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领头的军官跪下禀告:“陛下,臣等已完成合围。还请陛下开射行围的第一箭。”
“嗯。”谢宣挥了挥手让他退下,在众禁军的护卫下,一夹马肚,□□宝马立刻往前方奔去。
塔娜明显比他愉悦了许多,双手一直没停歇,就连一只小野兔也不放过,身后的军士肩上扛着的几乎全是她一人的猎物。
塔娜向对方抛了无数个炫耀的眼神,可惜对方一直视若无睹,只是一直笑。
塔娜心头微恼,真是气死了,好不容易趁她能露上一手绝活的时候,他也不夸夸她!犟脾气上来的塔娜看见一只野狐忍不住又搭上了弓,不顾白皙的手已经被弓弦拉出了红痕。
突然她的视野中发现了什么亮闪闪的东西,身体本能地扑倒了在她边上的谢宣,在草地上滚了数圈才停下来。
箭矢刺入马匹的噗呲声就在耳畔,马匹的鲜血溅上了她的脸,鼻尖满是他身上特有的熟悉的味道,看着被压在身下的谢宣,塔娜听不到侍卫的惊呼声,也听不到马匹受惊的奔跑声,脑子里第一时间闪过全是:这家伙总算也是惊讶了一回。心里头莫名的甜甜的。
“傻瓜……”谢宣叹了口气,他早就发现那帮潜伏的人。只是他知道他们的目标不是他,也算好了英雄救美的时机,打算顺便让他自己受点小伤,也好让太后与那信阳侯闹得更欢些,只是万万没想到,她一发现敌情,会选择不顾一切地先扑过来救他,让他原本打好的算盘全落了空。
这次是他考虑不周了……
第7章 懦弱帝王要崛起(七)
秋风瑟瑟,塔娜有些凌乱的长发随风而起,挠着谢宣的脸颊。
敛下心头的深思,谢宣站起身,横抱起那个带着几分傻笑的女人:“朕无事!还不去擒拿刺客!”
诸禁军这才醒悟过来,勒住马匹,训练有素地分为两队,一队下马团团护住皇上和妍妃,另一队则是向着已经暴露的刺客奔去。
不出乎意料,禁军禀告他的是刺客已经服毒自杀的消息。
谢宣也没什么表示,只是说了可能并不那么有用的二字:“彻查。”
然后把塔娜抱上了一匹禁军腾出来的马,他自己也一踩马镫翻身而上,搂住了她的细腰,往大营而去。
禁军们面面相觑,还是紧紧跟上了,虽然这是名义上的傀儡皇帝,但是如果在他们手中出了事,那么他们九族的性命也就到头了。
靠着他的甲胄,塔娜觉得谢宣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抬起头,对视着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
“朕说好了护着你的。”他的手一下子搂得更紧了些,“朕,很抱歉。”那些因翻滚造成的擦伤虽然不那么严重,但却道道仿佛都在谴责他的无能与过度自信。
她刚想接话,却被他制止了。“塔娜,听我说完。”他的眼睛因认真与执着而显得失了几分原本的温润,多了几分触动她心脏的颜色,“下次,请相信朕,朕不会有恙,还有……”
“朕永远心悦你。”
秋风吹乱了她的发,而她的心池也被什么吹乱了,漾起了层层涟漪。
深深地描摹着他如画的眉眼,塔娜莫名觉得眼眶有些痒。
她深知实现这句话对于一名帝王来说又是多么的困难,但她同时也深知这样的谢宣绝不是在骗她。
“塔娜信您。”
听得满意的回答,谢宣心中的阴云一下子都被驱散了,忍不住弯起嘴角,与怀中的女人相视而笑。
秋猎中针对谢宣的刺杀因两股势力的按压,并没有掀起朝堂上的滔天巨浪,负责此案的官吏的调查结果也不过是几个流民对当朝的统治不满罢了,所有人仿佛遗忘掉了这件事,而关注起了一件轰动整个大雍的事——“秀女大选”。
“这些是经过层层筛选的秀女画册,还请陛下进行最后的甄选。”几名小黄门放下了手中的卷轴,恭敬地退下。
一旁刘氏的手指紧紧掐着佛珠,面上倒是一番端庄大气的模样:“不知信阳侯此番前来是为何啊?后宫之事似与信阳侯无关吧。”
“不不不,好歹陛下也是本侯的外甥。作为舅舅,本侯也该关注一番。”刘平不慌不忙地一揖,眼中的寒气却是没有丝毫掩饰,不顾尊卑地在刘氏面前大胆地用了本侯的自称。
刘氏气得双手都抖了起来:“你……你……”
“太后娘娘,您好像忘记了什么,今日的主角可是陛下吧!”刘平把视线转移到了谢宣身上,再次一揖,“还请陛下开始最后的甄选。”贪狼般的眼神似在笑实则是□□裸的威胁。
刘氏见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尽管很想让禁军趁此时将他推出去斩了,但是长久身处危位锻炼出来的忍耐力让她压制了这个并不明智的冲动,佛珠微微开始转动:“陛下,本宫已看过这些画卷,觉得第一幅上的田小姐甚为可心,不知陛下觉得如何?”
