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晚上，钟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眼睛闭了又睁开，嘴里默念了无数遍‘绵羊’。
但是都没用，人生头一遭，她失眠了。
索性睁开眼，盯着黑漆漆的水泥楼顶，脑子开始放空。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睡不着，因为裴言舟的事。
她撞了他，他受伤比她严重，但什么都不要她负责。
原本这样的解决方式对她很有利，可，她却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好像欠了他一样。
又或是自己好像对他太关注了。
这样挺尸般地在床上躺了一会，终究因为睡不着和烦躁，索性坐了起来。
摸着黑，按亮身旁的电灯按钮。
原本漆黑的房间，顿时陷入一片明亮刺眼中。
扭头看了眼床边桌子上的闹钟，1:30。
她竟然失眠了大半夜。
焦躁地抓抓自己凌乱的长发，脑子莫名其妙又闪过今天上午在医务室的时候，她跟裴言舟近距离靠近的画面，漆黑的眸，浅浅的呼吸，只差几厘米就要碰上的唇瓣……想想……顿时耳尖发烫。
等意识到自己耳尖在发烫时，钟宁瞬间抬手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呲了声，她在胡思乱想什么？
真是糟糕！
不行，她不能再这样胡思乱想了，急急下床，穿上拖鞋，坐到书桌前，从书包里翻出英语课本，开始默读。
一连串英语飙出，非但没让她冷静，反而令她更加焦躁起来。
于是为了克制这种莫名其妙产生的焦躁，她拉开房门，往楼下走去。
因为怕吵醒钟辉安和沈素芬，下楼的时候，她是一步步，猫着小猫步走下去。
等走到楼下，钟宁直接拉开了家里的后门，她家主屋链接小屋处是一片露天的天井。
天井中，9月底的深夜，有了初冬的气息，四周的夜风混着更深露重的寒气吹在她身上冷飕飕。
但却很有效地把她脑子里的焦躁吹跑一些。
抱了抱自己的胳膊，然后走到天井里自己挖的那口水井旁。
水井旁有一个木桶，里面盛着半桶清冽的井水。
钟宁蹲下身，将手探入水里。
够冷。
冷得她牙齿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但，这种冷冰冰的井水，比起屋里的自来水效果好。
它能很好地令焦躁的人很快就镇静和冷却下来。
随后，深呼吸一口。
掬起桶里的冷水，往自己脸上扑去。
一下不够，两下，三下……直到扑的自己脸蛋都冻红了。
她才停手。
胡乱地抹掉脸上的水渍，起身。
脑袋里没有刚才的胡思乱想了，这招果然有效。
就算有，她也没了多大的感觉。
抬头，天井上方，弯弯的明月挂在夜空。
有多久没有这样安安静静地在深夜里看月亮了？
以前，忙着上班，白天夜晚，家里到纱厂，重复着枯燥的两点一线。
因为累，回家第一件事便是睡觉，睡完就去厂里上班。
从没机会这样好好地看一看身边的美好事物。
所以……如果不想再重复以前那样辛苦的生活……那么就别再胡思乱想，按照自己定好的目标努力学习，其他一切乱七八糟的莫名想法，统统抛到外太空！
包括……他。
裴言舟。
……
这一晚，同样睡不着的还有他。
窗外，寡淡清疏的月光，透过白色的百叶窗洒进来，在褐色的木板上形成一条条排列整齐的矩形阵列。
坐在柔软床铺，胳膊上缠了厚厚绷带的人。
此刻，正低着头，翻看课本。
修长的手指搁在课本的白色纸张上，却没有翻动一页。
今晚，他也失眠了。
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仿佛能闻到她的发香。
清清淡淡，像皂角，像香波。
以前从没那么近的靠近过她，偶尔看她时，也是隔开好几张桌子的距离。
生平第一次，那么靠近她。
闻到了属于她的味道。
果然，并不是他讨厌的味道。
就这样，在这个不断出现洗发水香味的深夜，他就睡不着了。
只能坐起来看书。
但是怎么看，也无法静下心来。
最终，‘啪’一声，合上课本，将它丢到床尾。
而后，起身，在看了眼自己被白色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的胳膊，顿时，长长地轻呼了一口气，他需要去洗个澡。
