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喜欢这种感觉。”
逆风上天,云层之上澄澈而自由。
拥抱广袤的空气时,像一个永远年轻,永不服输的少年。
“但是,”她抬眼看他,眼睛湿漉漉,像只懵懂却认真的小动物,“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你。”
“你好像很没有安全感。”她安抚性地握握他的手,不敢太用力,怕他又精神失常似的按住自己,“但我有很多,没关系,我可以分你一点——或者你想要的话,全给你也行。”
她望着他,眼睛亮晶晶,像个小太阳。
靳余生沉默一阵,反握住她的手,比他的小一些,十指柔软,手腕白细,被领带勒出的红痕还没有完全消退。
喉结微动,他落下一个吻,哑声道:“如果你离开,我就把你抢回来,锁起来。”
天涯海角也要追回,作为惩罚,困在床头,不让她见光,不让她逃开。
日日夜夜,做他一个人的收藏品。
***
研究所最近在修复一幅古画,是个长卷,计划放在八月展览。
酒过三巡,席间谈起,傅千霜娇气地埋怨:“要不是靳师兄,我才不参加这个项目呢。”
古书画修复是件繁琐的工作,只要处于空气中,文物就永远都在被损毁。他们永远修复不完,只能尽可能地延长它们的寿命。
像在做一种虚无主义的无用功。
靳余生眉目寡淡,对明显的示好无动于衷。
旁边的老师却徐徐笑了:“那你以后工作都叫上你靳师兄,看着他就动力十足,说不定能把展览提前。”
“老师!”傅千霜被一句话说红了脸,无恶意的笑声在席间散开。
靳余生始终没什么反应,眉目轻淡,像隔着一层难以飘散的雾。
傅千霜想了想,仍有些不甘心:“师兄,前几天我生日,你怎么没来呀?”
靳余生的手扣在桌面上,衬衫袖子微微卷起,腕间的表盘折射出蓝色的光。
表面上没有动静,心里其实有些烦躁。
他不明白。
已经八点多了,沈稚子怎么还不来。
她的机长,难道长得比他还好看吗。
“师兄?”见他没反应,傅千霜又试探着问了一遍。
声音很小心。
可下一刻,就见他放在桌上的手机一震,靳余生立刻条件反射似的挺直背脊,一边实际迅速又假装不动声色地接起电话,一边朝身边的人低声道抱歉,然后起身,离席而去。
她在他眼底,捕捉到一闪而逝的开心与放松。
傅千霜心情微妙。
再回来时,身后跟了一个女生。
目视个头不算矮,但靳余生实在太高,将她一米六八的个子也衬得娇小。
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穿着白色长袖和浅色的牛仔背带裤,长腿笔直,全身都裹得很严,露出来的肌肤却白里透红,好像诱人的果冻。
她没有化妆,乌黑的长发散在背后,尾端有一点卷,鼻梁高挺,眼角很饱满,漂亮得像落着星光的湖水,带点儿不沾人世的明亮。
却因为过于明媚,整个人都透出股稚气。
傅千霜差点儿脱口而出,这是你妹妹吗。
可是……
视线向下稍稍移动,她就看见,两个人是十指相扣的。
——亲昵而富有暗示性的姿势。
傅千霜咬住唇。
还是老师先反应过来,带头起哄:“呀呀呀,这小姑娘是谁呀?”
其他人如梦初醒,也都跟风。
靳余生眼里难得带了点儿稀薄的笑意,像经久的雾气终于飘散。他握着她的手,低声介绍:“这是我的女朋友,沈稚子。”
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明明声音很低,却带着小孩子考了一百分的自豪。
像是在对外炫耀,他拥有世上最昂贵的宝藏。
别人都没有。
只有他有。
“哎呀,以前没见过,名字取得真好听。”唇红齿白的小姑娘总是招人喜欢,老师很兴奋,“你父母一定很宠你。”
“为什么?”沈稚子不明白。
“稚子稚子,希望你一辈子是个小孩子吧?”老师笑着道,“这得多财大气粗的父母,才能担得起你一辈子长不大。”
席间一时间飘满善意的笑声。
靳余生没有说话,眼底微微动了动。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傅千霜想了想,倒杯白酒,笑着拂开人群:“老规矩,来晚了是要罚酒的哦,我帮你满上啦,要三杯都喝完哦。”
靳余生一直觉得,酒桌文化是毒瘤。
但沈稚子没什么感觉,她其实很能喝。
于是乐呵呵地,就打算接。
靳余生赶紧挡住:“她不喝酒。”
“开车来的?”
