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住了凶手,剩下的事情就只剩下救人,现场女人不多,阿诺忒便主动上前和另一个年轻的女人一起解起了捆洛蕾莱的绳子,女人的头发黑长且直,尾部有些上翘,她作一身职业女性打扮,看起来很成熟,名字方才也听到了——另一个人叫她贝芙丽。
在现场给洛蕾莱做了简单的包扎后,他们就把人扶到了车上,并且吩咐司机让他以最快车速往最近的医院赶去,女孩大腿上的伤口看起来触目惊心,而贝芙丽的外套只粗粗地盖住了她的身体,若不是赶时间来不及为她细细穿戴了,阿诺忒还真怕她冻坏了。
而既然她的生命安全已经得到了保障,接下来最有可能的程序该是审问。
但比起正在昏迷中的洛蕾莱,阿诺忒想,她才是最有可能被选中的询问对象。
果不其然,才把基友扶上了别人的车,身后就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力度很轻,刚好够引起她的注意,“是阿诺忒小姐么?”
熟悉的声音——是那个害她暴露的电话里说话的人,她转过身来,扯起一抹得体的笑容,“我是。有事?”
“您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杰克·克劳福德,联邦调查局的总管。对于这次的事情,我想和您谈谈。”
她一回头就看到了身后的人,是方才开枪的那个男人,他身上浮动着微妙的上位者的气息,应该是常年的发号施令沉淀所出。
见她视线看过来带着疑惑,他心下瞬间了然,为身边的人做起了介绍,“这位是威尔·格雷厄姆,”他指了指左手边的卷发男人,“目前是联邦调查局的特别探员。”
被介绍的威尔只点头示意。
他方才似乎正在冥想什么,她猜他大概在心里构造着犯罪现场的投影图——毕竟方才她注意到他在现场环绕了一圈又看了看凶手和死者,接着闭上了眼睛。
“这位是汉尼拔·莱科特,”杰克指了指他的右手边,“是位心理评估医生。”
阿诺忒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这位叫做汉尼拔的先生看起来就像是个典型的绅士,穿着打扮气质都是克制的禁欲。
他的一言一行都充满着智慧的气息,就算只从衣着入目,都能看出他拥有的对生活的高品味。
只是第一眼,他就博得了她极高的好感度。
他或许不是她见过的最美的人,但他是她见过的最有气质的人。
“你好。”男人轻声道。
接下来杰克说了什么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春暖花开?冰雪消融?四季复春?
她想象不出那一瞬间在脑海中浮现的画面。
美妙?悦耳?低沉?醉人?
她形容不出听到的时候她心上的感觉。
她似乎在那一瞬间明白了尼厄丽德对人鱼的痴狂,对美妙的音乐的执着。
因为她也好像听到了这个世上最美妙的声音。
明明她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感受不到情绪,明明她所有的行为都是在前一世的为人处世的经验下推测出的,【存在于某个场景下的少女应该有的情绪的】最佳表现。
这个世界明明是灰白无声,如同孤寂的默片。
可在这个人说话的时候,它突然就被绚烂的虹色渲染了,所有沉寂的开始跳起妖娆的舞蹈,所有死去的交相绽放出鲜艳的花朵。
昏暗的灯光里是这个男人好看的侧脸,他梳的齐整的头发灰黑参差,她突然想踮起脚尖去闻闻那发梢上的味道,是否会和她猜测的一样好闻。
她几乎是用了最大的气力来克制自己濒临失去的理智,好不做出什么失态的动作。
她的左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的心脏。
“扑通扑通。”
它在变快。
紧张,心动,不安,恐惧,喜欢。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她曾经以为她已经永远失去了这些东西。
可现在她才知道,她只是还没有遇见这个人。
“你好。”
汉尼拔·莱科特。
我的情感之源。
第9章 汉尼拔·咨询(二)
离开尼厄丽德的别墅后,洛蕾莱被送进了最好的医院。
可即便如此,因着腿上失去的过多的血肉,她最终还是被强制性地勒令在病床上躺上好一段时间。
这对生性外向且爱玩的她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但这个要求可不是在向她征求意见——对目前才险险脱离危险区的她来说,休养是必须的。
高烧,伤口的感染,失血过多,重感冒,阿诺忒至今记得医生那心有余悸的感慨,仿佛是再晚送来几秒,病床上的那家伙就再也不会醒过来了一样。
好在祸害总是遗千年的,有时候连洛蕾莱都庆幸自己命大,这样的伤势都没能把她送上西天。
昏迷了几天后她渐渐脱离了危险期,而醒来后迎接她的,除了偶尔来看她的朋友老师父母,就只剩下了白色的天花板和天花板和天花板。
【无聊是能死人的。】
这几乎成了她的口头禅。
每次阿诺忒过去,她总要嚷嚷几遍高级VIP病房的空荡荡让她尤其了无生趣——她看起来似乎半点没受到那次事件的影响。
不,其实还是受到了,这个女孩现在尤其害怕独处,并且对她有些依恋,只是程度很轻,所以阿诺忒也不太在意。
