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是动一下,他就会极其警觉地睁开眼。
看上去清醒的,其实是睡迷糊着,像是要辨认出她是谁一样,盯着看好久,然后抱着她不撒手,低低叫她,“我不想你走。”语气怪可怜的。
禾苗心一软,刚要说话,他清醒了,眼神也不再涣散,像是都揉碎在一抹波光里,“我醒了,你可以走了。”
就这么个倒霉祖宗。
她还得捧着,顺着。
她真想甩脸不干了。
算了。
忍了。
柳妈把饭菜装进一个用格子隔开的盘子里,禾苗端着还算热的菜走上二楼,她敲了敲门,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何歧明躺在床上,整个人钻进被窝里,就将头露在被子外。
禾苗将盘子先搁在床头柜上,在空出来的床头上坐了下来,推推他的背,“干嘛不吃饭。”
何歧明没回头,就拿背脊对着她,“没胃口。”
“你不饿?”
“又不会饿死。”
禾苗扭脸,淡淡地来了一句,“那算了。”
何歧明猛地翻过身来,一双黑溜溜的狭长双眸有些红,微急得叫了叫,“禾苗!”
她停下,转头看他。
“你喂我。”
行。
你是大爷。
禾苗的脑海中一瞬间就只闪过这个念头。
何歧明其实肚子并不是很饿,但是只是见到禾苗从他的房间里走进来,他突然就觉得自己饿了,特别饿,那种从身体深处涌起的饥肠辘辘的饥饿感,像是大海的苦水,不停地在胃里翻腾,虚空,难以抑制。
禾苗的一双手,映着绿瓷勺,肤白如玉。
突然她的电话响了。
前几天禾苗让禾呈鸿给她买了一部手机。
手机上面跳出来的来电人是应涛。
就是上辈子那个,因为她对他有了点好感,就被胡姮婧解题发挥成早恋的人。
禾苗也不知道他是从哪要来她的手机号,还时不时晚上给她发几条消息,含蓄内敛的,透露出男生对她的好感。
也许禾苗以前会觉得喜欢这种相互有好感却不戳破的懵懂,但是现在不会,你让一个实际心理年纪已有二十六岁的女人会喜欢一个十六岁的男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了报复之外,她更为重要的,就是改变自己之后的人生。
听到禾苗接了电话,应涛腆着脸,第一次约女生出去玩,他还有点不好意思,咳嗽两声,他说:“禾苗,你这周末……有空吗?”
禾苗瞥下眼,“不好意思,我得去上补习班……”
应涛有些失望,“嗯,也是,现在马上要准备高考了,听声音你好像有点感冒,学习是很重要,但是你也要注意休息啊。”
“嗯好,你也要注意一点。”
禾苗挂了电话,望着手机发了会儿呆。
何歧明从头到尾都能听见她在跟一个男生在打电话,听声音也不是之前在晨跑时遇见的男生,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冷眼看着她。
然后,他从身后伸出手抱住了禾苗,头靠在她的肩上,黑亮卷曲的发飘着一股清冷好看的薄荷味,看似听话乖巧的模样,禾苗却从心底里冒出寒意,身体像条件反射般的颤栗,那种感觉就像一条阴沉的蛇缓缓地爬向她,在她身上一圈一圈地缠绕缩紧。
何歧明刚喝过汤的唇极红,微张:
“刚才跟你打电话的人,是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禾苗被这种突然涌上来的怪异感给吓到,她又疑心地低头朝着何岐明那看了一眼,何歧明歪着头抵在她的肩上,就看见他一头自然卷的黑色短发,黑眸低垂,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鼻挺如山,每看一次他的面容就觉得这个人长得是真的好看。
看不清神色,安安静静地待着,就像天使一样精致。
禾苗怀疑归怀疑,又觉得刚才那种缠绕束缚感应该是自己的错觉,她顺手就将手机塞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随口说了一句:“班上同学啊。”
这手机她问禾呈鸿讨来,不光是为了联系人,更重要的是,是为了拍照。
她想过,就算确定了胡姮婧出轨的事情,如果直接跟她爸说,禾呈鸿还真不一定会信,毕竟口说无凭嘛,但是有了手机就不一样了,铁打实的证据。
何歧明微微环紧了她的腰,装作不在意的模样,“他喜欢你?”
禾苗觉得他幼稚,嗤笑了一声,怯怯柔和的五官也明亮了起来,嘴唇掠起淡淡的弧度,“难道所有给我打电话的人都喜欢我吗?”她被环得紧了些,挣扎过程中突然想起来,之前他还提到过有人向他告白的事情,她眯眯眼,还有点好奇:
“上次那个向你告白的女生呢?”
“后面怎么样了?”