“朕……与太后意见一致。”谢宣的头低着,似是在细细欣赏这些仕女,躲避着刘氏与刘平的诘问。
“陛下,您不能忘了环儿啊,环儿小时就仰慕您的风采,如今更是愿意入宫伴驾。您难道要辜负她的一片痴情吗?”刘平信口胡诌的话让低着头的谢宣差点笑出声,他幼时东躲西藏,竟是不知还与那个什么环儿见过面,还有什么劳什子风采……
但他这么胡搅蛮缠的态度也确有其效,刘氏尚且不想直接与刘平敌对,且她思忖着在宫中,以她的本事要是还压制不住一个女人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这两个人敲定后,刘平就借口他尚有要事处理,离开了坤德殿。
“其他的,就交由陛下自己商榷吧。”一拂袖,刘氏提着佛珠也由女官扶着去休息了。
坤德殿中独留谢宣一人,他的神色在烛火摇曳下神色愈发莫测。
颈椎因一直瑟缩着而有些不适,他转了转脖子,发出了嘎吱声。继而随意地抱了一捧卷轴放在了一侧当作是他选上的女子。
这么装下去他也有些累了,不过幸好也快了……
披着夜风,谢宣苦笑地看着面前已经熄了灯火的鸣鸾殿,那小家伙大概是得了消息有些闹脾气。
谢宣挥了挥手,一旁的侍卫把想要佯加阻拦的迪雅拦了下来。推开房门,他凭借良好的夜视能力摸到了床边。
一个手刃突然挥了下来,谢宣立刻抓住了她的关节,她条件反射地想要缩回,却将谢宣带进了床内。
“塔娜,别闹。”谢宣抱紧了她,两人的鼻尖微触,“朕不会改变自己的承诺。”
塔娜原本绷紧的身体也软了下来:“臣妾知道。但是,臣妾心里就是不快活!”草原的女子的爱不像大雍的女子那般含蓄,因而她不开心了,她就大胆地说了出来并且胡闹一番,又仿佛确认般地试探着他不变的宠溺。
谢宣自然也是懂的,感觉到怀中人的微蹭,也不想再说什么言语,直接吻了下去。
听得里面的动静,迪雅的俏脸一红,赶紧小心翼翼地迈动她的小步子离得远了些,陛下和娘娘的感情就是好啊!
但是第二晚,她就觉得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两只大眼睛使劲瞪着眼前前去打探的小黄门,迪雅不顾以往时时刻刻记在心里的礼仪,死死揪住了他的衣襟:“你真的看见陛下留宿依兰殿了?!”
“是的,奴还特意等到了依兰殿熄了灯呢!不信您可以去看看。”小黄门哪见过迪雅这般阵仗,被吓得牙直哆嗦,但他的话语却丝毫不变,甚至更是肯定了几分。
“迪雅,放开他吧。”塔娜穿着一身郑重的装束,妍丽却落寞,“今日陛下不会来了,你们也早些歇息吧。”
迪雅心一抽,本来她是想凭借帝王护着自家娘娘的,但后期两人的如胶似漆她也感觉到了,她不懂太多,娘娘高兴,她也就为娘娘感到高兴。如今,娘娘陷进去了,那个帝王是怎么回事!“娘娘,要不我再去依兰殿一探?”
“不用了。”塔娜浅绿的眼眸里如盈满了璀璨的希望,“他大概是有什么特殊的苦衷罢,明日他大概就会来找本妃了。”嘴角一嘟,似是在畅想他到时如何道歉,她到时候要如何刁难,最好再让他同意带她骑一次马呢!没错,这次做得那么过分呢!太过分了,她都真的有点难受了!
