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的血腥气更重了。
南宫灵只觉得眉头一跳,下意识的就捂住了上官丹凤的眼睛。而后他一掌袭向了那包裹,将之挥散,露出了里面奇形怪状的三颗脑袋。
也没强求上官丹凤一定要看,玉倾雪只是对她道:“你那堂妹身边的三个侍卫,方才要去取大金鹏王性命也正是这三人。我们有些旧仇,于是我就顺手解决了。”
玉倾雪这话说的半真半假,不过上官丹凤显然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她急忙对玉倾雪说道:“小姐大恩,丹凤没齿难忘,只是敢问小姐一句,我家父皇他如今身在何处?”
“你爹就说你爹嘛,那什么劳什子的父皇公主的,你们也不怕那中原皇帝的心眼儿比针鼻大不了多少,借此抓你们的小辫子把你们赶尽杀绝?”玉倾雪皱了皱眉,说话的语调并不算软,不过她坚信,只要这上官丹凤还有点儿脑子,就该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上官丹凤心思灵透,很快就明白了玉倾雪的意思,再一次询问了她爹在哪里,在确定了大金鹏王性命无忧之后,上官丹凤这才算是平静了下来。
玉倾雪感受到自己背后的血口在流血,不愿在人前露怯,她面上还是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可是却真的觉得伤口有点儿疼,身上也越来越冷。这次是她轻敌了,冷不防被人所伤。
看了一眼上官丹凤和南宫灵,玉倾雪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说道:“上官姑娘,你有什么故事就和小灵说说,毕竟我们总也要知道,随手救下你,我们会被卷入怎样的事情中去。”
这不是商量,而是不容辩驳的命令。在上官丹凤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时候,自己已经将大金鹏王朝的故事告诉了南宫灵七七八八了。
南宫灵身为丐帮帮主,已然在方才听的时候抽选了好几组信息,就等着之后让弟子去证实一二了。
南宫灵没有注意到,玉倾雪往还自己的房门走去,在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之后,玉倾雪的脚步还趔趄了一下。
第十五章 折花相和。
玉倾雪进入自己房间的时候,脚步微微有些趔趄。她咬了咬牙,先是管店小二要了一桶热水,而后闪身进了房间。
热水很快就被端了上来,玉倾雪坐在桌旁,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缓了好半天才终于积攒起了一些力气。咬牙站了起来,玉倾雪打算将眼前染了血的白袍脱下来。此刻距离她受伤已经有了些时间,皮肉破碎的黏在她的伤口上,若是硬扯的话定然很疼。
可是除此之外,玉倾雪没有旁的办法。
野兽受伤的时候总是喜欢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她虽然不是野兽,然而受伤的时候也是不喜欢旁人碰她的——哪怕是母亲和兄长也不行。玉倾雪生得和她娘亲别无二致,只是这有些别扭的个性却像了她的父亲十成十。
就在玉倾雪准备一咬牙硬是将这白袍和自己的皮肉扯开的时候,一只修长而微凉的手按在了她的手背上。那只手先是指尖触碰到了她的手背,而后安抚似的滑动了两下,继而将她的整个手腕都握住。
玉倾雪的另一只手已经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双刀,整个身子却是被人腾空抱起,须臾之后,玉倾雪便落入了一个充满了檀香的怀抱之中。
有人的手指插入她的长发,力道适宜的揉捏着她的后脑和脖颈,醇厚而低沉的男声响起,近乎是叹息:“阿倾,放松,是我。”
玉倾雪去摸长刀的手微微顿住,像是小奶猫被捏住了后颈的时候总会十分乖巧一样,她周身蒸腾奔涌的杀意倏忽一顿,转而倾泻了干净。
在男人怀里放软了身体,玉倾雪用脸颊蹭了蹭僧衣包裹的胸膛,轻声道:“无花哥哥怎么来了。”
这倒也不是问句,因为玉倾雪下意识的就觉得,这人想要干任何事情,总是不需要太多理由的。特别是关乎她的事情上,无花总是有一种天然的理所应当。
无花当然理所应当——这是他的小姑娘,是他养大的,他凭什么不能就连她身边的空气都掌控住?
