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倾雪这样说着,目光落在了楚留香和陆小凤身上,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半晌之后,她对陆小凤和楚留香道:“楚留香的弱点太过明显了,只是不知道你船上的那几位姑娘尚在何处?”
楚留香在刹那之间就变了脸色,却转而放松了下来,他往后靠了靠,靠在了圈椅的椅背上,而后耸了耸肩道:“还好,老酒鬼馋上了甜儿做的菜,最近都赖在我的那艘船上,有他在的话,那些人是动不了蓉蓉甜儿和红|袖的。”
听他这样说,花满楼也是松了一口气。他忍不住揉捏了一下自己的额角,终于忍不住对楚留香道:“所以还是如我娘说的,让那三位姑娘住到她身边比较好,一来你一个男子,带着她们总有诸多不便,二来你自己都是江湖漂泊,难道还忍心这三个姑娘跟你一起过朝不保夕的日子?”
花满楼倒是很少说这样的话,如今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方面是楚留香和他足够熟稔,另一方面也的确是他娘屡屡叮嘱,只是这事却因为种种原因而一直被拖延下去,如今也不过是旧事重提罢了。
“花公子还是担心下自己吧。”玉倾雪故意捏了个怪声怪气的腔调,转而开始分析道:“陆小凤的软肋没有楚留香那样明显,不过也是并不是没有。江湖人都知道陆大侠最在意朋友,而跟他最好的朋友也无外乎司空摘星,朱停,花满楼和……”
“西,门,吹,雪。”一字一句的吐出这个名字,玉倾雪的神色有些怪异。她是实在不想承认,自家哥哥居然会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在此之前,玉倾雪还以为她家哥哥的朋友都该是什么剑仙剑神那样的画风呢。
陆小凤眨了眨眼睛,算是肯定了玉倾雪的说法。
玉倾雪继续道:“这四个人之中,朱停如今正在南海飞仙岛,想来没有人敢去触那位白云城主的眉头,而司空摘星行踪不定,据我所知有人请他去龟兹国偷一颗名叫极乐之星的宝石,想要寻他也并非易事。而西门吹雪……呵,我倒是想知道哪个不长眼睛的敢去寻他的麻烦。”
众所周知,万梅山庄之中不仅有近些年来未尝有败绩的不世出的天才剑客西门吹雪,更有数年前于此处封剑宣布退隐江湖的“九州仙子”西门嫣,万梅山庄有这样的两柄剑镇守,别说寻衅,就连敢擅闯的人都没有。
玉倾雪说的都是事实,所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转移到了花满楼身上。
“好脾气又愿意心软,最是喜欢帮助别人,甚至就连自己的住所都不锁门的花公子……”玉倾雪凑到了花满楼旁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自己说,他们不去寻你引陆小凤上钩,又该去找谁呢?”
花满楼被拍了肩膀,却知道异族和他们中原不同,女子多为泼辣率真,因此他虽然不习惯玉倾雪的如此动作,却还是体贴的没有闪躲。无奈的点了点头,花满楼只得道:“如此看来,他们定然是要去百花楼的。”
他此次本是随着家中商队来到山西,因为这一趟山西之行本该是他四哥的活计,而他四哥恰好又临时有事,所以他才会顶上,而他在山西遇见南宫灵和玉倾雪便更是意外,因此除了花家中人,旁人并不知道花满楼不在百花楼中。
玉倾雪“嗯”了一声,随后叹息道:“若是此刻花公子在百花楼,我们还可以顺藤摸瓜,知道那上官飞燕背后是何人,只是如今这样,我们便是想要顺藤摸瓜恐怕也来不及了。”
对方既然已经订好了计划,那么为了保证事情的“无缝对接”,肯定是一伙人去找陆小凤楚留香,而另一伙人则去拿捏他们的软肋的。而如今算算时间,这些人也该去百花楼了。
“花某看起来比较好骗?”花满楼微微诧异了一下,转而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想想,若是他在百花楼中,哪怕是为了看陆小凤笑话,他也总是要配合一下的。不过眼下之事并没有“如果”可谈,花满楼想了想,只能道:“如今之计,恐怕我们还是要从那上官飞燕下手了。”
陆小凤和楚留香两人一听也来了兴致,甚至就连南宫灵也掺和了进来,他们开始兴致勃勃的讨论起来如何虚与委蛇,引蛇出洞。
玉倾雪听着他们在那边热火朝天的讨论,忽然对上官丹凤“抱怨”道:“小灵平时也不是这样的,不相干的事情他才不上心。”
上官丹凤未料想到玉倾雪会这样说,只是在那双仿佛看穿一切的眸子的注视下,上官丹凤忽然就想起了方才那人将她一把扛在肩上的场景。不知怎的,方才那已经隐在耳廓的红迅速蔓延开来,直接爬上了上官丹凤的脸颊。
然而她也知道,如今并非是她应该害羞的时刻,收敛了心神,上官丹凤开始苦思冥想起策划这件事情的人到底是谁。忽然她灵光一闪,想起了自己年幼时候对自己说过的大金鹏王朝的旧事,三个名字也渐渐的浮现在了她的脑中。
深吸了一口气,上官丹凤出声打断了那正在讨论的几个男人,想了想,她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将这段属于大金鹏王朝的旧事一一道来——上官丹凤其实很清醒,如今的形式,他们父女二人能够保下一条命来已经算是不易,至若复国,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而他们父女如今只能仰仗这些人了,毕竟上官丹凤心中清楚,在被你救过的人和救过你的人当中,还是请应该相信后者。毕竟前者谁也不能保证是否是忘恩负义的小人,而后者却是真的希望你活下来的。