靳余生唇一抿,摇头:“不是。”
“那怕什么?这一直是我们的规矩呀。”傅千霜眨眼睛,“来嘛来嘛,只喝三杯,很少的。”
呵。
靳余生冷笑一声,像是在嘲笑她贫瘠的想象力:“她开飞机。”
傅千霜:“……”
这可真是卧槽。
这算什么?另类炫富吗?
她家也不穷,飞机不是买不起,可谁敢在B市拿它当代步工具……谁敢啊!
傅千霜再看沈稚子,眼神都变了。
“小姐姐你这么牛逼,开飞机啊?”白术看着她的脸愣了一阵,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是不是最近微博上很火的那个……那个女副驾?”
沈稚子很久不看微博了。
她有些茫然:“啊?”
“就是,就是微博上最近都在传,有个牛逼的副驾小姐姐,拯救了一架客机。”新闻配图是张侧脸,可白术回忆起来,竟然觉得越看越像,兴奋得颤抖,“不会……不会就是你吧?”
“我……”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被提起,沈稚子有些局促,“对。”
老师听了,带着几分惊奇,表情变得十分赞赏:“厉害了,英雄出少年?不——出少女。”
她笑笑:“是我运气好。”
承了上天恩泽,才没有英年早逝。
“可是——”傅千霜突然发声打断,无辜地眨眨眼,“可是很多人都在说,因为副驾是个女孩子,机长才会受那么重的伤。”
“他们都说,女生不配做飞行员。”
她天真地抬起眼,问:“你觉得呢?”
第57章 这么黏人
沈稚子愣了一下,刚想跟她进行一下学术探讨。
靳余生就皱起眉, 语气不耐:“你无不无聊?”
一句话斩断她所有话茬。
傅千霜:“……”
八十米大刀穿胸而过, 血槽瞬间亮红灯。
她梗了一下, 吊着最后一口气,不甘心地问:“你觉得呢?”
小姑娘表情很不服气, 沈稚子突然乐了。
虽然她觉得, 没必要跟一个活在幻想里的小女孩计较。
但……
摸摸靳余生的骨节,沈稚子忍不住, 也学着对方睁大眼:“我听他的,他说得特别有道理,我很赞成。”
神情天真而无辜。
像只偷了小鱼干之后,还要栽赃嫁祸给别人的猫。
靳余生心里好笑, 忍不住抬起手, 揉揉她毛茸茸的发顶。
他很喜欢这种依赖感,哪怕是故意装出来的。
亲昵的动作落到傅千霜眼里, 激起浓烈的心塞。
她失神地“哦”了一句,坐下去,开启了一整晚的郁郁寡欢。
包厢内灯光明亮, 酒桌上推杯换盏。
在徐柚激愤地表达了“靳余生除去美貌一无是处,狗脾气又不好惹”的观点后,沈稚子深以为然, 迅速与她建立起革命友谊。
傅千霜坐在角落里, 耳畔欢声笑语, 自己仿佛被隔离在外。
她咬着唇, 手机放在桌下,犹豫了很久,点开一个微博私信:
[那个,我想投个稿。]
***
饭局结束,已经很晚。
吃饭的地方离住处不远,B市没有夜,城中堵得厉害,靳余生又喝了酒,索性将车留给代驾,两个人一起走回去。
灯影阑珊,人流汹涌。
不知道这几天在准备开什么会,城中的安检好像比前段时间更严格,沈稚子被靳余生牵着,企图去分辨街上那些小哥哥们的肩章。
看来看去,肩章没什么新意,肩章上的脸倒一个个儿的大有文章。
她感慨:“我觉得长安街,应该改名叫小哥哥街。”
每一个的颜值,都能直接拉去出道。
靳余生垂眼看她一会儿,声音很低:“你说什么?”
