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领导,这么小气。”周继云揉着自己的脑袋,抱怨道。
季时禹冷冷瞪了他一眼,随手拿了几张钞票递给收营员。
一个人回到院里提供的单身宿舍,条件比大学里的宿舍好些,只有一个室友。室友又没回来,他准备结婚了,有时候会去未婚妻那里住。
和他同级别的都申请住房了,只有他,没对象,暂时不具备资格。
躺回床上,从上衣的内口袋里拿出钱夹。
其实里面没有几张钱,他不愿意让人看到的,只是里面的一张照片而已。
这两年,许是拿出来看了太多次,那张照片泛黄得很快。
当年她走后,他收拾东西,准备从学校搬离,从衣服的口袋里找到一张取照片的凭据,才想起来那张合影,还没有去拿。
她当年走得急,连毕业照都没有拍,那是他们唯一的一张合影。
照片中的她笑得那么灿烂,一张俏丽的脸蛋上,满是幸福的表情。
有时候他也像做梦一样,傻傻地想,他们曾经那么好过吗?
过去这么久,他仍然想不通。
她曾经那么爱他,为什么还是,说走就走了?
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留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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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言修这么快回国,是池怀音没有想到的。毕竟他在日本发展得很好,池怀音一直以为他是打算在日本定居的。
池怀音和他,是在日本租房子的时候认识的。大家都是中国人,在异国他乡总是格外团结。
尤其最初她还没有入职,尚在语言学校学日语的时候,多亏了厉言修的陪伴,大事小事,都靠他帮忙。
池怀音刚去日本的时候,厉言修已经和前任分手两年多,大约是和池怀音朝夕相处,他也生出了一些异样,便向池怀音提出交往。
那时池怀音对感情的事已经失望,就拒绝了。
她一直都把厉言修当大哥一样看待,也在失恋很痛苦的时候,和他说过自己失败的初恋故事。
厉言修永远是个温柔的大哥,对于池怀音心底的痛苦,他很尊重,也很疼惜。他不愿意她为难,每一件事都是。
之后,两个人恢复了朋友的关系,一处就是两年。
以前在日本,都是厉言修关照她,如今他多年未回,对森城都很陌生了,轮到池怀音关照他了。
也算是给了池怀音还人情的机会。
其实池怀音这次回国,也有些仓促,从她心里来讲,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这两年,森城变化很大,当年谈恋爱的时候,最爱去的老戏院也拆除了,听说要盖摩天大楼。
很多她不肯抹去的记忆,这座城市都在替她抹去。
也许,她和季时禹,本来就是没什么缘分的。
回国休息了两个月,池怀音终于决定开始进入正常的轨道生活。
在正式入职之前,她的相亲进程还没有停下来。
池母对于给她找对象这事,真是乐此不疲。
周末,她原本计划去买件新衫,给新同事一个好印象,结果又被安排了交友活动,真是防不胜防。
池母大约是知道她很抗拒相亲,之后上班了也顺从不了几次,这次直接给她报名了一个“十分钟约会”,森城日报组织的,集结了大量适龄男女,以最高效的方式约会,一对一十分钟交流,过了时间就换下一个,以此类推。一天时间,能比一对一约会几个小时那种相亲,多见至少几十个人。
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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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周继云不肯加班,每周请假一次的行为,季时禹终于忍不了了。
405室本来人手就不足,周继云又是深度参与课题的科研员,他一不在,其余几个更难领导。
两个人坐在“十分钟约会”的桌上,真的有够瞩目的。
森城日报的主持人看到他们,一个人报名,两个人来,也有些头痛。
周继云本来也不愿意相亲,也无所谓成不成,就随口说道:“这是我哥,帮我过来参谋参谋的。”
主持人拿他们没办法,只得说:“那你们现在去6号桌,这边因为主要是一对一,所以今天都换了二人桌,四人桌很少,你们先去那几张四人桌吧。”
两人并排往6号桌走去,周继云笑眯眯地说:“领导,我没骗您吧,我是真的被爸妈安排来相亲,你简直不知道我这半年过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你也希望我早点回去工作吧?这样吧,一会儿不管遇到哪个女的,我们就假装是一对,这样人家一看我们俩男的搞对象,吓都吓死了,给我在相亲圈里传播一下,我爸妈就安排不了我了。”
季时禹对于他的馊主意简直嗤之以鼻:“滚。”
季时禹本来是以为周继云不肯加班骗他,也没真想陪他相亲,看了一眼手表,冷漠地说:“我走了,还要回院里。”
季时禹说着就要走,脚还没动,就被周继云一把拉住。
6号桌离他们并不远,周继云两下就把季时禹给拽了过去。
季时禹的衬衫被扯得乱七八糟,还来不及发火,一抬头,就被对面坐着的人吸引了注意力。
池怀音?!