果然,无花也并没有回答玉倾雪的问题,他只是在确保玉倾雪不会伤了自己之后十分自然的拨开她有些散乱的长发,露出了她身上那道还在渗血的伤口来。
那道伤口其实并不长,可是却很深,是一道利器刺入才能造就的伤口,显然是这姑娘一时不查,被人用什么暗器伤了。
无花伸手轻轻的按了按玉倾雪的后肩,玉倾雪闷哼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后才道:“是一道暗镖,我拔了,没有毒的。”
这姑娘说得轻描淡写,可是寻常的一道暗器怎么能让她流这么多的血?无花皱了皱眉,心中思索着何人有这样的本事能伤了玉倾雪,手下的动作却是一丝也不乱。挽了挽袖子,无花将一条手帕浸湿,而后覆在玉倾雪的伤口上。
那条手帕微烫,却可以软化那些黏连的血迹,无花轻轻揭开玉倾雪的衣服,露出她雪白的后脊。
“冷么?”无花如此问道,却仿佛并没有要给玉倾雪添一件衣服的意思。
玉倾雪不觉得冷,相反,她跨坐在无花的腿上,这是往常她做惯了的动作,这会儿却觉得他们相贴的肌肤滚烫。不自在的动了动,玉倾雪如实道:“不太冷,不过你动作快一点。”
看着那还在冒血的伤口,无花的眉眼先是垂了垂,继而他微微弯起了嘴角,低声道:“也好。”
而后,在玉倾雪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无花忽然俯下身去,薄凉的唇覆在那被热毛巾蒸热了的地方,一寸一寸的辗转开去。玉倾雪倏忽一惊,刚想要动作,却被无花扣住了肩膀。
玉倾雪还从来没有不知道自己竟然是这样的瘦弱,至少在无花面前,对方只是一只手就可以牢牢的将她的肩膀扣住,让她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自己的伤口处一寸一寸的舔过,和她后背的肌肤相比更加粗糙的舌面带来了一丝颤栗,玉倾雪近乎是一哆嗦,本就有些无力的身子更加要滑落下去,却被无花的一只手臂拦住了腰,整个人重新提了起来。
“大师,你破戒了。说好的不沾荤腥呢?”她的血,难道就不是荤腥的范畴了?玉倾雪一边控诉,一边又挣扎了起来。只是无花的武功本就和她在伯仲之间,如今她更是失了先机被人整个制住,于是越发的挣脱不得。
无花听见了玉倾雪的控诉,忽然忍不住笑开。他是经常笑的,那笑意也绝对不会让任何人觉得“不抵达眼底”,可是妙僧无花笑得越是真诚,就越让人觉得疏离。宛若他是西天佛子,永远不得与这个红尘亲近。
可是这一次,无花笑起来就宛若冰雪乍破,江湖之中一直说他“面若好女”,他这般一笑,便更是世间之真绝色。
从玉倾雪的身后抬起头来,无花的唇上还有一抹残红,那是玉倾雪的血,点在男子淡色的唇上,让白衣佛子看起来更添了一抹异样的……妖异。
若是换做日后在江湖之中滚过一轮的玉倾雪,恐怕会凑上去亲吻这一抹残红,不过此刻玉倾雪也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小小少女,那一点道听途说的关于风月的知识在这人面前实在有些不够看的——对于玉倾雪来说,无花无关风月,因为无花就是她的风月本身。
有些不自在的伸手为这人抹去唇边的这抹痕迹,玉倾雪张了张嘴,半晌才憋出来一句:“脏不脏啊,你这人真是……”
无花握住自己唇边的手,忽然轻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说我破了色|戒呢。”
忽而想起南宫灵所说的“辛苦他家兄长”,玉倾雪不知怎的耳朵忽然红了起来。她的目光游离了起来,半晌才强自转了话题的道:“无花哥哥,你怎么来了?”
无花只是揉了揉这姑娘红透了的耳垂,好歹放过了她。将伤药均匀的涂抹在玉倾雪的伤口上,无花忽然道:“啊,不好。”
“怎么了?”妙僧无花一贯是谋而后动,倒是很少听见他说不好的时候,玉倾雪不由的挑了挑眉,转而如此问道。
无花轻轻扶额,十分“懊恼”的道:“该让你先沐浴的,这会儿却是沾不得水了?”
玉倾雪微微一怔,转而忿忿道:“对,刚才我也没洗澡,你也不问问就……”舔。
最后一个字在男子含笑的眼眸之中消音,玉倾雪索性脱掉了那脏了的外衫,重新披了一件宽大的白袍,而后整个人在床上合衣侧卧,竟是半点也不想和无花说话了。
小喵炸毛了也是很不好哄的。无花索性也脱了鞋侧躺在玉倾雪身边,没有再撩拨这个孩子,无花见好就收,周身旖旎的气场渐渐收敛,无花捞起玉倾雪的一只手在自己的掌心之中把玩,眸色渐深。
“阿倾,你觉得伤了你的是什么人?”无花将自己的手指插入玉倾雪的手指之中,形成了一个十指交扣的姿势。
玉倾雪这才转过了身来,未曾想这人在自己身后,玉倾雪这一动作,恰好和无花的鼻尖相碰。无花笑了笑,不退反而更俯下身去,亲昵的蹭了蹭玉倾雪的鼻尖。
“无花哥哥你今天太肉麻啦,说好的得道高僧呢?”玉倾雪瞬间瞪大了眼睛,逗她也要有个限度,这人今天实在是有些撩拨太过了,简直像是……吃错药了。
“阿弥陀佛,贫僧还未得道。”他的道,还需要求索和思量,而哪怕他已经笃定,可是距离“得道”,总还有万千阻隔。此道唯艰,然而拱手让给旁人去走,他却总有那么一丝不甘心呢。
在这种近乎是狎昵的姿态之下,这人居然还能一本正经的念一声佛号,玉倾雪简直怀疑这脸皮的厚度,伸出手一巴掌将无花的脸推远,玉倾雪皱了皱眉,认真回忆道:“今日之前我和小灵便遇见过这人,他在我手底下救走了上官飞燕,这一次在我跟那三个奇形怪状的人杠上之后,他暗中出手,想来他和上官飞燕定然关系匪浅,而以这人的功夫,上官飞燕那样的小人物何至于他如此费心?”