沈稚子一个激灵,突然清醒过来。
天,她旁边站的人是靳余生,不是盛苒或者沈湛。
不是可以跟她一起对男性颜值进行评判的人啊。
“我说,”她从善如流,“长安街一如既往地好看。”
夜色里,女生装得很乖巧,眼睛明亮,背后万家灯火,连她也像电影里染着毛边的老照片。
靳余生轻轻掐掐她的脸,决定不追究:“你吃饱了吗?”
饭桌上,老师好像对她的职业很感兴趣,追着问了很多问题。
一顿饭下来,她没怎么动筷子。
“天气太热,我不怎么饿。”沈稚子摇头。
但提到饭局,她又想起傅千霜:“对了,你那个师妹,是不是缺心眼啊?”
“哪个。”
“姓傅的那个。”
靳余生的表情更加茫然。
他停下脚步,又问了一遍:“哪个?”
这副认真的姿态,莫名其妙地取悦了沈稚子。
她立即变得大度:“没事,你当我没问。”
他连名字都记不全。
她才没那个闲工夫,跟路人甲较劲。
路灯隐在繁盛的槐树树冠里,灯光柔和,穿透浓稠的夜色。
走出去一段路,靳余生像是后知后觉,突然开口道:“没有其他人。”
“什么?”沈稚子没反应过来。
他的神经突然搭到了哪儿。
“没有其他人。”他认认真真地重复,“只有你一个。”
路灯光影昏黄,透过浓密的树荫,顷洒在他脸上,映出奇异的执着。
沈稚子愣了愣。
过去这么多年,他还像当初那个认死理的少年,眼神平静,执拗得让人哭笑不得。
也让她开心得无法呼吸。
“我没有往那个方向想。”她眨眨眼。
靳余生别开脸。
他还是不习惯说这种话,耳根无法遮掩地泛红。
“我也只有你一个啊。”沈稚子开开心心,小跑着拽他袖子角,“我走在路上,从来都不看别的男生。偶尔他们朝我抛媚眼,我都飞快地闪开,或者接住之后扔掉呢。”
“……”
刚才是谁说,长安街应该改名叫小哥哥街。
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衣布料,传来无法忽视的热度。
靳余生舌尖抵住上颚,忍了忍,忍不住:“你确定不饿吗?今天来得也晚。”
沈稚子认为,他的重点在后半句上。
所以她乖巧地解释:“我去医院的时候遇到了记者,被拦着问失事缘由,耽误了很久……等机长身体好点儿,也许要开一个新闻发布会。”
“不过,应该要不了多久。”她微顿,“他的身体已经比前几天好很多了,他的夫人赶过来后,把他照顾得很好。”
靳余生眼底微动,飞快地皱了一下眉。
也许是他想法太阴暗。
但……他希望那位机长能在医院里多躺一段时间。
勉勉强强躺个三五年吧,躺到他连孩子都有了,就……
“所以我很快也能回天上了!”沈稚子毫无所觉,跃跃欲试,“我这样的仙女,就该待在天上啊!”
靳余生的脑洞一瞬之间烟消云散。
他的想法很不现实。
一时半会儿,打消不了她对飞机的喜欢。
他陷入沉思。
怎么才能……徐徐图之。
***
尽管沈稚子说不饿,回到公寓,靳余生还是热了一杯牛奶,看着她喝下去。
热牛奶助眠,她本来就缺觉,洗完澡走出浴室,眼都快睁不开了。
他把她按在怀里,帮她把头发吹干。
手一松,她就慢吞吞地滚进被窝,像只软绵绵的小狐狸。
小熊睡衣边缘微微卷起,纤细的小腿在外面晃。领口朝下塌,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仍然能借着灯光看见吻痕。
靳余生的目光微沉。
掀开被子一角,他按熄床头灯,从背后抱住她。
沈稚子迷迷糊糊,嫌热:“撒手……”
靳余生不说话,额头抵住她白皙的后颈,灼热的呼吸顺着睡衣打进去。
沈稚子一个激灵:“靳余生,你不能这样。”
“……?”哪样。
她很严肃:“现在太疯狂的话,老了之后,肾会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