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俩人一起转去了别处。
和叶适闲聊闲逛了一下午,晚上吃完饭,元嘉给叶适送来了玄色斗篷,叶适穿着试了试,斗篷后带着帽子,拉起来正好可以遮住大半张脸。
叶适试过后脱下,回卧室里换了一身玄色的直裾出来,衬得他的皮肤愈发白皙。
姜灼华看着这样的叶适,忽觉有些恍惚,一年多了,时间过得可真快,似乎买他进姜府,还是昨日的事情,没想到一眨眼,他竟然就要夺位了,要离府了,比起前世,当真是快了很多很多,只盼着这份快,别叫后来出什么岔子。
晚上俩人又去后花园散了散步,夜幕降临,方回耀华堂休息。
姜灼华沐浴卸妆后出来,看着坐在外间椅子上看话本的叶适,对他道:“子时过后才走,若不然你先去睡一会儿。”
叶适摇摇头,放下手中的话本,上前牵起她的手,拉着她进了里间,按着她的肩头让她在榻上坐下,而后道:“不必管我。我看着你睡。”
姜灼华踟蹰道:“要不要送送你?”
叶适失笑,冲她挑眉一笑,而后道:“不必,我怕你送我,我就舍不得走了。我很快就会来接你,你等我!”
听闻此话,姜灼华未敢点头,只得笑着叮嘱道:“一切小心。”
叶适抿唇一笑,按了姜灼华躺下,顺手拉过薄被盖在她的身上。而后从外面去了话本进来,在她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坐下,温言道:“睡吧。”
姜灼华看了看他,合上了双眼。
看着姜灼华合起了眼睛,叶适放下手中话本,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一直静静的看着她。
时间在不舍的眷恋中流逝,子时一过,叶适起身走到姜灼华塌边,俯身在熟睡的姜灼华额上印下一吻,而后吹灭烛火,转身出了里间,他目视前方,顺手从架子上取下斗篷,抖开披在身上,在黑暗中下了楼。
叶适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听不到任何声音,姜灼华这才睁开了眼,伸手摸了摸刚才被叶适亲过的地方,纤细的指尖在额头上来回轻轻摩擦。
她承认,这一年多相处下来,叶适确实是她前世心中一直想要的那类人,对她好、懂她、一心……这样的人,可遇不可求,一旦日后关系裂帛,该是多么叫人可惜?
这一年多的时光,大概是她前后两世,过得最舒心最快乐的时候,一来是自己心境开阔,不再叫自己受半点儿委屈,二来……则是叶适的陪伴,如细水长流,点滴入心。
前世经历过那么多的她,很明白花开转瞬即逝的道理,所以她想留住这些美好的感觉,一直存在心里,就一辈子也不会变。
念及此,姜灼华唇角漫过一丝笑意,复又合目睡去。
元嘉和良翰,早已等在楼下,身着玄色精武服,手持长剑,宛如潜伏在黑暗中,伺机而动的狼。
也是出来后,元嘉和良翰分别跟在叶适身侧,三人一同往姜府后门而去,姜灼风帮忙备好的马车,正静静的停在门后处,姜府的下人,这一夜,一个都没有在府中出现。
待叶适和元嘉上了马车,良翰打开后门,将马车驶了出去。
夜里的京城,一片漆黑,往日热闹的街道上,安静的连只鬼都没有。
良翰随时注意着周围的环境,夜里巡逻京城的官兵,这一夜,皆万分巧合的避过了叶适准备要走的街道,一路顺利的到达了一处华丽大宅的后门处。
良翰跳下马车,在后门上按照暗号,轻敲了几下门,后门“吱呀”一声开启,良翰再度驾着马车驶了进去。
后门内站着一名同样身着玄衣的贵女,她见马车进来,命人将门关好,而后对着马车落地行礼:“拜见殿下。”
良翰掀起车帘,对叶适道:“殿下,康定翁主府到了。”
叶适“嗯”了一声,从马车里出来,在康定翁主面前站定,而后道:“翁主请起。”
说着,摘下了罩在头上的斗篷。
康定翁主谢恩后起身,看清叶适面容的那一刹那,康定翁主不由瞪大双眼,惊道:“是、是你!”
叶适勾唇笑笑,道:“是我!翁主以为,这些年沈言是奉谁的命和你联络?你要助谁夺位?”
第83章
康定翁主万万没有想到, 一直在姜府的男宠,见过许多次的人,一直都以为是寻常乐师的人, 居然就是她一直以来暗中相助的叶适!
天呢, 当初,还是她做主将叶适给姜灼华买回去的。
叶适看着康定翁主震惊的神情,笑笑道:“翁主昨日喊华华他们出门,一整日都舍不得放, 是不是怕计划失败?”