但怀着好奇,她也曾问过医生为何洛蕾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医生给出的解释也简单:年轻的女孩遭受了过于重大的打击,无法接受之下,大脑为了保护宿主选择性地遗忘了那一段记忆。
这样也好。
那样的回忆对于这个年纪的少女来说,着实有些残忍了。
至于阿诺忒自己——感谢上帝这一世给她的逼格十足的家世,而世家的腌臜事,联邦调查局那边也是知晓一二的,是以她的淡定和反杀并没有引起他们太多的怀疑。
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没受到这次的事件的打击对某只来说还真不是一件好事,洛蕾莱本来就是耐不住一个人的性子,更别提她还失去了那一段记忆,是以她这样过于闹腾的精神状态让人很是不放心。
但心理医生也说了,独处并不适合此刻的她,好在她伤口的恢复也还算稳定,于是连续申请了好几天后,她终于被下放到了普通病房。
虽说是普通病房,但设备其实也都是些高级货,毕竟约翰·霍普金斯医院已经是巴尔的摩最好的医院了,更别提洛蕾莱还是阿诺忒借着家族势力特别关照过的人。唯一让仗势欺人的某少女有些不爽的一点是,基友的同室病友,竟然是个男人。
事实上,院方的本意是要给她一间单人间的,但洛蕾莱不太情愿——都是住单人间,她还不如搬回高级病房呢——可最近需要住院的病人实在太多,病房基本上都已经排满了。
就算对方有钱有权,但作为有口碑的大医院,它也不是毫无背景的。换句话说,他们绝不可能为了一个少女的任性而特地给病人调病房。
迫不得已地,他们才试探着把她和赫拉克洛安排在了一个病房。
赫拉克洛就是洛蕾莱的病友的名字。
这样的安排下达后,两边各退一步,结局写的却是双赢——有人陪着谈谈天说说地花前一个月下,洛蕾莱表示非常满意,而小祖宗的要求已经满足,被穿小鞋的危机成功解除了,院方自然是更满意了。
当然了,这位病友晚上并不在这里住,否则,第一个不满意的肯定是不放心基友的节操的阿诺忒【咳。
赫拉克洛为人也是外向的类型,只不过他这种性格面向的对象永远是女性。
他天生一副风流的长相,说话有些轻佻,凑到女孩面前的时候总说些擦边的荤话,阿诺忒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他和那些护士调情了,常常是她替病床上的某只去询问情况的时候,远远就看到男人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而他面前的女孩用手微微捂了脸,似乎是因为羞涩而泛起了红。
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小情侣,区别只在于每天出现在男人面前的少女不曾相同过而已。
但好在他还不算太过分,举止方面他还是进退有度,从未动手动脚过,勉强还是有点绅士的样子的——然而也只是有点像而已。
真正的绅士就该是汉尼拔先生那样的。
她坚信着一天前的拜访是她这一辈子最幸运的时候。不论是年少还是迟暮,这之中的任何一个瞬间她回忆这件事的时候都不会感觉到有所后悔与迟疑。
让我们把时间调回一天前——
那时候她才刚对洛蕾莱的精神状态萌生了一点担心,可熟悉可靠的心理咨询师她也不认识几个,而这家伙要是出事了,她会很麻烦。
然后下一秒她就想到了汉尼拔——作为耀眼的心理学专家,她会想要向他咨询,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
作为一位绅士,并且是一位下午并没有约的绅士,汉尼拔并没有拒绝阿诺忒的拜访。
事实上,在那之前她就已经打听过对方的住宅与办公场所并不在同一栋楼,她也没指望过自己能“登堂入室”,而这一次的约见地点,正是他的办公楼。
毕竟她是作为咨询者来的。
医生的屋子很漂亮。
脚下踩着的是浅色的木地板和实木色的天花板,地板上还搭了大块的花纹地毯,这些花纹带着欧洲传统风格的架势,但转头一看,书架上用的狮子却是带着鲜明的意大利格调。
整个书房加工作间的整体属于冷色调,驼色的墙壁配上深色的书架,能更突显书架的厚重感。但窗帘和地毯却是的一点红色,带着些微活泼的意味。
这样的布局,她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关键。
混色的地板能够降低全浅色带来的头重脚轻感。而浅色的地板会有视觉拉伸感,让人觉得房间比原来的更大。冷色调便于病人能更好的冷静下来,至于那一抹红,更是起着让人的视觉里不会觉得整个房间太过阴冷的作用。
“医生不愧为享誉巴尔的摩的医生。”
她不由得赞叹了一句。
“阿诺忒小姐谬赞了。”大概是因为临近饭点了,阿诺忒有幸看到了这个男人围着围裙的模样,干净的欧式大厨房里,器皿们正闪耀着昂贵的光泽,阿诺忒辨认出那是Mikasa白金五件套。
男人雪白的衬衣外罩着雪白的围裙,他将一整块肉摊放在砧板上,Chroma的厨师刀熟练地划几下,分割出大小匀称的肉块,他的另一只手也没闲着——肉被撒上了好的橄榄油,旺火中他们被几次翻炒,毫不掩饰自己诱人的味道。
闻着空气里传来的食物芬芳,即便来之前阿诺忒已经吃过了东西,她也被这香气勾地有些饿了。
“不知道汉尼拔先生是否介意我叨扰一番午餐?”
