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老惦记我——南书百城
时间:2018-07-04 08:31:10

  男人撞在他身上,碰掉了自己的资料夹。
  见靳余生回头,他朝他笑笑,低声道了歉,才俯身去捡东西。
  神情里不见局促,也不见不安。
  ……倒是有一种,莫名的戾气。
  靳余生的心不自觉地一沉,目光悄然转深,眼神一直追着他上楼。
  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拐角。
  “那个,子瑜。”沈爸爸一声低咳,把他的注意力拽回来,“你急着回学校吗?不急的话,能不能在医院先帮我照顾一下稚子?”
  直觉他出了什么事,靳余生没有说话。
  果不其然,下一秒,沈爸爸主动解释:“我刚刚开车撞树上了。”
  “……”
  “就,跟你打电话的前一秒。”他还装得十分云淡风轻,“不严重,只是撞碎了一个大灯,你不用担心我。”
  靳余生有些无力。
  “……好。”
  挂掉电话,他看看一坐下来就迷糊着犯困的沈稚子,又看看刚刚的楼梯口。
  楼梯口没有人。
  靳余生犹豫了一下,咬牙问:“你能站起来吗?”
  他实在是不放心。
  虽然只有几十米的距离,可他不想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一秒也不行。
  “能。”沈稚子只是觉得困,嗓子里像是含着炭,可精神又不是完全混沌。毕竟他叫她的时候,她脑子还很清晰,“你多叫我两声稚子,我能跳起来跟你蹦迪。”
  “……”靳余生张了张嘴,手臂从她肋下绕过,把她撑起来,“不蹦迪。”
  她很失望:“不蹦迪你也可以叫的啊,你怎么这么死板。”
  “……”
  其实刚刚还想叫的。
  可她又说他坏话。
  那算了。
  挂完号交了钱,靳余生一言不发地帮她拿了体温计,一边排队一边测体温。
  急诊的队伍永远很长,可走得也快。
  沈稚子靠在他身上,软绵绵地嘟囔:“也不知道烧到了多少度,严重的话,我会不会被……”
  靳余生有些出神,没听清,低下头去问:“什么?”
  “我会不会被隔离?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
  “……”
  “如果我被隔离了,”她很纠结,“你会带着零食来看我吗?”
  问这问题的时候,她已经脑补了一出《铁窗泪》。
  她被关在医院里,像实验室的小动物一样,床头挂着一张表,每个小时都要记录体温!没有人身自由,不被允许跟外界联系!
  她每分每秒的呼吸里,都透露着绝望!
  直到某日月黑风高,他冒着被传染的风险,带着大兜零食,翻墙来找她!
  她感动得热泪盈眶,他就坐在她的床头,深情款款地望着她,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跟她说——
  稚子!为了我们的未来,为了世界和平与全人类的幸福,你一定要活下去!
  沈稚子都快被自己的脑洞感动哭了。
  下一秒,靳余生沉声,毫不留情地打断她:“不要胡说。”
  最近又没有爆发病毒流感,她去哪隔离。
  沈稚子觉得空中飞来一把横刀,正中她的胸口:“……”
  为什么要剥夺她幻想的权利。
  她埋着脑袋,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
  见她不开心,靳余生心里的无措又涌上来。
  欲言又止地舔舔唇,他看看表,低声提醒她:“时间到了。”
  沈稚子把温度计掏出来。
  柱体显示温度:39.6。
  靳余生一愣,没想到她会烧的这么高。
  等回过神,他看着前面的号数,心里又有点急。
  他好想插队。
  可是下一秒,就听见她兴奋的声音——
  “好、好厉害。”沈稚子舔舔唇,不敢置信,“我从没见过数值这么长的温度计。”
  靳余生:“……”
  这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我都快烧到四十度了,还能神思敏捷地跟你对话。”她语气雀跃,“那我不发烧的时候还得了?你以后叫我天才少女!”
  靳余生的表情一言难尽:“……”
  她到底是对“正常”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她从来就没有正常过,好吗。
  好不容易排队排到她,他赶紧地把她拉进诊室。
  医生简单地做了检查,看看体温计,飞快地将病历本扔回来:“去做个血常规。”
  “为什么!”沈稚子原地爆炸,“为什么发烧还要验血!”
