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2006——小仲夏
时间:2018-07-01 08:12:54

  黄色的碘酒从破皮的地方刷过一遍,立刻冒出点点白色的小泡沫,而且‘滋滋’地泛疼,钟宁忍不住吃痛地皱了皱眉。
  她的身旁,裴言舟双手交叉抱胸,背靠在紧挨着白床的墙壁上,微微侧着头,看她。
  长长的黑发蓬松地散在她的肩头,挡住了她大半张侧脸,只露出一点尖翘的鼻尖,和薄薄的柔和唇瓣弧度。
  不可否认,16岁的钟宁很美。
  这种美,不那么呛眼,很柔,是他喜欢的类型。
  裴言舟的个性里遗传了他爷爷裴永南好战、固执的基因,一旦喜欢上了某样东西,便经久不变。
  唯她莫属。
  这样的个性其实很不好,太过执着一个人,很容易让自己活得很不快乐。
  所以后来那么多年,她才会像一朵横在他心头的玫瑰刺,因为得不到,便开始野蛮疯长,经年累月,最后在他心里长成一颗盘根错节、拔不掉的‘肉刺’。
  刚刚来医务室的路上,她跟他很小心地解释车子怎么会撞上他。
  如果不解释,他确实不知道她当时撞校门是想干什么?
  当时,看着她要撞铁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受伤’,于是在这样的念头中,他用自己的自行车不计后果地直接去挡了,挡的结果,他受伤了。
  现在想想,他这种无端生出来的想保护她的本能,究竟是基于是什么思想?
  不是在重生的时候,就提醒过自己要离她远一点?
  自己现在这样究竟是想干什么?
  白床旁,钟宁的手臂已经消好毒,李烨将手里的棉签丢进旁边的垃圾桶,然后开始上消炎药膏和绑绷带,边绑边对她嘱咐起来:“你这破皮的地方我暂时给你包起来,回去别沾水,容易感染细菌,要洗澡,尽量避开伤口,等它结痂了再碰水。”
  “好。”钟宁仔细记着,生怕漏掉关键的注意事项。
  她也想快些好起来,毕竟马上要月考了,万一感染了肯定要去医院输液,那样就麻烦了。
  李桦替钟宁包扎好,回头对靠着墙的裴言舟说道:“你过来。”
  裴言舟直起身体,在白床最边沿坐了下来。
  “你的伤口给我看一下。”李桦边说边去一旁的洗脸架上洗手。
  裴言舟开始撸袖管,不过他的伤口划得比较长,而且刚刚流血了,血黏住了袖管,一撸就犹如在撕开一层皮。
  裴言舟纵然再不怕疼,这种撕皮的痛,还是令他不由皱起了眉,然后没敢用力往上撸。
  只能一点点往上移。
  不过,他这种慢如乌龟般的撸袖子的动作被正在洗手的李桦瞧见了,随即对着已经站起身的钟宁说道:“你帮他一下,我去拿止血药,他的伤比你看起来严重些。”
  钟宁一愣,李桦刚刚说‘让她帮他吗?’她应该没听错。
  低头,瞥向裴言舟,他还在自己弄袖子,他会需要她帮忙吗?
  “怎么还愣着?”耳边,李桦的声音再次传来,钟宁只能硬着头皮,对裴言舟说:“裴言舟,我来帮你吧。”
  说着的时候,手要去碰他的袖口,裴言舟胳膊一抬,挡住了,“不用了。”
  回绝的一点余地都没有。
  她伸出的手,就这么尴尬地停顿在半空中。
  然后隔了几秒,才急急缩回自己的手,待在裴言舟一旁。
  就在这时,医务室外面突然进来两个男生,其中一个男生扶着一个一瘸一拐的男生,那个一瘸一拐地男生哭丧着脸,对着正站在柜子旁找药的李桦说道:“老师,我刚刚从楼梯摔下来,腿疼死了。”
  李桦回头,“怎么那么不当心?到椅子上去坐着。”说完又对站在床边的钟宁说道:“你赶紧帮他把袖子弄上去,弄好了我来检查,我现在先去看看另一位同学的伤势。”
  李桦交待完就去看刚刚进来的那位同学,钟宁顿时觉得无比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办?
  裴言舟刚刚拒绝她了呀!
  她再去帮他弄,他肯定会嫌她烦吧?
