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怎么哄荒开心,夏悠还是很在行的,只是需得暂时委屈一下外面那笨蛋了。
“父神要和我们一起回大江山吗?”
“不了,明晚京都还有要事,我过几日再来寻你。”
夏悠闻言,迟疑地问道:“是指祭祀之事吗?”
荒轻轻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莫名。
夏悠眼神一动,她总觉得祭祀一事太过神秘,其中仿佛藏着什么重大的秘密,甚至隐约觉得阴阳寮这次的所作所为也同祭祀有关。
她鼓起勇气,小声地问道:“阴阳寮这次的计划,你一早就知道了对吗?那可不可以告诉我……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闻言,荒蓦然抬眸看向她,眼神如霜雪般冰冷无情。
虽然知道这股冷意并非针对她,夏悠仍是不由感到心中颤栗。
“你真的想知道吗?”
不等她回答,荒又继续说道:“算了,你差点都被牵扯到这件事情中来,如今告诉你真相也无妨。”
“只不过……你随便听听便罢,切莫生出其他想法来,所有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你也不要陷入泥潭中去。”
听着他语气严肃的告诫,夏悠也不禁正色起来,点了点头。
事情的真相果真如她猜测的那般,抚子一事与京都的祭祀有关,只是夏悠没料到,真相会是如此令人意想不到。
在平安京中,每年的大晦日期间都会举行一场隆重的祭祀,阴阳寮中所有德高望重的阴阳师以及行宫中的各方势力,全都会参与其中,保证祭祀能够从头到尾的完整举行。
“然而所谓的祭祀,其实应该被叫做镇魔仪式。”
仪式所镇压的对象,是封印在京都处阴界裂缝中的邪神。
“邪神……是什么妖怪?”
荒淡淡吐出几个字来,“就是传说中那个曾经的阴界之主。”
夏悠微怔,随后迅速地反应过来,荒所指妖怪乃是神话故事中常被提到的八歧大蛇。
所谓的镇魔仪式,并非是加强对其的封印结界,其实是向这位邪神供奉祭品。
人类惧怕着它的强大力量,却又无法将之彻底消灭,于是只能借此来供奉祭品,以求得京都乃至整个国家的繁荣安宁。
而所谓的祭品……便是被选定的巫女。
夏悠微微睁大眼睛,不用说,抚子应当就是这一年祭祀中被选择牺牲掉的对象。
“没错,根据阴阳寮的人祈祷的结果,抚子就是今年镇魔仪式的祭品巫女,虽然她因为陷入情爱而灵力有所减退,但资质依旧附和标准。”
所以,即便她已经怀有身孕,阴阳寮也不肯放过她。
这一瞬间,夏悠终于明白了为何抚子已经躲到了京南山中,阴阳寮的人却还要纠缠着迟迟不肯放手,软硬兼施也要将她骗回京都中。
而玉藻前就是他们最大的阻碍。
为了献祭仪式能够顺利举行,他们早早便开始布局,想要以天罚惩治玉藻前,再达到将抚子带走的目的。
只是万万没想到,她竟会不顾一切为玉藻前挡下那一道天罚。
“没错,所以现在阴阳寮的人全都以为抚子已经死了,正乱作一团呢。”荒淡笑一声,“你回到大江山以后不妨告诉玉藻前,就让所有人都以为抚子已经不在了,也能避免将来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夏悠眼神复杂地缓缓点头。
“怎么样,很惊讶是不是?”荒看着她出神的模样,却再次勾唇露出一个没有什么情绪的笑容,“你现在所看到的京都,一切的繁荣与美好,全都是以数不清的无辜巫女的性命换来的。”
抚子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这项传统仪式已经进行多年,早就已经停止不下来了……
“你既然这道这件事情,那为什么不告诉……”夏悠神情微微一凛,正下意识地想要询问荒,为何不将这正在发生的罪恶告诉行宫中的天皇贵族们。
但只是一瞬间,她就沉默了下来。
这样重大的祭祀,人类的统治者和上层阶级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们知道的……可是他们都默许着这一切,甚至是主导罪恶的刽子手。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身处在一个美好的人间,殊不知他们早就踏入了炼狱之中。”
“人类啊,总是如此自私又愚蠢。”荒的神情微冷,语气如霜雪般冰冷,“继续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京都就会成为真正的人间炼狱了。”
“献祭灵力强大的巫女给邪神……会增强它的力量对吗?”夏悠小心翼翼地问道,一颗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没错,早晚有一天,它的力量会强大到破坏掉封印,重新降临人间。到那个时候,阴界便会成为统治这个世界的舞台。”
被妖怪彻底的通知这个世界,不用想也知道会有多么可怕。
“夏悠,我是高天原的使者,花费这么久的时间潜伏在京都行宫中,为的就是调查这件事,以及寻找应对未来种种情况的办法。”
阴界之主,也是高天原众神们所忌惮的敌人。
“这就是为什么我从来不让你和阴阳寮的人接触的原因,即便是昨晚上那种情况,也只是不得已才会让你替我布下结界。”
“好在你没有事。”
他真怕夏悠的天资如此出众,哪天暴露在阴阳寮之人的眼中,也会成为他们迫害的下一个目标。
虽然不喜欢茨木,他却从未强硬要求夏悠和茨木断绝来往,至少这个妖怪真心喜欢她,会拼接一切去保护她。
不像他,根本无法时刻亲自守护在这孩子身边。
夏悠怔怔地看着他,心中逐渐腾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来。
这就是当初荒为何想要召唤她来到他身边的原因吗?
