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时禹本就是个无赖,见池怀音不见他,又使出无赖招数,爬到池怀音家的窗台上。
池怀音感冒之后,妈妈就没有关紧窗户,不通风怕她病情更重。
季时禹爬进池怀音房里的时候,池怀音正睡得迷迷糊糊的。
见她满头大汗,季时禹也有些心疼,拿起床边的芭蕉扇轻轻给她打扇。
池怀音被丝丝凉风扇醒,身上的热度缓解了一些,虚弱地叫了一声:“水。”
水杯递过来,后背被一双大手扶着坐了起来。池怀音立刻感觉到这力道不对,不是池母,警惕地睁开了眼睛。
一抬头,就看见季时禹那张青紫的脸,那些痕迹,是他为别的女人打架的“勋章”。
这么想想,她就觉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
“你来做什么?”池怀音撇过头去,不愿看他。
季时禹也知道这次池怀音是真的生气了,哄了这么久,还没哄好,完全没有以前那种善解人意的样子。
“这次的事是我不对,但是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看到女人被打,见义勇为。”
池怀音对此却不买账:“以前不知道,你这么有正义感。”
“现在知道也不晚。”
池怀音并不想和季时禹贫嘴,这个男人惹她生气,永远都是用痞里痞气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他总以为,天大的事,耍赖总能解决。
池怀音低垂着头,忍着心痛问他:“你还爱她吗?”
“我以前是喜欢过钟笙,但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现在来追究,是不是太晚了?”季时禹越讲越觉得荒唐:“这是哪跟哪儿?多久的事?我还爱她,就不会和你在一起在这么多年。”
“不爱她为什么要为她打架?”池怀音的声音都带了哭腔:“你有没有想过,你为别的女人打架,我会有多难过?”
“我说了,我只是见义勇为。”季时禹哄了这么久,也有些累了,语气也有些不耐:“池怀音,你怎么变得这么无理取闹了?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
“那你希望我是什么样子?”池怀音眼前水光模糊:“含笑看着你为别的女人打架吗?还是你喜欢了那么久的女人。你觉得我心里能过得去吗?”
“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季时禹突然站了起来,双手插着腰,气呼呼来回踱步:“我们马上要结婚了,你这么不相信我,这日子怎么过下去?”
说起这事,池怀音只觉得更难过:“你也知道我们要结婚了?你为什么还要为钟笙打架?”
季时禹从来不知道,女人胡搅蛮缠起来是这么可怕。他也是人生第一次谈恋爱,很多事情处理起来全无经验。
池怀音眼眶都红了,却还是倔强不让眼泪掉下来,她幽怨地看着季时禹。
“你愿意和我结婚,是不是只是因为要对我负责任?”她说起这个话题,就触到心底最深处的不安,“我不用你负责,当年都是你情我愿的。”
池怀音这句话一说,像往本来快要熄灭的火星里浇了汽油一样,季时禹几乎一点就燃。
“行!你都这么说了,那就不负责任了!”
……
在五月的最后几天,池怀音终于病好了。
学校打架那件事闹得太大,杨园是高干子弟,最后还是池院长出面调停,事情才能过去。
不仅是池怀音有压力,连池院长也跟着脸上无光。
学校里的老师都知道季时禹是池院长的准女婿,居然为了别的女孩打架闹得举世瞩目的,池院长脸上也是被啪啪打了几巴掌似的难堪。
这件事发生了以后,池院长什么都没说。
池怀音病成那样,作为父亲,不用问,也能知道她投入了多深的感情。
池院长不是那种善于表达的男人,他只是默默把签证资料准备好了,给了池怀音一个新的选择。
“你的专业,去日本最合适。”
……
******
和池怀音不欢而散之后,季时禹也颓废了好一阵子。
每天在宿舍里喝得昏天黑地,从二楼东头喝到西头,把一层楼的男生宿舍,喝得一见到他就害怕,赶紧关上门假装宿舍里没人。
赵一洋和陆浔见他那个死样子,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开口劝他:“还是去求一下池怀音吧,池怀音那么温和的姑娘,多哄一哄就好了。大男人的面子,不是要在这里的。这么好的姑娘,别弄丢了。”
季时禹睡在床上,一动不动:“每次都是我哄她,我这次都哄了多少回了,她还是生气,还越来越来劲儿,就差挖我家祖坟,看看我几辈子前是不是喜欢钟笙。”
“女孩子都是没有安全感的,你以前喜欢钟笙那么长时间,她肯定会在意啊。”
“那就让她在意,我就不信我治不了她了,就是因为我总哄她,都把她惯坏了。”季时禹也发了狠:“我这次就不哄了,我不能让她觉得,她可以没有底线地一直无理取闹!”