何歧明松开手,提起那个恼羞成怒的刘娜娜,他脸色淡淡,“没怎样。”
大概是没成。
禾苗“噢”了一声,示意性地推了推他,“你该吃饭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爸也很担心你的,不吃饭,伤身体。”
何歧明靠着枕垫坐着,禾苗帮他把盘子端了过去,递了筷子。
看他乖巧地拿起筷子吃饭,她有一瞬间恍惚,也开始分不清自己是用一股什么心情在哄着他。
原先她是想捧杀他的。
她觉得何歧明是一只关在牢笼里的兽,他体内不稳定地因素在蠢蠢欲动,她想驯化他,借此也是为了报复胡姮婧老无所依。现在明明快了,但是她却开始动摇了,做戏太久,已经冲淡了那份情感。
医学里,有一个病症叫做,女王效应。
女人会不知不觉中,会喜欢上被自己驯化的人,尤其是这种被她刻意诱导,心理犯罪的刺激感,夹杂着征服感和成就感几乎会与爱情混为一体。
上一辈子何歧明冷情刻薄的模样还印在脑海里,禾苗更怕,她驯化的,不是一只骄横的猫,而是一只蛰伏的兽。
禾苗想打消这个念头了。
只要胡姮婧和禾呈鸿一离婚,何歧明也就跟她再也没什么关系了。
这样就够了。
她已经改变了上辈子的发展轨迹,后面的人生,她想好好过。
过了中午,禾苗去学校补习,一上就是一下午,等到放学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雨来,雨点连成了线,“哗”的一声,大雨就像天塌了似的从天空中倾泻下来,小巷街上不断地撑着几朵花似的伞。
禾苗忘了带伞,还是何歧明撑着伞走过来接她回家。
雨点“噼啪噼啪”清脆地落在伞面上,两个人并排走在一块。
最让她尴尬的是,那些高中的女生们眼睛黏在他身上都不带挪开的,时不时冲着她们窃窃私语,眼神暧昧。禾苗觉得自己狼狈得要死,眼睛也不知道往那看,只能低头看地面,一瞥就瞥见何歧明手上拎着一袋沉甸甸的东西,袋子是不透明的,她也看不到里面装着什么。
“家里今天没人,我看下雨,就顺路过来接你。”
“不过晚上可能得自己烧饭了。”
他指尖微敛,正长身体的手指细长有力。
何歧明不想告诉她,是他见家里的伞都在,怕她淋雨回来,匆匆拿了伞就出门了。
“好。”
禾苗愣了愣,她也就会做个蛋炒饭啥的,但是还是张嘴就应下了。
走了十多分钟,她脚步慢慢缓了下来,看到家门口的第一个拐角蹲着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应涛是个体育生,一米八五的个子足以在高中生的人群里面鹤立鸡群,穿着运动衫和黑色紧绷的运动裤,他蹲在地上扒拉自己的鞋头。
禾苗试探性地开口喊了一声,“应涛?”
应涛听到她的声音,立即像吃了兴奋剂一般,猛地站了起来,一张略微偏向“国”字形的脸,充满豪气的大眼睛嵌在浓浓的眉毛下面,爽朗的神情之中透出欣喜。
他看到禾苗吃惊的脸,也觉得自己还没跟她打声招呼,就通过之前写的同学录找到了禾苗家里的地址,未免太过唐突了,应涛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摸摸后脑勺,傻笑一下:
“我是自己看以前大家写的同学录里,一个个找出来的,我是来说说那个……”
他盯着禾苗白皙的脸蛋,淡淡的柳叶眉,眼睛圆溜溜的黑,秀挺的小鼻子下面的小嘴巴也显得极为标志。一尾到顶的马尾辫更增添了几分娇美。
对上禾苗的眼睛,应涛不自觉地脸红了,不过也是一瞬的工夫,脸色又恢复成正常,“关于物理作业的活动,抽签决定小组,最后是我和你一组,在学校里要上课,时间都不集中,所以我就来你家想跟你谈谈这次活动。”
“然后我又觉得就这样冒冒失失过来也不好,就给你买了点小玩意儿……”
说着,应涛就把先前在礼品店里买的女生都会喜欢的礼品盒子递了过去,包装很精美,看得出礼物的昂贵。
禾苗没接过礼物,“没事啊,不用带什么的。”
她也知道抽签的事儿,心想自己之前已经含蓄地拒绝过应涛了,应该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总犯不着耍无赖吧。
她收了伞,让伞面的雨水顺着伞尖滑落到门口的地毯上,甩了两三下,一边向他介绍何岐明,“这是我弟弟,一起进去吧。”
应涛早就看到站在她身边的男生,但是他事先偷偷打听过,禾苗的父亲前阵子刚再婚,后妈带了一个儿子嫁了过来,那应该就是眼前这个人了。
如果是别人,不光是有一副相当出色的皮囊,还能和禾苗走得这么近,他早就吃醋了,但是是禾苗的弟弟的话,那又另当别论了。
