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绿檀眼神好,道:“陆家的来了。”
钟延光抿着唇角,道:“三皇子也来了。”
苏绿檀心里咯噔一下,七公主是三皇子的胞妹,同为皇后所出,封号怀庆,他来了,她肯定也来了。
果不其然,对面的马车停下了,从车上下来一位身着窄袖红裙的女子,换了匹马骑上,鲜衣怒马,好不风光耀眼!
钟延光停下马,陆清然和六皇子也过来了,几人相互打招呼,苏绿檀也微微点头问好。
怀庆公主坐在马背上,昂头挺胸,视线却还是没忍住落在钟延光身上,她勒着缰绳的手,已渐渐现了红痕。
两年前怀庆公主为了与钟延光同乘回营,设计扭脚,没想到刚靠近马儿,被它尥了一蹶子。她看着马背上的苏绿檀,眼睛都已经红了,他的马,不是说过谁也不能碰么?怎么娶了妻就破例了?
终究是没有忍住,怀庆公主咬唇上前,颤声道:“侯爷,许久不见。”
钟延光甩了个淡漠的眼神过去,客客气气地唤了一声“公主”,便扭头看向陆清然那边。
苏绿檀的视线却是落在怀庆公主身上了,这位公主五官长的倒是端正,一点儿挑不出错儿,但合起来看,整张脸就显得平淡无奇。想了想,苏绿檀觉得是脸型的原因,怀庆的脸真的有点……方。就这容貌,也就中等面前偏上之姿也。
钟延泽也上前来同众贵人招呼,他身份卑微多了,因是也拘谨得多,吴氏的面颊也跟着红的能滴血。
一群人寒暄几句,便要分开了。陆清然骑着马到钟延光身边来,朝苏绿檀唤了声嫂子,便打趣他道:“持誉你这马儿今日倒是乖得很。”
钟延光扔个眼刀子过去,道:“你今天很闲?”
陆清然忙退开,眼神在苏绿檀身上扫过,调侃道:“没有你忙。”
三皇子秦羽走过来,直言到要同钟延光切磋骑术。
陆清然是个爱热闹的,六皇子再跟他一道起哄,钟延光便脱不开身了,只得对苏绿檀道:“你在马车里坐一坐,我很快便回来。”
苏绿檀乖得很,手掌搭在钟延光的手背上,道:“夫君要争第一呀!”
钟延光嘴角动了动,第一,放眼大业,有几个在骑射上比得过他的?
先一步下马,钟延光朝苏绿檀伸了手,道:“下来。”
苏绿檀把手交出去,踩着马镫小心翼翼地下马,钟延光一手扶着她的手臂,一手托着她的腰,护着她顺利下马。
一旁的怀庆公主两肩都在颤抖,马背上的人,本该是她!
钟延光重新上马,苏绿檀也坐上了马车,但是掀开了帘子,把脑袋探在外面,冲他摆摆手道:“夫君要快点回来呀!”
每听苏绿檀说一句话,怀庆心里的难过就多一分,钟延光他们都走了,她也不想掩饰什么,恶狠狠地剜了马车内的人一眼。
苏绿檀也感受到了怀庆毒辣的目光,轻飘飘转移视线过去,朝对方勾起唇角,丝毫不惧。
怀庆自小在皇后宫中被宠大,哪里受得了这般轻慢?骑着马居高临下道:“苏绿檀!你敢这样看我,信不信本宫挖掉你的眼珠子?”
苏绿檀翻个白眼,就把帘子撂下,坐进了马车里。听闻皇后并不受宠,不过多年无大错,又生了一子一女,才稳坐六宫。
最要紧的是,苏家和怀庆的外祖朱家有过节。
苏家当初惹上的贡品一案,就跟朱家有莫大关系。
苏绿檀虽不知其中详情,也大体从钟延光嘴里听说了,朱家人联合皇后,派人在贡品里动了手脚,嫁祸苏家,这才导致苏家险些满门覆灭。
现在的苏绿檀可不是半年前的苏家女了,她的丈夫是堂堂定南侯,她是正正经经的一品诰命夫人,只要她不伤着怀庆,对方根本不能拿她怎么办。
就算苏绿檀对怀庆的话充耳不闻,气也气死她。
怀庆确实很生气,若是苏绿檀跟她顶两嘴,她还能回骂过去,偏生对方理都不理她,叫她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又弹回来伤着了自己,真真是五脏六腑都紧得发疼!
怀庆冲着马车的小窗又气又恨道:“若不是我……他本该是我的!”
苏绿檀挑帘道:“对呀,若不是公主一手促成,我那儿有机会不远千里上京城和夫君再续前世之缘。”
怀庆含着泪,一时口不择言道:“什么劳什子前世之缘,他那天本该是见我……”
苏绿檀蹙眉道:“什么应该是你?”