  “怎么还不去弄?”李桦余光瞥过来看见钟宁还是一动不动站着,有些急了,今天医务室就她一个人,现在又来一个学生,她怕来不及,“他的袖子沾血了,这样弄是要弄半天吗?你用剪刀帮他把衣服袖子剪开。”
  哎,死就死吧,钟宁挤挤眉,拿起托盘里的一把剪刀,然后对着裴言舟说:“老师说了,让我帮你剪开。”
  没声音,也没拒绝。
  过了一会会,裴言舟朝她抬起自己的胳膊。
  虽然他没说话,但这个动作就是默许了。
  钟宁这才放心大胆地拿着剪刀开始剪他的校服,银制的剪刀小心翼翼沿着袖口一点点往上剪开。
  剪开处,顿时露出混着干凅血迹的肌肤。
  血色发暗,结盖,黏在皮肤上有些刺目。
  钟宁在心口一颤,真没想到她把裴言舟撞这么严重。
  不过,就在她弯腰聚精会神又心惊肉颤地剪校服时,却没意识到自己跟他靠的有些近了。
  近到,裴言舟的鼻尖已经碰到了她的头发,有股淡淡的洗发水的香味。
  香味不浓,当然那个年代的洗发水没有进口的牌子,味道都是偏淡。
  但这种偏淡的香味却比他闻过的很多喷着昂贵香味的发香,好闻很多。
  或许是因为很久很久没有闻过这种香味,又或许是其他什么原因,比如这个该死的早晨,他该死的非要去挡她的车,导致自己受伤。
  比如在这间小小的充满福尔马林气味的医务室,闻见了类似能令他一时丧失理智的香味,然后,在这些或许中,他脱口而出问她:“你用的什么洗发水?”
  听到身旁突然冒出来的问话,原本专心剪袖子的人,瞬间转过头看向他,却因为转得太快,角度没注意,两人的差点亲上。
  差之微毫的距离。
  暧昧混着心脏跳动的气息,跃然而出。
  太过清晰的容颜和黑色的瞳孔。
  清浅,温热,不规则的呼吸。
  都令她足足呆了几秒,然后在不知所措中,瞬间弹开,手指紧紧抓着剪刀看着他,脸在红白间变幻着,张口要解释,却变成了结巴:“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对,她确实不是故意要跟他这么亲近的。
  刚刚就差一点,他们就亲上了。
  她知道是自己不小心,回头的时候没看清位置,就靠那么近。
  “是不是剪完了?”一旁,正给那个摔下楼梯的男生检查的李桦听见钟宁的声音,也没怎么仔细听,以为她剪完了,回头就问了一句。
  却很好打破他们的‘尴尬’。
  “剪完了。”回答李桦的不是钟宁,是裴言舟。
  “好,我马上过来。”李桦对着那个依旧哭丧着脸的男生嘱咐几句,便往他们这边走来。
  李桦过来,弯腰检查裴言舟的伤口,一边看一边皱眉说:“伤口有点深,等会叫你家长过来,带你去医院,不然到时候溃烂了,你这胳膊就别想要了。”
  “嗯。”
  钟宁退到一旁,紧紧握着手里的剪刀。
  他的伤的确比她严重多了。
  ……
  离开医务室后,裴言舟去门卫给家里打电话。
  钟宁没先回教室,而是等在了门卫的保安室外面。
  她想主动跟他谈谈这个医疗费的事。
  刚刚医务室的老师说他的伤比较严重,还得去医院,如果去医院,她肯定要赔偿了。
  仰面,眯眼,头顶的阳光,如撒漏地网劈天盖地砸在她额头,果然,人的眼球是承受不住太阳光仅仅只有几秒的烧灼。
  缠了一圈白色绷带的胳膊,已经不怎么疼了。
  “钟宁。”不远处,有人在喊她。
  收回视线,钟宁循着声音来源,扭头看去,不由皱了眉,任家路怎么来了?
  他又是小跑着过来,脸上还挂着汗。
  “任家路,你怎么过来了?”
  任家路喘了喘气,说:“早上没等到你,经过你们班的时候又没看见你,不放心,所以一下课我就去你们班找你了,你同学说你去医务室了,怎么了?”问完,这才瞥到她一只缠着绷带的胳膊,顿时急道:“手怎么受伤了?”
  钟宁答:“没什么,早上摔了。”
  “要紧吗?要不要去医院?”