  “我已经这么惨了,你们还要抽我的血!”她眼睛湿漉漉,看起来真的急坏了,拼命辩解,“我现在很好啊,我还有力气,你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表演一段单口相声!”
  医生不搭理她,喊号叫下一个病人。
  靳余生一边低声安慰她,一边翻开病历本。
  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
  高烧三十九度六,已神志不清。
 
 
第27章 我不信神
  靳余生愣了愣, 哭笑不得。
  他有些头疼, 把声音放缓:“血常规是为了查病因,你听话。”
  沈稚子快哭了。
  理智全然不在线的时候,她无法想象自己高烧还被人抽血的画面。
  太惨了。
  宛如卖血求生的许三观。
  她油盐不进, 靳余生手足无措。想了半天, 他哄她:“你听话,我给你变个魔术。”
  沈稚子红着眼眶,看着他。
  她穿着他的黑色外套,校服里面原本是件明黄色的连帽衫,帽子下缀着两条长长的带子,摇摇欲坠地落在外面。
  他抿抿唇。
  下一秒, 将带子接过来。
  十指翻飞,不疾不徐地, 打了个蝴蝶结。
  他顿了顿, 轻声说:“你看, 小蝴蝶。”
  ***
  做完血常规、交完所有费用, 沈稚子从医生那儿得到了一支点滴。
  急诊室没有空座,她只能凄凄惨惨地,坐在大厅里挂瓶。
  凌晨三点, 医院仍然热闹得像迪厅。
  沈稚子抱着靳余生的手臂,刚想入睡, 就听见凌乱嘈杂的脚步声。
  像是一群人涌入了大厅, 接着又是乒呤咣啷一阵乱响, 似乎有人摔倒, 接着传出惊呼,立马便有人跟着骂娘。
  这么大动静……她默默地想,不是车祸送医,就是醉酒闹事打了人。
  果不其然,下一秒,急诊室里又传出滔天的叫骂声。好像是这动静吵醒了其他人,邻床打点滴的婴儿也跟着加入大军,发出尖锐的哭声。
  沈稚子想睡又睡不着,难受得要命。
  她从帽子里探出头,目光忍不住向上,又落到靳余生脸上。
  少年微微阖着眼,正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唇崩成一条线。他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出小小的阴影,看不出疲惫程度。
  恢复了几分神智,沈稚子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你冷吗?”
  她声音很轻,像是在试探他有没有睡着。
  可靳余生还是睁开了眼。
  眼底浮动着清醒的关切:“你冷?”
  这是冬天又是半夜,急诊大厅四面透风。
  他抬头看看还剩三分之二的输液袋,开始考虑……
  要不要去给她找床被子。
  沈稚子摇头:“我不冷,可你没有穿外套。”
  他校服里面,好像只有一件针织衫。
  看起来也不怎么厚。
  靳余生下意识道:“不用管我。”
  沈稚子缩缩手,低低地“哦”了一声。
  看起来有点儿失落。
  靳余生喉结微动,注意到她发干的嘴唇,轻声提议:“我去给你买瓶水?”
