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欢——九月轻歌
时间:2018-07-08 08:27:19

  “大抵就是这样。”说了一阵子走镖的事,董飞卿问起她的情形。
  蒋徽照实说了,“郭妈妈是过来人,知晓一些小偏方,刚用,怎么也得三两日后才见效。”
  “别的事情呢?怎么打算的?”
  “眼看着就进腊月了,”蒋徽笑说,“你不是说初十放假么?十多天而已,如常度日就好。”
  董飞卿想一想,话题一转:“我是该惯着你,还是该管着你?”
  “不知道。”蒋徽翻身背对着他,语声和缓,“我只知道,要管着你别惯着我。受不了,没长那根儿筋。你要是真把我当姑奶奶供起来,我就什么都不管了,去婶婶跟前安胎去,留着你在家跪搓衣板儿。”
  董飞卿哈哈地笑起来,“听你的就是。”
  蒋徽唇角上扬,小手一挥,“去洗漱吧,我再睡会儿。”
  这事儿,他没听她的,哄着她睡熟之后,才轻手轻脚地下地,转去洗漱。
  身形浸在松木浴桶里,看着面前氤氲着的水汽,他无声地吁出一口气,惬意地阖了眼睑。
  朝思暮想四字,他到如今才切身体会到。
  满脑子都是她,一刻不停地记挂着她的日子,有过,但在那时候,不能称之为思念,更多的是怕永远地错过、失去。
  成婚至今,他们从没分开过,出去办事,至多一个昼夜就能回家。
  离的越远,越能更加清晰地意识到,彼此拥有着怎样惬意、舒心的光景。
  去往承德府的一路,细数往昔点点滴滴,心头始终暖暖的。那样的时刻,他是享受的。
  长路、行走,尤其冬日里的长途跋涉,最容易让人心生荒凉之感——曾经一直是这样,如今不会了。他与她的家虽然小,却是最温馨、欢喜的所在。
  回来的路上,心绪便没了去时的从容。离家越近便越迫切,萦绕于心的念头也不过是进门后好好儿看看她,抱抱她。如果可以,不打扰她的睡梦。
  但是,进家没多久,便切切实实地确定了那个天大的惊喜。
  他们将会迎来属于彼此的瑰宝,一起陪着孩子长大。
  牙牙学语的女儿被他抱在怀里,奶声奶气地唤他“爹爹”——这情形在脑海现出模糊的影像之时,他的心都要化了。
  是的,要女儿,就是想要女儿,没有原因,不需要有。
  只是……若心愿得偿便不再要孩子,似乎有些不妥吧?——毕竟,如今成亲的只有他和修衡哥,开林哥、恺之早说也要到明年春日大婚,方默那边是明年秋日的婚期。孩子不是你期盼就能来,谁也说不准他们何时开枝散叶。
  他们要是都不急着要孩子,女儿会不会觉得孤单?他可是打小就喜欢热热闹闹的,总是黏着两位兄长。
  抛开这个不提,也不妥:他和蒋徽的孩子是几家的头一个,出生前后被诸多长辈宠着是一定的,但等到大一些了,少不得与别家的孩子时时相见,而且要照顾着弟弟妹妹,像当年的修衡哥一样。
  那可不是轻松的事儿——男孩子也罢了,应当应分的,女孩子就算了吧?不为什么,他舍不得。
  孩子不能犯浑,但也不用太懂事。几年前听程家祖父说过,修衡哥小时候,懂事得简直让他心疼。
  这样的话,就先生个女儿,再要个儿子?不,反过来才妥当。女儿就该是被父母、兄长疼爱着呵护着长大。
  越想就越觉得有道理。
  他麻利地洗去一路风尘,换上寝衣,回寝室歇下,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卯时三刻,蒋徽醒来,见身边那个正噙着微笑若有所思,问他在想什么。
  他就照实说了,史无前例地把话说的颠三倒四的。不能怪他,这事情就得颠三倒四地想。
  蒋徽一面听,一面强忍着笑意起身穿衣,到末了,终究是撑不住,搂着衣服倒在床上,笑不可支。
  董飞卿先是讶然,随即也被她笑声感染,跟着笑起来。
  蒋徽头一回笑得气喘吁吁,好半晌才能说话:“添孩子真是累人的事儿。你比我累。”她累的是身体,这厮累的却是脑子,而且是很乐于在这方面给自己制造烦恼的样子。
  董飞卿把她揽回到散发着清香的锦被里,“我这些顾虑,合情合理,至于么?都要笑得岔气儿了。”
  蒋徽故作认真地点了点头,“的确是合情合理,你想出对策没有?”
