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选先不提,东西总是要备下,特别是纱布和伤药,伤员营到最后纱布都不得换洗,伤药也是跟不上用量,丹绯心下有个小小的想法,还是得跟赵格商议,由他出面最为合适。
这晚赵格在书房坐着处理公务,外面通传说魏枝姑娘求见,忙揉了揉脸颊,又将身上衣裳的褶皱理了理,方才出声:“让魏姑娘进来。”
丹绯瞧他在书房中端坐着,倒是有些稀奇,开口道:“王爷身上的伤可好全了?”
“好了好了,本就说没什么大碍。”话是这么说,其实身上还缠着几圈纱布。
“那便好,”丹绯点了点头,又道:“有件事情想跟王爷商议。”
“说就是。”赵格现下相当喜欢丹绯找他说事情,每次过来都让恭王殿下觉得自己眼光极佳,相中的女人又聪慧又好看。
“王爷赏的一箱子珠宝,长戈换了七万两银票回来。”
赵格莞尔:“你可给自己留两样了?”
“当然。”
听她这么讲,赵格又道:“这便好,可说说你要这些银两作甚?”
“先取了两万两出来,给都卫送些纱布和伤药。”
赵格凝神,现下都卫城确实还有不少将士养伤,他后来不常去伤员营,多亏丹绯还记得这件事情,开口道:“这其实不该是你去安排的事情。”
丹绯回道:“我对军营中补给之事并无不满,仗一打起来,花钱如流水,许多事情顾不上也是正常,再说这一次战事,对受伤的将士已经十分重视了。”这话确实不假,先前打仗的时候,受了重伤□□成是活不下来的,抬回来随便撒些伤药,能不能活全是天意。
赵格便问:“那你这会儿过来想同我商议什么?”
丹绯抿了抿唇,赵格知晓她有些难言,也不催她,只坐在书案后等着她开口。
“我想着,这次让九楼的姑娘们去伤员营帮忙,也算是官府跟商客合力行事,现下要跟北漠商议通商之事,虽说瞧着下一次战事不知会在什么时候,但有备无患最好,”丹绯说着说着仔细打量了赵格一下,见他含笑等着往下听,也算是稳了稳心神,继续道:“纱布药材这些不能及早准备,但是也可以跟一些商家合作,若起战事,让他们必须以现在的价钱将东西准备好了,送到前线来。”
赵格身子稍稍前倾,看着丹绯道:“继续说下去。”
“我已经打听过了,大昭北疆最大的布匹生意是杨家的,还是从赋税上做文章,先以一万两银子为定,再减免他们在临边几个城池的两成赋税,战事一起,不管如何,都必须供着前线的纱布来用,白纸黑字盖上官印,以多少年为限都可商议,不止供着西北凉州,东北辰山,正北乐州有事,杨家都不能推辞。”
丹绯瞄了一眼赵格,支支吾吾又道:“不行也可以竞标,给一个皇商之类的名头出去,不光纱布,包括木炭药材,都可以这般安置。”这年头想做生意必须同官府打点好关系,皇商的名号不知道是多少商号求着要的。
赵格笑眯眯地将面前的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边,说道:“我倒是该请你做个谋士。”
“王爷谬赞。”丹绯听他这样讲,心里放松了不少,出了长长一口气。
“这事情要等通商之事议定,放出风声后才好办。”
“我也是想到了,便跟王爷讲一下,本想自己拿着银子去谈,瞧了瞧还是王爷出面合适。”说着又将银票放在了赵格桌案上:“这些王爷留下,一场大仗过去,不该是我发财的时候。”
赵格也不多说,这不过五万两白银,日后他要将最好的东西全都捧在丹绯面前。
跟北漠通商之事最终还是有了雏形,北漠王应下通商一事,这样一来,赵格便将今年北漠应该送至大昭的供奉减了三成,回了折子去京城,最终定下通商之事在年后仔细商议。
转眼便快到过年的时候,周行也要从都卫回来,他得封镇北将军之后,自然要有自己的府邸,按照规矩,该将安景侯原先在北漠住的将军府从新修缮一番,挂上镇北将军府的牌匾,赵格做主,那座将军府该好生修缮,周行回凉州也就暂住在恭王府上。
丹绯当然不会只给赵格准备新衣,周行自然也不会落下,虽说这两人现下都不是什么缺衣少穿的人,可自己动手终究是份心意。
赵格腾出空闲,已经到了小年时候,许是因为今年一场胜仗的缘故,凉州城热闹得很,青梧日日都要来瞧瞧丹绯有没有空闲,想带着她一道去瞧瞧凉州城过年的样子。
丹绯这几日一直带着惊蛰在屋里裁衣,毕竟是应下的事情,便想让赵格满意,小年这日,总算是补了最后几针,按照大昭风俗,过了小年便不动针线,丹绯也是迫不及待,就等着青梧过来,二人一道出去走走转转。
没想到青梧前脚高高兴兴地踏进丹绯的院子,后脚赵格带着长戈来了。
见到王爷,青梧一下子蔫了下来,行礼之后站在一旁,丹绯见状,问赵格:“王爷这会儿过来有什么吩咐?我正准备跟青梧去城中瞧瞧。”
赵格轻哼了一声,瞟了后面站着的青梧一眼,说道:“跟青梧一道作甚?让长戈他们一起,你陪我转转?”
丹绯瞧了瞧长戈和青梧,正准备开口,赵格放软了声音说道:“过完年父皇会再派人来,我便该回京去了,今日是听说有一家茶馆的点心极好,想让你一道去尝尝。
”
长戈给青梧使了个颜色,青梧忙出声道:“姐姐,既然今日长戈没差事,那我便不攀扯你了。”
丹绯瞧着赵格眼巴巴的样子,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不想在青梧和长戈面前不给他面子,轻轻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赵格眉开眼笑,忙吩咐道:“你们二人今晚也不必回王府,本王今日带张仵他们出去。”
赵格说带着丹绯去吃点心还真是没错,小年人多,两人乘马车,到了闹市便下来走路,直奔着一个茶楼过去。
第80章
这间茶楼人来人往,赵格也只一身常服,不过店前的小二都是有眼力见儿的,瞧着二人身后的两个高壮汉子加上张仵随手递过来的一块银锭,忙将二人往楼上雅间引,还招呼道:“二位客官今儿来的是时候,今儿个小店请了邬先生来说书,先给二位贵客引个好坐处。”
小二引着两人去了二楼一个朝阳的雅间,刚好能瞧见楼下搭起来的说书人的台子,这会儿还没开始,一楼已经坐了不少人等着。
赵格让小二将他家拿手的点心都上了一份,叫了一壶雀舌,然后同丹绯说道:“这邬先生在凉州还算有几分名气,一会儿瞧瞧要说什么。”
楼下热热闹闹的,有些杂耍的人暖场,丹绯伸着脖子看得津津有味,点心上来之后,多是咸口,瞧了一眼赵格,说道:“这点心怕是王爷用着不太适口。”说罢便想起自己许久未曾下厨给赵格做过什么吃食,一来是忙,二来是有些躲着的意思。
“无妨,凉州点心都是这样,你多用些。”
丹绯笑了笑,还未开口,楼下管事在说书的台子上吆喝,说是邬先生来了,让大家等好,顾不得跟赵格说话,不转眼睛地盯着往下看。
这位闻名凉州的邬先生四十多岁的年纪,蓄了胡须,高高瘦瘦穿着暗灰色的袍子,应是为了今日小年的气氛,滚了红色的镶边,手上一柄折扇跟丹绯想象中的说书人倒是没什么差别。全神贯注地准备听这位邬先生要讲些什么。
邬先生瞧着楼下还有些吵闹,出手将惊堂木一拍,原本嘈杂的一楼大堂立马安静了下来,跟清场了一般,丹绯也被这一拍惊得愣了一愣。
说书其实是个体力活,要让楼上楼下都听得到,还得讲得好,讨人喜欢。
惊堂木一拍,邬先生开口丹绯就乐了,没想到这大昭的说书人竟然十分跟得上潮流,竟然讲起了这次两国交战之事。
瞧了一眼赵格,这人端着茶盏撇了撇茶叶,一脸毫不关己的样子。
丹绯不再看赵格,全神贯注听着楼下邬先生开讲。
“话说今秋,北漠狼子野心,又遇上天公不作美,围困都卫三月,恭王殿下带兵镇守,却难敌这一场又一场的暴雪,下得都卫城中缺炭少粮,将士日日以水充饥,百姓几近易子而食,苦不堪言!”
说书总是夸张些,丹绯听到此处笑了笑,嘟囔了句:“危言耸听。”
“说书罢了,都是这般。”
赵格接了这一句,丹绯莞尔:“也不知在这位邬先生口中,王爷是个怎样的人物。”
两人说着,又听得楼下邬先生讲了起来:“恭王殿下何等人物,正宫嫡子,十五岁出宫立府,意气风发长街踏马,生来最好芙蓉色,采得公府富贵花!”
丹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古往今来,美人名将总是得在一处,市井街巷间好作笑谈。
瞧瞧赵格,眉头已是微皱,丹绯却听得直乐,眼巴巴地等着下首邬先生继续说下去。
“却说恭王殿下离了京城,请皇命镇守北疆,身长八尺玉面风流,那北漠将领何曾将其夹在眼角,没想到上一遭便被打成了个王八!此次卷土重来,依仗天时地利,想困死恭王在都卫,直取凉州入囊中!”
丹绯听着,还时不时瞧上赵格一眼,长得确实好看,风流不风流倒不好评说。
“可恭王殿下怎会坐以待毙,选了个月黑风高之夜,领兵出城以身为饵,让一女子领都卫百姓从南侧奔逃凉州。”
这竟说到了丹绯身上,赵格瞧着她笑了起来,再无半分方才微恼的样子。
“要说王爷如何敢以数万以敌北漠数十万人?!”
邬先生惊堂木一拍,又道:“且先从王爷使的那柄九转点星枪说起。”
丹绯转头问赵格:“这么久了,倒是未曾问过王爷领军之时用的什么兵器?”
“不过一柄□□罢了,腰侧有佩刀,背后有弓箭。”
赵格坐在一旁,身上是一件随意的暗色长袍,可这人鼻梁挺直长眉俊目,通身稍有杀伐之气,却又被龙子皇孙的贵气压着,让人挪不开眼。
丹绯轻咳一声,捻了块点心,吃得着急又呛着,赶紧端起茶盏顺气,赵格亲自动手给她添水,还笑着说道:“怎么跟稚儿一般。”
撇了撇嘴没理他,楼下邬先生已经讲到了丹绯身上:“说起这女子,可不是旁人,现下镇北将军义妹,军中以魏姑娘相称,看她年纪轻轻,腰间却藏一柄软剑,当日杀入刺史府,那杨锦延误军机,魏姑娘抽出腰间软剑,直吓得杨锦两股战战,不敢言声。”
丹绯听着哭笑不得,自己哪儿有那么大的本事,若不是赵格提前给的那柄袖箭和一行侍卫,当日哪有本事拿的住杨锦。
赵格倒是听的一脸笑意,还叫了声赏出去。
楼下有人出声问道:“那魏姑娘可是个美人?!”
邬先生一拍惊堂木:“那是自然,若说京中王妃国色天香,那这位魏姑娘便是清丽无匹。”
台下有人哄笑出声:“那咱们王爷可是艳福不浅!”
赵格听到此处,跟丹绯说道:“今日也不必一直在这茶楼待着,凉州城有不少杂耍艺人,在京城也不常见,我带你去瞧瞧。”
丹绯忙点头,楼下越说越不成样子,听在她和赵格耳中都尴尬。
出了茶楼,赵格带着丹绯往西走着,身后茶楼二层,一个雅间的窗子稍稍推了个缝隙,布和坐在其中,瞧着二人远去的身影,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
丹绯在前走,一路上左看右看,虽是冬日,但在都卫这些日子清减了些,更显腰肢细软,赵格目不转睛瞧着,忽然前面人转身,似笑非笑地问他:“王爷在瞧什么?”
赵格挑眉,一脸正色道:“瞧瞧你腰间是不是真有一把软剑。”
丹绯白了他一眼,要是腰间真有一把软剑,她这会儿抽出来先刺的就是身后这人。
继续走着,街道两旁愈发热闹起来,行人也多,赵格在丹绯身侧护着,怕旁人冲撞,忽然开口同丹绯说道:“我中意你可不是为了让你给我裁衣煮饭,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这可是王爷说的,”丹绯转身,笑眼瞧着赵格:“我一点儿都不想王爷独处,王爷也喜欢?。”
赵格被反将一军,若不是他带了长戈过去,这会儿跟丹绯一道的就是青梧了,也不多说什么,跟在丹绯身后东瞅瞅西看看,瞧她喜欢什么便去买下来。
刚刚回府,便知晓周行刚刚从都卫回来。
丹绯十分欢喜,也不管赵格,直接去了周行住处。
见到周行,高高兴兴地说道:“阿兄可回来了。”
周行点头:“方才下人说你同王爷一道去出去了?”
“今日小年,街上热闹,跟他一道出去看看。”
周行回凉州之前,旁人托付了一件事情与他,却不知当不当讲。
丹绯见他言语间有些迟疑,便问:“阿兄有什么话要讲?”
“有人到我这里提亲。”
丹绯愣了愣,还以为是万秋直接找上门跟周行商议亲事,喃喃了一句:“原来凉州还有这等风俗,女子提亲也作数?”
周行哭笑不得:“是向你提亲!”
丹绯这才反应过来,耳尖一下子红了起来,傻兮兮地闹了个笑话。
周行自然不会取笑他,继续说道:“是先前左大营一位李老将军的独子,我刚入营的时候便跟着这位将军,他负伤不再上战场后,还住在凉州城。”
“这人是做什么的?”
“年纪轻轻也在军中,先跟在我麾下,担校尉一职。”大昭的校尉是个八品的军官。
“我本觉得他配不上你。”
丹绯忙道:“又没见到人,哥哥莫要这样讲,我又无官无爵,你既然会同我讲,便说明这人不差。”
“确实不错,刚刚十九岁,在军中也是小有声誉,家风也正,男丁都不纳妾。”因为赵格,周行自己不会求娶丹绯,但是既然赵格应了丹绯嫁娶各由人,不管是不是真心,周行便要先顺着丹绯心意来做。
说起不纳妾,丹绯心下倒有几分赞许,想了想说道:“这事情等过了年王爷回京之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