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老惦记我——南书百城
时间:2018-07-04 08:31:10

  真是不公平。
  沈稚子越想越不开心,蹭地坐起来。
  然后把床头一整排憨态可掬的小熊玩偶,一个一个地翻转过去。
  ——它们真应该代替主人,好好地面壁思过一下。
  ***
  黄昏时分,空中落了点儿柔软的雪。
  明里市的冬天总是来得迟又去得早,难得下雪,薄薄一层积在忍冬枝头,像白色的糖霜。
  沈稚子站在落地窗前,天色灰尘如铅,小区里很多小孩子见空中落雪,都三五成群地飞扑了出来。吵吵嚷嚷,成群结队,看起来热闹万分。
  可她的心情丝毫没有好转。
  她思考了一下午,怎么去跟靳余生开口。
  总不能直接问,你喜不喜欢我。
  万一被拒绝了,不是很没有面子。
  他们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那多尴尬。
  正举棋不定,手机一震,弹出一条短信:[带了寿司,蘸料被你爸搞丢了,你在家吗?去买支芥末。]
  发件人是沈妈妈。
  沈稚子乐坏了,小鸟似的,立刻飞到靳余生门前。
  深吸一口气,她轻轻敲门:“靳余生。”
  屋内顿了顿,响起椅子移动的摩擦声。她默数三秒,眼前的门被拉开,光线争先恐后地倾泻下来。
  少年身形高大,穿着浅灰色的高领毛衣,微微垂着眼,好像一棵笔挺的植物。
  沈稚子摸摸鼻尖:“外面下雪啦。”
  “嗯。”声音清淡。
  “妈妈叫我出去买芥末,可这种天气,我很害怕。”她低头蹭蹭地毯,语气轻而脆弱,“我这样的雪盲……万一一个人走失在茫茫的大雪里,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她说得声情并茂,靳余生微微皱眉,有些怀疑。
  今天下了很大的雪吗?怎么他完全没有印象?
  但他无意赘言,折身拿起大衣:“走。”
  沈稚子摇着尾巴,松鼠似的跟上去。
  天空阴霾,风凉丝丝,小区里流窜着不少小孩子。
  靳余生出了门才发现,雪薄得连积都积不起来。忍冬叶片边角蓄着点儿白,而地上有些潮湿,却不见雪。
  他默默在心里记了一笔。
  原来这就是她所说的,“令人目眩神迷的超级大雪”。
  等来年春天下毛毛雨,他也要以“我不会游泳”为由,让她去接他。
  沈稚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还在思考,怎么挑个话茬。
  见大路上小孩子们追逐打闹,她心下一动:“你喜欢小孩子吗?”
  “一般。”靳余生喜静,只喜欢懂事的小孩,“不喜欢话多的。”
  沈稚子:“……”
  她也是个话唠。
  尽管有些心塞,她顿了顿,还是锲而不舍地道:“那跟你比起来,我就很厉害啦。我不仅喜欢话少的,还喜欢长得好的。”
  靳余生身形微滞,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来。
  “所有漂亮的东西,我都很喜欢。”
  这话若有所指,她自以为是在告白,但靳余生的面色很微妙。
  他觉得,她只喜欢长得好的。
  而且一旦到手,就会丢掉。
  见他不搭腔,沈稚子以为他不信。目光巡视一圈,她从孩子群里钓出个漂亮的雪团子,连连笑着朝他招手:“来来来,小弟弟。”
  小男孩愣了愣,跑过来。
  别墅区安保做得很好,外面人进不来,这些孩子非富即贵。他也就四五岁的样子,穿得很精致,耳垂和鼻尖冻得泛红,面色白皙。
  “你真可爱。”离得近了,沈稚子没忍住,轻轻捏捏他的耳朵,“你几岁啦?”
  “我五岁半。”雪团子抬眼,露出一个明媚天真的笑:“你真好看。”
  男孩声音软糯,沈稚子心情大好,从口袋里捞出两颗费列罗:“给你两颗糖。”
  “那我也送你个礼物。”小男孩笑嘻嘻地踮起脚,飞快地伸出一直藏在背后的手,往她外衣口袋里塞了个东西。
  沈稚子微怔,下意识地想伸手进去掏,靳余生瞳孔猛地收紧,箭步上前,攥着她的手腕硬捞出来:“松手!”
