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十六年,快进着,就这么过去了……
童言无忌,其实,分别后,她真的记得了好几年,直到什么都不想再记得……
他一直都没变,跟小时候的记忆几乎是一模一样,这也是为什么跟他在一起,她总是会忘掉后来的她,还像小时候,是他的苗苗儿。他还是喜欢和朋友们一起搞生日聚会,这次听说也筹划了很久,约场地、约对手,正好凑在这一天。
想起自己几次三番说不想来,他一定都记下了,不然不会一个字都不透给她。
唉,苗伊心虚地叹了口气,为了请假日历看了好几次,那个数字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现在怎么办?巧克力蛋糕是黎昕嫂子亲手做的,今天所有的牛排、海鲜都是尤芳嫂子早早准备腌制的,这都不算,人家的老公们才是正经出礼物的。可她,别说礼物,连张生日卡都没准备。
那是个有仇必报的家伙。连蒋航宇都知道,她死定了。
学前班的时候就哄了他两天。那个时候的两天很难熬啊,坚持等他下晚自习,第二天上课她都打瞌睡的。现在,她长大了,他还能饶得了她吗?这才好不容易见面,很可能周一他就要回江州去,难道还要花两天时间来不理她、教训她?她可受不了……
绝对,绝对不能说忘了!
苗伊觉得这是个必须要撒的谎。可来之前把钱都给舅舅了,现在她手里只够这个月买菜的钱,发红包也不会好看啊。
再看镜子里皱着眉头的自己,衣服都是他买的,她真的是除了书和笔都不是自己的……嗯??
对啊!苗伊突然想到一样东西!
一支笔,一支派克金笔!这是她大学毕业考入远油的时候,爸爸送给她的。自从生意失利,这些年爸爸一边穷追不舍打官司,一边在别人公司里打工。
官司是肯定没希望的,而他挣来的每一分钱都还了债,对自己已经苛刻到了折磨的地步,可居然攒了两千块钱给她买了这支笔。从那天起,苗伊就一直随身带在身边,从来舍不得用,累了,坚持不下去了,就会拿出来看看。
盒子还是新的,送给他做礼物吧,他是工程师,会喜欢笔。
刚把笔从背包里拿出来,楼下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又爽朗的笑声,男人们回来了。
苗伊赶紧放进口袋里,往楼下去。
五个大男人,彪悍的野战服,在外头疯了不到两个小时就把整个山林的冬天都带了回来,客厅笼罩在一股新鲜冰冷的寒气里,可是气氛好热烈!
原来此次约战,唐五街也根本不在意夺旗,目的比他们还要凶狠:要全歼304,不让一个活着出来!
304战前的战术准备就是逼迫罗朴进禁区,其他人根本不足为虑。谁知一开场,炎彬在第一时间就被围住,虽然没有受伤,可是他几乎动不了。紧接着蒋航宇就受了轻伤,不能再参战,直接少了一份火力。
唐五街明显和上一次人员配备不一样,而304这边,唯一让他们不熟悉的就是上次缺席的南嘉树。
这个意外的缺漏让南嘉树占了先机,先是趁他们围攻炎彬,他找机会解救了蒋航宇,又在陆柏杨和蒋航宇的掩护下,悄悄钻进了包围圈,然后突然正面面对,一箭直击死亡区直接干掉了唐五街的一个,炎彬趁机解围。
再后来,两方“杀”红了眼,根本不去考虑地图行进,只管围堵扑杀。陆柏杨“战死”后,严栋一个人声东击西诱两个敌军进入死角,一箭干掉一个,与另一个僵持不下,直到两个人都弹尽粮绝,失去战斗火力。
对抗还剩下一刻钟,304只剩下了炎彬和南嘉树,唐五街也只有罗朴和一个同伴,四个人都退到了射程禁区内。扔掉弓箭,展开肉搏。炎彬和对手打得裁判哨不停地响,很快耗尽了双方的伤亡点数,同归于尽。
最后,像之前的计划和宿命一样,南嘉树对阵罗朴。其实,按照这样的伤亡情况,双方应该努力夺旗才能让这次对抗有点意义,可两个人似乎根本就没有这个考虑,直接挥拳开战。
也许是旗鼓相当,也许是都太专业,肉搏战成了周旋战,一直在拖时间、在消耗。南嘉树心急打不痛快,不得不放弃替蒋航宇报仇的心,直接打点数,最后在罗朴一击重拳都没挨到、还生龙活虎的时候就被裁判吹哨:他被“打死”了。
当时时间剩下不到两分钟,禁区距离红旗很近,却是迷宫一样的地图。此刻需要的不是百米冲刺的速度,而是对地图和方向的敏感。新场地,换了别人看着地图至少需要五分钟,可总工大人一步弯路都没走,轻车熟路,在最后三十秒夺下红旗插在了顶峰。
解开绳套红旗飘扬的那一刻,结束的号角响了。
“当时老南手里握着红旗,头盔也解了,那样子跟特么苏联红军攻占了纳粹国会大厦似的!”蒋航宇眉飞色舞。
“那是,从此江山一片红。”南嘉树说。
“哈哈……”
大获全胜,不但打“死”了罗朴,还夺回了红旗,各位“烈士”都很高兴,可最后的元帅还是有点遗憾,“罗朴也不像你们说的是个狠角儿啊,什么一击KNOCK OUT,拳头打过来棉花套儿一样,倒是躲的功夫一流,光特么为了得分,没劲!”