  “不要紧的,你看都处理好了。”
  任家路点点头,不过他这种过于关心的表现,令钟宁心里一阵泛毛。
  虽然她是跟任家路从小玩到大,但是……他最近对她表现的太‘好’了。
  很不对劲。
 
    
第14章 14
  重生这段时间,她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没怎么细想这方面的事。
  现在一回想,任家路最近的种种表现,都是有种往‘男女朋友’方向靠拢的趋势。
  钟宁顿时在心里大感不妙。
  她是没准备在高中时期谈恋爱的。
  就算谈恋爱,也要等高考结束。
  大概真是因为尝过没有学历的苦,她是怕了。
  不敢轻易尝试恋爱来让自己分心。
  看来,她得找个比较委婉的方式跟任家路挑明,‘她高中三年不准备谈恋爱。’
  免得到时候,要是被她拒绝了,原本很好的朋友关系都做不成了。
  她可不想这样。
  酝酿一下,开口:“任家路,你以后不用特意跑过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大事,还有……”顿了顿,后面的话,钟宁觉得说出来,可能有点直白,组织好了措辞,才继续说:“还有……你以后别去我班里找我,我的同学会误会的,你也知道,他们爱八卦,万一传到老师耳朵,误会我跟你有什么,我不想被老师拉到办公室训话。”
  任家路面色一僵,如同蜡像般直直地看着钟宁。
  钟宁那些话很明白了,她不喜欢他去找她。
  甚至,她在极力撇清她跟他的关系。
  心情顿时一落千丈,跌入谷底。
  “钟宁,我知道了。”沉闷地回道,原本看着她明亮的眼神渐渐黯淡无神。
  ‘咣当’一声,身后,保安室的门突然拉开。
  钟宁和任家路同时回头,裴言舟已经出来了。
  “钟宁,是因为他吗?”说不清的情绪在任家路黯淡的眼神里翻滚涌动,想要压低质问钟宁的声音,不知不觉变成了令在场所有人都能听清的问话。
  如平地炸雷般,这个质问声劈向另外的两人。
  一人凝眉,一人慌愕。
  气氛就这样被生生僵住。
  在短暂的尴尬僵硬气氛中,钟宁拉起任家路的胳膊,将他拉到一旁。
  原本不想把话说得很绝,但现在也没办法了,仰面,直视他:“任家路,我大概猜到你喜欢我,但是我想告诉你,高中三年,我是不会谈恋爱的。所以,你也别误会我跟他有什么,我之所以会在这,因为早上我把他撞了,我想赔偿他,这事就是这么简单,你听清楚了吗?”
  他听得很清楚了。
  沉默了一会,任家路点点头。
  手指微握,压住胸口快要破开的难受,唇角扬起一抹自欺欺人又特别难看的笑容,“钟宁,我们还可以是好朋友对吗?”
  “对。”除了男女朋友不行,他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她是这样想,虽然这个想法很天真。
  被拒绝过的人,嘴上说是好朋友,但实际他们心里都清楚,他们之间以后很难恢复之前那种坦荡荡毫无顾忌的‘好朋友关系’。
  鸿沟的产生,常常来源于微小的裂缝。
  任家路离开的时候,钟宁心里也不怎么好受。
  没重生前,她只想着玩,混日子,从不在意过身旁的人。
  所以那时,她虽然被同学耻笑,但活得没心没肺。
  重生后,她改了习惯,变得很在意朋友关系,所以,但凡出了一点点裂痕,她都会觉得有些难受。
  夏依婷的事,也是如此。
  但她觉得跟任家路说清楚总比没说清楚要好。
  有时,暧昧不清、给人遐想比拒绝来得更伤人。
  她的身后,裴言舟依旧站在保安室的门口,没走。
  家里安排了车过来接他去医院。
  他得等着。
  远处,学校上课铃声开始响起。
  钟宁回头,裴言舟就站在那边。
  走过去,站到他的面前,沉口气说道:“裴言舟,医疗费我会赔给你的。”
  “不需要。”他回答的很干脆。
  不需要她赔偿,顿了顿,她只能很内疚地再次道歉,“今天的事,对不起。”
  安静,没有后续的话。
  他压低视线,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后挪开,落在镶嵌着‘求知、真理、勤勉’这三个大大的金色金属牌的教学楼上,“你回去上课吧,今天的事,就此结束,你没必要放在心上。”
  他说这话的声音,很清浅。
  随着四周的微风送入她的耳膜,却一震一震。
  莫名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从心底突然滋生出来,扰得她心脏加速跳了几下,这种莫名的跳动令钟宁下意识就用指甲狠狠掐了掌心。
  疼痛袭来,脑子清醒了。
  她不该胡思乱想。
  “好。”而后,转身,离开。
  就这样,这场意外的撞车事件,在裴言舟什么都不需要钟宁负责中,看似完美的结束了。
  之后的生活轨迹应该就是按着他们各自预想的方向‘安全发展’,比如:她努力学习不再分心,比如:他努力不去关注她等等。
  但他们谁也没法控制在医务室接触时产生的小涟漪却早已如‘蝴蝶效应’一般,在悄无声息中一点点改变着他们各自预想的人生轨迹。
  最终脱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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