  高烧的病人的确应该多喝水。
  转来转去地忙了半宿,他竟然忘了这件事。
  “不要水。”她想也不想就摇头,“我要吃草莓味的可爱多。”
  “好。”他从善如流,站起身,“我给你带盒奶。”
  “……”
  沈稚子眼里刚刚燃起来的光,一瞬间又熄灭下去。
  气得想抬脚踢他。
  可是又舍不得。
  靳余生居高临下,她像一只淹没在厚外套里、懊恼又别扭的小动物。
  他心里好笑,隔着厚厚的帽子,摸摸她的脑袋:“草莓味的。”
  声音里有安抚的意味。
  沈稚子瞬间偃旗息鼓。
  她眨着眼,安静地看着他走远。
  过了犯困的时间,她睡意渐退,脑子反而慢慢清醒起来。
  点滴的效果立竿见影,体温也在慢慢降低。
  沈稚子舔舔唇,慢吞吞地回忆这一整晚发生的事。
  ……有点窃喜。
  什么叫实质性飞跃?这就叫。
  如果只要生病就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抱着他,那她想病得更久一点……
  想住在他怀里。
  脑补到他的宽肩窄腰,沈稚子将脸埋进他的外套,眼睛弯成桥。
  她低着头自娱自乐,眼前突然出现一双脚。
  她一乐:“你怎么这么快就……”
  话语突然停住。
  那不是靳余生。
  她微微一怔,抬起头。
  ***
  医院便利店,与急诊大厅距离两百米。
  夜色深沉,周围除了路灯,没有别的光源。所以在夜晚,两栋建筑都很显眼。
  靳余生步行来回,可以控制在三分钟以内。
  夜里去便利店的人也不多,他找东西付钱顶多需要两分钟,加起来,他有自信,能在五分钟内回到沈稚子身边。
  而且,急诊大厅四面玻璃墙,即使隔着两百米的距离,他也可以看到她。
  唯一的盲点,是付款处。
  所以见店员扫来扫去扫不出条形码,靳余生连一秒钟的耐心都不想给:“不能直接付钱吗?”
  店员是个新手,也是第一次上夜班。闻言,有些局促地涨红了脸:“对不起先生,这是我们医院的规定……”
  靳余生短暂地皱了皱眉,不再说话。
  他往回走两步。
  隔着两百米的距离,白色的灯光下,沈稚子还坐在原地。
  她微微低着头,像是在认真地观察自己的鞋。
  他看不清她的脸,却能察觉到她的神态。
  一定认真地睁着眼,睫毛闪啊闪,脑洞却脱缰野马似的开到天边。
  像个想象力丰富的、耐心等家长去接的小朋友。
  靳余生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动了动。
  “不好意思啊,先生。”耳畔嘀嘀两声,店员终于扫出了商品码,有些抱歉地道,“牛奶需要帮您热一下吗?”
  他想了想:“要多久?”
  “很快,一两分钟。”
  他又折身看了她一眼,确认沈稚子还坐在那儿,才答应下来:“好。”
  可就是那么电光火石的两分钟,沈稚子不见了。
  靳余生拿着热牛奶走出便利店,眼前一花,脑子都跟着空了一下。
  她不见了。
  那么一个大活人。
  不可能的……
  靳余生用力闭一下眼,以为自己精神衰弱,已经疲惫到了出现幻觉的程度。
  可是没有。
  浓稠的夜色之下,急诊大厅依然人来人往,白色的灯光安静地落,一切如常,最后一排的塑料座位上却空无一人。
  连背包都消失了。
  可她的手机……她的手机还在他手上。
  她不是自己走的。
  靳余生唇角泛白。
  他不受控制,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
  他开始朝急诊大厅的方向跑。
  几乎同一时刻,大厅里传来巨大的玻璃破碎声。
  仿佛蝴蝶效应,有人挥着棒球棒用力击碎了后台的窗玻璃,火苗从药材室里蹿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迅速蔓延开。
  医院里灯火通明,一瞬间,耳边响起各种各样的叫声和呼喊声。
  “急诊室着火了!”
  “快打电话报警!”
  “立马通知保卫处!有人故意纵火!”
  ……
  靳余生头疼欲裂,眼中看不到火苗,也嗅不出烧焦的气味。
  他眼中的世界,现在是灰色的。
  火从最里面的中药药材室燃起来,不知道会不会波及外面的诊室,人群被疏散着蜂拥而出,抱着婴儿的妈妈一边皱着眉头骂倒霉,一边目不斜视地往外走。
  靳余生逆着人流,假装镇定地,一间一间地打开诊室和休息室。
  对着空气,平静地问:“沈稚子?”
  没有人,他便机械地重又关上门。
  他强迫自己冷静,却无论如何都冷静不下来。
  记忆刻在骨子里,拖着他往后退。
  每打开一扇门,他都恍惚地以为,自己会闻到扑面而来的腥气。
  血的味道。
  就像当初,他的父母莫名其妙,被人杀死在酒店中。
  他哭不出来,扑在沙发旁,不停地呕吐,直到吐出胃液和胆汁。
  凶手作案动机不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却作为直系亲属,被列成了高危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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