京都之中,所有人都是灰暗色,只有他是其中的一抹光。为了不被黑暗所吞噬,他必须独自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身份伪装起来,一步一步艰难地走下去。
整个统治阶层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已经全部腐烂掉了。
即便他煞费苦心地得到了贵族们的尊敬与信任,却仍旧不能暴露身份与目的,一直孤军奋战。
哪怕当初降临人间时,被他们伤害的如此彻底,荒作为神明仍在努力地去带给他们所期盼的幸福与快乐。
一直这样一个人,很累吧?
明明想要有人可以陪伴,最终却还是选择将她送往了另一个安宁美好的温柔世界,即便如今,也还在用他的方式极尽所能地保护着她。
只是在这之前,她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第88章 煎熬
“可是, 我想能够帮上你!”
只要能够帮到他,让他能够轻松一些, 夏悠什么都愿意做。
荒的眼神在这一刻如冰雪消融成一汪春水, 漾开的尽是温柔。
夏悠见过他冷漠的笑容,不屑的笑容,平静的笑容,未达眼底的笑容……这样发自内心的温柔笑容,还是第一次看到。
“不,这些事情和你无关, 你不应该被牵扯进来,你也做不了什么。”
夏悠的眼神微微一黯, 情绪变得低落起来, “您是不是觉得我的实力还差得太远?”
后半句话才是重点吧, 她什么也做不了。
“但是,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 我一定会认真去做。”
哪怕只是些微小的事情也好, 她希望自己可以帮得上他,而不是每次遇到什么问题都慌慌张张地向他求助。
“不需要。”荒笑着摇了摇头,神色平静,看见夏悠的星眸再度黯然起来, 他方才再次开口,“如果真的有什么需要你做的, 那就是保证好你自己的安全。”
“在这个世界, 我无法时刻守在你身边, 所以没有我的时候,你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不要再像今天一样轻易相信别人。”
“照顾好你自己,这就是我最大的帮助。”
“这不是在嫌弃你实力弱小哦。”他眨了眨眼睛,忽地冲她一笑,认真的眉眼间尽显前所未有的温柔之色,“这种肮脏复杂的事情,我不希望你涉足其中。”
“夏悠,你是我的私心,懂了吗?”
无关一切,只因为眼前的少女是他为数不多所在乎的人,所以出于私心,他不想她有事。
仅此而已。
“只要你没事,我就不会有后顾之忧。”
所在乎的人过着幸福平静的日子,他才能够安心去面对未来棘手的一切。如果连她都在这深渊波澜中逐流不止,那么身处漩涡中心的他,又如何能做到不心慌意乱呢?
夏悠怔怔地看着他许久,蓦然鼻尖一酸,迅速垂下了头,双眼发热。
她说不出半个字来,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难过与惆怅,既为荒的温柔和在乎而感动,也为不能帮上对方而自责难受。
“无需自责。”荒轻叹了一声,伸手轻抚在她的头上,然后一下一下地顺抚她细软的长发。
“如果你真的因为我而涉足其中,那我才会自责不已。”
“好了……这有什么好哭的?”听着她极力忍住的抽泣,荒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不赞同与严肃,手下的动作却变得更轻柔了,“这件事虽然棘手,但我的实力你还不相信吗?”
夏悠摇了摇头,他简直是她所见过最厉害的人了。
“那你会不会有危险?”