……
他话音刚落,宿舍的门就被敲响了。
门口一个男生探头近来,扬着嗓子嚎了一声:“池怀音来了,楼下等你呢!”
听到“池怀音”的名字,季时禹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从床上弹起来。
赵一洋和陆浔要是还看不出来季时禹怎么回事,也算是白一起住那么久了。
“赶紧去好好哄哄,我们家江甜生气,要我下跪我都得跪,别说主动来找我了,也只有池怀音这么好了,还肯主动来找你。”
季时禹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
在递交签证之前,池怀音还是很犹豫。
虽然两个人吵了架,但是她还是舍不得就那样走了。
也许,爱着一个人的心情就是这么卑微的。
两个人站在平时约会的小树林里。
天色渐暗,夕阳的颜色如火一般,带着一股悲壮而伤情的壮阔。
好几天没见,季时禹见池怀音瘦了好多,脸色也有些惨白,心疼得不得了,原本还要跟她赌气,见到她以后,哪里还有什么气,就只想把她抱到怀里,问问她怎么有这么大的气,要气到这么久都不见面。
池怀音抬起头,细细打量着季时禹的样子,他看上去有些颓废,眼眶血红,黑眼圈都要掉到下巴上,身上有很重的酒味,离得远远的也能闻到。
沉默了许久,池怀音才开口试探道:“我准备去日本。”
季时禹没想到池怀音一来,第一句话是说这个,震惊过后,满是气愤。
“你说什么?”
“日本的电池行业是全世界最发达的,我准备去日本。”
池怀音说这些,其实是希望季时禹能开口留她。
她从来都不想去日本,这辈子她最想去的地方,只有季时禹的心里。
可是近两年过去,她才终于发现,如果季时禹不为她敞开心门,她再怎么懂事,再怎么认真,再怎么努力,也永远无法企及。
带着几分幻想,她试探性地问道:“我在准备签证了,去日本这个机会,错过就没有了。”
季时禹瞪着眼睛,半天都讲不出一句话。
他低头看了池怀音一眼,嘴唇动了动,半晌气急败坏地问她:“你来就是和我说这个?”
池怀音低着头,捏着自己的手指,“嗯。”
“池怀音,你狠。”他原地踱了两步,才一副气极了的表情说道:“你有本事,你就去!”
池怀音知道季时禹是个要面子的人,她把话说成这样,不过是希望他能为了留下自己,放弃他坚持的那些自尊。
她太需要被他肯定。
肯定他爱她,像她爱他一样。
可是他没有。
池怀音觉得失望极了。
因为此刻,季时禹看她的目光,仿佛她是全世界最无理取闹,最胡搅蛮缠的女人。
也许,他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一开始就是她主动,他不过是那个被动接受她的人。
这一年多,他对她不错,如果她不要求那么纯粹的爱情,也许他们会是很幸福的一对。
可是她骨子里像妈妈,她可以不要一切,她只想要纯粹的爱情。
她在爱里霸道的样子,连她自己都害怕。
最初明明只想要留在他身边就可以,为什么最后发展成这样?