  “要什么对策?”董飞卿手掌落到她腹部,笑道,“顺其自然,顺势而为。胡思乱想是个挺有意思的事儿,打一开始我就知道,这种事我说了不算。越是这样,我越要没完没了地琢磨。”
  怀胎生子是特别辛苦的事情,她脉象沉稳有力,身体底子也很好,年岁也正适合怀胎,但这些并不代表生产时受的苦能少一分。
  到时若是太受煎熬,不论是儿是女,要一个就刚刚好。
  归根结底,她的安危最重要。
  蒋徽刚要说话,小丫鬟到了门外通禀:“叶山长有件关乎学子的事,要找您二位商量。”
  二人俱是微不可见地扬了扬眉。
  小丫鬟略一沉吟,补充道:“传话的姐姐提到了林小姐、申小姐和冯小姐,说是她们三个的事情。”
  “知道了。”蒋徽坐起来,“去回话吧,我们尽快前去。”待得小丫鬟称是而去,对董飞卿道,“女孩子们闹别扭而已。我留心了,没别的事。”
 
 
第87章 
  夫妻二人落座后, 叶先生道出原由:“这几日,申雅岚、冯蓉与林芳好生了嫌隙,我还不清楚原由。只是知道,林芳好有家中长辈撑腰, 似是打定主意让申、冯二人在人前失了颜面。”语毕, 取出两个信封, 递给董飞卿和蒋徽。
  这两封信的内容一模一样, 讲的是冯、申二人祖辈父辈一些不光彩的事情,例如冯蓉之父年轻时曾与青楼女子纠缠不清, 如今屡有质疑程阁老举措的言行;例如申雅岚的祖父曾收受数额不大的贿赂, 被朝廷问罪,连降三级。
  信件昨日、今日都是一大早由林家小厮送到兔园门房。门房的人抄录的时候, 见内容实在不妥,便送来让叶先生过目。
  提及的申雅岚祖父一事, 已经违反了叶先生与董飞卿制定的规矩, 该追究、处罚, 但一定要拿捏好分寸, 有必要与董飞卿、蒋徽商量。
  昨日董飞卿还没回来, 便是和蒋徽商量出了章程, 也需要知会并得到他的同意。
  董飞卿弄清楚原由之后,咕哝一句:“这些女孩子可真麻烦。”
  叶先生对蒋徽道:“我上午有课,腾不出时间, 要不然, 你出面问问林芳好吧?总要弄清楚来龙去脉, 再追究她明知故犯的错。更何况,女学生都跟你更亲近些。”
  董飞卿则道:“不论因何而起,这个学生都留不得。在我这儿,谁都别说‘念在初犯’之类的话。明知故犯的人,第一个和第一百个没有区别。”
  叶先生道:“早就料到了。”
  蒋徽则在回想近日关乎林芳好的事情。
  蒋翰剽窃的事情在书院成为热议的话题之后,林芳好请教她问题的情形便越来越少了,不似以往,几乎每天都去藏书阁一趟。
  知晓林芳好与申雅岚、冯蓉二人不合,是一个女孩子跟她闲谈时提了一嘴,说原本有说有笑的三个人,最近却是一副陌路人的样子。
  蒋徽便让当差的人留心些。不管怎样,不能让哪个学生在书院受欺负,见苗头不对,便及时询问、开导一番。
  而三个女孩子在书院的时间里,一直形同陌路但相安无事,至多是迎面遇到时相互甩个冷脸、冷眼。她总不能为此就把人唤到面前追究。
  林芳好站在蒋徽面前,问道:“先生有何吩咐?”
  蒋徽指了指案头的信封,“找你说说此事。你看看。”
  林芳好依言照做,随后道:“原来在先生这里。”
  “不然呢?”蒋徽问,“让你的同窗都看到?”
  林芳好低声道:“我以为,言辞不论妥当与否,都该摆在人前。”
  “你以为的,在你的一亩三分地才能作数。”
  林芳好抿了抿唇,抬眼望着蒋徽,发现对方神色平静,目光清冷,态度没了往昔的温和。
  蒋徽则在此时留意到,林芳好目光闪烁不定,透着焦躁,面颊、双唇干燥得起皮,说形容憔悴也行,说不修边幅也行。平时言谈不过脑子、没心没肺的人,有一些遇到事情是这样,行事显得急躁。她放缓了语调:“相同的内容,你派人送了两次,在这之前,应该已打定主意离开这里——不论如何,明知故犯的学生,书院不会纵容。因何而起?若是愿意,便告知于我;若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我不想离开书院,”林芳好慌乱起来,“而且,我也没说什么啊。”
  没说什么?在她以为,要说什么才算是触犯规矩?规定明明白白的写着,不得议论帝王官员在政务上的举措、作为,作为二字难道不涵盖功绩过错么?