“当然不会。”
见荒平静自信的模样,夏悠松了一口气,仍低声道:“可是……只有你一个人……”
她还是放心不下啊。
“不。”荒摇了摇头,此时神色再度恢复成平常那般严肃镇定的模样,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我不过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罢了,我于梦境之中观测命运,未来的一切早已有了定数,只要耐心等待就好。”
“所以你不用担心,被命运之流选中的人,始终会觉醒。”
虽然如今他还只是个同夏悠一样大小的少年,但再过十年,以他的天资,便会有足够的力量真正颠覆阴阳两界。
如今,只待他用自己的慧眼去发现这京都繁荣外表下的腐朽与危机。
*****
一连三天都阴雨绵绵,这个不怎么暖和的冬日变得更加阴冷。
只是这个时代没有天气预报,否则夏悠就会知道这样的雨会足足落下七天七夜。许久以后的平安京百姓们说起这一年的冬雨,皆道那是玉藻前为失去爱人而痛哭。
但不管是连绵不断的雨还是未能到手的祭品巫女,都没能阻碍京都新年中祭祀大会的脚步。
夏悠只知道,听说祭祀的那个夜晚,阴阳寮中一位叫做真纪的巫女在城外进行保卫京都的巡逻任务时遇上了妖怪,不幸牺牲。
现代那边的假期很散乱,寒假从圣诞到新年起约莫有半个月左右的小假期。
这两天,夏悠不得不暂且搁置下另一个世界的家人,待在大江山中。
虽然是新年,但鬼城上下却没有什么喜庆的气氛,所有的妖怪仍沉浸在对于京都阴谋的愤怒与敌视之中。
行宫内,抚子的身体情况愈发危急。
她已经昏迷整整三天了,玉藻前彻夜不眠地守在妻子身边。随着时间的流逝,夏悠能感觉得到他眼中的希望在一点一点地熄灭,幽深空洞的眸光配上那憔悴的面容,愈发让人感到心生战栗。
仿佛在他心中,正酝酿着一场仇恨的大火。
夏悠将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刚刚出生几天的双胞胎兄妹身上,鬼城的妖怪们没有太多照顾婴儿的经验,夏悠不敢随便把孩子交给他们。
住在行宫里的都是一沉臭汗的男人,玉藻前初为人父,夏悠也是个没经验未婚少女,一群人被两个小孩子的事情愁的团团转。
还是酒吞终于受不了,特意从黑夜山附近的天狗一族里请来了姑获鸟,让她帮忙指导照顾孩子。
有了正确的引导,一群大男人终于不再手忙脚乱。好在羽衣和爱花也很乖,平时没有姑获鸟和玉藻前爱抚,也能在夏悠怀里乖乖地睡觉了。
这天,把刚喝完奶的两个孩子放进特意从现代带来的婴儿床中,夏悠方才得了空闲时间回到屋子里整理药材。
酒吞把她的房间安排在了茨木的院子里,离的很近,里面的用具也一并俱全。
药田虽然被毁,但不少草药还能用,夏悠心疼这些药草被浪费,特意将完好无损的挑拣出来,打算留作后用。
地神是精通药理的妖怪,平时里为抚子诊看过后,也常常跑到她的屋里帮忙清理药草。
地神有着蓝灰色的长发,穿着一身普通简洁的长衫,虽每日在药田间忙碌劳作,却是个颇为俊雅,富有学识的妖怪。
夏悠同他提起抚子的病情,地神便换上了一副遗憾的神情,摇摇头叹息道:“她虽没有真正被天罚所击伤,但也受到了那力量的波及。加上她刚刚生产完,还是两个半妖孩子,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抚子的身体受到了很严重的损伤,我已经用最好的药草给她医治,但如今看来收效甚微。”
地神整理着药材,手下微微一顿,继续道:“就在这三日内,如果她再不能醒过来,那么我也没有回天之术了。”
“可怜两个才刚刚出世的孩子啊……”提起羽衣和爱花,地神眼眸中划过一丝怜惜。
夏悠闻言,下意识地紧握住了手中娇弱的药草。
听地神的语气,他明显没有对抚子还能够醒来抱太大的希望。
想想也是,抚子虽是巫女,终究还是人类之躯,这个时代有没有所谓的点滴,如何能在昏迷的时候保持身体摄入足够的营养支撑下去?
再这样下去……玉藻前当真接受得了这样的结局吗?
夏悠不敢再继续想下去,思绪复杂间不由碰掉了桌边一个木盒子,落地清脆的响声立刻吸引了地神的注意力。
“大人,这是您的物件吗?可要存放好了,免得摔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