虽然医生交代过他，不能碰水。
但是，照这种情形下去，他这一个晚上都不用睡觉了。
第15章 15
这一场勉强算得上是‘惊心动魄’的撞车事故就这么很‘和平’地过去了。
但正因为这场撞车事件，钟宁开始意识到自己之前对于裴言舟有某种‘关注’，或许是因为重生能预知别人的未来，知道他以后会飞黄腾达，才特别想跟他打好同学关系。
不过，从目前他们接触下来的情况来看，他们之间的关系，糟糕的可以，她还是放弃吧。
反正，她努力点，考一所好大学，毕业出来找的工作，应该不会特别差。
这么想着，钟宁也就渐渐把在医务室产生的那些小涟漪给抛之脑后，平时就算在走廊偶尔碰上他，也学会了不去勉强自己非要跟他打招呼之类。
只是，她自以为这事过去了，没想到周五班会的时候，苗珍却特意把他们撞车的事又摆出来，作为学生安全事例讲一遍。
言下之意，就是告诫所有同学，上下学注意安全，不能像钟宁那样莽撞。
当时，苗珍训话的那一刻，钟宁根本不敢抬头看周围，耳朵不断发烫，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毕竟，被当成了班里的反面教材，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好不容易捱到班会结束，钟宁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把脑袋枕在一只没有受伤的胳膊，趴在桌上，哭丧着脸对沈欣桐低声说：“欣桐，我觉得我的形象肯定没有了。”
起码，她这个语文课代表所代表的正能量形象，肯定是毁了。
沈欣桐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多大点事呀，你又不是故意撞人的。”
话虽如此，但是她能预感如果这次月考成绩不好的话，她的语文课代表的位置很悬。
“但确实是我撞的。”
“我都听说了，裴言舟挺好的，没要你赔偿什么的，你真该谢天谢地。”这是真心话，自从跟夏依婷闹掰后，她原本对裴言舟的那种青春期懵动的好感骤然间就消失的荡然无存。
有时候想想，她其实也不过是个‘外貌协会’，谁帅一点，她就喜欢谁一些，就像她一直喜欢的韩流，东方神起组合的郑允浩、金在中一样，哪个明星帅，她就喜欢哪个。
就是这么简单单纯，没有到达那种要死要活，非他不可的地步。
但即便如此，还是因此闹得跟好姐们翻脸，想想，太没意思了。
不过，抛开这些，她以后依旧还是会欣赏裴言舟的。
只是这种欣赏再也不会掺和一丝男女之情。
“嗯。”她确实要谢天谢地，如果赔偿，怎么着都要沈素芬一个月的工资，不过，她也不是那种真的就不想赔偿的人，这件事发生后的第二天，她还是偷偷告诉了钟辉安，钟辉安的性子在部队磨砺过，一贯地刚正不阿，听她说了事情来龙去脉，当头把她教育了一顿后非要她给人家补偿。
甚至说要找个时间来学校找裴言舟赔不是。
她不想把事情闹大，好说歹说，钟辉安才同意不来学校找他。
但今天早上的时候，他就瞒着沈素芬把他平时给人修汽车藏的一笔私房钱拿出来，装在信封里，让她拿给人家。
算是补偿。
出门的时候，钟宁拆开信封，数了一下，一共有3000多，这笔钱不算小数目，钟辉安舍得拿出来，大概是不想她女儿被对方家里人觉得不懂事。
撞了人，就这么不声不响就没事了吗？
“今天是周五，明天放假，我来市区找你玩怎么样？”为了让钟宁别去想那些事，沈欣桐极力转移话题，说道。
钟宁摇摇头，“周六上午我有事，下午应该空的。”周六，她得和钟辉安一起去市区，面试工作。
如果不出意外，面试成功，她周日就要去上班了。
“哦，好吧，那我周六下午在咱们市区的步行街等你，怎么样？”
“好。”钟宁话落，后面的方炜突然倾身朝她们两人中间探过来，脸上笑嘻嘻，“我可以一起吗？”
“方炜你干什么？吓死我们了！”沈欣桐被他突然倾身插话，吓了一跳，立马就瞪了他一眼，不满地嚷道。
“沈欣桐，你别吓，别吓，我就是想跟你们一起玩。”方炜被沈欣桐瞪眼，立刻缩回身体，急急解释道。
他今天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想跟她们一起去玩，就怕沈欣桐会拒绝。