她想当他的唯一,当他的一切。
可她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吵了这么久,他说她变了,不再是当初那个温柔可心的人了。
她也知道她变了。
她一直在强行让他接受一些东西,她的无理取闹,胡搅蛮缠,她的狰狞她的狼狈,她的不依不饶,她的不顾一切。
她从来没有问过他想不想要,她只知道,这些东西,她从来不曾给过别人。
池怀音觉得胸口太疼太疼,连呼吸都快要没有力气。
却还是努力扯起一丝笑容。
“季时禹,我们打个赌吧。”池怀音的表情很轻松:“我们各走各的,从现在开始。”她笑得那么自然,连她自己都快信了,“谁先忍不住回头,谁就输了。”
见池怀音满不在乎,季时禹更生气了。
拂袖转身,头也不回就走了。
初夏的蛙鸣随着日头下去渐渐响起,让人忍不住心烦意乱,踩在泥土地上的脚步有些飘。
季时禹越走远,越觉得后悔。
他也许不该走,他也不想走。
他想回头去抱抱她,他觉得她也许不是看上去那么坚强。
可是脑子另一个声音却在说着,不要回头,不要让她觉得他不会生气。
男人是有面子的,谁没有年轻气盛,凭什么他道歉那么久,她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看着季时禹越走越远的赌气背影,池怀音终于脆弱地蹲了下去。
果然和她想象的一样,她太了解他了。
他好胜,绝不会允许自己输给她,所以走了,就不会回头。
说到底,不过是不够爱她。
这个答案像万箭穿心一样,池怀音不愿意想,却不能不疼。
两个人决定转身的时候,其实池怀音一步都没有动。
小树林的树在初夏长得茂盛,绿意浓浓,遮挡住了最后的微弱光亮。
她终于撑不住,蹲在地上,抱紧了自己的膝盖。
紧得要喘不过气了,她努力压抑的一切都全盘崩溃。
连痛哭,都没有声音。
*******
那次大吵之后,就再也没有池怀音的消息了。
听赵一洋说,池怀音已经很久没有回女生宿舍了。
一个星期过去,季时禹终于坐不住了。
他劝自己,他是个男人,要是跟女人斤斤计较也不像话,女人都是比较娇气的,要哄。
两个人要过一辈子,总归是有些口角和波澜。
池怀音说要去日本,多半是说来气一气他。
她那么喜欢他,能为他做那么多事,怎么可能真的去日本?
这么想着,季时禹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收拾自己。
刚换好衣服,辅导员就来季时禹的宿舍了。
“季时禹,你赶紧去买票回家,你奶奶去世了,电话打到学校里来了。”
“什么?!”
……
季时禹的奶奶身体不好已经很久了,虽然也有心理准备,但是消息真的传来,他还是感觉到有些无措,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和委屈迅速侵蚀了他。
他赶着回去奔丧,却也还记得不能这么没有交代地走。
给池怀音家里打电话,电话还是忙线状态,不知道是电话出了问题,还是池怀音还在生气,故意拔了电话线。
想了许久,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
他轻车熟路爬上池怀音的窗台,敲了许久,都没人来开窗。
季时禹的火车票不能等了,于是写了张纸条,塞在池怀音窗台的缝隙里。
——千错万错,都是我,别生气了。奶奶去世了,回去奔丧,等我回来,你想怎么发脾气都行。
……
池怀音从领事馆拿到了签证,和池母一起回了家。
一路母女俩都没有说话,气氛很低沉。
池母对于季时禹还是挺喜欢的,终于忍不住问池怀音:“你确定要去日本吗?”
池怀音没有回答,沉默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
回到家,池母将家里的电话线接了起来。
“我建议你再等一等,不要给自己留遗憾。”
池怀音看着重新接起来的电话线,心想,也许再等一周更好。
一周过去,季时禹没有来找她,再等一周,最后一周。
他还不来,她就走了。
就像妈妈说的,女孩子在爱情里该有自己的尊严。
她也不想在继续这场单方面的深爱。
心情沉重地回了房间,脚下都有些虚浮。
池怀音有些心不在焉地拉开窗帘,外面阴天,看上去有些灰蒙蒙的,明明才下午两三点,却看上去像要天黑了一般。池怀音随手拉开插销,推开了窗户。
一张没被人发现的纸条,无声随风掉落了下去。
……
第27章
1995年三月底, 在池母的强力召唤之下, 池怀音回国了。
起因是一月的时候,日本重要的工业区阪神发生了7.2级强烈地震,当时池怀音正在公司的阪神厂区工作,在地震中经历了一场生死逃脱;之后三月中下旬, 池怀音去东京出差, 又恰逢日本奥姆真理教发动东京地下铁沙林毒气攻击,造成12人死亡, 上百人受伤。虽然池怀音这次没有去坐地铁,但是池母还是坐不住了。
不管日本多好多发达, 若是危险,她也是决计不能让女儿继续待下去的。
刚回国的时候, 池母曾有一段对她疼惜入骨的时光,大约是出国工作了几年,池母因思念之情爆发出来的母爱,让池怀音过了一段很幸福的时光,然而好景不长,她不过在家歇了一个多月, 池母的嘴脸已经变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