她不是有男朋友?怎么还来相亲?
所以……她没有男朋友?!
这个答案,像一枚钉子,将季时禹钉在了6号桌上。
*****
池怀音有时候也会觉得,命运的安排是有些荒唐的。
比如此刻。
季时禹坐在她对面,表情带着几分意味深长,让她只想逃。
两年,池怀音以为自己已经没事了。
可是再见他的那一刻,她仍然心情复杂。
尤其看到他手腕上,还戴着当年她送的那块手表,那种复杂的感觉,好像无形中,有一张织得密密实实的蜘蛛网,从四面八方向她袭来,她被绑得呼吸都有些吃力。
他被他旁边的男人按在座位上以后,一度很不耐烦,可是现在,他却稳稳坐定了,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池怀音第一次听说这样“十分钟”的相亲,活动方式倒是有趣,她被安排了一张四人桌上,她原本想着,四人桌更宽敞,如果来的男人,每一个都很难忍,至少可以多叫些点心,吃着吃着也算打发时间。
却不想,点心还没上,先来了重量级人物。
明明是一对一的“十分钟约会”,怎么会来两个人的?
他到底是来干吗的?
池怀音一肚子疑惑。
她强扯着嘴角的笑意,努力镇定地问:“你们二位,这是?”
坐在她斜对面的男人面目和善,看了池怀音一眼,突然一把抓住了季时禹的手,十指紧扣,一副深情不悔的模样,“其实我们是一对,是我爸妈强行要拆散我们,逼我来相亲,我带他来,就是要抵抗这种安排,希望你理解我们!爱不分男女!”
池怀音吃惊地看了对面的男人一眼,整个人都有些懵了。
不过两年,他竟然变化这么大?
难道是钟笙结婚,对他打击实在太大,他连女人都不喜欢了?
池怀音想到钟笙对他的影响还是这么大,表情不由暗了几分。
“这……嗯……”
池怀音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看见季时禹恶心极了,将那个男人的手甩开。
也不解释什么,目光一瞬不瞬盯着池怀音,池怀音觉得头皮有些发麻,眼光想要逃避,却又不知道该看哪里。
许久,他抿了一口茶,才缓缓将杯子放下,嫌弃地瞥了一眼身边的男人,“我就算真喜欢男的了,也不会喜欢你这种类型。”
然后,他嘴角微微一勾,还是记忆中痞里痞气的模样,定定看向池怀音。
和很多年前一样,上下打量一番,最后视线落在池怀音前胸,意有所指地说:“你知道的,我只喜欢大的。”
他还是和当年差不多的样子,对什么都表现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什么玩笑都能开。
不会紧张,不会难堪,更不会不知所措。
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两年过去,他的招数没有升级,还是和当年一样。
如果是多年前的池怀音,也许还会因为他耍流氓脸红心跳。
不是有句老话说的吗?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她也不能免俗。
当初的她太过青涩,对感情也太过纯粹。
如今想来,会受伤也是自找的。
餐厅里氛围暧昧,年轻人多,来来去去,也有些情愫暗生的牵手离去。
她往后靠了靠,终于放松下来。她瞅了季时禹一眼,又扫了一眼另外一个男人。
许久,她低头看着时间过去,面不改色地说道:
“十分钟到了,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很久以后】
季时禹的严肃岳父,过来看外孙。
高冷儿子坐在饭桌上,和严肃岳父一起嫌弃地看向季时禹。
老的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家里筷子在哪里都不知道。
小的说:平时很少回家吃饭,能找到家门都不错了。
季时禹被老小夹击,悲痛不已,靠向自己的妻子:老的小的都和我不对付,还好有你站我这边。
池怀音嫌弃地抖了抖肩膀:不,我也不和你一边的。
季时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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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了一下,把八分钟约会改成了十分钟。
8分钟是90年代末期才出来的,犹太人置顶的8分钟规则。。所以不能直接用,改个形式差不多的,免得有些读者有违和感。
多给季时禹两分钟,他也翻不出花来。。
季时禹,系统都知道升级,你居然都不知道升级一下泡妞的招数。。
鄙视~~~
第29章
十分钟铃响, 叮铃一声,男士纷纷起身。
新的人过来,季时禹不走也被赶走了。
池怀音全程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她修长的手指,执起银匙, 将咖啡上的奶泡搅散了,那么决然。
她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他说什么就听什么的乖巧姑娘,像猫一样, 也有了爪牙。
这认知没有让他死心,反而让他有了无穷的动力。
两人离开6号桌, 确定远到听不见他们说话了, 跟在季时禹身后的周继云,才压低声音说道:“领导,没想到你还有这么骚的一面。”想到季时禹对人家姑娘那种臭不要脸的调戏, 那种话是正常人说得出来的?周继云回忆一下都有些难以置信:“我还以为你只知道搞实验,原来你也知道要搞男女关系啊!”