怀庆自知说错话,及时打住,眨掉眼泪,调转马头走了。
苏绿檀奇怪道:“惦记我夫君惦记疯癫了?”一想又觉得不对,她和钟延光第一次见面是在新婚之夜,怀庆说的那句话似有别的意思。
一边想这件事,苏绿檀一边在马车里吃起了蜜枣,等了没多久,马蹄声就接近了,她赶紧擦干净手,舔了舔嘴角,把脑袋探了出去,欢欢喜喜道:“夫君好厉害!”
钟延光额上挂着细密的汗珠,他得了魁首,苏绿檀肯定看见他飒爽的英姿了吧?
走近马车,钟延光正要对欢呼的苏绿檀说句“这没什么”,就在她嘴边看到了多余的蜜汁。
……她刚才在车上吃蜜枣!根本没看他骑马!
钟延光瞟了苏绿檀一眼,道:“你刚才都看见了?”
苏绿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看到了看到了,夫君最入我的眼!”
钟延光冷笑道:“我都输给了陆清然,也入得了你的眼?”
哈?苏绿檀有点意外,钟延光会输?
但是有什么要紧,吹捧钟延光还管他跑第几?跑第几都得夸,往死里夸。
苏绿檀笑眯眯道:“这一回输了没什么要紧,夫君在我心里赢了他呀。”
钟延光嘴唇都抿成直线了,他就知道,苏绿檀没仔细看!
打马前去,钟延光没管苏绿檀。
后面马车的夏蝉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冷汗岑岑道:“夫人啊,刚刚侯爷甩了他们一大截!”
苏绿檀登时睁圆了眼睛,被钟延光给套路了?!
这下好了,从早上一直到现在,钟延光都不知道恼她多少次了。
夏蝉抹了一把额头焦急道:“夫人,这下怎么办?”
苏绿檀淡定道:“没事儿,我有法子,先回府。”
兵家有云:先下手为强。
回府的路上,钟延光压根就没靠近苏绿檀的马车,一路行在前面,头都没回。
苏绿檀跟自己的丫鬟坐在一起,一路上也不曾说话。
回到了定南侯府,吴氏是累坏了,但也开心的很。在二门上,她同钟延泽两个又回到之前相敬如宾的模样,不再挽着手,夫妻两个笑望着苏绿檀和钟延光,打了招呼预备回荔香院。
苏绿檀笑着应了一句,便同冷着脸的钟延光一起往荣安堂走了。
钟延光大步往前,甩了苏绿檀一小截。
小跑着追上去,苏绿檀跟在钟延光身后道:“夫君,等等我。”
钟延光置若罔闻,仗着腿长,阔步往前。
苏绿檀再跑得快一点,跟紧了钟延光道:“夫君,等等我嘛。”
钟延光恼不过,站下来旋身问她:“我回书房,等你做什么?”
苏绿檀赶紧挽着他的手,道:“我回荣安堂,这不是顺路嘛。”
钟延光拉开她的手,哪晓得苏绿檀的手臂跟藤蔓似的缠上了,根本扯不下来,他又不敢真的使了力气,便只能黑着脸道:“这是在外面,你给我松开!”
苏绿檀偏不,仰面道:“你看看三弟和妹妹怎么回家的,你呢?把我扔这么远。你让丫鬟看看我像不像弃妇?”
钟延光沉默了片刻,声音不冷不热道:“先放手,好好走路。”
丫鬟都在后面跟着看着呢,苏绿檀追了一路,钟延光还这么冷冰冰的,她不要面子的啊?
咬碎一口银牙,苏绿檀眸子里蕴着一股狠劲儿,问道:“真要我放开?”
扯了扯嘴角,钟延光道:“放开,我……”不走那么快了。
然而钟延光的话并没有说完,苏绿檀就一下子甩开了他,并且提起裙子狠狠地踩了他一脚,恶狠狠道:“哼!你跟怀庆公主的事儿,你要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钟延光一脸茫然。他跟怀庆有什么事啊?今天撑死也就跟她说了两个字!
说罢,苏绿檀不管不顾地往荣安堂去了,钟延光忍着脚疼立马跟上,哪晓得她竟一路跑了回去。
皱眉看着苏绿檀的背影,钟延光捏着拳,她就这样风风火火地跑回去,真是任性得一点诰命夫人的气度都没有了。
也不怕扭到脚。
钟延光快步走到了内书房门口,步子就慢下来了,丫鬟在后面也终于追上来了。
刚刚他说要回书房的话……丫鬟肯定没听到罢。
夏蝉和冬雪两个走到了钟延光身旁,福一福身子,便要往荣安堂去。
钟延光问道:“院里有没有备着热茶?”
