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挎着包往楼梯上去,瘦弱的身体就快被黑暗吞没,南嘉树忽然叫了一声,“苗苗儿!”
苗伊回头,“怎么了?”
“来,下来。”
高大的人站在老旧的楼道里还是那么有气势,让人觉得好像不能不听,苗伊就这么听话地下来,走到他身边,“怎么了小叔叔?”
“抱抱。”
苗伊愣了一下,看看黑漆漆的两边走廊,没有需要做戏的背景啊?“不用吧……”
“让小叔叔抱抱。”
嗯??苗伊一时分辨不出这话的意思,不过,微弱的灯光下看着小叔叔帅气的脸好像有点时光倒流的恍惚……
大手从她肩上拆下行李放在地上,没有等她同意就将她拢进怀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又撑了手臂在胸前,两只强壮的手臂将环得紧紧得贴在怀里,有点喘不过气。
她好软,明明那么瘦却感觉不到骨头。昨天跳舞抱着她就觉得一点分量都没有,此刻抱着,那一点分量像贴进了心里,痒痒的,总想更紧点。
南嘉树低头,轻轻嗅了嗅她的发,再低,可以嗅到她的温度。
终于不再是儿童霜,淡淡的香甜,是女孩的味道。
“……好了吗?”
怀里闷着的小声儿一句,煞他的风景。他笑,抬起头,看着她,“这么急着离开小叔叔啊?”
“不是……你还要赶路呢。”
她的气息暖暖的,他抬手轻轻抚开她腮边的发,“不急。这么多年不见,让小叔叔好好看看。”
好吧……不过,离得这么近,除了眼睛还能看到什么呢?
“这些年,苗苗儿是不是吃了好多苦?”
“没有啊。”
“小叔叔怎么总觉得来晚了。”
“哪有,小叔叔来得刚刚好。”
她好乖,南嘉树笑了,“正好赶来娶你,是不是?”
她没笑,轻声说,“谢谢你。”
心好软,忍不住手下又紧了些。“小叔叔本来就是该保护苗苗儿的,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
他的怀抱好紧,一种久违的温暖,苗伊忽然胆子大了些。
“真的……什么都能说?”
“当然。”
苗伊抿了抿唇,“那……你以后能别再来了么?”
嗯??南嘉树挑了眉,“老公再也不出现,你不怕穿帮啊?”
“不会的,我会说你下现场了。”
“你想得倒美!现在远油都知道咱们结婚了,圈子这么小,我一已婚男人,没事儿不去看媳妇儿还在凌海闲待着泡吧?”
“有什么不行的?”她嘟囔,“感情不好不行么?”
“合着小叔叔把初婚赔给你,还得把好男人的名声也赔给你啊?”
苗伊蹙了下眉,“小叔叔……咱们这样是不是影响你交女朋友了?”
“可不!”
“对不起……”真是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苗伊好抱歉,“我听说住房申请年底就会做初审,说不定我过不了,我们就能离婚了。你再忍忍,行不行?”
“嗯,这之前总得来瞧瞧。”
“……不要。”
“怎么还不要??”
“嗯……我是觉得我们没必要显得很恩爱……”
这油盐不进的小东西!“那小叔叔想你怎么办?”
“那个……我经常到凌海出外勤,有空儿我就去看你,好不好?”
昏暗的灯光里,两只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小脸很虔诚,可是南嘉树知道,有生之年他是等不到这一天了。
“小叔叔……”
不知道他是不是太感动了,一把把她闷在怀里,完全不给喘气的那种。
……
车开出弄堂,南嘉树就拨通了车载电话。
“喂,许处长,睡了吗?”
“南工啊,没呢,你们回来了吗?”
“刚回来。”
“有事儿吗?”
“嗯,想求许处长把媳妇儿给我调凌海来。”
那边笑,“行。”
“欠你一大的啊。”
“先欠我一顿酒。”
“好。”
第30章
两周后。
凌海。远油集团华东总部。
还有一个小时就是下班的时候, 师兄简风和另外几个同行来的翻译社同事已经拉了行李下楼去。几个街区外就是宿舍, 他们要提前去入住。
说是宿舍,其实是远油的对外接待处,四星级酒店,每次出外勤来他们都是住这里, 酒店式服务,住宿条件非常优越,并且包早晚两餐。
眼看着他们说说笑笑地进了电梯, 苗伊低头看看自己脚边的行李包, 愁得心都拧成了疙瘩。
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早在九月初社里就定下这次国际行业交流会由她和师兄做会场同传,本来专心备战根本不需要担心后勤服务,可谁能想到为了赶着分房,她能赶出一个在凌海有家有业的“老公”来!