听闻此话,康定翁主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回禀道:“殿下英明。此次破釜沉舟,前途未卜。实不相瞒, 我已写了一封断绝关系的手迹,一旦出事,以此帮他们兄妹撇清干系,只是万没想到,要助夺位的人, 竟然一直就在姜府。”
话至此处, 康定翁主再度跪地行礼,认罪道:“康定有罪,当日做主, 误将殿下送去姜府做了男宠, 还请殿下责罚。”
叶适笑笑, 微微抬手, 示意她起身,道:“无妨,当日我也是临时顶替来的府上,不知者无罪。况且,若无此举,我也遇不到华华,你还算是当了媒人,起来吧。”
康定翁主微微垂眸,她一直看的清楚,叶适许是对灼华动了真情,若此次夺位顺利,那么日后,灼华必将贵不可言,只盼着这即将到来的帝王之爱,能让她一生平安顺遂。
康定翁主谢恩后起身,身子侧倒一边,手一摊,引路道:“殿下请。”
叶适回以一笑,跟着康定翁主向里走去。
暗夜无光,唯有康定翁主手里的一盏小灯笼放着微弱的光芒,几人走在后府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不必再隐藏身份的叶适,昂首阔步,目视前方,这一刻,康定翁主隐隐在他身上看到一股磅礴的张力,忽地,悬了几日的心,在此刻安定了下来。
叶适忽而开口向元嘉问道:“中秋宴当晚的部署,都按我的吩咐安排下去了吗?”
元嘉拱手回道:“已经安排妥当。宴会周围的御林军,都是我们的人,殿下倒是需动作快,只要杀了恭帝,便可定下大局。”
叶适“嗯”了一声,复又问道:“可有出岔子?”
元嘉道:“有些波折,恭帝的一些部署与殿下的部署冲突,但是沈言沈大人,皆已解决。”
叶适点点头,只道:“沈言功不可没。”
康定翁主一路将叶适引至早已备好的客房里,叶适方才歇下。
在康定翁主府蛰伏三日,这三日里,康定翁主大肆宴请京城贵女,邀请他们前来观看塞外歌舞,说是她大费苦心,从塞外请来的艺人,表演歌舞之奇,令观者万分称道。
中秋当日,掌管宫廷内卫的光禄勋卿,清晨前脚出门入宫,后脚便有暗卫翻墙入府,将一家老小挟持在府,神不知鬼不觉。
晌午一过,康定翁主盛装打扮,带着那一队塞外请来的艺人,入宫参加中秋宴。
宫廷掖门司马归卫尉管辖,而卫尉早已收归叶适麾下,宫门处盘查的人得了消息,自是不敢为难康定翁主,见康定翁主带人进宫,例行检查一番,做了做样子,便放人进入宫门。
刚走没几步,却碰到光禄勋巡逻至宫门处,看着康定翁主马车后跟的人,大声道:“等会儿。”
叶适隐在人群中,眸色不由一寒。
康定翁主听此,心头一紧,走下了马车,朝着走过来的光禄勋行礼道:“给大人请安。”
光禄勋抱拳回以一礼,道:“原来是康定翁主,只是不知,翁主入宫,为何带了这么多人?”
康定翁主盈盈一笑,回道:“寻常的金银财宝做礼,想来陛下都看腻了。这些人是我从塞外搜罗来的艺人,特来为殿下献歌舞,以此作为贺礼。”
康定翁主这些年声色犬马的名声在外,会搜罗这些人也不稀奇,光禄勋目光在众人面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手里抱着古琴的叶适脸上。
也不知为何,今日他的眼皮一直跳,总觉得不□□宁,眼前这个人,若是作为乐师艺人,未免气质过于出众。
光禄勋踱步到叶适身边,绕着他打量一圈,叶适见此,微微皱眉,而后装作面色惶恐的模样,弓腰俯首。
光禄勋见此,问道:“你家住何处?什么出身?”
叶适俯首回道:“草民父母早亡,自小被卖入清音坊为生,是清音坊圈养的乐师。此次奉翁主之命,前来助艺人们演舞。”
光禄勋听罢,找不出疑点,心内却隐隐不安,不知是该放人还是不放,康定翁主正欲说些什么,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冲叶适笑道:“哟,这不是柳乐师吗?怎么?你也被姜小姐赶出来了?”