因为南宫灵的缘故,片刻功夫,上官丹凤说的闫铁珊、独孤一鹤和霍休这三个人的相关信息都一一摊开在众人面前,在场的无不是聪明人,几个绝顶聪明的头脑开始飞速运转,而后稍作商量,这件事情似乎便已然能够理清头绪了。
最终,陆小凤看着自己眼前的那份资料,仔仔细细的读了关于霍休的那一页,许久之后,陆小凤微不可查的叹息一声,终于说到:“在下有一计,可以引蛇出洞,只是不知道公主是否愿意配合。”
上官丹凤还没有说话,南宫灵却先呛白道:“不过是三个老家伙,大不了一个个的打过去,还至于让个姑娘以身犯险?”知道陆小凤的法子定然存在风险,南宫灵只觉得一阵不悦——这是他救下来的姑娘,命都该是他的,他总不能看着这人自己随意糟蹋。
陆小凤张了张嘴,刚想要解释,便听见上官丹凤微微上前一步,却是对南宫灵说道:“这是我的责任,无可推脱。”
南宫灵盯着上官丹凤看了一阵,见对方并无悔意,他皱了皱眉,竟是有些赌气一般的说道:“哼,随便你。”
第十九章 未放笙歌。
陆小凤的法子,若说危险,的确还是有的,不过却也没有南宫灵以为的近乎濒死。毕竟陆小凤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他总不至于真的让一个姑娘家的以身犯险。
而这件事的决定权,自始至终都在上官丹凤自己一个人手中,其实就算是南宫灵都是无权置喙的。因此哪怕南宫灵如此清晰的表现出了自己的反对,最终“上官丹凤在山西”的这个消息还是散布了出去。
上官丹凤并不是什么大人物,按说这个消息总不该传播的这样快的。可是玉倾雪以自己肩膀上的暗器之伤作为要挟,硬是压着南宫灵给丐帮的弟子下达了传播这个消息的命令,这才让这个消息如此迅速的蔓延开来。
以丐帮弟子的能力,三日之内将消息传遍中原都不是什么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因此不足一日,在位于珠光宝气阁后山的一栋破败的小楼之中,一个老者就一改往日的闲适,反而坐立不安的在拨弄着自己面前的酒杯,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半晌之后,一只灰色的比鸽子要大一些的鸟落在他的窗前,这人将那只鸟伸手抓过,也不管那只灰鸟还在挣扎,他就一把扯掉了这只鸟腿上的信筒。
“丹凤山西,飞燕难寻。”
那小小的一只鸟腿上绑着的信筒之中装着的白绢上并不能写下太多的文字,可是这短短的八个字,对于霍休来说却都是噩耗。他的脸白了又白,终于忍不住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
以他的功力,这么盛怒之下的一击,是很可能将那桌子都震成碎片的,但是霍休却是在最后的关头收敛了力道,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他的这张桌子也是古物,是很贵的。
他铁青着面色坐在桌子边上,深深的呼吸了好几口气,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半晌之后,霍休露出了一个颇为肉痛的表情,终于提起笔小心翼翼的蘸了墨,在那写了八个字的细绢的空白处上继续写了什么,而后不顾那只灰鸟不满的讨要肉食的叫声,手一挥便将那只灰鸟扔了出去。
被扔出去的灰鸟在空中敏捷的翻了一个身,又冲着霍休所在的小楼叫唤了一声,这才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南宫灵生气的时候总是不喜欢说话的,虽然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到底在气些什么。玉倾雪看他一脸烦闷的表情,终于忍不住嗤笑出声:“你若是实在放心不下,就随时随地将人保护好了啊。”
似乎是被玉倾雪提醒了,又似乎他这一下午的折腾,其实就是在等有人跟他说这句话,总之南宫灵在听了玉倾雪这样说之后,他“腾”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这可不是我要去保护她,只是阿倾你这样拜托了,我总不好违了你的意思,毕竟咱们都是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我总要给你这面子。”
玉倾雪简直要翻白眼了,可惜南宫灵这一次的脚步极快,就连让她吐槽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啧。”玉倾雪看着南宫灵匆忙而去的背影,小声嘟囔道:“这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既视感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记小灵这臭小子明明是比我还要大两个月的。”
“因为……长嫂如母?”陆小凤围观了全程,顺口接到。