  下一秒,口袋里传出“砰”地一声闷响。
  沈稚子觉得自己腰上疼了一下,好在衣服穿得厚,也不是很痛。
  二氧化硫的味道在空气中迅速弥漫开,靳余生脑子一热,一巴掌重重地拍到小男孩背上。
  发出响亮而沉闷的啪声。
  小男孩一个趔趄,差点儿就地跪下。
  他“哇”地一声哭起来。
  沈稚子听见哭声,才迟迟回过神。这男孩竟然往她口袋里……塞了两枚点燃的鞭炮。
  她心情微妙,靳余生的面色阴沉得异常:“伤哪儿了?”
  “腰……”
  他皱着眉头,手已经落到了她外衣领口。沉声道:“脱衣服。”
 
 
第34章 不讲道理
  沈稚子今天出门,穿的是件姜黄色棉服。
  休闲的款式, 拉链藏在里面, 外面束着条细细的结绳腰带, 可以扣成一个慵懒的蝴蝶结。
  靳余生手脚麻利地打开腰带。
  然后拧着眉头, 开始拉她的拉链。
  他低着头,离得近了, 呼吸落到她的耳畔, 痒痒的。沈稚子脑子一片空白, 有点儿蒙。
  她不太明白, 为什么风驰电掣地……
  就开始脱衣服了。
  “那, 那个……”
  靳余生还在一脸严肃地解她的围巾。
  可沈稚子的注意力全在对方的呼吸上, 根本没办法思考。她耳根发痒,手掌抵住他的胸膛, 稍稍退后半步,难得地红了脸, “大, 大庭广众,这样会不会有点影响市容?”
  靳余生的手僵在半空。
  理智勉强回笼,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下一秒移开视线,他声音有些闷:“……你自己来。”
  沈稚子迅速拉开拉链。
  她的棉服很厚,里面又还穿着加绒的毛衣, 两枚鞭炮其实没有伤害到她。只是靠近口袋的那层羊羔绒被鞭炮炸黑了, 外衣口袋开了线, 看起来有点儿可怜, 又有点儿滑稽。
  她试着戳了戳自己的腰:“好像没事。”
  也不觉得疼。
  只是她确实被吓到了,有些心有余悸。
  靳余生看着她,等她确认完毕,才帮她把围巾一圈圈裹回去:“那把衣服穿好。”
  沈稚子半张脸埋进围巾,闷闷地“哦”了一声。
  其实想跟他说,既然是你脱的,有本事你来帮我穿啊。
  可他气压好低……
  还是算了。
  靳余生的注意力稍稍转移开,小男孩嚎啕大哭的声音就又回到了耳朵里。
  他居高临下看着他,眯着眼沉默了一会儿,发现火气还是压不下去。
  为什么要哭?怎么有脸哭?
  “……啧。”
  他当即俯身,拽住小男孩的手腕,用力把他从地上提起来。
  手腕一阵剧痛,男孩像只受惊的鸟,挣扎着胡言乱语:“你,你放开我!你们敢打我!你们知道我爸是谁吗!我要让我爸爸来打你们呜呜呜……”
  靳余生置若罔闻,拖着他朝前走。
  男孩大概也慌了,一路扑腾着,指甲在他手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可他毫无反应。
  沈稚子连忙追上去:“你要带他去哪?”
