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奇了怪了,问赵妈妈:“我怎么没听说宝柔父亲在京城有认识的人?”
赵妈妈如实道:“听方夫人说,好像是那人跟张家人也认识。”
心头一凛,赵氏顿觉大事不好,生怕妹婿瞒着她跟张家把亲事定下了,一时间急得不知道怎么办,就让人把苏绿檀给喊来了。
正在小憩的苏绿檀被人叫醒,起床气还不轻,过去的时候不大高兴道:“老夫人,您又怎么了?”
赵氏把事情一说,问道:“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持誉几时回来,快让他给张家递个话儿过去!”
扯了扯嘴角,苏绿檀道:“侯爷有要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再说了,这事儿说到底还是方家的事,您作为姨母肯出一份嫁妆,已经情至意尽了,再插手,人家未必领情。”
赵妈妈也是这般劝说。
火烧眉毛的时候,赵氏管不得那么多了,在心里定下了虽然身份地位不如她,但是交往了多年的好友的嫡子,立刻就让人套马,去了好友家中。
怎么说也不能让方宝柔嫁给那种小子。
第71章
赵氏去了好友叶夫人家里,一阵好说,才让对方松口,有了做亲的意思。
叶夫人一直知道赵氏有个宝贝外甥女,近来听说就在跟别家相看,这会子又问到她头上,不免生疑,问道:“你家小娘子不是说前些时去了六皇子府吗?”
笑色一僵,赵氏解释道:“只是跟着我家儿媳妇去作客的,没有别的意思,你放心,我家外甥女清清白白的,还没许人家。”
叶夫人还算了解赵氏,知道她一贯护短,忽然肯定低下身段跟她家做亲,心里有些信不过,没有一时答应,只道:“毕竟是两个孩子的终身大事,容我家老爷回来了,我问一问他的意思,你也知道,我们家大事都是老爷做主。”
赵氏点了点头,道:“你家仁哥儿我一直很喜欢,正逢宝柔父母也来京中了,若你家老爷肯了,便立刻使人传信给我。哎,不瞒你说,宝柔年纪不小了,我是怕耽误了她,才心急了一些,倒没有别的意思。”
这句话叶夫人还是信的,做了多年好友,赵氏就是脾气坏些,心倒是不坏。
叶夫人暂且答应下了,便送走了赵氏。
赵氏走的时候,心情好了许多,她在京中就这么一个知心好友,虽然对方连个诰命都没有,但却是她唯一能说真心话的人,若是能亲上加亲,她心里的大石头,也能落下了。
叶夫人心里总归是有些疑虑的,因为她知道赵氏一贯有些瞧不起她,一直等到丈夫回来了,她赶紧把这事说给了丈夫听。
叶大人想了想,方正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严肃的表情,道:“她看得上咱们家?”
叶夫人一面替丈夫宽衣,一面道:“妾身知道老爷一贯不喜欢我与她往来,但她心眼不坏你也知道的,况且方小娘子只是她外甥女,娘家又不出挑,咱们仁哥儿配她还是尽够了,算不得高攀。”
思忖片刻,叶大人道:“且再看看,你也出去打听打听。”
叶夫人有心做这门亲事,便道:“前些时听说方小娘子去了六皇子府,估摸着是有相看的意思,亲事没做成便想到了咱们家。虽说妾身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但相看不都是这样,一家家地相看挑选,也没说一次就肯定能成的。不然跟仁哥儿相看过的那些姑娘,咱家没看上,难道都嫁不出去了?那岂不是妾身的罪过。”
叶大人笑了笑,道:“你若少挑剔人家家世些,仁哥儿也已经该成了亲了。”
嘟哝一句,叶夫人道:“仁哥儿来年必定中秀才,往后便是举人进士,前途无可限量,出身太不好的小娘子,跟他到底不般配。”
叶大人嗯了一声,道:“有人提拔确实重要,我都快四十了,在这个位置上也坐了十来年了,希望仁哥儿别走我的路才好。”
叶夫人没接话,五年前的时候,赵氏在她面前提过为叶大人调职的事,却被清高的丈夫拒绝了,哪晓得一熬又是六七年,再生了悔意,更不好跟人家重提旧事,便一直本本分分地做了多年的七品京官。
夫妻两个商量了一夜,决定过几日打听一下再给赵氏个准话。
定南侯府里,赵氏一回家就让人守着角门,只要方老爷回来了,赶紧通报到她这儿来。
一直到晚上,方老爷才回来,下人还说他喝醉了,赵氏为着避嫌,当夜不好再问,一整夜都没睡好,大清早起来,就让人把妹婿给捞了起来,在次间里见了方宝柔一家三口。
赵氏好说歹说,把张瑾私德上的毛病列了一大堆,苦口婆心地劝妹婿,道:“宝柔嫁给这样的男人,你做爹的于心何忍?”