讨好还来不及呢。
应涛笑了笑,黝黑的皮肤显得憨厚,他露出一口白牙,对着何岐明说:“你好你好,听说过你的,学校就挨着我们旁边,成绩前三呢。”
何岐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眸子深到极致,原本深黑的颜色瞬间变得诡魅般的幽深,充满侵略的意味,嘴角微微扬了扬,极其不给面子地“噢”了一声。然后他推开门,也没理这两个人,拎着袋子就走上了楼,然后关门。
何歧明在门口站了一会,直到手里的袋子不安分地动了两下,他才有所反应地低头往下看它,袋子底下已经被爪子戳破了两个洞,似乎被闷坏了,还发出小小地呜咽声。
他将袋子放到地上,里面的生物立刻就从袋子口中挣扎地跑了出来,是一只小白犬。
禾苗生日快到了,他攒了两个礼拜的饭钱,跑去宠物店里买了一只小白犬,本来他想买阿拉斯加或者博美,但是纯种的太贵,他压根买不起,所以就只能买了一只小土狗。
毛不算纤细,有些乱糟糟的,身后一条又细又短的尾巴在不停地晃动,一对黑色的耳朵宛如两座大山耸立在它的头上,唯独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流露出柔和的目光,咕溜黑,呜呜低叫,看上去怪可怜的。
小白犬磕磕绊绊地走到他的脚边,伸出小舌头颤颤巍巍地舔一舔,还时不时抬起小脑袋看他。
何歧明假意要踢它一脚,嫌弃的看它,“你长得真丑。”
小白犬听不懂他的话,舌头舔舔鼻子,舔得鼻头黑得发亮,“呜呜呜”两声。
他从背包里翻出一袋狗粮,抓了一把洒在地上,“你要听话,不然我就把你煮了吃。”
小白犬一见到狗粮,馋得不行,吭叽吭叽一连串小跑跑去,耸着小脑袋吃东西。吃完之后,它就前脚向前伸着,后腿向后伸,腆着肚子舒服地躺着。
何歧明见它这幅憨样,他也不知道禾苗会不会喜欢,如果喜欢那就很好,如果不喜欢……他近于冰色的双眸像深渊一样,像是诱惑,指尖点了点它的脑袋,笑了笑,
“你不信?”
“这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说出来你们可能真的不信!!!
我昨天真不是拖更!!!!
我昨天电脑故障,然后等待修完电脑的时候,跟坤哥出去吃个饭,结果就上了一趟不归路,车子没油,还开错了路,硬生生在高速上跑了二十多公里,每次跑错岔道,离杭州越来越远...跑到了千岛湖...差点就得打电话叫警察来拖车了..
折腾了到了晚上七点...
我一个老毛病复发了...又尿血...挺了一晚上..早上熬不住了...又去医院....
我觉得我大概这辈子是真欠坤哥的...
状况一堆连一堆,一环接一环...
不过放心!!
我欠的今天都会补上!!!就是下一更得晚点了..
然后明天的份,晚上再更新吧..
第十五章
应涛本来还忐忑自己万一见到禾苗的父母得怎么说话,想给他们留一个好印象,结果禾苗家里除了弟弟压根就没有其他人。
不过他也有点失望,因为他和禾苗待在客厅里,真的只聊了关于制定这次活动目标和过程,插不进话茬扯点别的。
禾苗跟他一本正经地将事情讨论完了,她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不早了,都过了饭点了,她站起来“嘘”了一声,“已经快七点,你早点回去吧,天色暗下来总是不安全的。”
她黑亮的眼睛像两只荡漾在秋水中的小舟,也算是委婉地赶客了,应涛也找不到正当理由待下来,就悻悻地开口说:“不小心聊到这么晚了,你爸妈不在,要不要一起去外面吃饭?”
“吱吖——”一声推门响。
何歧明换了一件睡衣下来,秋季末,天气转凉,他只穿了件黑蓝条纹的长衫长裤,黑亮卷曲的发贴着脸庞,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深邃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却不纤细的身材,冷傲孤清却又透着乖戾之气。
“我会做饭给她吃的。”
“你还是先回去好了。”
禾苗本来就想拒绝,趁着何歧明劲直说了这句话,她也顺了下去,甩了甩几缕碎碎的刘海斜在额前,眨了两下眼睛,认同地点点头,“嗯,家里还有人呢,也不方便,反正刚才说得也已经差不多了,早点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