夏蝉答道:“有。”
钟延光道:“嗯。”
说完钟延光也跟着进了荣安堂。苏绿檀今日之举着实恼人,亏得她还好意思发脾气,也不知道今天到底是谁做错了事!他得喝够了茶水,好好费一费口舌,教训教训她才行。
夏蝉问冬雪道:“书房里的丫鬟敢不备茶吗?”
冬雪低声道:“侯爷怎么吩咐,我们怎么做就是,赶紧回去吧。”
两个丫鬟走进了院子,来不及歇息,亲自沏茶端进了次间。
次间里,苏绿檀也乏了,歪在罗汉床上,怀抱迎枕,见了茶,忙端了起来,抿了一小口。
钟延光也跟着喝了一些。
两个丫鬟乖乖地退了出去。
夫妻二人喝完茶,钟延光搁下茶杯,声音不大道:“你刚说我和怀庆什么?”
苏绿檀瞪了钟延光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你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没点数吗?”
钟延光有口难言,他还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苏绿檀脑袋一偏,扯着帕子埋怨道:“今天我本该开开心心看你跟他们几个骑马比赛,结果呢!就因为你和怀庆那点儿破事,害得我什么也没心情看了,还得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追究的贤良样子,偏你还不领情,甩冷脸子给我看。”
吐了一口“憋屈”的气出来,苏绿檀道:“这贤妇我是当不下去了,谁爱当谁当!”
钟延光嘴角一抽,他现在才知道,苏绿檀今天还当了贤妇了。
怒气散了一些,钟延光缓了声音问道:“怀庆跟你说什么了?”
苏绿檀一脸不大高兴的样子,道:“说你们两个在我和你成亲之前,就有……”
钟延光锁眉问道:“有什么?”
“有什么你还不清楚吗?早知道你已经有了一段良缘,我才不答应太夫人这门亲事!现在我是坏人姻缘造了孽了,所以老天爷让你彻底忘记我,报应我来了是不是?”苏绿檀说着说着,还有几分委屈了。
钟延光声音更低了,愧疚道:“绿檀,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与怀庆公主交集并不多,最接近的一次,也就是两年前秋猎的时候。”
眉毛一抬,原来钟延光看不上公主的传言,还真有其事呀,苏绿檀酸溜溜道:“我怎么知道你们两年前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往来?”
钟延光解释道:“两年前她在秋猎的时候扭了脚,我正好离她不远。”
“所以呢?你就救了她?好一出英雄救美,是不是还私定终身结良缘了啊!”
钟延光耐着性子道:“不是,我不是那种人。我看怀庆扭的不是很严重,就是娇惯坏了遇事爱哭,雷声大雨点小,本不想管她,哪晓得她不长眼走到我的马身边,被踢了一脚,这才真走不了路,我不得已就领着她出了林子。”说完又赶紧补了一句道:“我跟她一人一匹马,没有任何接触。”
苏绿檀蹙眉问道:“除此之外呢?比如我们成婚之前,你跟她还有因什么事走动了?”
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钟延光笃定道:“除开在外面碰过面——就像今天这样,说的话未曾多过一句,我从未与她有过任何私交。”
这就怪了。
苏绿檀自言自语道:“那她到底指的哪天?难道是成婚之后?”
钟延光没好气道:“我娶妻之前都不曾搭理过她,成亲之后更会避嫌!今年我与她说过的话,大抵也只有今日这一句了,除此之外绝无任何干系。”
苏绿檀点着头分析道:“你把跟我有关的事都忘了,会不会忘了跟她有关的事?”
钟延光不悦道:“她是什么要紧人物,我需要记得她,还要忘记她?”
苏绿檀不依不饶,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我哪儿知道你有没有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钟延光忍不住替自己辩解。
苏绿檀挑眉娇声道:“你果真从未骗过我?”
钟延光想起某些事……大概应该也不算骗。顿一顿,他道:“反正我同怀庆并无关系,你切莫乱想,省得……坏我名声。”
苏绿檀一脸冤屈道:“你还责怪起我来了,要不是你跟她闹出这件事,今儿我怎么会错过你的骑马比赛!错过就错过,我忍着难过和伤心,夸你赞你,哄你开心。你倒好,看着一本正经,实则弯弯心思不少,还使法子来套我的话!你说说看,世间哪有你这样的丈夫啊?”
指责的有理有据,合情合理。
钟延光默然,是他的不对,不该无端生她的气,还把她往坏处想。
真的是委屈她了。
室内安静了一会儿,钟延光语气干巴巴道:“我不知道怀庆对你说了这些。”
苏绿檀一言不发。
第3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