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窗户对着不远处马棚的房间中,窗缝里有窸窸索索的响声,而床上正安睡的人本该听不到那么轻微的动静,可这客人似乎很是警觉,那么轻微的动静就惊醒了他。只是这位客人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等着可能有的歹人近前,而这位客人嘴唇微动,似乎是念念有词,也似乎是在说菩萨保佑之类的话。
不一时,那从窗户中爬进来的歹人就了屋子,只见那歹人并未蒙面,肩上扛着一个锋利的矛戈,而他不做停留,直接冲着床边奔去,待掀开床帏就要将矛戈扎那客人个透心凉。
等床帏被掀开,而说时迟那时快的,床上的客人一跃而起,朝着那扛着矛戈的歹人大声念了几句叫人听不懂的话,还伴随着手势,就好像他是在念咒语一般,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出现了,这位客人念过这咒语后,那扛着矛戈的歹人竟然没有任何变化,仍旧端着那锋利的矛戈朝他刺过来。
“啊——”这位客人险些被刺中,在惊慌失措下他本能的喊叫起来,“救命啊!”
这一声嚎叫可如同响雷般,在静谧的夜空中炸开。掌柜的首先被惊醒,他连忙点上了油灯,招呼着伙计一起去瞧个究竟,只是他们还得有好几步路才能赶过来,而这位遭遇歹人的客人可是命在瞬息啊。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银光闪闪的剑无人持而飞来,挡住了那歹人的一击,转瞬又击出一记,正中那歹人脖颈。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和常人无异的歹人应击倒地,竟缩小成了个巴掌大的纸人,而那纸人的头和身体已经被划开了。
客人:“!!”
不等这个看似倒霉的客人反应过来,飞剑的主人已飘忽而至,并厉声问道:“所以你就是用那等咒术,将城中失踪女子变成牲畜的?”
客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时店掌柜和伙计也赶到了,还有其他住客栈的客人。掌柜的看看持剑的道士,再看看惊慌失措的另一个赶着几头驴子的老实人,便壮起胆子问持剑的道士:“敢问小道长,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
那老实人模样的客人瑟缩道:“小老儿也不知怎的就得罪了这位道长——”
可惜还不等他倒打一耙完,提着灯笼的伙计就惶恐地尖叫起来:“掌柜的!”
“有鬼啊!”
只见一个脸孔黑得像煤炭,眼睛里闪烁着黄光的怪物穿墙而来,那怪物有房檐那么高,在昏暗的月光下,再被也不那么明亮的灯笼一照,更像是狰狞的巨鬼。不,那在客栈中的绝大多数人看来就是个恶鬼,他们几乎都要吓尿了,或者正在吓尿的路上。再看那巨鬼,他手中持了一把弓,腰间还插着箭,发出像牛喘息一样的声音,而不待他动作,持剑的林宁就对那看似老实巴交的客人说:“他是冲着你来的,如果你不想死,就告诉我该如何解咒。”
那‘老实人’已经怂了,闻言忙不迭道:“水,给它们喝水就行了!快救我,快啊!”
说话间,那手持弓箭的恶鬼已来到近前,可不知是这会儿在他眼前的人不止一个,还是他畏惧着龙吟剑,竟硬生生停在了当场,稍后才记起他是别驱使来的,这才弯弓朝着呆愣在当场的‘老实人’射出一箭,‘老实人’哭天喊地:“道长,快让它停下来啊,我给你磕头了!”
其他东躲西藏的人这会儿也要喊娘了,听到那‘老实人’的哭喊,头恨不能跟着点到地上去。
林宁一撇嘴:“这可不是我派来的。”
话虽这么说,林宁还是挥动了手中的龙吟剑,只一招就将那巨鬼打倒在地,而奇怪的是那巨鬼倒地时,并没有发出很沉重的声音,而是像是木头落地发出的那种声音。
掌柜的战战兢兢地提起灯笼一瞧,倒吸一口气,原来那巨鬼倒地后就变成了一个木偶,有寻常人那么高,而且面部部位是个脸谱,只那脸谱刻画得十分狰狞可怖,叫人看着还是觉得心砰砰直跳。
林宁这时道:“掌柜的,可否取一桶水来?”
掌柜的点头如蒜捣:“好好好!”
径自去了厨房提了一木桶的水来,一改先前对林宁的怀疑,殷切不已道:“道长,这些可够了?”
林宁点了点头,就抬手将木桶送到马棚中,叫那‘老实人’带来的几只青壮的驴子喝了。其他客人探头窥视,见状还一头雾水,再下一刻那几只青壮的驴子在地上打起滚来,尘土飞扬中,竟是变成了几个女子。
众人:“!!!”
掌柜的:“!!”
