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岫烟道:“‘匹夫’是指谁呢?”
徒昶道:“就是天下的儿郎们。”
徒圆圆说:“皇兄,你性别歧视!”
徒昶无奈改口:“是天下的儿郎……和女郎。”母后垂政可是父皇支持的,而父皇对他进行帝王教育时跟他也分析过母后为何能掌权的事,也让他多学学。
邢岫烟说:“就是天下人,对不对?”
孩子们称是,邢岫烟摇了摇头,说:“不对。”
徒圆圆问道:“母后,这有何不对?”
邢岫烟:“那位老翁说,如果天下兴亡是天下人的责任,其实就等于谁都没有责任。就像……你们要考皇家学院,如果每个应考的人分数都加十分,那么等于谁都没有加。天下兴亡是天下人的责任,那么天下真的亡了,要追究谁的责任?错误已经造成,天下人都有责任,法不责众,所以,天下亡了就亡了吧。是不是这样?”
徒元义却道:“恐怕会变成是朕的责任。”
邢岫烟微微一笑:“君王当然有责任。而你们年轻一辈也要明白‘天下兴亡,匹夫未必有责,而是我的责任’。你花一辈子的时间去追究匹夫的责任,不如担起你的责任,从而你身边的人也被带动,像你一样担起责任。人人觉得外敌入侵、百姓困苦、贪官横行、军政糜废是我的责任,无人推给‘匹夫’,这才是实实在在的‘以天下兴亡为己任’。我儿于军中见习,修防务、喂战马、保养火/器、搬运炮/弹,你们会不会觉得那是他们军队将士的责任?区区小事,不劳你天潢贵胄?”
让他们下基层学习看看,那就只能是学习和看看,并不负责任,不为这个集体做贡献。
徒昶揖手道:“儿臣多谢母后教诲!”
徒元义说:“皇后是想让皇儿们直接去当个小兵卒吗?”
邢岫烟道:“以他们的文化水平和武功,当个少尉排长是可以的。”
徒元义说:“难不成你还要让他们去冲锋陷阵?咱们就这三个孩子……”
邢岫烟不禁呵呵,这果然牵扯到他的心头宝贝疙瘩蛋,这是疼了。
要说心疼,谁又不心疼呢?在南边她也让孩子出去晒太阳,她又哪舍得了。
徒昶说:“父皇,儿臣不怕。”
“儿臣也不怕……”徒旭说,但又生犹豫,“不过,能不能让儿臣先跟小舅办那件事……”
“什么事?”邢岫烟奇道。
徒元义说:“此事待会儿,朕再与你说,但是你不会真想……”
邢岫烟说:“去原来的黄衫军吧,南北纵横,历经大小战事。”
徒圆圆心想着皇兄们成了少尉,那是比她低了三级呀,不禁摸了摸鼻子。
徒昶心想,黄衫军原本是禁军中的禁军,这两年又归母后辖管,与四川新军千丝万缕。自己身为未冕储君,将来必定要有军队的指挥权。母后给他挑黄衫军,以她之远见,哪有不明白的。他已经十四岁了,按说是早了两年,但是妹妹都行,他哪里会不行。
“儿臣听凭父皇母后的安排。”
徒旭却说:“儿臣要先做完小舅那件事,没弄明白,儿臣不甘心。”
邢岫烟见儿子这么执着,两次提到,不禁问道:“到底有什么事?”
……
邢岫烟听了三个臭皮匠的汇报,讶然:“这事有谱吗?”
徒旭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也许顺藤摸瓜,我们能再拔出一个富升钱庄那样的集团来。到时对方一定损失惨重。”
邢岫烟看向徒元义:“皇上也想这么做?”
徒元义说:“此时两国交战,若谁真有胆子当汉奸,将来朕决不放过他们!”徒元义对此执念太深,前世看到汉奸误国,最恨的就是这种人。
邢岫烟却说:“如果真有此事,切不可打草惊蛇。”
徒昶道:“启禀父皇、母后,这帮人似乎对我大周火/器有所觊觎,依儿臣之见,不若将计就计,可求证一二。若他们与后金有联系,咱们将火/器给他们,奸细必然找上门,我们锦衣卫监视抓捕,便可人脏并获。”
徒圆圆笑道:“此乃‘钓鱼执法’之计。皇兄和舅舅这是要下棋呀。”
徒元义却也不置可否、沉默未语,看得邢岫烟。
邢岫烟却最了解徒元义,问道:“皇上也是这样想吗?”
徒元义笑道:“我倒想听听皇后高见。”
邢岫烟想他说将来不会放过,于是道:“他们若都是我朝忠心良民自然最好,如若不是,钓鱼执法也是中策。”
徒昶觉得没有面子,问道:“何为上策?”