方夫人忍不住道:“天底下哪有不纳妾的男人,夫妻两个只要能相敬如宾便是好了。求男人一心一意,还不求菩萨天上下银子!”
方老爷撇了撇嘴,倒是觉得妻子说的很对。
赵氏见他们夫妻两个都没有反对这桩亲事的意思,看了方宝柔一眼,道:“宝柔,你快跟你爹说说!”
方宝柔一听对方父亲只是七品小官,而他本人连个功名都没有,一下子感觉跌入泥土,故作羞涩道:“这种事,我哪里好置喙……”
急切之下,赵氏只得横了心道:“你们若不听我的,宝柔的婚事我也不管了,她的嫁妆我只出个添箱礼,别的你们也别想了!”
方宝柔心里“咯噔”一下,仿佛被挖了一块肉下去,赵氏许诺给她的嫁妆可值两千两银子,若是少了这份嫁妆,她哪里能体面地嫁去张家!就指望她父亲给的嫁妆,嫁过去了还不得捉襟见肘。
新妇拿不出银子打赏下人、讨好公婆妯娌,往后也就别想在夫家立足了。
方宝柔绞着帕子,心里不知道再思量着什么。
方夫人倒是无所谓,反正赵氏给的嫁妆又到不了她手里,方宝柔少拿嫁妆,她又不在乎,只要跟张家结亲了,以后好处还怕少得了?
方宝柔打定主意,便劝了继母道:“母亲,女儿终身大事,不好马虎定下,且再等一等。”
赵妈妈扯了扯嘴角,很是不屑,某人刚还说不好置喙,这会子倒是好意思了,真没脸没皮!
这样的心机,也就只能拿捏心软糊涂的赵氏了。
方夫人不想两头得罪,便敷衍赵氏说:“宝柔说的对,先不急,两家看看再说。”
赵氏很着急,她问妹婿:“你昨儿去见的谁?是不是跟张家人见了面?可没有瞒着我把婚事给定了罢?”
方老爷摇摇头道:“只是喝一些酒,定下婚事还早着!”
心里轻松了一截,赵氏道:“那便好,听我的没错,叶家小郎君绝对是配得上宝柔的。”
此事暂时没个定论,方家一家子离开了千禧堂,赵氏以为他们动摇了,还准备再拿一些东西添置在方宝柔的嫁妆里,让方家彻底松口。
方家一家人回了客房之后,方老爷和方夫人两个商量道:“还是张家好,那嫁妆不要就不要了。”
方宝柔急切道:“难道父亲肯补给我?”
方夫人白她一眼说:“家里有没有那些银子你心里不清楚吗?而且只管你出嫁,你弟弟妹妹在家喝西北风呢?”
冷着小脸,方宝柔道:“我不管,姨母的心意,我非领不可!”
方夫人劝道:“叶家连你爹都不如,你嫁过去受那个罪做什么?你也太自轻自贱了些!”
方宝柔被骂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道:“我又没说想去叶家!”
方夫人冷哼道:“你姨母的态度你也看见了,难道你还想又嫁去张家,又得她的银子?”
“为什么不可以?”方宝柔脱口而出。
皱一皱眉,方夫人道:“怎么可以?你说我听听。”
把脑袋一扭,方宝柔没好气道:“自是可以!”
方老爷和方夫人两个琢磨了一下,对视一眼,有了个馊主意……也许还真可以!
这一家子拿定了主意,第二天就去赵氏那边递了话,说答应方宝柔嫁去叶家。
赵氏开心的不得了,当即就让人送信去叶家,正好叶家除了方宝柔去过六皇子府的事,也没打听到别的事,便同意先相看相看。
借着明日上香的机会,赵氏约了叶夫人,带上长久“不孕”的苏绿檀,一起去了寺庙里祈福。
苏绿檀冷眼看着赵氏做的糊涂事,甩开袖子不管,自去了有求子观音的大殿里,点了三炷香,虔诚地拜了拜,跟菩萨说了好一会子的心里话,才拿起求签筒,求了一签,她问的是到底该不该跟钟延光坦白。
掷出一支竹签,苏绿檀看不大懂签文,但是“中下签”三个字她是认得的,忐忑地拿着签文去给大殿的解签和尚,她十分担忧地问:“结果是不是不好?”
那和尚点着头,皱眉道:“嗯,是不大好,签文提示施主量力而行,切莫操之过急。”
吸了口凉气,苏绿檀满怀心事地走了,所以还是等钟延光醉酒行事比较好。
她刚走不久,解签的和尚换了值日,新上值的和尚把竹筒里的签文检查了一遍,皱眉道:“谁做事这么不小心,怎么把中下签全分一个竹筒里了?”
