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的妈妈也低头笑了笑,韦氏一向待谁都淡淡的,对苏绿檀倒是有几分青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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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绿檀重回花园的时候,三房的几个也都来了,吴氏的丈夫钟延泽早起在书房读完书,也赶了过来。
钟延泽眉眼颇似韦氏,淡然儒雅,长身玉立,因先看到廊下的苏绿檀,便过去行礼打招呼,道:“嫂子好。”
苏绿檀扭头一笑,道:“三弟来了,快进去坐。”
钟延光进暖阁走到桌前,又先后向刘氏和房氏打了招呼,语气比方才冷了许多。
刘氏不大高兴,指责道:“读书人怎么也不讲长幼有序了?长辈在屋里坐着,哪有先给同辈打招呼的道理。”
好好的日子这样挑事儿,苏绿檀头一个不答应,她也跟着进了暖阁,往刘氏和房氏那边看过去。
二人今天也是精心打扮过的,刘氏上了年纪不提,已是人老珠黄,花败之期。房氏倒还年轻,穿着桃红的裙子,只是生育不久,身材还肥胖臃肿,颜色失了几分,即便刻意描画,却仍比不上苏绿檀娇媚可人。
苏绿檀走到桌前,秀眉微蹙,道:“婶婶是不是还要给我们讲一讲尊卑?”
苏绿檀是一品诰命夫人,刘氏是个什么?不入流的七品武将之妻,连个诰命都没有。要讲尊卑,她还得向侄媳妇低头呢。
这一下,刘氏表面总算老实了,心里却还不大舒服,暗地里掐了房氏一把,转移话题道:“延轩怎么还没来?”
房氏目光一滞,道:“他说要回来的,估摸着快了吧。”
刘氏又问道:“延轩这几日不是闲赋在家,今早出去做什么了?”
房氏笑道:“这两日宝哥儿睡的不大安稳,奶娘说孩子没事,二爷就给宝哥儿求辟邪的红绳去了。”
提到了孩子,吴氏倒是听的仔细。
刘氏挑眉笑道:“延轩待你们娘俩就是好。”话锋一转,望向苏绿檀道:“绿檀,听说这些日侯爷都很忙,日日宿在书房,都不回荣安堂了啊?”
单单提起钟延光这事倒也没什么,拿出来跟钟延轩两个比较,就很打脸了。
不过苏绿檀从来不是任人捏圆搓扁的人,她娇娇一笑,到吴氏身边坐下,道:“侯爷立马要到五军都督府上任了,哪有不忙的?能者多劳嘛,无能的人总是要闲一些。”
刘氏面色一僵,笑都笑不出来了,她的儿子没出息哪个不晓得?还用苏绿檀特特提出来说?
房氏作为三房媳妇,肯定也咽不下这口气,又一心想着讨好婆婆,索性跟苏绿檀两人对上了,她回嘴道:“那都是男人们的事,要我说女人呐,还是枕边人知冷知热的才好,夫妻两个再生育了孩子,和和美美的在一起,比做玉皇大帝还快活。要不怎么说只羡鸳鸯不羡仙呢?”
这一番话得罪的可不止苏绿檀一人了。吴氏嫁进来也有一年了,肚子里也是没有动静,韦氏虽然不逼迫磋磨她,旁人的闲话也是难听的,她失落地低下头,钟延泽悄悄握上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手背,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苏绿檀眼神凌厉地看向房氏,打量了她一眼,盯着她头上的簪子道:“这鎏金簪子妹妹戴的也有两年了吧?怎么褪色了还在戴?二弟这般疼你爱你,没给你置办新首饰?哎呀,我怎么记得,前儿还看到你屋里那两个宠妾都戴上了金绞丝虫草簪?”
房氏的簪子并没有褪色,苏绿檀也没有看到过红紫堂俩妾侍到底戴没戴金簪。
房氏生育孩子,钟延轩哪里素得住?前后纳了两个小妾,一个清秀乖巧,一个貌美出挑。
苏绿檀知道钟延轩不是什么好东西,见异思迁,本性难移,房氏又善妒,所以她笃定自己肯定没猜错,钟延轩的银子没准儿都花在了两个妾侍的身上。
房氏气得脸孔发白,她生完宝哥儿不到一年,身材还没恢复过来,丈夫这一年来在她房里过夜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苏绿檀瞧着房氏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全部猜对了。论牙尖嘴利,她从来就没输过!
房氏手都在发抖,脑子晕乎乎,下意识就以牙还牙,盯着苏绿檀头上的玉簪阴阳怪气道:“侯爷疼你,你这玉簪肯定是侯爷送的吧?不对,肯定不是侯爷送的,你生辰侯爷都没送你什么,平白无故的更不会送你簪子了。嫂子这簪子哪家铺子买的?倒是好看。”
苏绿檀过生辰的时候钟延光只送了根木簪子,房氏当然不知道内情。
苏绿檀唇边扬了个璀璨的笑,道:“不巧了,就是侯爷送的。虽没什么特别的,到底是他一片真心,戴也就戴着了。”
吴氏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了,她瞧着簪子上的雕花嗔道:“还说没什么特别,我看雕工实在不错,咦,还是镂雕的玉簪?嫂嫂能不能给我瞧瞧?”