一个伙计却惊呼出声:“这不是三娘子吗?”三娘子正是其中唯一一个没有梳起妇人髻的年轻姑娘,如今被店伙计认出来后,她双眼立刻流出眼泪来,跟着点头不已。
其他妇人也是眼泪直流。
掌柜的此时也看明白了,立刻目光不善地看向那‘老实人’:“原来你是那拐子!”
拐子不敢怒也不敢言。
客栈中住得多是走南闯北的商贩,他们这会儿见没有危险了,胆子也跟着回来了,有一商贩沉吟道:“我听说在南边有一种巫术,叫‘造畜’,就是能把人变成牲畜——我原先还以为只是朋友胡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其他人也啧啧称奇。
林宁只从一本书上看过这种巫术,知道这种巫术的名字,只是这种巫术的解法,往往只有施法的人才知道,而且还是不定的,所以她才没有在锁定嫌疑人后就立刻动手,而是选择了将计就计。
至于为什么说是将计就计?只能说无论是那纸人变成的歹人,还是这木偶幻化的巨鬼都是冲着她来的。那个算命先生对她有歹意不说,还跟踪了她一路,更有在那大宅院中,胡万福也和他提起过胶州城中有鬼怪作祟,且那鬼怪害死了一个抠门的富户,官府还说是强盗做的怪——这就和先前在小茶馆中,那些人说的算命先生算准一人三日内必死无疑,而他当真在第三日就死在强盗手上一事对上了号。
想来是那算命先生“算”她三日内必死无疑,不是算出来的,而是他自己会派出“杀手”,来确保她一定会死,好叫其他人知道他卜卦是如此的灵验。
这么想着,林宁眯了眯眼睛,瞧了瞧不远处的纸人和木偶,尔后偏头对掌柜的说:“既然拐走几位女居士的恶人已寻到,那合该将他扭送到衙门才是。”说来林宁先前在小河沟岸边看到的蹄印,便是驴的蹄印,这再综合下她先前听三娘子她娘说的,便让林宁想起了还有造畜这一可能。
掌柜的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
林宁又道:“对了,掌柜的,我还有一事相求。”
掌柜的很是客气道:“道长请说。”
林宁将那现出原形的纸人和木偶捡起来,在它们身上结了两道印,把它们递给掌柜的,并和掌柜的说了几句话。
掌柜的听完很是吃惊,“没想到竟是这样,道长您就放心吧,老朽定会将您交代的事办妥的。”
林宁将龙吟剑收回去:“那我就先谢过您了。”
躲在租住的院落中施法的算命先生,此时此刻还在春风得意呢。
第45章 聊斋(4)
胶州中有多名女子失踪案,胶州城县令还是很上心的, 一来是失踪的都是城中子民, 二来案件是在胶州大集会上发生的, 这一月一次的集会可是给胶州城带来了不少繁茂,若是出了这种歹事, 且他还没能破案,日后定然会对胶州城的经济造成不小的影响,因而当客栈的掌柜和伙计们半夜簇拥着那会巫术的拐子, 来到衙门时, 县令非但不恼, 反而惊喜不已。
先是听掌柜的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通,又见那拐子惶恐不敢反驳, 县令便立刻着衙役将拐子收监, 还不忘给那拐子上了口嚼子, 生怕他再使用巫术害了衙役。
在这种情况下, 县令又听了掌柜的转述的林宁的话,当下也是深信不疑, 便让掌柜的照做。
尔后, 掌柜的将林宁先前交给他的纸人和木偶往地上一扔, 那纸人和木偶顿时就迎风长起来, 俱是长到几岁孩童般大小, 接着就朝外面跑了出去。
县令喝令衙役跟上。
转过几条街,那扛着矛戈的纸人和拎着弓箭的木偶人就来到了算命先生租住的院落。
算命先生本来以为他们是办好了他交代的事,可等一瞧见跟来的衙役们, 就本能的觉察到了不对,当即他也不狡辩,就直接在衙役们跟前凭空消失了。
衙役们:“!!”
不等他们再愕然,那如同几岁孩童大小的纸人和木偶人却是都朝着一个方向一个是投掷矛戈,一个是开弓射箭,那锋利的矛戈和如同真正的精铜打造的箭矢,在空中好似撞上了什么。
“哎呦!”