邢岫烟问道:“今日我等齐聚蓟辽,所为者何?”
徒昶道:“自然是诛灭后金,除去我大周心腹之患……这拔除奸细和汉奸,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徒元义叹道:“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战。虽然是当年他们为震慑辽东喊出来的口号,但是女真铁骑之悍勇,也不都是浪得虚名。”
徒昶说:“此时我们有二十万大军兵压,女真八旗最多十万精兵,便是有些蒙古部落和他们眉来眼去,但是他们加在一起,实力也绝不是大周的对手。”
邢岫烟道:“我们二十万大军不假,但是精锐骑兵数量却少于他们。锦州之战,先有大周辽东军之败,他们轻敌冒进,镶蓝旗大军才陷湖北新军和朔方军的口袋里。”
徒元义道:“国家久陷于战事,国力必是受损。北边战事已持续一年,二十万大军调动每日所费钱粮几何?如今形势,打败后金不难,但朕欲灭后金。倘若今年打蛇不死,于大周最好的做法仍是收兵。可遥见隋三征辽东未果,朕实不欲重蹈覆辙。”
徒昶不禁有所深思。他作为未冕储君,狠心的母亲可以让他去做个排长少尉,但是他也一定要有准帝王的战略格局。
邢岫烟道:“如果此次你们发现的真是汉奸和奸细,那么他们已经暴/露了倒不那么可怕。早早抓了他们,他们还派新的奸细过来,我们反而不知。若是反之能利用他们助力灭金,则是最好。”
徒圆圆笑道:“母后是想骗他们,放假消息迷惑他们?”
邢岫烟道:“纵观兵书和古今战例,胜败决胜之谋也就一个诡字和一个诈字。能而示之不能,战可示之和。后金先祖出过两代明主,与前明和和战战都得利了,其战其和也就是诡诈之术。”
徒旭了悟:“所以抓捕汉奸抄家不是现在要做的事。”
邢岫烟笑了笑:“我现在也不知详情,不可妄断该具体怎么做。只是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摆在你们面前,你们要学会从大局的角度看问题,甚至从历史的角度看问题。你们不是皇室,也是我朝显贵之后,你们比平民更有义务去维护这个国家的大局利益。”
“儿臣/臣受教!”
徒昶对于自己的境界只能看到这样短的距离,有些羞愧,好在父皇母后没有责备之意。
两人夫唱妇随教了孩子,也就告一段落。
邢岫烟才刚来,今日还不想再严肃地和孩子们谈这些。
邢岫烟笑道:“盼儿也有多年未见你爹爹了,你娘亲还有东西托你带着吧。你爹爹驻守在葫芦岛,我放你十天的假,你就去瞧瞧你爹爹吧。”
萧盼儿心情一阵激动,拜道:“臣女多谢皇后娘娘!”
徒圆圆却忽道:“母后,我也想去玩玩,顺便看看姨父。”
徒元义笑道:“你也才刚见着你父皇,你倒想去瞧你姨父了。”
徒圆圆不好意思地说:“听说姨父带的湖北新军也十分悍勇敢,我就想见识一下。”
徒旭吐嘈:“你想吹牛又不可能到姨父面前吹去……”
徒圆圆道:“谁吹牛了?我是真材实料!”
徒元义长叹一口气,说:“今天也不早了,就好好准备一下,明日一早,你们微服前往吧,朕给你们派一队锦衣卫护送。”
“多谢父皇!”徒圆圆跪下谢恩,然后趴在徒元义膝前撒娇,“父皇,我也准备了礼物给你的。我下午给您送来。”
徒元义宠爱地抚了抚小丫头的头:“难不成圆圆给父皇做了双鞋?”
“……”
“衣衫?”
“……”女红技艺没有学到邢岫烟三分的徒圆圆心虚了。
宁死道友不死贫道,损友徒圆圆说:“盼儿……也没有给姨父做鞋和衣衫。”
萧盼儿看他们父子相聚情景,心中也十分挂念自己的爹爹。
萧盼儿笑道:“圆圆,我给爹爹做了两双袜子、一双手套。”
徒圆圆回头愕然看着萧盼儿。
你认真的?