苏绿檀把簪子拔下来,递到吴氏手上。
吴氏外祖母家木雕生意做的出名,请的师傅京城一绝,她也对雕刻方面的技巧略通一二,她摸着玉簪道:“簪头玉质自然莹润,洁白细滑,器表打磨精细,器型光泽规整,包浆自然厚亮,品相优美。光是工艺就属上等了。”
钟延泽也拿过玉簪把了把,玉质温润细腻,镂雕而成,呈半透明状,触之升温,他道:“不是普通的白玉,是品质最好的和田玉里的羊脂白玉,稀有珍贵,价值千金。”
说罢双手奉上,递到苏绿檀手中,钟延泽道:“嫂嫂仔细佩戴,摔了就可惜了。”
苏绿檀拿回簪子,让丫鬟给她簪入发,回想起钟延光把簪子送她时的随意之态,一脸讶异道:“我瞧着玉质不错,只以为多少要花费些银子而已,不曾想竟是这么个宝贝?哎呀,估计是跑遍了京城精心挑选,费尽心思才得来的,真真是难为他那么粗心的人,还有这番细腻心思。”
暖阁门外,几个丫鬟见钟延光来了,齐齐行礼唤道:“侯爷。”
苏绿檀头皮一紧,吓的一哆嗦,糟糕!吹牛被抓包了!
钟延光大步往这边来,嘴角抿着,苏绿檀说什么来着,精心挑选?费尽心思?大老爷们心思细腻?嗯?
苏绿檀不安地绞着帕子,头都不敢回。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刚才那些话打死她也不会说出口!
这下惨了,她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钟延光朝刘氏点头示意,另外几人也起身向他问好。
撩摆坐下,钟延光瞥了一眼身侧背脊僵直的苏绿檀,嘴角稍稍弯了弯。
房氏心多细的一个人,当场就追问道:“侯爷,刚嫂子还说她这簪子是你跑遍京城给她买的呢,倒是好看,不晓得从哪家铺子买的的?”
钟延光饶有深意地扫了苏绿檀一眼,答道:“跑遍了京城也没寻着合适的簪子,托朋友从西域带回来的。”
苏绿檀睁圆了眼睛,转动脖子,冲钟延光眨了眨眼。她没有听错吧?!
房氏讪讪一笑,喝了口茶掩掩饰难堪,真是自讨没趣,
正好这时候厨房丫鬟婆子抬着食屉过来,里面放着准备好了的酒菜。
厨房管事的婆子冲苏绿檀道:“夫人,您几个先吃些酒菜垫垫肚子,一会儿再吃螃蟹方不容易肚子疼。”
苏绿檀笑着应了,赏了几个钱给厨房的人。
姗姗来迟的钟延轩也到了,永宁堂那边派人来传话,说太夫人忽感不适,就不来园子里凑热闹了。
气氛终于缓和了一些。
钟延轩来的这么晚,被闹着要罚酒三杯。他也不推辞,举起酒杯,敬一敬众人,三杯下下肚,面颊渐渐浮红。
钟延轩的眼神若有若无地从苏绿檀身上擦过,他房里有两个美娇娘,但是没有一个比得上这位嫂嫂绝色。一转头再看见自家那个丑婆娘,又忍不住多瞧了苏绿檀两眼。
钟延光威慑的目光落到钟延轩跟前,唬得他赶紧低头夹菜,却又没夹稳,筷子都差点掉落在地。
苏绿檀浑然不觉,还热络地劝着吴氏与钟延泽道:“赶紧先吃吃菜,不然一会儿螃蟹来了,空腹吃多了闹肚子。”
酒席这就开了,众人都吃了些菜垫垫肚子,钟延轩便闹说要找些乐子。
吟诗作赋刘氏和房氏都是不懂的,钟延光文采超然,两个兄弟也比不赢他,便商定说玩击鼓传花,传到的人,要么说个笑话,要么表演个什么逗趣。
苏绿檀怕传到她手上,笑话她是说不来的,便低声吩咐夏蝉回去取她的乐器来。
钟延光在旁听的不大清楚,便问道:“你让丫鬟拿什么?”
苏绿檀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钟延光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第28章
击鼓传花,花厅这边上值的丫鬟早就备好了鼓。
但是哪个丫头来击鼓是个问题。
以前苏绿檀没嫁进来,一家子从来没这样子聚在一起,吃酒的时候都是再正经不过,更不谈玩闹。
房氏为了博个脸面,吩咐丫鬟紫南道:“你去打鼓。”
丫鬟走到鼓前面,苏绿檀道:“那就唱一首《水调歌头》,节奏慢一些,快了传不完两圈。”
紫南紧张羞赧道:“奴、奴婢不会唱。”
苏绿檀以为紫南只是不会唱歌,便道:“念也行呀,不拘调子,念完就是了。”
紫南不安地捏着衣角道:“奴婢不会念诗……”
房氏黑着脸,剜了一眼紫南道:“还不滚回来!”