众人回头一看,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去年被叶适安排进太乐令手下为官的李攸宁。
李攸宁上前,给光禄勋行个礼,语气中隐含不屑,低语道:“这人我认的,是姜府小姐的男宠,别看长得人五人六,实则上不得台面。”
说罢,李攸宁转而对叶适道:“柳乐师,想不到吧,当初在姜府,你视我为劲敌,生怕我会抢了你的宠爱,在姜小姐面前说我恶言,害我被赶出府,现如今,我已是朝廷命官,而你,却还是个乐师。”
光禄勋听得李攸宁这般嘲讽,这才放了心,眸中神色颇有些轻蔑,果然人不可貌相啊,如此气质出众的人,原是个不入流的男宠。
他自然也是看不上李攸宁这等人,没再多说,上前给康定翁主行个礼告辞,而后接着去巡逻各宫门。
见光禄勋走了,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叶适对李攸宁低语道:“多谢。”
李攸宁笑笑道;“我李攸宁虽不是什么好人,但绝不是忘恩负义之徒。虽不知你今日为何在此,但是出手一助,是为报当年举荐之恩,保重。”
说罢,李攸宁先行一步进宫,今日中秋宴,自是少不了太乐令手下的祭祀祝祷乐,李攸宁出现在此也不奇怪。
叶适看着李攸宁的背影,忽而一笑,而后随康定翁主径直入了宫。
这边康定翁主刚刚入席,那边,巡防完入营房休息的光禄勋,便被他手下的三郎将持刀相向。
光禄勋大惊,怒而质问:“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其中一位笑笑道:“不仅要造反,还要带着大人一起造反。”
说着,便将他妻儿父母贴身的玉佩和发簪扔在了光禄勋面前,光禄勋看着眼前的东西,不由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相信此时此刻眼前的变故。
但听其中一位郎将说道:“大人若是拒绝,怕是一家老小性命不保,但是大人若是乖乖听话,日后,您就还有荣华富贵可享。”
光禄勋闻言,颓然瘫倒在椅子上,傻愣了半晌后,问道:“你们要我怎么做?”
方才说话的那位笑笑道:“待恭帝喊您救驾时,装聋作哑,抗旨便是。”
宫内的酒宴已然开始,五十出头的恭帝,高高在上的坐在龙椅上,而后是诸位王爷,紧接着才是九卿以上的诸位官员,以及康定翁主等皇家亲贵。
酒宴至一半,在丝竹乐声中,康定翁主的贴身婢女上前在她耳边低语道:“翁主,殿下传来消息,光禄勋已拿下。”
康定翁主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婢女再度站回身侧。
一曲歌舞毕,丝竹乐暂停,这时,康定翁主盈盈起身,行礼道:“陛下,今日中秋,臣女想着您见惯了这世间的好东西,便想给您献上一份独到的礼物。”
恭帝放下酒盏,笑问道:“哦?不知翁主要献的是何礼物?”
康定翁主笑笑道:“乃是臣女,从塞外搜罗来的一队歌舞艺人,他们歌舞精湛,表演实属我中原罕见,特来给陛下一观。”
这时,便有其余贵女附和道:“正是呢,前两日在翁主府里看到过,确实奇异。”
恭帝闻言,笑道:“那好,便请他们表演上一支,给众位爱卿助助兴。”
康定翁主抿唇一笑,复又坐回椅子上。
不多时,以叶适为首的一队人走上了大殿中央,叶适坐在了角落里,待众人就位,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一拨,磅礴的乐声就此而起。
恭帝含了笑意,细细观赏起了歌舞。
刚开始,恭帝笑意如常,但随着歌舞剧情的深入,恭帝的脸色渐渐变得万分难看,而在座的诸位宾客,心亦渐渐提起,悬在了嗓子眼儿上。
他们演的,不是旁的,正是唐王李世民玄武门弑兄的故事。
待那演太子的艺人被一剑刺倒后,恭帝愤怒的将酒杯掷出桌外,“咔嚓”一声脆响,摔成碎片,渣子铺了一地。
丝乐声戛然而止,众王爷、官员、亲贵们,忙起身跪倒在地。
唯有康定翁主和叶适,依旧稳稳地坐在椅子上。
恭帝怒视着在举杯独饮的康定翁主,冷飕飕的声音在安静的殿中响起,明知故问道:“康定,这是支什么曲子?”
康定翁主笑道:“《玄武门之变》。难道陛下看不出吗?康定是怕您忘了当初是怎么坐上皇位的,特来提醒您一番。”
恭帝万没想到,康定翁主竟会说出这么一番大逆不道的话来,怒而言道:“朕坐上皇位,自是天命所归,用不着你来提醒?来人!将康定拿下。”
康定翁主闻言,岿然不动,自抬起酒壶,又往酒盏里斟满一杯酒。
就在这时,叶适信手在琴弦上一拨,“铮”地一声清响,在大殿里徐徐回荡,恭帝以及众人的目光,不由都向叶适聚拢而去。
但见叶适站起身,目视前方,缓缓踱步,朝恭帝走去,边走边说道:“恭王叔承得,是谁的天命?坐得,又是谁的皇位?午夜梦回之时,可见过我父皇母后,前来向你索命?”
随着叶适的渐渐走近,恭帝看清了他的样貌,那与先帝后及其相似的样貌,令恭帝不寒而栗。
他嗤笑道:“不可能,当年……”
叶适接过话:“当年,我的手足兄弟,都被你杀尽,斩草除根一个不留,看到我,你自是觉得不可能。”
恭帝隐隐觉得有些慌神,方才他分明唤人来拿下康定翁主,为何到现在都不见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