也不怪他会如此,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南宫灵总是要把这句话挂在嘴边的——似乎他一点都不觉得,对一个比自己还小两个月的小姑娘说这话,是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次数多了,陆小凤和楚留香也就将这话记下来了,只是他们还不知道,这丐帮帮主的兄长大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总之在见识过玉倾雪近乎凶残的武力值之后,他们也开始对那位“传说中的”南宫灵的兄长充满了好奇了。
“呵。”玉倾雪一声冷笑,那双白皙如同玉质的手指搭上了自己的双刀。陆小凤顿时一僵,转而半点也没有废话,转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玉倾雪的双刀长约四尺,她让陆小凤先跑出去了三尺远才豁然双刀出鞘。片刻之后,正在对弈的花满楼和楚留香便听见了院子中传来了一声惨叫。
花满楼手中的棋子徐徐落下,转而轻叹道:“他怎么如此不长记性呢?”分明是打不过人家小姑娘的,却偏偏还要屡屡挑拨,结果每次都是以被人家痛殴一顿收场。
“大概是……玉姑娘每一次都手下留情吧。”偶然看见过玉倾雪真正杀完人之后的样子,楚留香再见玉倾雪收拾陆小凤的时候就已然丝毫不担心了。和那时候这姑娘身上的杀气沸腾相比,如今简直是两只小奶猫互相撕咬玩闹——或者说,是一只小奶猫压着一只小凤凰打才合适。
无论是玉倾雪还是陆小凤,楚留香比他们都要早的踏入这个江湖,所以在他们面前的时候,楚留香一方面觉得自己是他们的朋友,另一方面却也难免用看待后生的目光看他们。更何况仔细算来,其实他也比玉倾雪大了十岁有余了。
玉倾雪原本是追着陆小凤满院子的跑,忽然她双眸一眯,手中双刀豁然横划出月轮一样的刀气,那刀气到了不远处的树梢处也没有半分消弭,转而只听见了一声真正凄厉的——绝非是方才陆小凤刻意为之,用来哄玉倾雪那般的惨叫传来,一只血淋淋的手便从树上掉了下来。
玉倾雪又出一刀,不过这次却并非为了切削,被那刀气一震,那只断手便被掀飞了出去,落在了花家别院外面。
“可别脏了花公子的地。”玉倾雪偏了偏头,那双一蓝一黄的眸子之中却闪现出了某种寒芒。只见她足尖一点,整个人便腾身而起,转瞬落在了墙外。陆小凤见状也不敢耽搁,也赶忙跟着翻了出去。
江湖人对陆小凤的形容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后半句说的是他的成名绝技灵犀一指,而前半句,则盛赞的便是他的轻功了。陆小凤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可是等他飞出院子的时候,玉倾雪已然还刀入鞘了。
她穿着一身宽大白袍,整个小姑娘看起来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笑起来又暖又甜,简直让人无法将之与地上的血迹和残肢怜惜起来。陆小凤一时之间有些缓不过劲儿来,他怔怔的看着地上头身分离的黑衣人,又看了看一脸理所应当的玉倾雪,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玉倾雪的手指干净,纵然她刚刚杀过人,可是身上却也没有半分血腥。伸出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玉倾雪忽然勾起了一个近乎是嘲讽的笑来:“陆小凤,你也不过如此。”
你也不过如此,嘴上说着怜香惜玉,其实心里根本看不起女人。不然……他分明已经看见了自己这张脸,也见过自家娘亲,想来早就能猜出自己的身份。既然如此,他作为西门吹雪的朋友,为何觉得西门吹雪杀人就是寻常和理所应当,而看见他妹妹杀人,却要是一副看见了鬼的样子呢?
说到底还不是大哥气质凛冽,而她生得有几分娇小,又是女子的原因,所以才会被陆小凤如此区别以待吧?
陆小凤张了张嘴,他一向巧舌如簧,这时却也说不出什么。陆小凤需要承认,在今天以前,他虽然知道玉倾雪的功夫不在他之下,甚至可能比他还要高出一截,可是他真的没有将玉倾雪当做可以独当一面的人去看待。
这姑娘生得多么有欺骗性暂且不论,说到底,还是陆小凤的潜意识里就觉得女人不该属于江湖,他将女人放在需要保护的位置上,因此偶尔见到玉倾雪这样“凶残”的,陆小凤便不由愣住了。
尊重是自己去争的,不是要求谁给的。玉倾雪从小在西方魔教长大,但凡她在教中的位置又一丝一毫的尊贵,那也是因为她的能力比他人要强的缘故,而非因为她是玉罗刹的宝贝女儿的原因。所以陆小凤如今的态度,玉倾雪虽然失望,却也不至于太过纠结。
她只是要去做自己应该干的事情。
走到了那被她格杀的刺客旁边,玉倾雪以刀尖拨弄了以下这侍卫的胸口、腰间等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终于在他的腰间找到了一枚玉佩。
那玉佩上只是一个数字——“十三”,这似乎就代表着这个人在某个组织之中的编号。而这样排名的组织……它甚至就连一个名字也无,却是无数江湖人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