被提问的男人将已经烧好的肉装在了盘子里,他看向某个窝在瓦伦西亚皮革椅子里的少女,不紧不慢地将手里的肉,和葡萄酒摆上了桌。
“美丽的女孩选择享用我的美食是我的荣幸。”
几分钟后。
他坐在白布桌前,盘边是浓郁的酱料细品,杯中荡漾着剔透的阿尔萨斯著名酒厂婷芭克世家酒庄稀有的Clos St. Hune葡萄酒,被莫名色♂诱了的阿诺忒正坐在他的对面,她手中握着刀叉,只觉得眼前这场景充满着仪式感和诡异感。
心绪紊乱下,又被食物诱惑着,她忍不住朝着盘子里的肉下了刀子。
她毕竟是世家出身,维持姿态的优雅对她来说再简单不过,只是那肉一进了嘴里,她突然间就变了脸色。
第10章 午夜天台的哭声(一)
那肉一入口,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恶心开始环绕她,她说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但直觉它或许会是她不喜欢和不能接受的程度。
“是食物不和阿诺忒小姐的口味么?”见她突然僵住不动,汉尼拔用方巾擦了擦嘴,和声问道。
“不,味道很好。”这是实话,坐在对面的明明是一位心理医生,他烹饪食物的水准却称得上一句极佳。
香气扑鼻,酱香四溢,更别提肉质的鲜嫩且入味。
这应该算得上她吃过的,最好吃的不知名肉了——这才是真正让她觉得不安的事情——她竟然吃不出来这是什么肉!
从上一世到这一世,她的经历持续太久,这也导致了身为一只食肉动物的阿诺忒已经吃过了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肉,并且她还有了一项技能:她能够清晰得分辨不同烧法下的它们的本质。
这还是第一次,她竟然半点吃不出来这是什么!
方才围观的时候医生就已经介绍过了,他烧的是鹅肝。可不应该啊,这明明不是……
阿诺忒突然被这诡异的“感应失灵”弄得没了食欲。
压下那些心思,她推了推盘子,叉子却碰向了配菜,脸上的笑容歉意中带了几分勉强,“只是其实来之前我就已经吃过不少,方才是被医生您烧出来的香味给蛊惑了,一时鬼迷心窍……我其实并吃不下什么东西。”
离得近了,叉子上的肉香便萦绕到了她的唇边鼻翼上,她掐了掐指尖,克制住内心深处的不愿意,将那点蔬菜送进了嘴里。
好在这些还是正常的口味,她也不再去管上面让她不太舒服的味道,专心对付起了这些用作装饰的蔬菜。
吃完饭便是咨询的时候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起了洛蕾莱,看得出来她很重视这个朋友,“我也说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总之她似乎忘了之前那件事,虽然我也不希望她记得,但是她的性格好像受了点影响。
她现在好像很害怕独处,她原本住的是高级病房——是单人住的,可她死活不愿意,甚至情愿和男人住双人病房——她原来并不会这样不知晓分寸。”
“她或许是在害怕。”汉尼拔沉吟片刻后回答道,“她在落单的情况下遭受了尼厄丽德的迫害,人总会习惯性地保护自己的,即使失去了记忆,面对与之前的事相似的场景,她的潜意识依然会迫使她做出与她往日形象不符,但能给她安全感的举动。”
“人们说时间能愈合一切伤口,但是其实损失越大,伤痕越深,再度变完整就变得愈加困难,”女孩话锋一转,“她这样是好不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