希望或许会给人带来光明,但大多数带来的是更深的绝望。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
塔娜穿着一身宫装在门口等着,从清晨等至月上柳梢,从信任,等到不知所措。
迪雅努力保持一副笑脸地服侍着塔娜,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唯有门外服侍的小黄门知道她每天晚上都会跑到其他宫殿去找帝王的身影,在门口等到对方殿里的烛火被熄灭。
塔娜明显地消瘦了下去,心里尚存着一线希望,他若听说了,是不会不管她的吧……
她却不知,幻梦终究有终结的那一天。
在太玄池边,塔娜遇到了一个人。
“这位便是先前宠冠后宫的妍妃了吧。”对方有着一双清亮含情的凌波目,樱桃唇含丹如花,肤若凝脂,眉似墨描,饶是塔娜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完全符合大雍审美观的女子。
塔娜不傻,她不怎么出门,这次一出门就被对方拦住了。对方明显是不怀好意。
但当听得对方嘴中那个“先前”时,就算心里竖起高高的心防,她还是脸色一变。
“还请您注意言辞。”她不愿承认她已经成为了他的过去。他一定是有大谋划,所以不得不对这些女人虚与委蛇。按捺下心头的不安,她努力克制怒火,让她的语气显得平静些,就像他一样,面对死死拿捏阻碍他的对手,能够谈笑自若。
刘环一挑眉,倒是没看出这个蛮夷女子竟还有几分忍耐,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她的手摆出与对方推搡的模样,面露惊慌,往后坠去,扑通落入了身后的池中。
塔娜顿时明白这个女子是要栽害她,心中一动,她转过身,看见了那个她朝思暮想的男人。
“不是我……不是……”她试图解释,对方回应她的却是一个跳入水中的背影。
她看着他为了那个女子不惜跳入在寒冬腊月格外冰冷的池水中,那视若珍宝的目光,也不再看着她,而是全部给了那个女子,给她的唯有陌生人般的冰冷。
她无力地摔倒在了地面,含了近一个月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原来她远没有她想得那么坚强,他的一眼就能让她心头高高的围墙轰然倒塌……
最后,她听到了他的声音;“传朕旨意,妍妃的封号收回,将栾提·塔娜打入冷宫!”
第8章 懦弱帝王要崛起(八)
冷宫。
耿耿残灯背壁影,萧萧暗雨打窗声。
窗外夜雨潇潇,塔娜忽的想起那首他曾经为她念过的诗句,那时仿佛昨日,他言笑晏晏的样子仿佛还在眼前,他温热的呼吸仿佛还在耳旁,然而,裹紧身上的薄被,终究是南柯一梦罢了……
寒冷的冬日失了炭火,仅有一床的薄被根本无法让她温暖起来,从小贵为匈奴居次的塔娜何曾受过这般委屈,心里也像破了洞的窗,漏着寒冷的北风。
她努力咬住嘴唇,不哭出声,她生得尊贵,怎可死得如此窝囊!一定要撑住!一定要撑住!更何况,不能吵醒在床头好不容易趴着睡下的迪雅,她的目光一柔,这些天她总算看清了这皇宫中的人情冷暖,树倒猢狲散,她如今也只有迪雅了……
“传令诸军,诸位将士加快些步伐!”一名将领一提缰绳,让马停止了奔跑,伫立于山顶看着前后举着“狄”字大旗的绵延数里的大军,计算了下行军速度,然后对着身旁的副将道,“我等是勤王之师,只要尽早到达长安,击破敌军,陛下必然会重赏我等!”
“诺!卑职这就去传令!”
摸了摸留了许久的美髯,狄洛英一夹马肚,向前方奔去,家人都已经在老家安顿好,他也只剩下一件事了——去赌!去赌那位帝王能依言好好地存活于世并安全撤离长安以方便他施为,去赌那位帝王不是谢留那般狡兔死走狗烹的人物!
长安城内冬雪初融,家家户户都拿出各式各样的工具出来铲雪。
一只信鸽落在长安城内一处平凡的小院内。一名仆人听见动静赶来把信件取下,递给屋内的一名老者。
“狄将军不愧有‘军神’美誉!”魏忠谋脸色变了数变,大军行进,可能出现的意外太多了,幸好有圣上的大胆果决,狄洛英的出色应急能力啊!大雍有救!苍天有眼啊!
他因为激动,脸上布满了诡异的红晕,腿脚有些踉踉跄跄地往外赶:“大军已至邬门县,我得赶紧面圣!”下一步计划可以进行矣!
“父亲,您怎么进宫了?”刘环姣好的面容上面露惊讶,赶紧下阶迎接刘平。
“哼。”看着对方楚楚动人的姿态,刘平鼻尖冷哼。对于女儿,刘平从来不怎么重视,要不是这女儿还有几分姿色可以用,他早就把她忘记在了不知道何处,想起最近几次他控制的附近郡县传来似有大军过境的消息,眉头皱的更紧了,“这几天皇帝怎么样?”
“皇帝如今一颗心都记挂在我身上,我对他编出一番故事,假装推心置腹,他就把我当作此生唯一。”刘环笑得自信,以她的容貌,哪个男人会不心动,更何况是那个只见过粗鄙蛮夷的懦弱皇帝了,“要不是那个老女人硬逼着他还要临幸那个田家的丑女,他就天天宿在我殿里了。”
“此话当真?”刘平生性暴躁多疑,尽管知道他猜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还是忍不住盯着刘环多问了句。
刘环扛不住这么大的压力,脚步微微往后一挪,少了几分骄傲之色,恭敬地颔首:“是的。”
那难不成是那老太婆的动作?刘平越想越觉得很有道理,她定然是看那个柔妃争不过环儿,不愿他的谋划成功,这才趁他不备想要来一刀,他狭长的眼睛闪过一丝凶光,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刘环尚且心悸于刘平离去前的眼神,隐隐约约觉得这天要大变了,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