  “拧掉他的头。”靳余生声线平直。
  “……”
  他神情很认真,一点儿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沈稚子脚步微顿,突然有些不敢靠近。
  他现在的神情,有点儿像是那次观星,他拽着许时萱道歉;又有点儿像是她那次生病,他以为她遇到了危险。
  好像理智被抽离……
  他整个人都变得凌厉,阴暗,不可控。
  沈稚子斟酌着,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现在的局面。
  小男孩抓住时机,鼓足全身力气,猛然一个弹跳,飞扑起来踢了她一脚。
  沈稚子下意识朝后躲,靳余生的注意力一偏移,男孩立刻像条鱼似的,呲溜就从他手中跑掉了。
  他下意识就伸长手臂要抓,被她一把拦住:“我们去买芥末吧。”
  语气放得很轻,像是安抚。
  “再耽搁下去,妈妈都要到家了。而且其实……”
  我也没有真的被伤害到。
  她话音未落,男孩像是跑得太快,又或是慌不择路,嘭地一声迎面撞到树上。
  声音之大,他们隔着几十米也听得一清二楚。
  靳余生:“……”
  下一秒,男孩抱着脑袋,爆发出了更加凄厉的哭声。
  “……其实我有预感。”沈稚子很平静,“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
  被男孩一打断,沈稚子原本想说的话,反而有些说不出口了。
  她很委婉,想了很多途径,去到达自己的目标。
  比如今天的这个切入点,她本来可以从“我喜欢漂亮的东西”,转移到“就好像你这样的”,再顺理成章地转移到“我这么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呀”。
  多完美,多顺畅的逻辑,
  ……结果遇见这么一个熊孩子。
  出师未捷身先死。
  她敲着脑袋,还得想别的办法……就很发愁。
  接近年关,超市里到处在做促销活动,人群熙熙攘攘。热闹的氛围带起一股尘世间的烟火气,仿佛把靳余生身上生人勿近的低气压也冲散不少。
  沈稚子左右看看,捞出一辆最大号的推车。
  靳余生默了默,有些怀疑:“我们只买一支芥末?”
  这个架势,像是要囤粮食过冬。
  “你扶稳了。”沈稚子跃跃欲试地舔舔唇,说着就要往车上爬,“让我坐里面。”
  “……”
  他没有阻止,目光却不自觉地向下移:“你的腰,确定没事吗?”
  “你放心吧,我不是那种因为怕你担心我就藏着掖着不喊疼的人,如果我很痛,肯定先挑人多的地方大哭一场,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来安慰我。”沈稚子美滋滋地坐稳,修长的腿挂在购物车外,驼色短靴上的毛球也跟着晃,“但今天我还是要批评你,靳余生同学,你做得不太对。”
  “……”他觉得,剩下的话他可以不听了。
  她总是乱指责他。
  “你一直知道的,我聪明绝顶,所以上学很早,比正常同级的人都要小两岁。”她抠着指甲叨逼叨,“像是现在,我还只有十六岁,可身边很多同学都成年了。”
  靳余生抿唇。
  她确实小。
  但话题跳跃度依然很大。
  他完全猜不到她想说什么。
  “像你吧,跟我这种年轻美艳小少女比起来,已经是个老人家了。”她语气认真,“你知道什么叫老人家吗?就是,像我爷爷那种,日子过得很恬淡,每天喝喝茶遛遛鸟,一年有半年都住在山上,每天出门就跟老朋友们一起下棋养花吹牛皮,我爸在公司里把天掀了他也眼皮都不动一下,地震他都懒得跑。”
  “……”所以?
  “按照这个标准,你现在很不合格。”她终于说到了重点,“你太暴力了,竟然想拧掉别人的头。”
  靳余生眼神微沉:“他有错在先。”
  “如果我犯错,你也要拧掉我的头吗?”
  “……”靳余生身形顿了顿。
  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
  因为他根本没办法对她发火……别说发火,就连大声说话,他都觉得自己在欺负她。
  所以他拒绝思考:“两码事。”
  沈稚子也学他的样子,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
  桃花眼里光芒流转,倔强装得不像,倒像一只傲娇的猫。
  靳余生喉结动微动。
  须臾,还是败下阵来:“你想怎么样?”
  语气十分挫败。
  “讲道理。”她正直得像个三好学生。
  他简直想笑:“你报复沈湛,在门上放水、在座位上涂胶水时,怎么不讲道理?”
  她眉头微皱:“你怎么这么记仇。”
  “……”
  “呵。”他撇开目光,“沈稚子,做人要讲良心。”
  察觉到他好不容易回升的气压又隐隐有低下去的趋势,沈稚子心里一慌,连忙揪住他的衣角,“我是觉得,你每次生气,看起来都很吓人。”
  像是变了一个人,完全无法控制情绪。
  靳余生垂眼,正对上她的目光。
  有些警惕,有些紧张,像某种发现敌情的小动物。
  他抿唇:“松手。”
  “……哦。”沈稚子有些不舍,委屈巴巴地松开手,转过去。
  松手就松手,谁稀罕似的。
  她默了会儿,小声逼逼:“我们俩都住在一起了,以后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你就这个态度……一天到晚凶巴巴,管这管那还不让人批评,也不讨好我一下……”
  下一秒,空中落下两包薯片,正正掉在她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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