季时禹眉头皱了皱:“滚蛋!”
一直到活动结束, 季时禹都没有走。他寻了张椅子, 坐在一个比较远的位置, 角度刚好能看到和池怀音约会的每一个男人。不知道周继云相看了多少个姑娘, 季时禹只注意到池怀音, 两个小时, 她居然和10个男人聊了天, 最过分的是,期间有聊得来的男士,她居然还给了通信方式。
真是造反了。
季时禹全程黑着脸,好几次都有上去掀桌的冲动。
他胸口滞闷,习惯性从口袋中拿出烟盒,这两年他的烟瘾比以前更大了一些。右手食指轻轻一推,盒盖打开,手指轻敲烟盒,一根香烟就滑了出来。刚触到那根香烟,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又反手一扣,将烟盒的盖子扣了回去,连同那根滑出来的香烟……
池怀音其实并不抗拒相亲,相亲只是多交朋友的方式。她讨厌的是池母胡乱安排,经常安排出让她尴尬的相亲。
像今天这样比较有趣的活动,她并没有觉得难受,其中不乏聊得投缘的男士,互留一下通信方式,做不了夫妻,也能做个朋友。
如果不提活动上偶遇的旧人,池怀音会觉得这一天还是很完美的。
活动结束了,旧人还跟着她,这让她不由皱了眉头。
热闹的街头,长长的路段,整齐划一的树木伫立街面两旁。街面上摆摊的人、闲逛购物的人,以及匆匆来去的人,都一一擦肩而过。
唯独那一抹高大而闲适的身影,始终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虽然不适,却又不能说什么,路这么宽,人家要走什么方向,她也管不上,只能硬着头皮,加快脚步,走到了车站。
森城经济高速腾飞以后,房地产业兴起,池父研究经济的老同学劝池父买套房子投资,认为森城未来房价会暴涨。
池父考虑到独生女儿的未来,拿出了毕生积蓄,在森城中心地段的新楼盘买了一套当时还比较少见的电梯楼。全家都从学校分配的老房里搬了出来。
到池家的公汽是那种两截式的加长公汽,走的线路比较长,路过的站点也多,一贯的人多。
池怀音上车,季时禹也跟着上车。
她走到两截式公汽的中间段,他也走到中间段。
这让她终于忍不住了,与他对峙道:“你什么意思?”
公汽上乘客很多,她不愿太引人注意,故意压低了声音。
季时禹个子很高,双手随意勾在公汽的横扶手上,整个身体都很放松地挂着。
那一脸的痞子相,倒是多年不变。
池怀音有些生气了,表情绷得紧紧的,他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他侧头看向池怀音,微微一挑眉,满眼无辜的表情:“我怎么了?”
他明知故问的样子,让池怀音不由咬紧了后槽牙。
“你一直跟着我,什么意思?”
他淡淡一笑,一副“就是不要脸,你能奈我何”的模样:“公汽是你家的?”
“……”池怀音深吸了一口气,把要说的话都憋了回去。
下了车,走到池怀音家所在的小区,季时禹还跟着,她终于不用再忍着了。
她也不往小区里走了,停下脚步,双手环胸,等着季时禹走到面前。
她也学着季时禹的表情,淡淡一笑,声音温和极了。
“你别跟我说,你也住这里?”
阳光刺眼,温度越来越高,连风刮过都是黏黏糊糊的感觉。
池怀音站着没动,季时禹也没动。被池怀音揶揄了,他的表情也不见尴尬,只是四处打量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反正也没事,散散步,认认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