要在凌海住两周, 直到昨天出发前行政部给他们发这次外勤服务包, 苗伊才知道宿舍登记上没有她。
当时就急了,可还没等她争取,陆菁就开始打趣儿她说伊伊开心吧?分别了两周终于又要和帅老公团聚了,哦哟,想想都羡慕!
苗伊很想虚伪地说些以工作为重想住宿舍的话, 可是,上次去湖心岛玩,小叔叔恩爱老公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回程的船上, 拢着她在船舷边看风景,只他们两个。其实人们哪知道他只是在让她背书给他听,要求很多,口干舌燥。
现在,就连苗伊自己都编不出为什么不喜欢这么好的小别新婚的机会。而且,超级八卦的陆菁已经看过他的登记地址,距离华东总部只有两个街区,比宿舍还要近。
唯一仅剩的理由就是他不在。可是,同行业,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如今华东区那个国字号大项目樊津是由江州设计院牵头设计,而唯一指定的合作方就是CNE。马上就到了一期详图,CNE特地为此要在江州设立分部。这个时候,说总工大人跑去千里之外的别的什么现场,鬼也不能信啊。
更何况,就算“老公”下了现场,老婆还不该有家里的钥匙么?酒店再好哪有家舒服。
她现在就是在等下班后,步行“回家”。
这一回,她连娄晓云都不能求,不知道怎么跟闺密解释她这次玩脱了,落得要露宿街头。
正一个人郁闷,忽然手机响了一下,瞄一眼,是“老公”。
眼睛又转回电脑屏幕上。
自从分别后,小叔叔常会发信息给她,问他的小苗苗儿好不好。
他的小苗苗儿不好。
其实……有那么一两秒钟,她是想找小叔叔来着,可是也就是那么一想。已经够麻烦他,都把他麻烦成“已婚男人”了,再把他麻烦成“拖油瓶”,这人情债她就还不清了……
下班了。
苗伊拖着行李出了远油大厦往北走,两个街区外就是那座著名的临湾松园城,她的“家”。
走到拐角处,抬起头。整个小区就一幢楼,别墅式设计,铺得很宽,一共才十二楼,奢侈地矗立在大片的绿地花园中。老城风格,古朴而雄壮,顶楼两层复式。想起结婚登记时那个门牌号,应该就是其中一套复式。
小叔叔品味真好,钱更好。
他现在在江州,苗伊很放心地绕过小区,继续往前走,去坐地铁。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母校。S大坐落在凌海城北郊,背靠矮山,北门出去就是近郊村庄。
记得读书的时候外面村里有民房出租,考研的人会专门租来复习用,还有按捺不住的情侣们,水涨船高也不便宜,一间要八、九百块一个月。不过再往里走,走得远些,村庄里面也有民房出租,应该是最便宜的,好像五百就可以。
大概走了五六个街区,下了地铁三线,正是下班高峰,地铁很挤,挤了四十分钟转五线,再走两站终于到了母校。穿过校园,大概要走半个小时。
凌海环湖靠海,比桃圃还要湿润,冬天几乎很难有晴过一周的,刚下过雨,进村的路挺宽,可还是免不了有湿泥。
按着村口的招租广告进去,两层楼的农家小院,二楼两室一厅,外面一间耳房。一打听才发现两年的工夫租金已经涨到六百五。
这太多了,说了半天,房东女人勉强答应给小姑娘降了五十,两周三百,不过,只能是外面那间。
看了看,条件还好,因为短期外勤虽然没有住房补贴,但是有伙食补贴。她不在酒店吃,就可以换现金,除交了房租还有结余。
心里总算没那么疼。
安顿住下,天已经完全黑了,关了门,房间朝北有点阴,不能用电暖气,但是可以用电热毯,这个苗伊没估计到,没带。没关系,被子够厚,衣服也带够了。
房东提供两壶热水,如果要做饭另加一百。苗伊觉得没必要为了煮方便面再加钱,就没要。
吃完泡面准备干活儿,房间里有一个电脑桌靠着门,苗伊看了一眼就觉得冷。迅速地洗了手脚,又套上两双毛袜子,把手提电脑和字典都放在床上,围了被子。
打开电脑,准九点。比平常晚了一个半小时,算算明天上班路上要耽搁的时间,今晚估计她睡的可能性很小了。不过好在一切都安排好,明天就可以。
打起精神正准备开始做,手机响了。苗伊还没看就蹙了眉,小叔叔这是又闲了么?
老公:苗苗儿,
苗伊:嗯,
老公:干嘛呢?
苗伊:没干嘛。
老公:最近没什么大活儿?
苗伊:没有。
老公:交流会不是你们做啊?
苗伊:是,组长做。
老公:哦。
嘿嘿,看到这个字苗伊忍不住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抬出组长来就感觉像欺负了他一下,她会笑。小叔叔在江州忙,那天问她什么时候来,苗伊说随行翻译团已经把她撤下来,他们不能在江州见了;至于这次会议,她一来到凌海就看了会议资料,CNE的发言人是总裁岳绍辉,不是总工南嘉树。
这就放心了。
不知道为什么不想再见到他,不是因为小叔叔太耀眼,是……他一在,她就会条件反射像小时候一样,习惯让他照顾,这不好。
……
车开进凌海的时候已是午夜。
一天也没怎么吃东西,路过热闹的二十四小时排档,南嘉树看了一眼,也懒得下车,直接开回了家。
樊津项目一期FEED(前端工程设计)在最后收尾阶段,马上进入祥图,因为期间有两次项目范围变更,预算基线要重新设立,和设计院的汇报审核会三天两头开,作为总工,他根本就走不开。
另外,CNE为了更好地配合这个国字号大项目,决定把项目团队搬到江州现场办公。说是为项目,其实两位总裁早有意在此设立分部,而分部负责人的帽子就势就扔在他头上,一些行政上的事也要他处理,这也是南嘉树频繁跑江州的原因,
今天赶回临海为的是明天在凌海开幕的行业交流会,两年一次,聚集亚太区行业巨头,主攻技术问题。发言人都是各家领军人物,国内设计院出席的也都是资深设计大师。
CNE原本计划由分管技术与施工的总裁岳绍辉从美国飞来出席,可是前天南嘉树接到总裁张星野的电话,说岳总在现场暂时回不来,让他替代出席。
南嘉树最烦开会,可这个没办法,这样水准的会议CNE拿到出场券也不过是第二次,既来之,就不只是要交流技术,更重要的是行业里的形象工程。于是,他只得接过岳绍辉的发言稿连夜修改。
安排好项目上的工作,本打算下午五点出发,路过桃圃正好七点,可以拐进去带小丫头吃顿饭。没想到耽搁了,八点才从江州出来,路过桃圃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对南嘉树来说十点夜才刚开始,可每次十点后给她发信息,就像扔进黑洞里,完全没反应,第二天早晨都没反应。无聊的小丫头,作息估计和姥姥一样,早早就睡了。
不过,南嘉树还是决定进去绕一圈,如果楼上亮着灯就打电话叫她下来陪他去吃夜宵,如果睡了就算了。结果进到院里,楼上漆黑一片。他熄了火,拿出手机:苗苗儿睡了吗?
等了一会儿,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路往回开,南嘉树有点郁闷。当时听殷倩说她人际关系冷淡还不觉得,这才真是领教小丫头了,不管他发什么信息,回答从不超过三个字,好;挺好;没干嘛。
打电话的时候打招呼都是“有事吗?”,别说叫“老公”,私下连“小叔叔”三个字都没了。
那天他做报告有个图表需要翻译,发给她,她很快做好发过来。南嘉树很高兴,完事后发了个一千块的红包给苗苗儿奖励,想着小财迷肯定高兴死了。还不得好好儿地叫他几声啊?
结果,人家根本没收,就那么晾那儿,直到过期。
钱特么真成王八蛋了。
回到家,南嘉树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打开音乐。不知道怎么了,感觉动静很燥。关掉,调出手机录音,这才起身去翻冰箱。
冰箱里还有熏肉片和面包,动手做三明治。手机里清甜的声音带着湖面的阳光,《假如给我三天光明》,跟着她的脚步去听风,去感受水流的光滑……
嘴角不觉弯起来,脑子里又是那个软软的小乖样子,在他怀里背书给他听,让背什么背什么,背几遍都可以,很听话,又觉得一切都可以原谅了……
……
一大早起来,又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