紫南憋着嘴回到房氏身后,打鼓就打鼓,怎么还要背诗啊!
苏绿檀扬下巴朝冬雪示意,让她过去击鼓。
吴氏把汗巾子扯下来,递给贴身丫鬟穗儿,笑道:“去给冬雪把眼睛蒙上,可不能让她偏颇自家主子。”
穗儿拿着汗巾子就过去把冬雪眼睛蒙上了。
冬雪背对桌前众人,张口背的是“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句,双手也跟着拍起来了,她嗓音温和,念词的时候有节奏韵律,不疾不徐,让人如沐春风。
花球从吴氏的手里开始传,冬雪念完一首词,花球传了一圈半,正好落在了房氏的手里。
房氏得意地笑了笑,捏着花球道:“我就唱个曲儿吧。”她有一副好嗓子,当年钟延轩就是去房府听到了她的歌声,才惦记上了她,用丰厚的聘礼把她娶回了钟家。
吊了吊嗓子,房氏就开始唱了,唱的不是别的,正是冬雪念的那首《水调歌头》。
唱完之后,房氏也很是自得,她羞涩一笑,抿了口酒。
两厢对比,若论曲调上,当然是房氏唱的好听些,刘氏不吝辞藻,把儿媳妇赞上了天。
苏绿檀跟钟延光这边倒是没有动静,脸上都只挂着客气的表情,一点赞扬的意思都没有。
钟延泽夫妇也没有什么表示,只礼貌性地笑一笑,略表赞许。
房氏心中意难平,她的嗓音清甜透亮,还没见过哪个说不好的,这些人不是存心给她难堪是什么!
柿子挑软的捏,房氏捉住吴氏问道:“妹妹,是不是我唱的不好?”
吴氏莞尔道:“二嫂嗓音很好听。”
房氏眉毛一扬,道:“我瞧你不大喜欢的样子。”
吴氏想说喜欢,这两个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若是寻常曲子,甜甜的嗓音唱出来她肯定要赞一句,但这首《水调歌头》这般随意地唱出来,终究有些亵渎了。
吴氏正犯难,钟延泽出声道:“意境上到底少了些,若再仔细雕琢下,不失为一首佳曲。”
这话也是很得罪人了,吴氏担忧地皱了皱眉。
果然房氏黑了脸,瞪着钟延泽道:“三弟这是什么意思?你才读了几本书,举人都没考上,懂什么意境不意境的!”
人蠢不可怕,就怕蠢而不自知。钟延泽虽然不是举人,但年仅十八,凭自己的能力中了秀才,在世家子弟里,也是很了不起了。
说到底还是起于丫鬟冬雪抢了风头的缘故,苏绿檀是看不下去了,接过话头道:“三弟不曾说错。这首词理趣情趣皆有,立意高远,情韵兼胜,境界壮美,跟戏楼里的小曲儿不一样的,不该唱的这么轻浮。”
苏绿檀点评的犀利准确,褒贬到位,听起来熨帖的很,钟延光不由得翘起唇角。
房氏更气了,一首曲子哪儿那么多歪道理,分明就是一个个的联合起来欺负她呢!
房氏憋屈道:“好坏都由得你们说了,若是个有功名在身的举子评论也就罢了,怎么没功名的也都胡咧咧了!”
这话比钟延泽说的话还难听。
钟延光不依了,他正色道:“三弟和……你嫂子都没说错,确实唱的庸俗了些。”
房氏怒得胸口都快烧起来了,大房二房上上下下一起欺负她一个弱女人!
钟延轩面上一派难堪,斜了房氏一眼,让她赶紧闭嘴。刘氏也示意房氏赶紧住口。
忍着火气,房氏拉长了脸,只敢委屈地小声道:“没想到大哥对文也精通,没去学文倒是可惜了!否则钟家该出个举人老爷的。”
钟延轩发作了,暗地里狠狠地掐了房氏一把,斥骂道:“蠢妇!”
房氏疼得眼泪都掉出来了,红着眼睛道:“我哪里说错了?”
钟延轩面色黑的像锅底,没好气儿道:“你嫁进来的前一年,大哥偷摸摸去参加了乡试,中举人第三十六名,你说有没有资格点评你?无知!脸都给你丢光了!”
这下子换苏绿檀对钟延光刮目相看了。
房氏嫁进来的前一年,那就是三年前,那时候钟延光才十七岁,竟然中了举人第三十六名,在京城这人才济济的地方,不及弱冠就得了功名,果真是天资聪颖!
若不是生在定南侯府,钟延光也该是天子骄子,人中龙凤!
苏绿檀悄悄地撞了一下钟延光的胳膊,低声打趣道:“怎么没听你提过呀?”
钟延光淡然道:“不足一提。”
苏绿檀唇角缀上一丝笑意,道:“夫君好厉害!”
钟延光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对面的房氏自觉脸上无光,低着头再也不说话了。
钟延轩丢了个大人,再不肯把气度都丢光了,自己给自己打圆场道:“再来传花球,且看看下一个是哪个得了彩头。”说完把花球拿到了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