……
苏绿檀从寺庙里出来之后,便去同赵氏会合,她已经走到了甬道外面,远远从方门叶夫人的脸上判断,这门亲事谈的还算顺利。
倘或方宝柔真心肯嫁去叶家,也未必不好,只是她野心勃勃,这么亲事还真说不准做的好不好。
还不待苏绿檀一脚跨进门去,竟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国师在她身后道:“定南侯夫人?”
一回头,苏绿檀惊奇道:“国师怎么在这儿?”
国师微微点头,道:“我与这里的住持常常谈经论道,今日便是,敢问夫人来此作甚?”
苏绿檀道:“自然是拜菩萨的,不然我还能干嘛?难道也来求剃度不成?”
嘴角一抽,国师恨不得扶额道:“我是问,拜什么菩萨。”
撅撅嘴,苏绿檀有些失落道:“送子观音。”
国师见她情绪不高,道:“不如……我替你算一卦?”
苏绿檀抬头,忽又摇头,道:“算了,顺其自然。”
多求一卦,不过是多些失望,依她的聪明,怎么可能灌不醉钟延光,迟早有办法!
稍稍欠身,苏绿檀道:“我走了,国师告辞。”
国师见她要从往石门里去,抬一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奈何因手臂受伤,动作不大自然。
苏绿檀顿时看出端倪,犹豫了一下,还是出于感激和礼节问道:“国师受伤了?”
银色的面具下,国师道:“……没有。”
苏绿檀语塞,当她瞎子吗,不过对方不乐意说,她也不会多问,便道:“没有就好,那我走了。保重。”
国师眼睑微垂,她明明就是看出来了。
苏绿檀走开两步,国师喊道:“夫人。”
一转身,苏绿檀回头问他:“怎么了?我这回可没带金疮药。”顿一顿又道:“带了也不能给你了。”
钟延光会吃醋的,国师疼也没办法了。
国师问道:“侯爷有三日没归家了吧?”
想了想,苏绿檀道:“是了,夫君大前日派人回来传过话,说是要出京一趟,三五天才能回来。”
国师提醒道:“若是侯爷……回家了,让他不要往荒芜多雾之地去,有事尽量在京中解决。”
秀眉蹙起,苏绿檀道:“国师这是什么意思?”
国师再不肯多说,旋身离去。
苏绿檀站在门口发呆许久,身后有丫鬟在喊她了,才愣愣回神,走到了赵氏那边。
回程的马车上,苏绿檀托腮琢磨着国师的话,他明明就是在提点她,可是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到底有什么含义?
荒芜多雾之地不能去,难道是谁有人暗算钟延光?
想起钟延光被投毒的那次,苏绿檀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在南夷的时候,他就是在大获全胜之后,回城途中被人下蛊。
一想到这个,苏绿檀都没心思听赵氏说话,被喊了好几句,才扭头道:“老夫人您说什么?”
赵氏心情大好,也不计较苏绿檀的轻慢,道:“我说宝柔的事,还要你帮着操心,到底是一家人,她都要出嫁了,从前的小事就别计较了。”
苏绿檀自有打算,她笑答道:“好啊。”她就等着看看,这桩婚事到底成不成。
回府之后,苏绿檀没闲心思立刻操办方宝柔的事,着人去前院叫了钟延光的小厮如茗过来,问了好几句话,却都没个答案,便使唤他去六皇子府送了一封信。
若是钟延光有事,六皇子妃那里多少该有些消息罢。
苏绿檀得到的回信上,一点多余的信息都没有,反倒是六皇子妃不轻不重地提了怀庆要成亲的事,婚期定在三月下旬,离现在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
眼下无心关心其他,苏绿檀只惦记着钟延光的事,又派人去了陆家,直到天黑才得到一句口信,说陆清然早就出京了,已有一段时间不曾回府。
这样的消息,让苏绿檀十分惶恐,她又连夜派人去了大皇子府,在院门落锁之前,她才得了准确的消息,说钟延光只是出京办事,五天之内便能回来。
如此,苏绿檀才肯安稳睡去。
接下里的几天里,苏绿檀往大伯母韦氏那边跑了几趟,跟着她一起念经拜佛,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从前钟延光出去几个月,她都没这么不安过,眼下唯有抄写经书的时候,才能安稳一些。
这几日里,方宝柔的婚事也被提上日程,他们一家子搬去了原来赵氏出嫁用的老宅子。
据苏绿檀所知,叶家已经请了媒人上门说亲,也得到了她双亲的许可,送了大雁上门,即将问名,合八字。
同时定南侯府千禧堂里,也有了大动静。
外甥女的婚事顺利进行,赵氏依照她答应的,原先许诺出的嫁妆,也都准备全部抬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