“那是你,”炎彬说,“航宇哪受得了,没死就不错了。”
“我怎么了?”蒋航宇不满,“我特么泥捏的啊!”
“得得得,”南嘉树搂了兄弟的肩,“等你生日的时候,咱给丫堵街上,摁住,让你打,不把丫累死不算完。”
“你他妈的!”
“哈哈……”
看他那得意的样子,苗伊也好开心,罗朴一拳都没打他,下次铃铛吧真的需要帮忙,她一定去帮一下。
在尤芳的催促下,男人们终于肯换衣服吃饭了。苗伊悄悄地想等他上楼来,她就先把礼物给他,然后亲亲抱抱,这事估计就糊弄过去了。
可谁能想到,一说要吃,这帮家伙立刻就像快饿死了,直接在客厅把上衣脱了,大靴子、裤子都不换,洗了个手就往桌边去,背带都耷拉在腰间,撸胳膊挽袖,那样子,真像一帮糙大兵。
苗伊有点泄气,琢磨要不要悄悄叫他上楼一下呢?谁知这半天他都没看她一眼,可一回头就把她从柱子后头捞进怀里,苗伊还没来得及开口叫他一声就被他捞到了桌边。
严栋正在起瓶塞,“小弟妹要不要来点红酒?”
苗伊正要说不,他就接了话,“当然要,今儿也是媳妇儿助阵咱才赢的不是?”
“是啊,”严栋笑,倒了一杯递过来,“来,先给苗伊,打败唐五街功劳有你一份。”
“这话是真的。”蒋航宇走过来坐到了苗伊左手边,“你没瞧见那罗朴,本来全副武装,一看见苗伊也特么一把把头盔给摘了,露出那锃明瓦亮的大光头,土匪似的,还冲她笑。我跟你说啊,老南,那货不打你八成儿就是看你媳妇儿面子。”
“是吗?”黎昕听了笑,“伊伊你不认识他吧?”
“嗯?”明明是玩笑话,苗伊却有些磕巴,“不,不认识。”
“看来是咱们漂亮的女孩儿祸乱了敌方军心了。”
“嫂子您别听他的,”南嘉树一手拢着她的椅背,一手指着蒋航宇,“尽特么找抽!”
听他骂了一句,觉得好像没生气,还有点得意似的,苗伊的心这才悄悄放下来。
大家都围桌落座,蛋糕先端了上来。当然不会有生日歌,摆样子就是要送礼物的。苗伊庆幸自己提前知道了,否则这一下她就得失态,忍不住扭头,他似乎没觉察,依然拢着她。本来也是悄悄看他的,可见他没看她一眼,苗伊的心就有点虚……
陆柏杨的礼物是一个装手表的表盒,手工木制,打开,里面上下两层,各三个,盒子表面有银色的字母。苗伊不认得那个牌子,可他现在手腕上的是皇家橡树,平常还有替换的其他几块,都价值不菲,这表盒,能是寻常物么?
严栋送的是一套瑞士军刀,一百四十一套功能。这个苗伊恰巧认得,因为钱笑笑的老公是军刀迷,来凌海之前,正好邮购一套回来,跟这个一模一样。钱笑笑当时拿着手机特意给她们放大了美金价格标签:$5,999。
炎彬递上来是个很大的盒子,打开,苗伊才知道原来拳击手套这种东西居然还有限量版的!他很高兴,当时就拿起来戴上,比划着捶了蒋航宇几下。蒋航宇嗷嗷叫,差点就把给他准备的凌海拳击俱乐部的金卡给扔火锅里。
苗伊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咕嘟嘟的火锅热气也不足以让她发凉的手脸暖一点,闷闷地想:幸亏啊,幸亏没给他那支笔,不说价格,就是心意也比不过这些兄弟们……
送完礼物,大家开吃,一圈酒下来,严栋又拿出一样东西递过来,“这个,是张总给的,祝南大总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薄薄的,是一张支票。
南嘉树两肘支在桌上,拿起啤酒喝了一口,没接。
气氛略有些冷,陆柏杨接过来看了一眼,传给炎彬,又到了蒋航宇手里,“哟,从五个6涨成五个8啦?也算是个姿态吧。”
“姿态?”炎彬笑了一下,“这姿态也特么忒轻点。”
“你们这张星野也是有点儿意思。”陆柏杨看向严栋,“这年终又摁着不给嘉树提副总,那给涨薪水没有啊,严大CEO?”
“涨了。”严栋说。
当年一起为CNE打江山的严栋从分管项目开发的总监、到财务副总裁,两年前直接提成了执行副总裁。这个位子,张星野不在期间,他就是CNE的当家人。可南嘉树从一开始就是总工,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总工。
“岳绍辉不是在国内么?”炎彬说,“嘉树你没找他谈?”
“他又不是不知道,”南嘉树笑笑,“有什么好谈的。”
“其实这件事,很简单。”严栋说,“就一条:嘉树和岳总两个是CNE现场管理的两张王牌,不管是投标还是执行,南大总工必须在现场。”
“扯淡!”陆柏杨骂,“你们CNE国内国外这么多项目,没有嘉树的都爆炸赔本了么?不是照样做?这种借口也亏张星野想得出来。”
“CNE现在确实有几个拿得出手的项目总工,可碰到国字号项目,像之前远油的长风和现在的樊津,岳总在美国回不来,嘉树不上,谁上?谁特么敢上?”
严栋一番话说得桌上的人也是没话,静了几秒,南嘉树往后一靠,手臂搭到椅背后揽了身边的女孩,“我的原因也很简单。他提不提我副总都无所谓,可我以后不能常驻现场。”
苗伊本来就蹙着眉,此刻大家的目光看过来,眉头展不开更拧了起来,手指掐着自己,原来,她不知道的不知是他的生日……
“这事你放心,”严栋说,“总不会让你们长期两地分离。目前樊津不就在江州么,你……”
“江州近啊?一周回来一次,等到施工开始,我特么一个月回来一次都悬!”
他的声音这么近,苗伊的心都被揪了起来,通通直跳。
“可真要调回来,让你长期远离现场,也够受吧?”
严栋终于把苗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他这副样子,生来就是战天斗地做现场的,他的房间,他的电脑,还有成本的图册,到处都记录着他做过的项目,沙漠,深海,从荒无人烟到竖起钢铁的城堡,他的战船,就是他骄傲的资本!
“严栋说的不无道理,”炎彬轻轻点头,“别人不知道,咱哥儿几个还能不知道,你啊,你待不住。依我看,既然张星野把薪水已经给你涨成副总级,你还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何乐而不为?没必要非要要那个头衔。”
“只是要个头衔的话,根本没问题。”严栋说,“扣着头衔不给,张总也不过是想在项目投标的时候,CNE总工那一栏里是南嘉树的名字。”
“既然如此,”陆柏杨说,“把弟妹带过去就好了。”
“这好,”蒋航宇笑,对南嘉树说,“那回在南非,你一浪就是两年,让你回来你都不回来,不也挺带劲的?”说着又扭头对苗伊,“跟他绕世界玩儿去,英文你也用得上。你知道么,CNE待遇奇好,总工有当地的住房津贴,够你们住house的,老南一直都住宿舍,从来没用过。”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苗伊在这热闹里一个人待着……
她就是这么笨,怎么会没发现自从有了她,他多了多少麻烦。想起昨夜压在身上的湿冷,那么重,重到那么激烈的爱都暖不热他,浸透了一样……
为了见她,他在雨夜里开了四个小时,这回来不过是个周末,就又要走……
刚刚假婚的时候,她跟同事们说她和异地的男朋友每天视频,不见面就很开心。难怪会被他训说她胡说八道不懂事,现在才知道那个谎有多荒谬。
想他,会占去她工作和兼职时间的想他,每天都在盼他回来。大家口中总工的待遇,她其实无所谓,她根本不需要什么大house来陪着他,她愿意跟着他下现场,荒郊野外,海外沙漠,都可以;住宿舍,一张她的小木头床就可以。
可是,她不能跟他走。
现在不能,以后很多年都不能,至于什么时候能,她不知道,只知道从现在开始她更要多工作,多多地工作……
第86章
“不行。”
桌上大家正为驻外的事说得热闹, 冷不防传来这么两个字, 话音不大,并没有压过人声,只有挨着他的陆柏杨注意到,扭头, “什么不行,嘉树?”
南嘉树坐起身,手肘支在桌上, 侧身拢着身边的女孩。
这是今天的主角, 自然引来所有人的注意。他脸上的笑比刚才柔软了许多,目光完全落在女孩身上。在看什么?满桌的人都不得不好奇地随他看去。
小脸白白净净,热热的火锅和酒精在那精致的五官上一点颜色都没留下,面对这么多人,她安静得有点冷清, 好像这半天关于他们未来的讨论跟她毫无关系, 只不过此刻迎着他的目光,漂亮的眼睛里难免一点点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