  蒋徽懒得跟她掰开揉碎啰嗦这些,只是道:“之前的话,我不会说第二遍。你如果没什么可说的,我就听听申雅岚、冯蓉怎么说——毕竟,你目的太明显,要她们在人前抬不起头来。这是叶先生交代给我的事。”
  林芳好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是她们先得理不饶人的……”
  蒋徽不接话,静待下文。
  林芳好思索片刻,讷讷地道:“原本都是同窗,相处得好好儿的。蒋翰剽窃的事情出了之后,我因为以前说过一些不妥当的话——跟您也说过,您应该记得,她们就抓住不放,说我不定何时就要步蒋翰的后尘。
  “我说我只是有口无心,她们不相信,说看我平时都不参与剽窃的话题就看得出,是心虚了。她们那样说,我就是怎么做都不妥当了。
  “近来,她们两个的话本子被叶先生和您选中,别的学生都艳羡不已,每日围着她们两个转,她们两个总跟别人说我的坏话,我已经被同窗孤立起来了……
  “我特别委屈、生气,也承认,有些妒忌她们,就想着以牙还牙,她们能往我身上泼脏水,我为何就不能让她们颜面尽失?”
  这一番话,不知道有几分属实。申雅岚、冯蓉说林芳好坏话的事,书院的仆人和学生都不曾提过,总不可能齐齐忽略这个矛盾的源头。
  蒋徽也不戳穿,只是道:“既然那样委屈、生气,为何不找叶先生、我或是别的先生细说原委?在书院遇到的事,理应让我们为你做主。你若真的受了委屈,我们却偏袒别人,你该做的才是让家人帮你讨个说法。”
  林芳好弱弱地辩解道:“她们两个针对我一个,我不管说什么,结果都会变成撒谎。”
  “这话说的,”蒋徽似是而非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凝视着林芳好,“谁是否撒谎,我还是看得出的,更何况,验证起来并非难事。”
  林芳好架不住她的审视,低头回避,“先生是不是怀疑我没说实话?”
  “我不是来找你扯闲篇儿的。”蒋徽道,“你到现在都没把我的话听到心里去,总是主次不分。若已经说完了,你就去前面找管三爷,书院将你除名的文书,他会交给你。”
  林芳好立时抬起头来,眼中有了些许怨怼,急切地道:“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不是被气急了,我怎么会出此下策?可书院却是自一开始就决定把我打发走,凭什么?”
  蒋徽微笑,“别人打了你一拳,你就能跑去别处放火不成?学生之间闹别扭,是常事;触犯书院明文规定的条例,则是你与书院之间的事。我也希望你情有可原,可你始终言辞闪烁,说了这大半晌,我到底该信几句,你很清楚。”
  “……”林芳好张口结舌,片刻后,竟是一跺脚,“既然如此,我走便是!”语毕匆匆转身,快步出门。
  一直底气不足,脾气却是不小。蒋徽挑了挑眉,笑了笑。
  林芳好匆匆回到学堂,在讲课的先生、同窗的瞩目之中,胡乱收拾起书箱,神色气恼地出门。
  学生们一阵窃窃私语。
  林芳好想快些回家,找亲人为自己撑腰,却没能如愿:书院上课之后、下学之前,不准人随意出入,学生要离开,需要当时授课的先生准许的字据。
  “我不是你们书院的人了,做什么还拦着我?!”她暴躁地质问拦路的小厮。
  小厮却是好脾气地笑着,“小的要照规矩行事,您稍安勿躁,容我去通禀一声。”随后转身唤来两名女仆,让她们看好林芳好。
  董飞卿听说之后,道:“让她到门房里等着。”随后找蒋徽问明原委,便让叶先生、所有授课的先生、职位较为重要的人到议事厅聚齐。
  要把触犯规定的事情忽略不计,在形式上先一步舍弃书院?太天真了。
  众人到了议事厅,董飞卿与叶先生低语几句,继而正色对众人道:“等会儿看到的东西,走出这道门的时候就忘掉。”
  众人一听就明白了,事情定是关乎哪个学生的私事、家丑之类的,当然是颔首称是。
  叶先生取出那封信,让众人传阅。
  众人看完,脸色都不大好看了。写信之人用的这种手段,根本是门地之间勾心斗角常用的,出现在书院这种清净干净的地方,着实让人膈应。
  董飞卿对叶先生微一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他负责唱白脸,宣布一些决定举措的人,应该是叶先生。
  叶先生微微一笑,随即和声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此事,必须照规矩办。眼下,那女学生又生枝节,要先一步离开书院,我与董山长不打算纵着她。诸位都同意的话,稍后便出具将之除名的告示、文书,随后将其长辈请来,把人领回去。若是有人不赞同,只管直言道出原由。”
  “这有什么不赞同的?”主讲四书五经的孔先生道,“一事归一事,涉及此事的学生若真的受了委屈,就算打定主意离开,也会在针对申家、冯家之余,言明原由。她是不是到此时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若如此,留着她做什么?她家里人也分明是不识数,居然把宅门内外的手段用到此处,真是可笑。”
站内搜索: