程。因而与刘平号称三十万的大军相比,禁军在人数上已经处于明显的劣势。
屠文青的虎目紧紧盯着副将,冷冽的目光直将副将盯出了一脑门汗。
副将赶紧辩解,努力让他自身的腰杆挺得直一些:“屠将军,你看差距这么大,咱们真的还要死守吗?咱禁军就这么些人啊!”
屠文青看了看在城墙上值守的禁军,果然都看不出一丝当年巴不得敌人杀过来好赚军功的胆子了。
他长满了厚茧的手狠狠往城墙砖石上一拍,终于忍不住周身的杀气,虎目瞪圆:“牛副将,如若不是怕扰乱军心,俺现在把你推出去斩了!”
眼见那曾经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要跪下来,屠文青心里一痛:“老牛啊,你变了!这整个禁军都变了!想当年俺们几十骑面对着上万大军,啥时候变过色!哪个人不是把脑袋揣腰上,啥时候还问过能不能赢!以前朝不保夕,大口吃酒大口吃肉,还不是痛快!现在你有了官身,有了钱财,有了美娇娘,倒是把皇家的恩德忘了个光,把以前的义气忘了个光,倒是知道拨起自己的算盘珠了!念在你以前流的血汗上,俺就成全你!来人,剥了牛副将的甲胄,把牛副将请下城墙!以后咱禁军没他这个孬种!”
“其他兄弟!俺是个粗人,俺不懂啥之乎者也的大道理。俺只知道,俺的一切都是皇上和先皇给的,俺不能做那种违背义气的事情!下面那帮龟孙子是叛党!俺誓死守长安!你们要是想和之前那个有一样的想法,俺也同意你下去,离开禁军!不要作兄弟的拖累!”
屠文青的一番话让其余人面红耳赤,作为禁军,他们拿着军中最高的俸禄,也是跟着谢留起家的部队,身为天子亲军的他们打心眼里他们自己的身份为傲,哪能听得这样的话语!
刹那间。屠文青只听得震耳欲聋的呐喊:“誓死长安!誓死长安!”
“好!等此次大胜!俺请所有兄弟们吃酒!”
一名小兵举起手喊道:“还要肉……”
“你个小兔崽子倒是想得精!”
“哈哈哈哈哈哈……”
下方的帅帐中,刘平听见外面的大喊声心头不安,派人出去查看。
听闻长安战意高涨的消息后,他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这个屠文青!
本来他故意摆开声势浩大的样子,就是想要吓破对方的胆,到时候他派出使者劝降,就能不费一兵一卒地攻破长安。
只是,没想到竟然失败了,还让对方战意上升了数层!
“本侯等不及了!明日正午让将士们饱餐一顿后就发动进攻!”刘平眼皮跳得厉害,总有种被猎手盯上的不安感。
“诺!”
第二天,刘字大旗下的士兵正有说有笑地生火煮饭,想着待会攻破城门后的风光,想着日后衣锦还乡,想着家乡的亲人……
突然间,煮饭用的大锅的水面变得不平静。“诶,怎么了?”伙夫挠着后脑勺面露疑惑,过了片刻,大地都震颤了起来。
“是骑兵!敌袭!敌袭!”这时候是个傻子都明白了。
看着武装到牙齿的重骑兵提着沉重的马刀纵马越来越近,正在吃饭而卸下了武器的士兵条件反射地撒腿就跑,连一点反击都组织不起来。
刘平为了让扩张队伍,没少在田间地头抓壮丁,本来这些田间百姓还想着搭上胜利的顺风车捞上一比,但一遇到正规的骑兵,就恨不得爹娘多生几条腿地跑了。
刘平的几个亲卫砍了几个逃兵的脑袋想要逼迫他们回去防守,却被惊恐的乱兵乱刀砍死。
狄洛英磨刀霍霍地想要好好战一场,还预先准备了敌军的反击应对策略。但是看这些士兵的反应,一点也无法激发他的战意,他终究还是苦着一张脸退了回来。
“将军,不必如此颓唐。”肩膀被人拍了一拍,狄洛英转过头,一身戎装的谢宣的眼睛笑得温润,眼中却盛满了对未来的野心,“你的战场可不该是这里。”
狄洛英仿佛明白了些什么,一下子热血上涌,刚想说什么。
魏忠谋不知何时出现骑马出现在了谢宣身边,听闻此言忍不住劝谏:“陛下,就算如今取下长安城,一匡天下,但我大雍如今实力还是无法与匈奴开战,还请陛下三思!”
戎马十载的狄洛英在魏忠谋这处也不过是个小辈,他知道理论不过这位宰相,只好顿时缩成了一副委屈的模样,逗得谢宣发出了哈哈大笑:“诸位爱卿放心,朕之所言,他日必当实现,只是,还得劳烦狄将军多多等待了。”
“诺。”
战场上早已胜负已分,谢宣知道刘平若回封地,怕是又得废一些力气,因而早就派了精锐士卒牢牢封锁了他逃往封地的道路。
刘平万万没想到身边还有这么一支骑兵,之前尽管有收到大军经过的消息,但是他在诸侯的探子以及派出去探查的人都没有发现异样,就选择性地进行了遗忘,万万没想到是边军的狼骑兵!狼骑兵镇守北疆,那个老太婆绝没有权力调动啊!
震惊归震惊,但是面对如此败相,刘平赶紧换上亲卫的衣服就欲带着一帮手下狼狈逃回封地,哪知他就是只瓮中之鳖。
城墙上,许多将士纷纷请命想要出城接应友军。屠文青却一声不吭,他人憨但不蠢,那些旗上写着硕大的狄字,可诸侯哪有一个姓狄的,唯一可能的人也被贬谪回老家了,所以这是哪方势力?!
“屠将军!屠将军!”一名眼尖的士卒发现了什么,一手如同僵尸般直挺挺地伸着,他因为震惊而口吃了起来,“那里,升起了龙旗!龙旗!”
“什么!”屠文青立刻扑到了城墙上,伸长脖子,瞪大了眼珠子。他也看到了,正黄色的龙旗在那支陌生的军队中迎风招扬。
屠文青忍不住勃然大怒,砂锅般的一拳砸在青砖上。
先皇已死!帝位归谁尚未定下,这时升龙旗毫无疑问就是要来争夺谢氏江山的!不知是哪路小人!待会他一定要砍掉他们这群叛党的项上人头!
“将军!将军!他们有人过来了!”又是那名眼尖的士卒发现了什么赶紧提醒自家将军。
屠文青眼皮子抬都不抬,料定肯定是来劝降的,一挥手:“弓箭手准备!”
“可是,将军,不对啊……来了一队人呢!”
屠文青一愣,要说喊话不应该只有一人来的吗?他往下一看,有数十骑奔来,立定于城门下。
好像,其中一人有些面熟……
最中心一人身穿黄金甲,不顾左右阻拦摘下了头盔:“屠将军,可还记得与朕有一诺?”
“陛下?!”屠文青两只眼睛都瞪直了,陛下不是死了吗?可那约定的事情也确实只有他与陛下两人知道,而且,那人长得与陛下一模一样……
谢宣仰起头看着城墙上茫然无措的屠文青:“朕身后乃是忠于朕的狼骑兵,为了减少大雍勇士的伤亡,现在朕要求你兑现诺言:大开城门,迎朕归京!”
屠文青一咬牙:“开城门!”
身边的侍卫劝道:“可是太后交给我们的任务是不放任何人进京啊!”
“去他娘的太后,老子忠的谢氏!”屠文青的双目已经满含泪光,他对不起全心信任他的太后娘娘,但先皇和陛下待他恩重如山,陛下与他有过一诺,若是让他选择……就算这抉择很难,他也选择谢氏!
沉重的吊桥“哐当”被放了下来,所有人心头都是一落。
坤德殿。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刘氏依旧跪在佛像前的蒲团上,声音淡淡:“陛下,您来了?”
“是的,母后。”谢宣站在她身后,看着这位失败的妇人。
“本宫从小就希望陛下成为这般模样,可是等到陛下早已成为了这般模样都是不自知呢。”刘氏深深地一叹,“本宫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好母亲,所以陛下才会怨着本宫。本宫只想知道,陛下在先皇驾崩时,本可一争,但是却选择故意放权,是为了让本宫贪恋权力滋味而不能自拔吗?”
“是。”
谢宣的回答换得了刘氏欣慰的笑声:“是啊,皇权与外戚的势力水火不容,如要您要剥夺外戚权力,本宫无论如何还是会成为您的绊脚石,还不如让本宫与刘平内斗,陛下则坐收渔翁之利。本宫能有您这样的儿子,本宫很开心。宣儿,母后为您而骄傲。”
带着浅浅的笑容,刘氏倒在了地上。谢宣平静地一探脉搏,刘氏天生傲骨,终究还是选择自我了断。
走出有些阴暗的佛堂,外面正值春光明媚之时。谢宣抬起眼眸,一个温软的小家伙已经迫不及待地冲进了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