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就让她在那个世界待着吧。”
在那个世界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就足够了。
“您还真是善良呢,当真不打算把自己的孩子留在身边吗?”那个陌生的声音带着笑意问道。
“不用,若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再找我也不迟。”
“好吧,那您还真是固执呢,我不强求了。”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下,继续道,“那我们事务所就暂且代您照顾一下她好了,毕竟也是依靠高天原的力量才重生的,要做点有意义的事情才可以啊!”
“不过……你们早晚还是会见面的。”
“什么意思?”
“您忘了吗?她是从您的愿望中获得新生的啊……”
从他的愿望中诞生的,他用自己的愿望帮助了对方再获生命。
那么……他当时的愿望,是什么来着?
*****
夏悠迷迷糊糊地躺在榻榻米上,昨晚被茨木闹了一夜,现在的她很困。
不过再怎么困,脑子里挥之不去的还是荒冷淡严肃下深藏的落寞与孤单。
她并不知道荒过去到底经历过什么,但她猜得到那一定是很不好的回忆,所以才会造就他现在的性格,把真实的自己都藏了起来。
夏悠并不愿意去揭开别人的伤口,让它再次鲜血淋漓。
看得出来,荒其实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即便他平时总是口口声声“愚蠢的人类”、“愚蠢的妖怪”,却还是彻夜不些地帮助阴阳寮处理种种棘手的麻烦。
恍恍惚惚间,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为何,眼前却出现出了一片夜色下漆黑冰冷的大海,怒涛狂吼着席卷向村庄,无情地将海中一个少年遍体鳞伤的身躯吞噬,夏悠半睡半醒之间不可避免地感到一丝揪心与绝望。
隐约间,她看见了那少年瘦弱的身影和哭泣的脸庞。
……
人类用无情淬炼了最锋利的刀刃,将他抛弃于最冰冷的海水之中,但少年与生俱来的温柔却从未消失。
虽然,他大概并不觉得那是温柔。
第46章 八火天罚警告
夏悠像上一回那样待在庭院中学习如何更深一步地掌控自己的力量。
昨夜过后, 荒的态度能明显地感受到缓和了不少。
由于接下来的教学难度有所提高, 荒适当地放慢了进度,讲解也更为耐心详细, 短短两日夏悠便对这些力量有了更多深入的了解。
早上的第一堂课, 荒便教她如何净化自己身上属于别人的气息。
“这对你来说不难,你现在就把身上那些妖气都净化掉吧。”
夏悠乖乖地照做了, 心下却怀疑对方还在介意着茨木留下的妖气,悄悄地瞥了他一眼。
荒不经意间对上她了然的目光,立刻面带一丝别扭地别开了头, 然后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道:“身上沾染妖气太多的话,可能会引来其他的妖怪,要为了安全着想。”
他才不是因为讨厌茨木那个妖怪的味道呢!
“还是您想得周到。”夏悠笑眯眯地说道,看破却不说破, 继续埋头做笔记。
荒目前所教给她的大多是保命的防御招式,比如可以随时随地挪动的小型结界,以及不可移动的超大范围结界等。
“倒是和夜斗他们画一线的做法有异曲同工之处呢。”
所谓一线,就是神明或他的神器们画出一道线, 将此岸与彼岸的生命隔开, 让彼岸的妖怪无法轻易跨越一线伤害他人。
荒轻轻点头, “没错, 实际上一线就是结界的一个分支, 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不过结界的力量较之一线要更强大得多。”
后世的人类倡导相信科学, 破除迷信, 神明的信仰者大幅度急剧减少,使得不少神明的力量不足以支撑对方随意建立结界。
只是夏悠不一样,她不需要依靠人类的信仰存活,荒自然会教她更深更难的东西。
“一线只是单纯隔开此岸与彼岸的生物,通俗的来讲也就是将人类和妖怪分离在两个世界。不过结界的防御对象是无差别的,无论是神明、妖怪还是人类,只要你的力量足够强大,他们都无法突破你的意志靠近你。”
“你现在能做到快速移动小型结界已经很不错了,可以尝试着建立一个大范围的不可移动的结界,随着你能力的提高,所笼罩的范围也会越来越广。”
“你甚至可以将结界都隐藏起来,对方不仅无法闯入结界内的领地,甚至连结界的入口都找不到。”荒微微一笑,“但凡能够这样做的人,已经步入高手行列了。”
“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除了您以外,有其他人做得到吗?”夏悠听的津津有味。
荒端起茶杯浅饮了一口,“不少阴阳师、巫女或和尚都可以做到,但这需要长达数十年的修行才可以。”
所以那些得道高僧啦,知名阴阳师啦,大多都是中年人或老者。
“也有少数人类天生便是佼佼者,生来就拥有强大的力量,比如安倍家那个叫晴明的少年。”
不知源义经,但识晴明公。
这位后世家喻户晓、大名鼎鼎的阴阳师,夏悠自然是知道的。不过这个大人物成名的晚,此时还是个只比她大一岁的少年,刚刚在阴阳寮中崭露些许头角。
以晴明的身份,他并不能时常随意在宫廷中进出走动,夏悠并没有见过他。
“说起来,抚子的天分也很高,算是难得一见了。若她继续潜心修习两年,也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只可惜……”
夏悠听他讲起抚子,心下有所了然地点了点头。
只是抚子遇上了喜欢的妖怪,放弃了巫女这一身份,怀孕之后灵力自然大幅度削退。
夏悠忽然想起了星熊说过的话,她忍不住问道:“我听说巫女如果想要嫁人生子过上普通的生活,必须要征得同意革去自身之职,否则会遭受天罚,这是真的吗?”