钟宁到是无所谓，多一个人玩也没什么问题，回头对方炜说：“你要来就一起吧。”
不过，沈欣桐不乐意了，女孩子逛街，就是为了聊聊闺蜜私密话的，一个男生加入算什么？
“钟宁，他是男生，你真要让他跟我们一起玩啊？”
钟宁：“应该没关系吧？”
沈欣桐顿时不乐意地撅撅嘴巴，勉强答应：“那好吧。”
看起来真是……很不乐意的样子。
方炜不由尴尬地抓抓自己的短发，分散这份尴尬。
鬼知道，刚刚他是鼓起多大的勇气才敢说那句话的！
以前，他因为初中女同桌给他留下的阴影，对女生没什么想法，但是进了高中就不一样了，尤其是看见沈欣桐这种一笑起来，眼睛弯弯，像月亮的女生，他就情不自禁会被她吸引的。
这种情不自禁的感觉，就像某个夏日午后，他看见乡下老房子隔壁院子里爬出来的葡萄藤上挂着的一串串葡萄，美味的令他无时无刻都一口把它吃掉。
虽然把对沈欣桐的这种感觉比喻成吃葡萄有点不恰当，但方炜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这种状态，特别想跟她亲近。
因为，他喜欢她。
只是，他怕沈欣桐要是知道他那点小心思，不跟他玩，那就完蛋了。
不过，还好，钟宁帮他的。
周六约一起玩的活动确定下来后，沈欣桐脸上就挂着很明显的不开心，就像方炜欠了她五百万似的，钟宁趴到她耳边低声问：“军训那会你不是说他长得帅吗？他想跟我们玩，你干嘛不乐意呢？”
沈欣桐哼哼两声，翁声否认道：“那时，我故意这么说的，就是随便瞎扯了。”
钟宁‘额’了声，一时没搞懂沈欣桐的小心思，继续说道：“方炜挺好的，上次我的一支钢笔丢了，他还很热心的帮我找半天呢！”
就凭这点，钟宁真觉得方炜这个男生很不错。
沈欣桐再次撅撅嘴巴，摆出一副很无奈地‘退步’表情，叹口气说道：“好吧，一起就一起吧。”其实，她也不是不乐意他一起来玩，女生的心思就是这样，原本说好就是姐们一起玩的，突然加入一个男生，总归会觉得碍眼，当然这个碍眼不是说讨厌这个男生。
只是，因为他不是女生，要是让他加进来，到时候玩什么都会拘谨的。
她就是不乐意这个，其他倒没什么。
钟宁顿时点点她的小肉脸，说道：“你花头劲多了。”
沈欣桐哼哼。
……
书包里放着3000元的现金，始终很不安全。
钟宁一直想找机会把钱给裴言舟。
只是上课下课，人多眼杂，为了避免落人口舌，钟宁没敢拿出来，那封装有‘巨款’的信封，依旧安安静静躺在她书包内。
好不容易捱到下午体育课的时间。
因为她跟裴言舟都受伤了，老师破例让他们可以待在教室，不用去操场。
离上课还有10分钟，班里大部分同学早就提前跑去操场等着了。
空荡荡的教室，除了她跟裴言舟，夏依婷还没有走，她就站在裴言舟的桌前，似乎正跟他讲话。
裴言舟手里拿着一本书，目不斜视盯着课本，始终没看夏依婷一眼，倒是夏依婷不停地在跟他说话。
然后，隔了很久，他才会回复她一句两句。
这种尬聊，似乎有些没完没了。
钟宁离他们的位置有些远，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她只希望他们快点结束谈话，她有些坐不住了，她想赶紧把这笔钱给裴言舟。
然后，她得出去走走。
她不想跟他闷在一间只有他们两人的教室。
终于，上课铃声响了，钟宁如获释重。
夏依婷离开了。
钟宁在位置上坐了一会，低头，从课桌书包内翻出钟辉安早上千叮咛万嘱咐交待她必须赔给同学的信封。
捏在手里，起身，朝裴言舟的位置走去。
走近，才发现他刚才一直拿着的是一本改装车书籍，很认真的看着。
改装车的书籍在06年的时候，国内市场寥寥无几，要想看，只能依赖进口。
这跟国内的汽车制造业落后与国外有很大的关系。
在吉利和东风等一批国产车还没彻底成型前，走在马路上的车，几乎都是进口。
钟宁知道裴言舟为什么会看这本书，只是没想到他这么早就关注这一行业。
那次的同学聚会，她虽然从饭桌上掌握到关于他工作的信息不多，但零星知道，他做的行业跟汽车制造有关。
果然，成功的人，起步就比她早。
她高中在混日子，他却早已开始规划人生。
差距就是这么来的。
“找我什么事？”就在她思想又开小差的时候，原本看书的人，合上手里的书，抬头问向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