萧盼儿读懂了七七八八,说:“正月里,母亲指点我女红,虽然鄙陋了些,但我想爹爹不会嫌弃的。”
徒圆圆忙抱住父亲大腿,说:“父皇,我也给你做,你不要嫌弃。”
“不去葫芦岛了?”徒元义暗想:这抱大腿是不是会遗传。
“……不去了。”
徒元义叹道:“想去就去吧,回来绣也一样。”
徒昶和徒旭都想:别人家的妹妹也早给兄长做鞋了,他们还是多年前收到过一条帕子。现在妹妹还老觉得自己比他们能耐,这么扎心的妹子,还有父皇母后偏心。自那年妹妹落水差点死了,反正她是父母第一梯队的小宝贝,他们认了。
翌日,徒圆圆和萧盼儿就微服男装从行宫别院中出来,由二十名锦衣卫扮作随从,加上原来萧家派来的人前往葫芦岛。
徒旭正式调去和羽奴做伴,一起跟进汉奸的事。
而徒昶则被狠心的母亲调去黄衫军的火/器营当炮/兵排长,化名“常途”。他的入伍待遇比徒圆圆更差。除了卢坤和一名贴身保护的心腹锦衣卫高手之外,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得带起一个迫击/炮/排,和别的士兵一样睡通铺,一样吃饭出操,一样自己洗衣服,五天一休才可以回来向父皇母后请安。
徒昶卷着简单的包袱来辞别,徒元义一想起睡通铺、还要自己洗衣服,心疼得不得了,却要端住威严。
邢岫烟叮嘱道:“铁柱,这基层将士绝对不会轻松,也许你会充满怨气。但是,你是我的长子,你若想象你父皇一样一展雄心,你要先学会吃苦。都说大周江山是姓徒的,你自己都不会为徒氏江山吃那些苦头,又有什么资格让百姓出身的将士为江山抛头颅洒热血?欲戴皇冠,必受其重。你若告诉我们你不想,我们不会逼你。”
徒元义真想说:他当年练兵也没有吃过这种苦,但是拆老婆的台肯定没有好下场。
“儿臣谨记父皇母后教诲!儿臣如果连个少尉都做不好,儿臣甘愿不承父皇衣铍。”
徒元义看着儿子离开了,终于说:“怎么会有你这么狠心的娘。这狠心是学谁的呀?”
邢岫烟翻翻白眼,摇头叹道:“慈父多败儿。”现在的孩子多聪明呀,雷声大雨点小,哪能教得了儿子。
徒元义说:“孩子们多乖呀,文武双全,仪表堂堂。哪里是败儿了?”
邢岫烟反问:“你的横量标准是什么?二皇子?”
“那你的标准是什么?”徒元义感觉心口被插刀。
邢岫烟打了一棒给个枣:“你呀。”
徒元义嘴角微不可见上扬。
第262章 没羞皇帝
孩子们都各有事干, 剩下徒元义和邢岫烟在行宫别院二人世界。
四十岁的大叔和三十岁的熟女,当真金风玉露一相逢,过起了没羞没臊的日子。
邢岫烟但想自己年轻时也没有美几年, 因为先流落江湖、后工作太忙,青春就过去了,现在儿女都快可以嫁娶了。
因为常有忧思时光飞逝,趁着还没有脸上长皱纹, 可尽的喜欢打扮。她今天往华贵雍容方向打扮,明日往清丽雅致上打扮, 隔日又往火辣热烈打扮。看到老公当年连失忆的她都被蛊惑的颜, 她还是像一个花痴热恋的少女一样。
徒元义也颇得其乐,就爱搂了她在怀里疼爱调戏。
这日天气晴好,气温突升, 邢岫烟穿着像仙女一样乳白色衣袍,和徒元义饮酒弹琴作画。
“秀秀初进宫时常不解风情,如今倒像情豆初开似的。”徒元义刚弹完一曲,越看她越觉得赏心悦目。她女为悦己者容,他大叔的自信因她的表现提升了几个层次, 果然还是一枝梨花压海棠的呀。
邢岫烟也没有矫情, 一边调着颜料, 一边说:“分别久了, 时间过得快, 才觉得一生太短。我怕今生没有爱过恨过就老了。”
徒元义笑道:“我看秀秀风韵犹存。”
邢岫烟白了他一眼, 徒元义哈哈大笑, 过来坐在她身边,说:“秀秀嫩得像是圆圆的姐姐。”
邢岫烟握着笔细细描绘他的肖像,徒元义怔怔瞧着她认真的模样也不禁痴了。原来最好的爱情一人相知相依足矣,他今生的幸福就靠她了。 “将我画好看些,你要将我画丑了,我也将你画丑。”徒元义威胁。
邢岫烟又白了他一眼,说:“我又不是美颜摄像头。”
“什么?”
邢岫烟淡笑不语,徒元义一再追问,邢岫烟才简要说起了数码相机。
徒元义目瞪口呆,良久才道:“后世竟然如此神奇吗?”
邢岫烟道:“我也忘记很多事了,况且技术上的东西,我懂得不多,就算有初浅涉及的也有许多想不起具体的来了。”
徒元义问道:“这些东西就像军工技术一样重要吗?”
邢岫烟说:“对,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生产力代表着经济的发达。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经济不是政治可以阻止的,越到后世,政治越发给经济让步。所以,现在可以封锁后金,到后世即便两国邦交不好,也很难封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