原先凭空消失的算命先生哀嚎出声,被矛戈和箭矢扎中的地方还流出血来,这么一来他的隐身术就没有了效用,又衙役们本来还胆战心惊,如今瞧见了这一幕心中觉得滑稽的同时,平常的胆子也跟着回来了,纷纷上前将被扎出原形的算命先生包围了起来,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直打的算命先生鼻青脸肿,不住的求饶。
衙役们这才收了手,用镣铐将他锁住,押往衙门去了。
纸人和木偶人早在破了算命先生隐身术后,就恢复了原貌,被侯在算命先生院落外的林宁收了回去,在袖里乾坤中找了地方将它们存放了起来。
·
翌日,林宁在客栈用过早饭后就准备离开胶州了。
她接下来要去哪儿,并不是漫无目的的。
那会巫术的拐子并不是第一次造畜,他本在黄河以南活动,每每去到一个地方,就用这种巫术拐走当地的女子,甚至还有当地的孩童,将他们分别变做驴子和羊崽,就那样不让守城的差兵怀疑的把他们赶出城,尔后将他们赶到其他地方,将他们变回来后或卖于娶不上媳妇的人家,或卖于大户做仆从,或是戏班子与杂耍团等等。
如此往复。
这个拐子从前拐走了数十人,最久的都能追溯到五年前,林宁准备去将他们解救回来,再不济也得让他们的家人知道他们的行踪。
至于这拐子?他的罪名已经落实了,县令已判他不日被乱棍打死,和那个害了好几个人的算命先生同一个待遇。
林宁就不留下来观刑了,在拒绝了县令的送别后,就像昨日来胶州城般,负起龙吟剑,不紧不慢地朝着城门走去。只等她还没有走到城门口,就被赶着马车过来的小茶馆老板娘追上了,同来的还有昨日被拐的四个女子。
老板娘名为柳四娘,见着林宁很有几分不好意思,到底他们都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清楚昨日在大宅院门外是他们错怪了人家。不过柳四娘搭眼一瞧林宁,见她神情自若,目光明净,并无任何怨怼,心中跟着一松,也不由想:‘什么叫气度?这才真真是气度。’
如此一来,柳四娘也不再扭捏,爽利道:“道长,昨日是我们错怪了您,妾在此代我们向您陪个不是。”另外四个被救的良家女也跟着向林宁道谢。
林宁坦然受了她们的礼。
柳四娘瞧着更觉得惭愧,“街里街坊得知是您救了三娘子她们,便凑了些许钱财来叫妾来奉给您。妾想您怕是瞧不上这等俗物,就准备了些自家炮制的山茶,三娘子她们连夜为您赶制了一身衣物,还望道长不要嫌弃。”
林宁没有收他们的银钱,山茶和那身衣物倒是收了下来。再一想他们连面都没露,只让小茶馆老板娘代为出面,而这个老板娘在心性上胜那群男人不止一筹,不禁让林宁更高看她几分,想了想便从袖中拿出一枚刻了法阵的玉珠,将它送到老板娘手中:“日后若是遇到难事便将它打碎,贫道会立刻感应到,不过贫道由衷希望它不会有用到的那一日。”
柳四娘先是一愣,稍后喜不自胜,再次好生谢过了林宁。
林宁朝她颔了颔首,便转身离开了胶州城。
结果出胶州城不到半里路,清风中就夹带了一股狐骚味。
林宁:“…………”所以是狐未至,味道先到吗?
这次出现在林宁跟前的是在大宅院中四个狐女中最大的那一个,看得出来她特意梳妆过,穿着一袭轻纱质地的海棠红衣裙,更衬得她娇艳欲滴。还有她刚现身,就来了个平地摔,还是正朝着林宁怀中摔过来的那种。
林宁眉心一动,那狐女就只觉得有股气劲托住了她,叫她怎么都摔不下去。
狐女:“……”
这个狐女叫胡三娘(她前面还有三个姐姐,不过已经出嫁了),她直起身体来含情带嗔道:“道君好生怜香惜玉呢。”
林宁不是很懂这个逻辑:“那听你的意思,你是更愿意摔个狐吃屎了?”
胡三娘:“…………道君说话怎得这般粗鄙?”
林宁直截了当道:“你想做什么?”
胡三娘却是掏出个粉红色的帕子遮住半边脸,一双媚眼儿却是秋波纵声:“道君这么直接,叫妾好生害羞哩。”
林宁顿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你能好好说话吗?”
胡三娘:“……道君怎这般不解风情?妾是瞧着道君道法高明,叫妾一家有了安身立命之所,妾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说着就要往林宁身边依靠,而林宁懵逼归懵逼,却不妨碍她拔出了连着剑鞘的龙吟剑,挡在了她们俩之间。
胡三娘:“…………”
林宁反应过来:“我对你没兴趣。”
她瞧了瞧胡三娘如遭雷劈的模样,想了想又补了句:“抱歉。”
胡三娘却一点都没觉得被安慰到,她捂着她如花似玉的脸,一副没脸见人的模样哭着跑开了。
林宁:“……”
‘我才是受到惊吓的那个,好吗?’林宁腹诽着,不过她到这时候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她如今在外人看来是一个可啪的美男子。
咳。
不说这个形容词多微妙,可林宁她对啪啪当真没什么兴趣,再说了即使抛开她芯子是个女的这一点来讲,她如今的本体可是有两个丁丁的白蛇,那她也不会对像狐女或是其他物种感兴趣啊,她还没有那么重口味,不过这好像一竿子就将那些和狐女苟合,甚至将和狐女苟合当做平生一大幸事的人打死了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