“没错,她这样的神职者是不可以嫁人的。”
“如果那位神明已经认可了他们的话,为什么阴阳寮还总是派人劝她回神社呢?”
抚子在她面前提起过这个总被打扰的苦恼。
“神明有没有认可他们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阴阳寮可不打算放她走。”荒垂眸淡淡地说道,似是想起了什么事,嘴角划过一道若有若无的嘲讽微笑,转瞬即逝。
“可抚子明明什么事也没有。”
既然这样的话,她所侍奉的神明应该已经同意了才对,至于阴阳寮不肯放她走,莫非是因为惜才?毕竟连荒都亲口肯定了抚子的天分。
“那是因为,她根本没有正式嫁给玉藻前。”荒骨节分明的二指敲了敲桌子,解释道,“ 为了避开那个忌讳,他们没有举办过婚礼。”
夏悠恍然大悟。
早从抚子十岁的时候敢一个人脱离逃跑的队伍回来找她时,夏悠就觉得这个小女孩有着和寻常人非同一般的胆识跟勇气,却不料抚子看起来温婉柔弱,甚至带着几丝天真,内里却是这样一个敢于反抗的刚烈性子。
荒不打算让她再继续问下去,否则他有些担忧夏悠会知道太多肮脏的秘密,从而被牵扯其中。
“好了,不要再谈论别人的事情了。你是我的孩子,力量比抚子要高得多,可别连一个小小的结界之术都搞不定。”
荒静静地看着她,声音沉稳地继续讲解一个又一个问题。夏悠吐了吐舌头,收回外放的心思继续认真听讲起来。
这个孩子……如果当初把她留在身边的话,她现在应当是自己的神器。不过如今的她是人类之躯,教导神器的那一套放在她身上不合适。
“人类中有一些人不同于普通之众,好比抚子,她天生拥有灵力的人,可以修习许多常人做不到的法术。神力虽然和灵力有一些差别,但你也是人类之躯,学习阴阳术或者法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你既然往来于这个世界要通过抚子的居所,平时也可以多向她请教,我实在抽不出太多的空余时间来一点一点的教你。”
“我会努力学的。”夏悠点头向他保证。
“有事无事,都要常常运用自己的力量,这样才力量才会增长。你不练习,就会停滞不前。”
荒放下已经见底的茶杯,起身超外面走去,“今天就到此为止,下午和晚上的时间你都好好练习吧。”
“我有要紧事情须出一趟城,可能很晚才会回来,你若有什么疑惑,记下来明天再一一询问我。”
“好。”夏悠收起桌子上的小本本,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一时间有些失神。
真没想到,如此高傲冷淡,一副严肃的不可轻易冒犯的荒,曾经也会有那样懦弱无助的一面。
抛开脑海中的梦境,夏悠回过神来,打起精神开始练习起力量的运用来。
荒说过,巫女和阴阳师这样的人类,力量掌握到一定境界之后,完全可以就地随意取物做武器。
她也要成为那样厉害的人,免得什么奇奇怪怪的妖怪都敢半路掳她!
*****
荒没有带任何随从,出了城以后直奔玉藻前居所而去。他力量强大,传送自如,不过几息之间就出现在了木宅屋的大门前,抬脚不急不缓地走了进去。
“阁下突然拜访,有何贵干?”见到来人,玉藻前怔了一下,随即迅速地皱起了眉头,“可是阴阳寮那群人又想做什么?