“因此他定然是早有图谋。”无花接着玉倾雪的话说道。
南宫灵能够查到的东西,无花未必就查不到,自家弟弟和小姑娘一夜奔波救下了一个姑娘,无花不可能不去调查一下这人到底是谁。
——自己身边有无花的眼线,这是南宫灵和玉倾雪都知道和接受的事情。左右……无花身边也有他们的眼线嘛。这不是监视,只是三人根藏于骨血之中的掌控欲,南宫灵哪怕平时看起来没心没肺,可是血缘就是那样的神气,他和无花,终归在某些地方一脉相承。
“狐狸尾巴早晚要露出来的。”
玉倾雪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她眯起了眼睛,声音里带上了某种别样的情绪:“我们且看且待。”
第十六章 酉初华宴。
玉倾雪睡着了的时候会像是一只小猫一样微微蜷缩着。无花将这只小奶猫收拢在怀里轻轻的哄,许久之后,终于听见了这孩子平稳的呼吸声。
他轻手轻脚的起身,从玉倾雪的房间中走了出去。
无花走下楼的时候已近酉时,这间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客栈的大堂之中,却早已坐着江南花家的七公子和丐帮帮主。位置关系,南宫灵一抬头的时候便看见了他家兄长。无花虽然笑着,可是南宫灵却还是打了个哆嗦。想起了阿倾那丫头的一身血腥气,南宫灵有些心虚的将视线移开,并不敢和他的兄长对视。
而对于花满楼来说,无论他正背对着无花坐着还是正对着,他都能很轻易的察觉到有第三个人的到来。花满楼先是听见了一声木门被推动的声响,转而在一阵浓烈的药味和血腥气之中嗅到了那丝丝缕缕的檀香。
这种程度的味道,不是常年浸染,是绝对不会这样恍若深入骨髓之中的。花满楼近乎是一瞬间就知道这定然是一位佛门中人,而且要么是受了伤,要么便是和受了伤的人接触过。
而这间被他包下的客栈里,唯一可能受了伤的……应当就是那位姑娘了。花满楼想起南宫灵和那小姑娘之间的调侃,依旧有些尴尬,不过他到底是君子,这种给人难堪的事情,他还是不会去做的,因此很快收敛好了自己的表情,花满楼有些担忧道:“不知玉姑娘的伤?”
说话之间,花满楼已经取出几瓶伤药,道:“在下略通一些医理,这些丹药或许玉姑娘能够用得上。”
无花的医术是和西门嫣学的,与西门吹雪、玉倾雪同出一脉,甚至因为年幼便极能沉得住性子,因此医术比玉倾雪还要更胜一筹。他只是取过稍稍闻了闻便知道这是化毒生肌的好药,因此无花微微一笑,对花满楼道:“贫僧替阿倾谢过施主了。”
花满楼的药和玉倾雪带着的那些功效仿佛,只是其中加入了四季百花,对女子嫩肤生肌有奇效,他家阿倾到底是个女孩子,若是身上留疤那就不好了,无花本就寻思着再去为玉倾雪配制一些去疤的药物,只是那些临时熬制的药物到底没有花满楼这精心调配的丹药来得好。
无论如何,花家七童这份善意无花已然记下,他承他的情,一切留待来日,他总要还上这一次才是。
既然无花已经称呼他为“施主”,那么花满楼也便知道对方并没有掩饰自己僧侣的身份。想了想,花满楼终归问道:“不知大师在何处修行?”
无花双手在胸前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而后缓缓道:“少林寺,无花。”
花满楼微微愣了愣,他家和少林的几位禅师也颇有渊源,与花家交好的多是“苦”字辈的高僧,这几位大师在少林之中的辈分就已经算是十分之高了,可是眼前这青年却是“无”字辈,竟是比那几位大师还要生生高出一辈去。
而且妙僧无花,天下又能有几个人不认识呢?
没想到在这里居然会遇见无花,花满楼在短暂的惊诧之后也回过神来,他微微抱了抱拳——分明是个十分江湖气的动作,可是花满楼做起来却不染半分烟火,只留下几分洒脱,昭示着他终归不是寻常的富家公子,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江湖人。
“不曾想却在这里得见妙僧无花,当真是一桩幸事。”这话若是旁人说起来就难免有几分近似谄媚的恭维,然而花满楼的语气是这样真诚,恍若一抹清风拂过心底,又是清朗,又是从容。
“阿弥陀佛,一切皆是缘法,今日得见花公子,亦是贫僧之幸。”不在玉倾雪面前的无花,永远是最干净温和的佛门弟子,他轻轻浅浅的念一句佛号,其实未见得有多么虔诚,只是却十足蛊惑世人,为他平添了一抹神圣。
亲眼看见了亲哥忽悠老实人的惨案,南宫灵只想默默的捂脸,眼见着两个人似乎要攀谈起来,南宫灵干脆站起身来,对他们说道:“我去看看上官,她还和她爹在一起,俩人也不知道吃没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