“不用多虑。”荒摇了摇头,目光放在了抚子凸起的腹部,不知想到了什么,冷不丁地问道:“她何时生产?”
“应该还有六个月吧……”抚子捂住小腹,有些不安地看向他,“荒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六个月……”荒低声重复了一遍,随后摇摇头道,“阴阳寮暂时没有再关注你的事情,不过以后还会不会找上门来,我不能保证。”
六个月,正是大晦日过后不久,京都府那秘密献祭仪式开展的时候。
“我来这里,主要是想告诉你,不要因为夏悠的缘故而亲近大江山。”荒收回思索的神色,朝着玉藻前认真地道,“不论现在还是以后,都不要和京都外三方势力的任意一方亲近或是交恶。”
“我明白,我不会轻易搅乱这三方势力平衡的。”玉藻前了然地点了点头。
夏悠与茨木的关系非同一般,而他们夫妻与夏悠的渊源不浅,荒或是担忧他因此而亲近大江山的势力。
早在很久以前,这个男人就私下和他做过交易,以让抚子能够顺利脱离阴阳寮的掌控为筹码,要他不得随意插手三方势力影响天平的倾斜。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如此顺利地将抚子带出平安京。
不过……荒大概是想多了,他怎么可能跟茨木那种妖怪交好?如若不是夏悠的缘故,怕是早就打起来了。
“黑夜山的天狗一族一直未曾上门寻过我,我们井水不犯河水。那个新起之秀,奴良组的妖怪有意拉拢过,我拒绝了。”
至于大江山……这就更不用说了,他谨记着和荒的交易,没和这群最嚣张狂妄的势力为敌。
“哎,都十年了,大江山和奴良组的斗争依旧为停止,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倒是黑夜山的天狗们从未插足过着泥潭。”
“那是因为他们都蠢。”荒冷笑了一声,提起奴良组和大江山之后,语气骤变,话里话外都散发着掩饰不住的嫌弃和嘲讽,“一群嚣张至极的家伙,出门都不爱带脑子。”
否则怎么会因为京都府的暗中操作,而相互埋怨痛恨彼此这么多年呢?被人拿来借刀利用了都无所察觉,一群蠢货!
用荒的话来说,大江山那群妖怪就是立于霸主地位太久,以至于狂妄的目中无人,被人算计了也不知道。而奴良组也是一群心比天高的,毫不掩饰锋芒地与之针锋相对,却不知道京都府见双方打成这个样子,心里正得意。
反倒是黑夜山那群天狗有点小聪明,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到危机并巧妙地避开陷阱。
一想到夏悠居然看上了这种智商的妖怪,荒立刻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的脸色是毫不掩饰的难看,抚子几乎是瞬间就感受到了他周身散发出来的低气压。
“呃……荒大人,您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不,我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荒收敛情绪,看向玉藻前,认真地说道,“茨木那妖怪是否时常缠着夏悠?”
“呃……是这样的没错!”抚子小鸡啄米似地点头,“上次姐姐大人就是和他一起回来的,而且我听那个茨木说,以后他还会经常去那个世界找姐姐大人!”
荒双眼危险地一眯,缓缓道:“下一次他来这里的时候,还请你们替我先将他暂时留住,我有一些要紧的事情,必须和他好好地谈一谈。”
他在“好好”两个字上音节咬的极重,让抚子怎么听都觉得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好、好……绝对没问题,到时候我会用飞鸟式神立刻向您传递消息的!”
荒满意地点了点头,坐在蒲团上和玉藻前夫妻俩提了一些夏悠的事情,见夕阳落下已接近黄昏时分,方才打算起身回宫廷。
这时,坐在屋子里的三人却都敏锐地察觉到西面有一股庞大而杂乱的妖气在迅速地逼近这里,越来越近。
从气息的混乱程度来感知,起码有二十道来自不同妖怪的妖气,以其中一道浑厚炙热的妖气最为强大。
“怎么回事,莫非大江山组和奴良组又要打起来了?”
“山下明明有大路不走,偏生如此嚣张地打我们这里过,不知藏的什么心思。”玉藻前拧起眉头,眼神犀利地起身走向外面,“我去看看。”
半山腰中,星熊童子正好不威风地骑在牛鬼的真身上,驾着他在空中腾飞着往玉藻前居所靠近。
在他身后,还有十几个样貌各异的小妖双人合抬着数个沉甸甸的箱子,从那没盖稳的箱子缝隙处看去,竟全都是金银珠玉,满箱财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